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第斯山區旅遊期間,我把手頭上一則奇妙的維拉科查傳說重讀了好幾遍。這個故事流傳在的的喀喀湖畔一個名叫科堯的地區,跟傳統的維拉科查神話在情節上頗有出入,而那位將文明和教化帶給當地民眾的神祇英雄,也被改名為蘇奴帕(Thunupa):
很久很久以前,蘇奴帕帶著五個門徒從北方來到高原平台上。這個相貌威嚴、眼睛湛藍、臉上蓄著鬍鬚的白人,舉止沉著穩重,生活十分簡樸嚴謹。他勸告導百姓戒除酗酒、蓄妾和爭鬥的惡習1。
蘇奴帕周遊安第斯山區各部落,建立一個祥和安寧的王國,將各種技藝傳授百姓,教導他們過文明的生活。他的豐功偉績卻遭受一群奸人嫉妒,這夥人向他行刺,使他身受重傷:
他們把他的聖體安置在一艘用燈心草紮成的小船上,讓它漂流在的的喀喀湖中。瞧……這艘船立刻揚帆而去,速度之快,把那伙謀害他的好人嚇得直發抖——因為這個湖並沒有水流……這艘船一直航行到科查瑪卡(C0chamarca),也就是今天狄斯瓜德羅河(Desguardero)所在的那個地點。根據印第安人的傳說,這艘船靠岸時,一頭撞上陸地,力量之大,在岸上撞出今天的狄斯瓜德羅河——它以前根本就不存在。聖體墜落湖水中,漂流到許多里外亞里卡(Arica)的海岸……2
死亡與復活之神
這個故事中的蘇奴帕,使我們聯想到古埃及的死亡與復活之神歐西裡斯(OSiriS)。兩個傳說之間存在著一些奇妙的共同點。有關歐西裡斯的神話,希臘傳記作家蒲魯塔克(plutarch)敘述得最為完整翔實3。根據他的記載,歐西裡斯把文明帶給他的百姓,傳授他們各種技藝,勸導他們戒除吃人肉和以活人祭神的惡習,並為他們制訂第一部法典。然後,歐西裡斯離開埃及,周遊世界各地,把文明和教化散播到其他國家。他從不使用武力逼迫野蠻民族接受他的法律;相反地,他訴諸他們的理智,跟他們展開理性的論辯。據說,他是以歌詠吟唱的方式,在樂器伴奏下,把他的教誨傳達給民眾。
然而,他的妻舅賽特(Set)卻趁著他人在國外,糾集72位朝臣,暗中圖謀不軌。歐西裡斯回國後,這群奸人舉行宴會替他洗塵。他們準備一個金漆雕花的木櫃作為獎品,賞給能夠鑽進水櫃的任何賓客。歐西裡斯並不曉得,這口箱子是特地為他量身打造的。賓客一個接一個上前去試,但都失敗了。歐西裡斯卻一頭鑽進去,舒舒服服躺下來。他還沒來得及爬出來,那群好人就一擁而上,把蓋子釘死,甚至用熔化的鉛汁把縫隙封住,不讓一絲空氣進入箱中。然後,木櫃就被扔到尼羅河裡。不料,這口箱子非但沒有沉入水中,反而漂浮起來,沿著尼羅河一直漂流到海岸。
這個節骨眼上,歐西裡斯的妻子——女神愛瑟絲(ISIS決定插手。她施展法術,找到木櫃,把它藏在一個隱秘的地點。有一天,她那個邪惡的兄弟賽特到沼澤中打獵,發現這口箱子,把它打開,一氣之下,將歐西裡斯的遺體剁成14塊,拋棄在埃及各地。
愛瑟絲再一次出面拯救丈夫。她用蘆草編紮成一艘小船,船身塗上一層松脂,然後乘著這艘船航行在尼羅河上,四處尋找丈夫的遺骸。支離破碎的屍體搜集齊全後,她念一道咒語,讓丈夫的身體重新結合起來。恢復原貌的歐西裡斯,經歷一段再生過程,變成死亡之神和陰間之王。傳說中,歐西裡斯偶爾會化裝成凡人,返回陽間。
儘管兩種傳說之間存在著極大的差異,我們卻發現,埃及的歐西裡斯和南美洲的蘇奴帕——維拉科查——具有以下的共同點:
●兩者都給百姓帶來文明教化;
●兩者都遭好人所忌;
●兩者都被謀害;
●兩者都被禁錮在箱中或船上;
●兩者都被投入水中;
●兩者都沿著河川漂流而去;
●兩者最後都抵達大海。
難道說,這些共同點只不過是巧合?這兩個傳說之間難道不可能有某種潛藏的關聯?
