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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和螞蟻的寓言


   

作者:法布爾


  
  法布爾(1823——1915),法國昆蟲學家。生於阿韋龍一個貧苦農民家庭。早年在農村打短工。師範學校畢業後,當過多年小學教師。他以研究昆蟲解剖學及行為而著名,經常細心觀察昆蟲的生活,將觀察所得詳細記錄下來。他撰寫的10卷《昆蟲記》,是用生動文筆寫成的觀察昆蟲生活的第一手資料,得到廣泛好評。還著有《自然科學編年史》等。

  聲譽首先是從傳說那裡獲得的:描述動物和人的故事,優先於記述他們的歷史。蟲子總是在最不拘泥真實的民間傳說中佔有一席位置,所以昆蟲始終特別能吸引我們。
  就拿蟬來說吧,有誰不知道它呢?起碼它的名字是眾所周知的。昆蟲學領域裡,哪兒還有像蟬一樣出名的昆蟲啊?它那耽於歌唱而不顧前程的名聲,早在人們開始訓練記憶力的時代,就被拿來當作主題了。那些學起來毫不費勁的短小詩句讓我們知道,嚴冬到來之際,蟬一無所有,跑到鄰居螞蟻家去討東西吃,這討乞食物的不受歡迎,只得到對方一席戳到痛處的挖苦話;正是這些話語,讓蟬出了大名。兩句惡作劇性的粗俗答語是這樣的:
  「那會兒您唱呀唱!我真高興。」
  「那好,這會兒您跳呀跳吧。」
  這些話給蟬帶來的名聲,比它自己憑真本事建立的功勳還來得大。這種名聲所鑽入的,是兒童的心靈深處,因而再也不會從那裡出來了。
  蟬在油橄欖生長區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大多數人沒聽過它的歌唱;可是它在螞蟻面前那副沮喪模樣,卻已是婦孺皆知的了。名聲就是這麼來的!世上有糟蹋自然史和道德的大可非議的故事,有全部優點僅僅在於短小易唱的哺乳嬰兒聽的故事。這樣的貨色都成了聲譽的基礎。如此產生的聲譽,將在各個時代支配人們紊亂的精神思想;其目空一切的淫威,看一看《小拇指》的皮靴和《小紅帽》的煮餅所將顯示的,也就清楚了。
  兒童是效果極佳的存儲系統。習慣和傳統一旦存入他的記憶檔案,就再也無法銷毀。蟬能如此出名,應歸功於兒童。兒童在最初嘗試背誦東西時,就結結巴巴地念叨了蟬的不幸經歷。有了兒童,構成寓言基本內容的那些淺薄無聊的東西,便將長久保存下去:蟬將永遠是在嚴寒襲來的時候忍饑挨餓,儘管冬天本來不會有蟬;蟬將永遠乞求幾顆麥粒的施捨,實際上那食物與它的吸管是根本不相容的;蟬還將總是一位乞討者,所乞求的卻是自己從來不吃的蒼蠅和小蚯蚓。
  出現這些荒唐的謬誤,責任究竟在誰?拉·封丹的大部分寓言,確實因為觀察精細而引人入勝;然而在上述的問題上,他的確頗欠思慮。拉·封丹早期故事中的主題形象,諸如狐狸、狼、貓、山羊、烏鴉、老鼠、黃鼠狼,以及許許多多其他動物,拉·封丹自己是瞭如指掌的;它們所做的事情和動作,都描寫得準確細膩,惟妙惟肖。這些故事人物就生活在當地,出沒於附近一帶,甚至與作者朝夕相處。這些動物的公共生活和私生活,都發生在他眼皮底下。不過,在他那個「兔子雅諾」蹦跳的地方,蟬是看不到的,屬於外鄉人;蟬的聲音他聞所未聞,蟬的模樣他見所未見。他的心目中,那名聲蜚然的歌唱家,肯定就是蠢斯這類東西。
