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政治經濟>>經濟類>>大贏家:一個職業炒手的炒股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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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要走遠路,就要選擇好騎的馬

  交易大廳裡的椅子早就坐滿了.曾經海只好站在座位旁邊,睜大了眼,注視著液晶屏上的「洪興股份」。它的價位,不斷地往下跌,從十一元五角,跌到十元三角七分了!每跌一分都像刀子在割他的心頭肉。他漲紅了臉,緊閉著嘴,竭力裝出山崩於前不動色的樣子。左側的那位「眼鏡」高興地在叫:「啊,又漲了一角!」右側那位情緒外露、化妝過濃的女士,分明跟他一樣在遭受著煎熬,不時發出一聲驚叫:「還在跌,還在跌!這怎麼辦?」每叫一聲,就將腦袋轉動一次,看看左右是不是有人幫她分擔這份焦慮。看得最多的,自然是挨得最近的曾經海。她煩躁不安的目光,和她身上那一股淡幽幽的茉花型的香味不相稱。
  曾經海始終不吭聲。初涉股市,他說不上子丑寅卯;再說,他也不屑和這些為了賺一天油鹽醬醋費泡到這裡來的「小股民」討論。他到這裡來,是有博士給他壯膽的,道道地地的美國斯坦福大學的經濟博士。「洪興股份」就是博士幫他選的第一隻股,可不知是什麼原因,一買進就連續下跌。跌幾角,他就打電話問一次博士,博士連說沉住氣,再補進!還是跌,再問,博士還是那句話:再補!連著問了三次,先後三次補進了和第一次買進同樣數量的股票,積起來已經有九千多股,把他所有的積蓄都押進了。可是「洪興股份」還在跌,從十二元三角,跌到十元了。
  初秋的天氣有些涼,可他急得全身冒汗。要不要再去問問博士?要是還要我繼續補進呢?……他不敢再問了,強制自己沉住氣。可不行。真的跌進十元了!他詛咒:這算什麼博士,算什麼「好騎的馬」啊?臭棋,最臭最臭的臭棋!他想到了「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格言。也許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也許是希望能夠有人同聲一哭,他不禁問身旁那一團茉莉花型的香氣挨過去,接口說:「真嚇人,不知跌到什麼時候!」
  茉莉花型問:「你買的是什麼股票?」
  「洪興股份……」
  他的話音沒有落,便給身旁一聲呼叫聲打斷了:「你在這裡做什麼啦?啊?」
  他猛回頭,一陣珠光閃爍,原來是都茗來了。
  從買進股票那一刻起,都茗比他還要關心漲跌,雖不能像他這樣有時間上證券公司,卻將微型收音機的耳機悄悄插進耳朵,偷聽即時行情。說她是關心自己家庭的命運,還不如說是對他行動的控制。「洪興股份」連著下跌,讓她沉不住氣了,就從公司裡溜了出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汗水把她一半前劉海兒都沾到額上了。
  曾經海很覺得意外,彷彿她是興師問罪來的,便沒好氣地說:「我在這裡能做啥?你看看,股市實在太可怕了!都是你那位博士出的好主意!」
  輸錢她自然急;可輸的原因怪到她頭上,惱怒便使她不顧場合了。她掃了一眼茉莉花型,冷笑道:「啊,我不好,博士也不好!那你一定另外找到高手啦?」
  他一怔:「這是什麼意思?」
  她不想點明,救火要緊!說:「是博士叫我們買的,就該去打電話問博士!」
  他委屈地說:「問了,問過好多次啦,問一次,就叫我補進一次……」
  「啊?」她拉起他的胳膊,轉身跑出交易大廳,再次把他推進了投幣電話亭,「你再給我問!我不信,博士會坑我們!」
  他順從地撥通了電話:「博士,我看不懂啦,還在跌!都快跌進十元啦!」
  博士沉吟了幾秒鐘,還是那句話:「再補進!」
  他的腦袋一陣暈眩:「我沒有錢了!」差一點要倒下去了。
  都茗一把接過電話聽筒:「博士,我把我們這幾年的存款全部投進了!這可是我一家子的血汗錢啊!」
  「啊!」博士想了想,「別慌別慌……這股不該跌的嘛!嗯……再看看……」
  她的手一軟,電話聽筒差一點落到地上,虧他扶住了。回到交易大廳,「洪興股份」已經止跌,正在慢慢地開始往上回升。他如釋重負。她也興奮得雙眼發光,拿出慣有的教訓口氣說:「我說嘛,博士到底是博士!我的朋友介紹的,不會錯!」曾經海微微點了點頭。她看了看茉莉花型不見了,便說,「我得趕緊回去。有事,你打電話問博士!洋墨水到底不是白喝的。」曾經海又順從地點了點頭。
  都茗走了。這幾天來一直列在心裡的那道算術題,減號變成了加號,答數也跟著慢慢地向最初投入的那個數字接近。可是不到一刻鐘,加號又變成了減號,而且減得更快。他前額剛剛幹掉的汗水,又猛地湧出來了。九萬八,六分之一;九萬四,五分之……哎呀,只剩下四分之三了!整個天地都遠離他而去似的,嗡嗡嗡的,只覺得一陣無以名狀的窒息性的暈眩。他強使自己站穩,只聽得旁邊有人說了一聲:「洪興莊家好像在派發!」什麼是「派發」?他忙湊近打問。那人見他老實,就耐心地解釋說:「派發就是拉高了拋售,再拉高,再拋售。莊家手裡的籌碼多,只能逐步拋售,拋售就要跌。所以股價就像猢猻似的跳上跳下。「
  啊,還有這樣的花招!他早聽說一旦入市炒股,就像進了賭場,錢財來得容易去得也快。聽說當年買到認購證發了財的,如今十個有九個都「揩」光了。以後進場的,三分之一輸了本;三分之一打個平手,不賺不虧,白貼了時間和精力;只有三分之一是略微賺錢的。他想想自己,既沒有把內部消息變成成千上萬錢財的社會關係,也不懂得這門學問的基礎知識,給人瞎糊弄了,還不知自己辛辛苦苦積下的血汗錢,是怎麼辦跑進人家口袋裡去的。不管都茗會怎麼懲罰我,都得當機立斷,保住血本要緊!
  他擠到交易窗口,搬動著好像不屬於自己的手腳,買單,填寫,手一直在發抖。全部拋出。如果能成交,十二萬元本錢,就只剩下八萬多元!
  他頭重腳輕地出了證券公司,昏昏沉沉的,四肢發軟。天是灰濛濛的,地是晃晃悠悠的。這種痛苦,只能拿那次相愛了三年的姑娘的背離相比,有的是從心裡挖走一塊血肉的疼痛,還有曾經用想像的鮮花編織成的美夢破碎了的悵然,更有悔不當初的無限懊惱!……
  怪都茗出了餿主意,還是害怕她的教訓?埋怨博士給他亂選股呢,還是責備自己太不安分,像幾年前趕著浪頭到合資企業去「闖蕩」一樣,又走錯了一步棋?他說不明白。他埋怨自己,為什麼一時氣惱之間,竟會闖進了這個風急浪高、變幻莫測的漩渦,積了多年的錢財給吞沒了,連一絲兒響聲都不見!老老實實地遵照父親的教誨,在機關裡做一條「游在海底的好魚」不是很好嗎,儘管窩囊,可那是多麼安逸,多麼平靜,多麼愜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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