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士義憤填膺,他給蒙昧迷信的人類引進了文明,但為此觸怒了主神宙斯。宙斯費盡心機將他鎖在山崖上,令神鷹折磨他。普羅米修士為人類盜取了天火,同時也向人類傳授了重要知識:天文學、數學、文學、動物馴化、馬車、航海和醫藥,還有用夢或其他方法進行占卜等。這最後一種才能對當代公眾看來是奇特古怪的。《捆縛著的普羅米修士》是希臘悲劇詩人伊斯吉勒斯(Aeschylus)的一部著名悲劇,它和《創世紀》中亞當被驅出伊甸園的故事一樣,同是西方文學中的主要著作。這種文學都是用富有生命力的寓言來描述人的進化,只是其重點描寫的不是進化的人,而是創世主。在希臘語中,「普羅米修士」意指先知。據說這種先知的特性就位於新皮質的額葉裡。善感和憂鬱正是希臘悲劇詩人伊斯吉勒斯所特有的寫作風格及特點。
夢和人的進化有什麼聯繫?按伊斯吉勒斯的說法,我們遠古祖先醒著時的生活同我們現代人夢裡的生活一樣。理解夢一般的生活實質和含蓄的意思對瞭解人類智力進化是很有好處的。
看來,人類思維的主要狀態有三種:覺醒。睡眠和做夢。檢測腦電波的腦電圖記述了這三種狀態時截然不同的腦電活動圖形。
腦電波能顯示由腦的電回路所產生的極低的電流和電壓。這種腦電波的信號強度是以微伏計算的,其典型周率是1∼20赫茲之間(或周/秒):小於大家熟知的北美交流電引線的周率60周/秒。
為什麼要有充足睡眠呢?毫無疑問,如果我們長時間不睡覺,機體內就要產生出強迫我們睡眠的神經化學物質,得不到睡眠的動物在其腦髓液中就會產生這種分子,如將這種動物的腦脊髓液注入到完全覺醒目的動物身上,就言引起睡眠,這是機體需要睡眠最有說服力的理由。
生理學同民間傳說醫術中的因循守舊的看法,都認為睡眠具有恢復體力的作用。睡眠是因日常生活需要給予機體恢復腦力和體力的機會,這種觀點從常識上看似乎有理,但其有說服力的證據幾乎是寥寥無幾的。再說,這一論點也存有某些令人擔心的方面,例如,動物在睡眠時是特別容易受到傷害的。即使大部分動物睡在窩裡、洞穴內、樹窟中或躲睡在幽深偽裝的地方,當動物睡後這些條件仍是完全無用的。我們在夜裡易受攻擊的事實也是屢見不鮮的。因而,按希臘人的說法,睡夢神莫菲斯和死神撒拉托斯是兄弟。
從生物學觀點來看,如果睡眠不是特別需要的話,自然選擇將使動物向不睡眠方向進化。有些動物如兩趾的樹獺、犰狳、鼩和蝙蝠,至少處於季節性的蟄伏狀態,一天要睡上19到20小時,還有些動物如常見的的鼩鼱達爾海豚(Dall'sporpoise)據說就很少睡眠。同樣也有些人一夜只需睡一到三小時,他們能同時從事兩三個職業。深夜,當他們的愛人已精疲力竭了,他們卻精神抖擻地在屋內踱來踱去。換句話說,他們似乎常過著朝氣勃勃、生龍活虎般的生活。有關家史資料表明,這種素質是能遺傳的。還有這樣的情況,女方因性情不合同男方離婚,男方和小女孩都為這種倒霉的事傷心苦惱,丈夫對妻子的行為驚痛欲絕,弄得他神魂顛倒,徹夜不眠,頭昏眼花。但他仍知道照顧女兒。這些例子都表明,睡眠的恢復功能假說不能說明問題的實質。
睡眠是件源遠流長的事,可追溯到爬蟲時代。據說,睡眠是我們同所有的靈長目動物和絕大部分鳥類和哺乳類共有的。以每秒幾周(幾赫茲)的頻率自然地電刺激顳葉下深部的杏仁體,能引起顳葉癲癇及其無意識自動性行為的伴隨狀態。有人曾報道說,癲癇發作與睡眠沒有什麼更大區別。把載著癲癇患者的小汽車朝著夕陽或旭日方面奔馳,如果在患者和陽光之間擋著一個簾子,當車逐漸加速達到臨界速度時,就會產生諧振現象。這時,如果簾子遮住陽光,使陽光閃爍不定,將會導致癲癇病患者疾病突然發作。眾所周知,生理節奏,生理功能的一晝夜週期性,至少可以追溯到象軟體動物這樣的低等生物。既然同夢類似的某些方面情況也可用電刺激顳葉下面的邊緣區域而引起,那麼誘起睡眠和夢的中樞距大腦隱窩可能不會太遠。一些最新證據表朋,有夢和無夢兩種類型睡眠都取決於動物的生活方式。耶魯大學的艾利森(Truett Allison)和西科切蒂(Domenic Cicheti)發現,根據統計結果,很可能捕食者要比被捕食動物多夢,而被捕食者大概多半是無夢睡眠。這些觀點都是基於對所有哺乳動物的研究,僅適用於種間而不是種內差異。在有夢睡眠時,動物安然不動,對外界刺激無明顯反應。無夢睡眠則要膚淺得多。我們都親眼見到了,貓狗看來人睡很快,但其耳朵仍在傾聽聲響。同樣。通常認為,當入睡的狗以一種奔跑方式做著腿部運動時,說明狗正夢到捕獵。在今天的被捕食的動物中深夢的酣睡是罕見的,這種事實也許清楚地表明,這種現象是自然選擇的結果。今天大多數被捕食動物的機體可能一度為掠奪者的祖先。反過來也是一樣,一般說來,掠奪者的絕對腦重和腦重/體重比率都要比被它們捕食的動物大。今天當睡眠高度進展時,智力較笨的動物與聰明的動物相比,缺乏深沉的睡眠,這在道理上是講得通的。那麼為什麼他們不能熟睡呢?為什麼這種紋絲不動的睡眠不能得到進展呢?
