一個加盟者是老趙,長得五大三粗,一副打鐵漢的身胚,滿臉的絡腮鬍子,他粗壯的手指把鍵盤敲得啪啪亂響,總叫人擔心鍵盤要碎。他是開出租車出身,同時,是市武術協會的教頭,還懂點易經陰陽,為人也和善,現在我們中有人請他算卦,他還會一邊擺弄銅幣,一邊嘴中唸唸有詞。在他開出租車的時候,一次幾個小流氓上地車搗蛋,掏出水果刀說哥們借點錢用用。老趙說,行啊下車來拿。他若無其事下了車,等他們腳剛落地,他旋風一般出擊,幾個傢伙七倒八歪,全部擺平。老趙嫌煩事,並沒把他們送進公安局去。那幾個事後摸腦勺想,這才是江湖上的真漢子,擺了酒請他。老趙也不客氣,照去赴宴。這一去老趙把幾個收了當徒弟,他們也幹起正事,心裡把老趙當成再生的老爹,為了他的事他們肯去死。老趙的事業慢慢做大,他就是有財運,做什麼都火爆。他有了一個出租車隊,還做起了汽車生意。錢多起來,就想到了股市。他是攜著800萬進來的,自然屬於超級大戶,進了最裡邊的屋子。曹經理和汪見風見了他都點頭哈腰。他買股也不像有些人猶猶豫像,戰戰兢兢,他一買就是幾十萬股,簡直就是做莊,而且也不見他怎麼研究,他總是挑龍頭買,挑強莊買,每買必賺,在大家眼裡是一個大福將。
他還有一個習慣,來的時間不多,來了卻坐不定,握一把茶壺各個屋子走,和人隨便說笑。現在他就進了我們的屋。
夏堅的眼裡透亮了,迎上去他說:「老趙,我給你推薦一個股,你不要笑,就是界龍。不要看它漲第7天了,還能漲,它是龍,是頭,就要直升雲天去。現在要用新思維來看問題。」
老趙兩條腿成八字步,身子穩穩蹲下,屁股卻不放進沙發中去,懸著空,說:「我看看。」他看了不過一分鐘,說,買。這時屁股才放進沙發中去。他遞下買單,他在15元1角打進5萬股,是一筆不小的買賣。夏堅臉上立時充滿了感激,超級大戶老趙都買了他的股,他的一番苦心沒有白廢。他乾脆不坐了,讓老趙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自己蹲在老趙的身邊,指著屏幕,慇勤地說這說那,好像老趙是一個主人,而他是他的寵物。
「啊,已經17元3角1分了,手續費快要出來了,再下去就賺錢了。」
「嗯。」老趙這人話不多。
夏堅感歎不已:「界龍簡直就是一個聚寶盆,什麼時候扔錢進去,都會生錢出來。」
老趙背往後仰,翹起二郎腿悠悠地晃,斜眼望著界龍,也不十分認真。夏堅還在一邊說:「它要炒到45元,我們不等它的這個價,到了40元就扔,保證設問題。」
老趙仰頭一笑,聲音像敲響一口洪鐘:「我不管它35還是45,到想拋的時候就拋。」
夏堅說:「這個當然。」
老趙的手機響了,他拿起說了幾句,有急事馬上就要走。夏堅說:「你放心,你不在,我會替你留意。」
老趙拍拍他的肩膀說:「謝謝你的好心了,沒關係,我想它一時不會馬上跳水。」說了大步走出去。
夏堅的另一個對象是袖珍小姐,她的身高恐怕都不到一米五,但是小鼻子小嘴巴,可愛無比。她的性格非常好,誰都沒見過她不高興的時候,她對誰都甜甜地說話,還喜歡把街上買來的蜜餞話梅帶給大家吃。一次,她在那裡輕輕地唱歌,歌聲像夜鶯一般動聽。有人問:「小姐今天一定有高興事。」她說:「是啊,我買了延中實業,15元買的,現在13元,套牢了。」眾人聽了都吃驚,有這事兒,套牢了不發愁,反而唱歌?有人說她做股的錢是老爹給她的,她不知賺錢苦,不心痛。也有人說,她不當緊了反而能賺錢,你看她輕輕鬆鬆,賺的錢不比你我少。
袖珍小姐似乎對夏堅有意思,但大多數人覺得可能性不大,一個這麼高,一個這麼小,能相配?可是兩人的關係似乎一天比一天好。現在夏堅向她推薦界龍,她說好啊,握一支筆,刷刷填了買單,輕靈地向報單室走去。
夏堅的再一個推薦對象是個福建人,名叫陳林,人長得瘦小精幹,皮膚緊緊繃在顴骨上,發出珵亮的黑光,走起路疾步如飛,上樓梯都是一跨兩三級,叫人看了疑心地小時候爬慣了山路,現在腳頭不練就要生癢。他這人是個唯技術派,除了技術分析,「他什麼都不相信,到了極端的地步。如果有人對他說這只股票要漲,他便說:「慢點,讓我作技術分析。」大家都笑,在我們看來,他就像是翻一本黃歷,看宜不宜動土。平時他話很少,可是只要談起技術指標,他就眉飛色舞,頭頭是道,什麼靜態動態我們不懂的,他都會分析,每天晚上他都要做功課,畫一張又一張的圖表,不到夜深不會睡覺,我可以斷言,他的刻苦程度遠遠超過將考大學的高中畢業生。
即便如此,財運還是和他開玩笑。有時他看好了技術,狠狠一筆買進,不出半個小時立時就被套,他心態又出奇地浮躁,一套就像猴子掉進了陷講,又咬繩索又蹦竄,沒辦法只好割肉,一割出來就是血淋淋的。有閱歷的人說,看來他玩的不是自己的錢,不然套住就套住,何必心態這麼壞。也有人說,這個福建人可惜了,只懂技術面不懂政策面、消息面,中國的市場是什麼市場,是瘋子的市場,他怎麼會不輸?