  格朗維爾繪製插圖,以其狡黠透頂的鉛筆線條同寓言作品的原文爭奪讀者,卻不知自己也出現了同樣的混淆。他的插圖裡,螞蟻被打扮成勤勞的家庭主婦。它站在門檻上,身邊擺放著大袋大袋的麥粒,正調過臉去背對著前來求乞的蟬;那蟬則伸著爪子,唔,對不起,是伸著手。頭戴18世紀寬大撐邊女帽,胳膊下夾著吉他琴,裙擺被凜冽寒風吹得貼在腿肚子上,這就是那蟬的形象,而且是一副愚斯的長相。格朗維爾並不比拉·封丹高明,他沒有猜對蟬的真實形象,倒是出色地再現了普遍的謬誤。
  此外,在這內容單薄的小故事裡,拉·封丹所起到的作用,只不過是另一位寓言家的回聲。描寫蟬如此備受冷遇的傳說,可以說和利己主義,和我們的世界一樣源遠流長。古代雅典的孩童們,早已把這故事當作需要背誦的課文了。他們帶著裝滿油橄欖和無花果的草筐去上學,一路上口中喃喃有聲:「冬天,螞蟻們把受潮的儲備糧搬到陽光下曬乾。忽然來了一隻以借討為生的餓蟬。它請求給幾粒糧食。吝嗇的藏糧者們答道:『你夏天曾在唱歌,冬天就跳舞好了。』」這情節顯得枯燥了點兒,但恰恰成了拉·封丹的主題。當然,這主題不符合人們的正常概念。
  這個寓言顯然出自希臘,可希臘正是以油橄欖樹和蟬著稱的國度呀。因此我懷疑,伊索果真像人們歷來想像的那樣是作者嗎?不過,疑問歸疑問,不必大驚小怪,因為講故事的畢竟是希臘人,是蟬的同胞,他們想必是充分瞭解蟬的。譬如,我至今還沒見到我們鎮上有那麼缺見識的農民,竟看不出冬天有蟬這件事是荒謬絕倫的;冬天即將來到,需要給橄欖樹培土,這時節,只要是翻弄土地的人,他就會看到蟬的初期形態,因為他時常用鐵鍬挖到蟬的幼蟲;到了夏天,他又千百次地在小路邊上見到蟬,知道其幼蟲如何從自己修造的圓口井裡鑽出地面;他還清楚,出土的幼蟲怎樣抓掛在細樹枝上,然後背上裂開一道縫,接下去再丟棄比硬化羊皮紙還乾枯的外皮;他看見,脫了皮的蟬,先是草綠色的,隨後迅速變成了褐色的。
  古代雅典的農民也並不是傻瓜;他當時察覺到的,其實就是今人當中最缺乏觀察力的人也能看到的情況;他當時知道的,也就是我的鄰居老鄉們今天一清二楚的事情。創作這個寓言的文人,無論如何,也是最有條件掌握上述情況的人,真不知他們那故事中的謬訛是從哪兒來的。
  讓我們試為被寓言詆毀的歌唱家恢復名譽吧。有時候,蟬和螞蟻之間是有關係,但都不是較為確定的關係:可以確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它們的關係恰恰與人們所說的相反。並不是蟬主動與螞蟻建立關係,它活在世上,從來無需別人的援助;這關係是由螞蟻的主動造成的,它是貪得無厭的剝削者,在自己的糧倉裡囤積一切可吃的東西。任何時候,蟬都不會到螞蟻的窩門前乞討食物,也不會保證什麼連本帶利一起還;正相反,卻是缺食慌神的螞蟻,向歌唱家苦苦哀求。請注意,我說它是苦苦哀求!借還之事,絕不會出現在掠奪者的習俗當中。它剝削蟬,而且厚顏無恥地把蟬洗劫一空。我們現在講一講螞蟻的劫掠行徑,這是至少尚未查清的疑難歷史問題。