蘇裡奎的蘆葦舟
高山的空氣十分凜冽。我坐在一艘汽艇的前頭,以大約20海里的時速,穿過的的喀喀湖冰冷的湖面。頭頂的天空一片蔚藍,映照著湖岸的蒼翠,有如藍寶石一般;遼闊的湖水閃爍著銅色和銀色的波光,無邊無垠,彷彿一直綿延到天際……
傳說中提到一種用蘆葦編紮成的小船。我打算一探究竟,因為我聽說,「燈心草船」是的的喀喀湖上傳說的交通工具。不過,最近這些年來,建造這種船舶的古老技藝已經逐漸失傳。現在我們搭船前往蘇裡奎(Suriqui),因為那兒是保存這門技藝的惟一所在。
在蘇裡奎島上一個靠近湖岸的小村莊,我找到兩位上了年紀的印第安人。他們用紮成一束束的燈心草,正在編製一艘小船。即將完工的船約莫15英尺長,造形優美典雅。船腹甚寬,兩端卻十分狹窄,船首和船尾高高翹起來。
我坐下來觀看。兩個造船匠中年紀最大的那位,頭上戴著奇特的尖頂呢絨帽子,上面再戴一頂棕色氈帽。他不時伸出光溜溜的左腳,使勁蹬著船身,一面拉緊繩子,將一束束蘆葦固定在適當的位置上。我注意到,每隔一陣子,他就會把手裡的繩子伸到額頭上擦一擦,沾一些汗水,以增加繩子的黏性。
建造中的船,停放在一座破舊農舍的後院,滿地散落著廢棄的蘆葦。一窩雞圍繞著這艘船。正在吃草的一隻羊駝(al paca)不時探過頭來,羞答答地瞧一眼。在島上逗留的幾個小時內,我看到了建造中的好幾艘小船。這個村子是典型的安第斯山村落,然而,不知怎的,我心中卻老是想起另一個地方、另一個時代。仔細一想,我終於明白原因:蘇裡奎島上用燈心草蘆葦編扎的小船,不論在造法上或外觀上,都極像數干年前在埃及用紙草蘆葦編扎、供法老王在尼羅河上泛舟用的畫舫。在埃及遊歷時,我曾進入古代法老王的陵墓,觀賞畫在牆上的這種船舶。如今來到的的喀喀湖上一座無名的小島,乍見這些美麗的船隻,我忍不住興奮得打起哆嗦來——儘管這些年來的研究,使我心裡早有準備。如此相似的船舶設計,怎會出現在距離如此遙遠的兩個地方?學者迄今提不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解答。但是,至少有一位研究古代航海術的專家,試圖解開箇中之謎。他觀察這兩種船舶:
船身同樣小巧結實,兩端尖翹。捆綁船身的繩子從甲板延伸,一路繞過船底,乾淨利落……每一根蘆葦安放的位置都精確無比,以達成完美的平衡,呈現優美的造形。船身的一束束蘆葦被緊緊綁縛在一塊,使整艘船看起來像……一隻用鍍金的木頭打造的、頭尾尖翹的木展4。
古尼羅河上的蘆葦舟和的的喀喀湖上的蘆葦船(當地印地安人聲稱,製造這種船的技術是「維拉科查人」傳授給他們的),彼此之間還有其他共同點。例如,兩者都裝設風帆,懸掛在雙腳叉開的桅牆上。兩者都曾經被用來長途運載笨重的建築材料,諸如方尖石碑和巨石,一批運往基沙(Giza)、路瑟(Luxor)和阿比多斯(Abydos)的埃及神殿,另一批則運往帝華納科的印加神秘古城。
在古遠時代,帝華納科城矗立在的的喀喀湖畔,俯瞰著壯麗神奇的湖上風光。那時,湖水比現在深100多英尺。如今,這個曾經是維拉科查首都的偉大港口,遺失在荒涼的山丘和空曠多風的高原上,無人聞問。
前往帝華納科之路……
從蘇裡奎島回到玻利維亞本土後,我們駕駛租來的吉普車,穿越帝華納科附近的高原,一路揚起漫天塵土。我們經過兩個小鎮,普卡蘭尼(Puccarani)和拉哈(Laha),看見一群群木訥樸實的艾瑪拉族(Aymara)印第安人,慢吞吞行走在鋪著鵝卵石的狹窄街道上,或靜靜坐在小廣場上曬太陽。
這些人,會不會是帝華納科城興建者的後裔,一如學者們所聲稱的?我們是否應該相信那些傳說,承認這座古城是很久以前定居在這裡、具有無邊法力的外鄉人所興建的?
註釋:
1《南美洲神話》,87頁。
2同上。
3蒲魯塔克的記述,以下二書皆有簡明的摘要:西登·威廉斯《埃及傳說和故事》,24∼29頁;華理士·巴治《古埃及:從神物到神祇》,178∼183頁。M.V.Setonwilliams,Egyptan Legends and Stories,Rublcon Press,L0ndon,1990,pp.24∼9;E.A.Wallis Budge,From Fetlsh to God In Ancient,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34,pp.178∼83.
4索爾·赫耶戴爾《太陽神探險記》,43、295頁。Thor Heyerdahl,The Ra Expeditions,Bood Club Associates,London,1972,pp.43,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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