果然有一天,兩個女人來找他,一個大,一個小,同樣也是黑黑的皮膚繃在顴骨上,保衛在門口攔住她們,她們說找陳林,陳林就出來,一見兩個大驚失色,再想後退已經來不及,兩個女人衝上來,一邊一個,把他夾在中間,惡狠狠地數落他,用的是他們的家鄉話,又急又快,我們一句也聽不懂,好像兩頭黑鷹夾住了一頭黑猴子,拚命地啄它,啄得它鮮血淋漓,毛髮脫落。慌亂中陳林的一副眼鏡也掉下地,他蹲下來在地上亂摸。剛要摸到,被一個女人踩了一腳,攔腰斷了。我們聽了半天,大概是為錢的事,後來兩個女人一邊一個押著他下樓,就像兩頭鷹架著猴子飛離,到資金櫃去提現金,立馬就要拿走。當時我們都非常同情陳林,尤其是我,竟然聯想到自己的處境。不過平心而論,我畢竟要比他日子好過百倍,麗亞只是拘禁了我的藝術精神,在金錢的享樂方面她還是給我很大的自由。
我們都以為陳林完了,大戶室中少了一個戰友,一個唯技術派的股友。但沒想到第二天他又出現了,卻還是那麼精鋼鋼,他的眼鏡中間斷了,用膠布粘在一起,他的額頭上多了幾道女人指甲抓出的血印,但他還是昂起他的頭,好像這絲毫沒有一點恥辱,而恰恰是一個技術派股民的光榮的標記,有幾個能堅持技術派不改初衷的?他是我們大戶室中光榮的唯一,昨天他是現醜了,但是他今天賬面上的錢又有了,兩個胡鬧的女人重新信任他了,這就是勝利,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陳林為什麼就不能忍辱負重?另外,他使了什麼本事,使兩個女人重新信任他,這就沒有人知道了,但我想這裡面肯定有精彩動人的故事。他又開始炒他的股票,開始精心地做他的功課,計算數據,畫出一張張走勢圖。
我雖然和他講話不多,但心裡一直盼他能炒好,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我的一條影子,或者說我是他的影子,如果他失敗了,我免不了要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覺。彼此少說話,倒能保持一份朦朧的祝願。
我走過去放開水的時候,聽見了夏堅和陳林的對話。
夏堅湊近他,暖哄哄的帶著消化不良氣味的聲音衝向他:「陳林,我看你可以買點界龍,保證你日子好過起來……」他神秘地笑笑,意思是指兩個女人罵他。
沒想到陳林根本不領他的情,不客氣地說:「界龍,倒是不錯.可是還能買嗎?你看它的KD線,看RSI,早在80以上了,超買再超買了,我現在買它不是往頭頸上套繩套麼?」
夏堅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但他還是有肚量,說:「它是一隻龍頭股,是浦東的龍頭,而浦東又是全國發展的龍頭,你可以盡情地發揮你的想像,你看它能到什麼價?」
陳林不買他賬:「這不是做詩,不是發浪漫情調,我相信技術,相信科學。懂嗎?」
夏堅仍不甘退讓:「老趙也買了,你知道他買多少,5萬股!老趙是一個福將,屢戰屢勝,你說他也不懂?」
陳林臉上依然一副凜然表情:「老趙我不管,我說的是我,只按技術辦事。」
夏堅只得搖頭,退回來坐到我的身邊,雖然情緒受到影響,但很快就恢復過來,說:「哈,17元4角8分了。去掉手續費,老趙已經賺1角2分了,他買5萬股,不出半個小時已經賺6000元了!不用說明天後天了。」
離收市有十多分鐘,我收到了麗亞的指示,拋出大飛,全部資金都打進界龍。我迅速地辦妥,買進35000股界龍,價位是15元5角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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