  7月的下午,熱浪令人窒息。乾渴難忍的平民昆蟲,個個打不起精神來,它們在已經蔫萎的花冠上轉游,徒勞地尋找解渴的途徑;可是蟬卻滿不在乎,面對著普遍的水荒,它付之一笑。這時候,它的喙,一種微口徑鑽孔器,在自己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酒窖上,找到一處下鑽的位置。它一刻不停地唱著,在小灌木的一根細枝上穩穩站定,鑽透平滑堅硬的樹皮。樹汁被太陽曬熟,把樹皮脹得鼓鼓的。過後,它把吸管插入鑽孔,探進樹皮,津津有味地痛飲起來。此時此刻的蟬,紋絲不動,聚精會神,全身心沉醉於糖汁和歌曲之中。
  我們守在這兒,看它一會兒。說不定還能看到什麼意外的悲慘事件呢。果然,一大批口乾舌燥的傢伙在居心叵測地轉游;它們發現了那口「井」,滲淌在「井沿兒」上的樹汁把它暴露了。它們湧向井口。初來乍到,它們還算沉得住氣,舔舔滲出的汁液而已。甜蜜的洞孔,四週一派匆忙,擠在那裡的有胡蜂、蒼蠅、蠷□、泥蜂、蛛蜂和金匠花金龜,此外,更有螞蟻。
  為了接近水源,個頭兒小的溜到蟬的肚子下面;秉性溫厚的蟬,用肢爪撐高身體,讓投機者們自由通行。個頭兒大的,急得跺起腳來,擠進去嘬上一口退出來,然後到旁邊的枝葉上兜一圈;過一會兒又湊上去喝,而這一次已變得比剛才更肆無忌憚。貪慾益發強烈。剛才還能講體面的一群傢伙,現在已經開始吵鬧叫罵,尋釁滋事,一心要把開源引水的掘井人從源頭驅逐開。
  這伙強盜中,數螞蟻最不甘罷休。我看到,有的螞蟻一點一點地啃咬蟬的爪尖;還有的拽蟬的翅膀,爬到蟬背上,搔弄蟬的觸角。一隻膽大的螞蟻,就在我眼皮底下,放肆地抓住蟬的吸管,使勁往外拔。
  遭這群小矮子的如此煩擾,巨蟲忍受不住了,終於棄井而走。不過臨走時,非要往這幫攔路搶劫犯身上撒泡尿不可。它是位受蔑視的主宰者,它做出的這種表示對螞蟻毫無作用!螞蟻已經得逞。這不,得逞的成了水源主宰。卻不料,那水源是很快就乾涸的,因為引其湧冒的水泵已停止運轉。甘液可謂少而精也;能得此一口,足矣,足矣,足可以再耐心等待下一次機會了。只要機會一來,還可如法炮製,攫取下一口瓊漿。
  大家這下看到了:事實把寓言臆想的角色關係,徹底顛倒了過來。專事趁火打劫,絲毫不講客氣的乞求食物者,那是螞蟻;心靈手巧,樂於與受苦者分享利益的工匠,那是蟬。還有一點兒情況,更能揭示角色關係是被顛倒了的。歌唱家盡情歡樂了五六個星期。這段已不算短的日子過去後,它從樹上跌落下來,生活耗盡了它的生命。屍首被太陽曬乾,被行人踩爛。每時每刻都在尋找髒物的強盜螞蟻,半路遇到蟬的遺骸。它把這豐盛的食物撕開,肢解,剪碎,化作細渣,以便進一步充實自己的儲存食品堆。人們也常常遇見垂死的蟬,臨終前,翅膀還在塵土裡微微顫抖,一小隊螞蟻就已經在一下一下地拉拽,一點兒一點兒地移動它了。此時此刻的它,忍受著的是極度的憂傷。領略了這殘食同類的行為,兩種昆蟲之間的真正關係,已經昭然若揭。
                      (王光 譯)
   

「傑克和豆稈」


   

——關於進化論的講演

作者:赫胥黎


  有這樣一個有趣的兒童故事,名叫「傑克和豆稈」,這個故事對於在座的我的同輩來說是熟悉的。但是我們很多莊重可敬的年輕人,曾接受了更加嚴格的知識教養,也許,僅僅是從比較神話學的初級讀物熟悉了仙境,因此,有必要把這個故事作一梗概的介紹。這是一個關於一棵豆子的傳說,它一個勁兒地長,聳入雲霄直達天堂,它的葉子伸展成一個巨大的華蓋。故事的主人公,順著豆稈爬了上去,發現寬闊茂密的葉子支撐著另一個世界,它是由同下界一樣的成分組成的,然而卻是那樣新奇;主人公在那裡的奇遇,我不去多談,這些奇遇一定完全改變了他對事物本性所持的觀點;儘管這個故事不是哲學家們編的,也不是為他們寫的,根本就談不上有什麼觀點。
  我現在的探索與這個勇敢的探險者的探索有某些相似之處。我請求你們與我一起,借一粒豆子之助,嘗試著去進入一個對許多人來說可能感到奇特的世界。正如你們所知,那個世界是一個簡單的、看起來無生氣的東西。可是如果有適當的種植條件,最重要的一條是有足夠暖和的溫度,它就會非常顯著地表現出一種十分驚人的活力。從土中露出地面的一枝小青苗,很快地茁壯長大,同時經過一系列的變化,這些變化並不會像我們在故事裡所遇到的那樣使我們那麼感到驚奇。只是因為我們每日每時都可以看到這些變化。
  這一植株以覺察不出的步驟逐漸長大,成為由根、莖、葉、花和果實組成的一種既大且多樣化的結構,每一部分從裡到外都是按照一個極端複雜而又異常精確細緻的模型鑄造出來的。在每個複雜的結構中,就像在它們最微小的組成部分中一樣,都具有一種內在能量,協同在所有其他部分中的這種能量,不停地工作著來維持其整體的生命並有效地實現其在自然界體系中所應起的作用。經過如此巧奪天工建立起來的大廈一旦全部完成,它就開始倒塌。這種植物逐漸凋謝,只剩下一些表面上看去毫無生氣的或多或少的簡單物體,恰如它由之生長出來的那個豆子一樣:而且也像豆子那樣賦有產生相似的循環表現的潛在能力。
  不必用有詩意的或科學的想像來尋求與這種向前進展又好像是回復到起點的過程的類比。這就像向上投擲出去的一塊石頭的上升和下降,或者像是一支沿著軌道飛行的箭的進程。或者我們也可以說,生活力起初走的是向上的道路而後走的是向下的道路。或者可能更恰當的是,將胚芽擴展成為成長的植物比作打開一把折扇或者比作向前滾滾流動和不斷展寬的河流,而由此達到「發展」或「進化」的概念。在這裡和在別的地方一樣,名詞只是「噪聲」和「煙霧」,重要的是對名詞所表示的事實要有一個明確而恰當的概念。由此說來,當前的這一事實是永遠重複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有生命並在成長中的植物從種子的比較簡單和潛伏的狀態過渡到完全顯現為高度分化的類型,然後又回復到簡單和潛伏狀態。
  對這一過程的性質深刻理解的價值在於:它適用於豆子,也適用於一般有生命的東西。在動物界,也和在植物界中一樣,從非常低級的類型到最高級的類型,生命過程表現出同樣的循環進化。不僅如此,我們只要看一看世界的其他方面,循環進化從各個方面部表現出來。諸如表現在水之流入大海復歸於水源;天體中的月盈月虧,位置的來回轉移;人生年歲的無情增加;王朝和國家的相繼崛起,興盛和沒落——這是文明史上最突出的主題。
  正如沒有人在涉過急流時能在同一水裡落腳兩次,因此,也沒有人能確切斷定這個能感覺到的世界裡的任何事物的現狀。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不,當他思索這些話的時候,謂語的時態已不再適用,「現在」已變成為「過去」,現在式的「是」(is應該是過去式的「曾經是」was)。我們對事物的本質認識得越多,也就越瞭解到我們所謂的靜止只不過是沒有被覺察到的活動;表面的平靜乃是無聲而劇烈的戰鬥。在每一局部,每一時刻,宇宙狀態只是各種敵對勢力的一種暫時協調的表現,是鬥爭的一幕,所有的戰士都依次在鬥爭中陣亡。對世界的每個局部來說是這樣,對整體來說也是這樣。自然知識越來越導致這樣的結論:「天上的列星和地上的萬物」都是宇宙物質的部分過渡形式,在沿著進化道路前進,從星雲的潛力,通過太陽、行星、衛星的無限成長,通過事物的千變萬化,通過生命和思維上的無限的差異,也許,還通過我們沒有想到,或不能想到的各種存在形式,而回復到它們由此產生的不確定的潛在狀態。這樣,宇宙的最明顯的屬性就是它的不穩定性。它所表現的面貌與其說是永恆的實體,不如說是變化的過程,在這過程中除了能量的流動和滲透於宇宙的合理秩序之外,沒有什麼東西是持續不變的。
  我們已經延著豆稈攀登到了一個奇異的境地,在那裡,普通而熟悉的東西,變成了新奇的東西。於是,在這樣表現出來的宇宙過程的探索中,人的最高智慧獲得了無窮無盡的利用;巨人們聽命於我們的使喚;思辯哲學家的感情都被那些值得永恆不朽的美所吸引。
  宇宙過程,像機械結構那樣完整,像一件藝術品那樣美好,然而,卻還有另外的一面的表現。當宇宙創造力作用於有感覺的東西時,在其各種表現中間就出現了我們稱之為痛苦或者憂愁的東西。這種進化中的有害產物,在數量和強度上都隨著動物機體等級的提高而增加,而到人類,則達到了它的最高水平。而且,這一頂峰在僅僅作為動物的人中,並沒有達到;在未開化和半開化的人中,也沒有達到;而只是在作為一個有組織的社會的成員的人中才達到了。這是他努力按照這樣一種方式生活的必然結果,即在那些對於充分發展他那最高貴的才能所不可缺少的條件下生活的必然結果。人這種動物,事實上在有感覺的東西的世界裡,已經進展到了領導地位,並且由於他在生存鬥爭中的勝利而變成了超等動物。當環境條件處於某一種狀態時,人在宇宙鬥爭中能夠使自己的身體結構比他的競爭者的結構更好地去適應這些條件。就人類而論,他已表現出構成生存鬥爭的本質的「自行其是」、那種不擇手段地攫取一切所能抓到的東西和頑強地把持著一切所能保持的東西等特性,在整個未開化時期,人主要靠著他與猿、虎共有的那些特性,靠著人的特殊的體質結構,靠著他的靈巧、他的社會性、他的好奇心和他的模仿力,以及靠著在受到對方激怒而引起的粗暴、兇猛的破壞作用,才取得有成效的進展。
  然而人類愈是從無政府狀態進到有社會組織,文明的價值是增高,這些根深蒂固的有用的特質就成了缺陷。文明人也會倣傚那些獲得成功的人的樣子,踢倒他自己藉以爬上去的梯子。他非常滿意看到「猿與虎死去」。但是它們並沒有給他帶來方便;他那火熱的青春時代的這些親密夥伴對安排好文明生活進行的這種不受歡迎的入侵,在宇宙過程必然給單純動物帶來的痛苦和悲哀之外,增添了無數無法估量的痛苦與悲哀。事實上,文明人對所有這些猿與虎的本能衝動加上罪惡之名,把它們所從事的許多活動都當作犯罪行為加以懲處,在極端的情況下,他還竭盡全力用斧頭和繩索把那些先前時代的最適者置於死地。
  我已經說過,文明人已經達到了這一點;這種說法也許太籠統,我最好說,遵循倫理原則的人已經達到了這一點。倫理這門科學能為我們提供理性的生活準則,告訴我們什麼是正確的行為和為什麼是正確的行為。不管在專家中可能存在何種意見分歧,總的一致的意見是猿與虎的生存鬥爭方法與健全的倫理原則是不可調和的。
  故事的主人公又從豆稈上爬了下來,回到了普通世界裡。這裡,生活與工作都同樣艱苦;這裡,醜惡的競爭者比美麗的公主要常見得多;這裡,與私心搏鬥的持久戰,比與巨人交鋒取勝的把握要小得多。我們已幹過類似的事。幾千年前,我們的成千上萬的同類在我們之前已經遇到同樣的可怕難題。他們也已經懂得宇宙過程就是進化,其間充滿了神奇、美妙,同時也充滿了痛苦。他們試圖發現這些重大事實在倫理學上的意義,找出是否有關於宇宙行徑的道德制裁。
   

彩色照相


   

作者:李普曼


  
  李普曼(1845——1921),法國物理學家。生於盧森堡霍勒利赫。1875年獲博士學位。1883年任巴黎科學部教授,後任索邦大學教授。主要成就在光學方面,發現「李普曼干涉過程」,並在此基礎上發明天然彩色照相法。1908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

  從上個世紀以來,人們就提出了彩色照相的問題。如大家所知,貝克勒爾最早提出了一個不很理想的方法。他發現,在暗室中彩色的像能夠記錄在紫色的氯化銀層上。金克用干涉效應解釋了貝克勒爾的發現。許多實驗證明,這種解釋是不正確的,金克的理論對氯化銀不適用。貝克勒爾照片的缺點是難於定影,經過光照射後便褪色。後來,維納對干涉環照相,發現這些干涉環在銀鏡面附近。然而,物理學家還沒有設想過用干涉法得到顏色。我不打算強調以前的實驗方法和概念,而想借此機會讓諸位看一些物體的彩色照片。
  彩色照相方法很簡單。在玻璃板上塗上一層光敏物質,塗層要均勻而且無條紋,然後把它放在裝有水銀的容器內的架子上,讓水銀與光敏層相接觸。經過一定時間,在光敏層上就形成銀鏡面,這樣就製成了照相底片。底片經曝光後,用普通方法顯影、定影和乾燥後,就可看到彩色。
  顏色重現是在感光層中發生了干涉效應的結果。在曝光過程中,入射光與底片鏡面上的反射光發生干涉,在乳膠的整個厚度上形成間距為半個波長的干涉條紋。這樣處理後的底片,在白光照射下因選擇反射而出現了制備該底片時的顏色分佈。底片上的每一點只反射使之感光的那種顏色的光,其他顏色的光因干涉而抵消,因此我們只看到原來顏色的光。這就好像在肥皂泡或珠母表面上產生的選擇反射現象一樣,那是在無色薄膜上形成干涉現象。
  這種解釋可通過下面的演示來驗證。先把一張光譜的照片投射到幕上,大家看到顏色很鮮明。現在把底片弄濕後再投射到幕上,顏色看不見了。因為明膠已經膨脹,干涉條紋之間的間隙(金克薄膜)已經比原來大了兩、三倍。等一、兩分鐘讓明膠上的水份蒸發,我們看到,顏色隨著變幹過程的速度而逐漸再現。顏色將按照我們預想的順序出現,即波長最長的紅色先出現,接著是橙色、綠色、藍色和紫色。
  單色光譜的重現最容易實現。用照片重現外表為彩色的物體比較困難。乍一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實上,在單色光的情況下,干涉的極大值形成一些間隔為半個波長的等間距的平面,對於復色光很難分辨每一波長所對應的極大值,也就是說,光敏層的整個厚度被這些極大值連續地佔滿,看不到單色光情況下在照相底片中出現的間隔為半個波長的紋理面。因此需要對有關此現象的理論重新作廣泛的修正。首先必須注意,由干涉產生的合振幅,即使在單色光的情況下,也是按餘弦函數變化的,一般情況可由傅裡葉分析得到,因此能夠證明復色照相是可能的。
  一旦全部理論工作都已完成,剩下的問題就是解決獲得底片單色性的技術困難。我用蛋白質底片得到了相當好的結果。後來,維也納的瓦倫塔、里昂的盧米爾發現了塗敷無紋理明膠底片的方法。這種底片單色性十分好,比蛋白質底片好得多。柏林的紐豪斯博士獲得了完美的單色性。我還要感謝米特、克羅恩、雷曼等人的工作,他們幫助我完善了彩色照相技術。下面請大家觀看一組照片。
  這一組幻燈片中有寫生繪畫,花和花瓶,有下列各地的風景照:楓丹白露、昂西、比阿里茨、威尼斯以及兒童的生活照片。
  大家所看到的這些照片的日光曝光時間約一分鐘。每張照片的顯影、定影和晾乾共需十五分鐘左右。這些照片大多是我在旅行中拍攝,在旅館房間的壁爐台上沖洗的。這說明這種照相方法很容易實現。
  當然,有些方面還有待於進一步完善,例如在陽光下拍攝人像用一分鐘的曝光時間是太長了。我最初拍照的曝光時間是十五分鐘。今後曝光時間可能會縮短。人的生命是短暫的,而事業的進展則十分緩慢。
                       (李新章 譯)
   

論人的藝術型和思維型


   

作者:巴甫洛夫


  
  巴甫洛夫(1849——1936),蘇聯生理學家。彼得堡大學畢業,獲軍事醫學院哲學博士學位。科學研究的貢獻主要在心臟生理、消化生理和高級神經活動生理三個方面。晚年提出了兩個信號系統學說。他的高級神經運動學說對於醫學、心理學,以致於哲學都有影響。1904年獲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著有《消化腺機能講義》等。

  我們在神經病院分析各種不同的神經官能症患者時,我得出了一個結論說,有兩種人所特有的神經官能症,即歇斯底里和精神衰弱,並且我把這種結論與人的兩種高級神經活動類型聯繫起來,即一種是藝術型,而且這是與動物相類似和接近的一種類型,因為動物也是僅以直接感受器來感知那表現為印象的全部外在世界的,而另一種類型乃是以第二信號系統工作的思維型。因此,人腦是由動物的大腦和表現為詞的人的大腦部分所組成的。第二信號系統是從人類起開始佔有優勢的。可以設想,在某些不利的條件之下,在神經系統衰弱的情形之下,如果能重新進行大腦的種族分析的話,那未有的人就可能主要是運用第一信號系統,有的人可能主要是運用第二信號系統。這就把人的本性分為藝術的與純理智的、抽像的兩種。
  如果這種分歧在各種不同的不利條件之下達到極大的程度時,那時人類高級神經活動的這種複雜性就發生病態表現,可以說,就成為誇張藝術家和誇張思想家(病理學)。我認為第一種相當於歇斯底里病人,第二種相當於精神衰弱患者。我曾經見過許多神經官能症患者。如果就這些病人的無生活能力和不活動情形說,則應當說,精神衰弱患者在生活上必定較歇斯底里病人更特別無能為力,這有種種事實證明。許多歇斯底里病人都會變成生活上的「大活動家」(就連那位創立某種特別宗教的美國女子說,她雖然是個典型的歇斯底里病人,但她也賺得了百萬橫財和聲譽)1。相反地,那些只運用詞的精神衰弱患者,就生活方面說,大部分是無論什麼地方也都不適合,而是完全孤立無助的。當然也有生活達到極度混亂的歇斯底里病人,他們同樣不能給自己找到生活位置,結果成為他自己和別人的一種負擔。
  
  1指曼麗·拜克-艾姬,「基督教科學」創始人。

  我曾經給我自己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即我們的動物的情形是怎樣呢?在動物中間,精神衰弱患者是不可能有的,因為它們沒有第二信號系統。歸根到底,人的一切複雜關係都已轉變為第二信號系統了。我們已形成我們的詞的、抽像的思維。第二信號系統是生活關係上最早的和最經常的調節器。動物沒有這個調節器。它們的一切,直到最高峰的高級神經活動,都在於第一信號系統。人的第二信號系統,按照兩條軌道去分別作用第一信號系統和皮質下部。第一,第二信號系統是以它的非常發展的、而為皮質下部所缺乏的、或者差不多缺乏的抑制(應想到在第一信號系統內,這種抑制是較不發展的)來發生作用;第二,第二信號系統是以它的積極活動——誘導規律——發生著作用。既然我們的活動都被集中到詞的部分內——第二信號系統內——所以第二信號系統的誘導作用就必定要作用於第一信號系統和皮質下部。
  動物不可能有這樣類似的關係。不過這樣的關係可以表現為這種形式,即抑制過程在第一信號系統內(動物的第一信號系統是在皮質下部上面)或許是很微弱的。如果就動物說,第一信號系統也是這種皮質下部的調節器的話,就能夠形成實際上類似於歇斯底里病人情況的關係,而且如果在動物的第一信號系統內抑制過程是很微弱的話,就會使皮質下部發生一種不適合於外來刺激物作用條件的騷擾。可見,動物也許有某種類似於歇斯底里病人的東西。這就是說,我們人有第二信號系統對於第一信號系統和皮質下部的壓力,而動物只有第一信號系統對於皮質下部的壓力。實質雖然是相同的,不過在後一種場合,其抑制來源是惟一的,而在前一種場合,其抑制來源則是雙重的(一部分淵源於積極系統,另一部分淵源於主動的活動)。
  在柯爾土什莊有一隻叫「威爾尼」的狗使我發生了這種想法。這是一條真正狂躁的不可抑制型的狗。「威爾尼」是一種警犬型的狗。它除了主人以外,不許任何人接近。它的食物反射是狂暴的。我們從它身上久已得不到多少還勉強過得去的條件反射系統了。這很類似瑪·卡1的那只閹割了的狗的情形。不管刺激物的強度怎樣,也不管分化完全與否,總常常出現超反常相。在錯後時期,即在條件刺激物發生孤立作用的時期內,其反射過程是令人感覺興趣的:在頭五秒鐘,它分泌出大量的條件唾液來,而在後五秒鐘則完全沒有這種條件唾液(即等於零)。我願意說,這是歇斯底里病者,它那調節著神經系統和皮質下部能量的第一信號系統是完全無能為力的。在這裡,在信號系統作用與皮質下部的情緒基調之間缺乏適應性。這是可以證明的,如果我們加強了第一信號系統內的抑制時(用溴素),那時它的秩序就會建立起來了。如果用6克的大量藥劑時,我們就可以大大地調整這種混亂狀態。
  
  1即瑪麗亞·卡比托諾夫娜·彼特洛娃,蘇聯學者。

  因此,在實際上,很可能把「威爾尼」認為是歇斯底里病患者而忽視它,認為它對於這種皮質下部情緒基調並沒有多少顯著重要的調節器。
                       (吳生林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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