一般說,海豚、鯨魚和一些水生哺乳類動物好像很少睡眠,從這一事實大概能尋得有關睡眠原始功能的有益線索。這是因為在海洋裡無處藏身的緣故。是否有這樣的可能,睡眠活動不是增加反倒減少動物易受傷害的可能性呢?佛羅里達大學的韋布(Wilse Webb)和倫敦大學的梅迪斯(RayMeddis)認為事情正是如此。每個機體的睡眠方式是同動物的生態環境適應的。可以想像,即使是那些笨得不能主動地保持安靜的動物,在極端危險期間,由於睡眠的無情威力也會靜止不動(這倒減少了動物的易受傷害性)。這點在肉食動物幼體身上好像特別明顯。虎崽不僅有一身極其有用的保護色,而且也能大量睡眠,這就減少了它易受傷害的可能性。這是一個饒有風趣的見解,至少是有點道理的,當然這還遠不能說明一切。既然如此,獅子幾乎沒有什麼自然敵人,那它為什麼要睡覺呢?這種異義並不難解釋,因為獅子可能是從非獸王的動物進化來的。同樣道理,青春期的大猩猩儘管它無所畏懼,但每夜都在構築窩巢,可能就是因為它們是從較軟弱的祖先進化來的。或許獅子和大猩猩的祖先懼怕過更可怕的捕食者。
在哺乳動物出現的時代,充滿了嘶嘶叫聲,隆隆雷聲,經常令人恐懼的爬蟲占支配地位。從哺乳動物進化的觀點來看,制動假說好像是格外恰當的。但幾乎所有爬蟲都是冷血動物*。
除熱帶爬蟲外,所有爬蟲在夜裡都被迫龜縮不動。但熱血的哺乳類卻在夜裡活躍起來。因此,大約二億年前,在三迭紀非熱帶生態勢力範圍內,夜裡的寧靜生境也是幾乎維持不住的。傑裡森(Harry Jerison)提出,哺乳動物的進化是伴隨聽力、嗅覺、夜間察覺物體和距離等極其複雜的(現在看來幾乎是平凡的)感覺能力而發展的,他還指出,邊緣系統的進化也是迫於處理來自新近完善的感官的一系列數據的需要(爬蟲的大部分信息處理不是在腦內而是在視網膜裡進行的,新皮質內的視覺處理裝置主要是視網膜進化發展的結果)。
大概原始哺乳動物在掠奪者爬蟲稱霸的白晝時間只好是固定不動或躲藏起來。現在讓我們想像一下哺乳類白天不規則睡眠而爬蟲夜裡睡覺的中生代情景吧。在夜裡就連低等的食肉哺乳動物也會構成對龜縮不動的冷血爬蟲動物的實際威脅,尤其是竊吃爬蟲的卵。根據頭骨內模體積推測(見圖3),同哺乳類相比,恐龍是相當愚笨的。試舉幾個眾所周知的例子。霸王龍的腦容量大約是200立方厘米,蜥腳類恐龍(Brachiosaurus)為150立方厘米,三角龍為20立方厘米,梁龍(Diplodocus)為50立方厘米,劍龍為30立方厘米。在腦的絕對重量上,它們之中無論誰也不能接近於黑猩猩腦量。體重2噸的劍龍也許要比家兔愚蠢得多。如果把恐龍的巨大體重考慮進去,恐龍的腦就小得格外可憐了。霸王龍重8噸,梁龍重12噸、蜥腳類恐龍重87噸。就腦重/體重比率來說,蜥腳類恐龍的這個比率要比人小10000倍。正如鯊魚一樣,就其體重來說,它是魚類中腦量最大的。像霸王龍這類食肉恐龍,相對說其腦就比梁龍和蜥腳類恐龍這樣食草恐龍要大。我們確信霸王龍是一台高效的嗜殺機器,如不談其可怕的方面,那麼恐龍同原始哺乳類這個聰明的難以周旋的對手相比,又會顯得軟弱無能了。
中生代具有一種奇妙的吸血鬼的特徵,在白晝食肉的爬蟲捕獵正在沉睡中的機靈哺乳動物,夜晚食肉的哺乳類又獵取這些笨拙不動的爬蟲。爬蟲將卵掩埋起來,這樣主動的保護卵和幼體也未必是靠得住的。就是在現代爬蟲中關於這類行為的敘述也是極少的。很難設想霸王龍能孵出一窩卵。正因為這個原因,哺乳類可以贏得這場原始的吸血鬼之戰,至少某些古生物學家認為,原始哺乳類夜裡竊食爬蟲卵這就加速了恐龍的滅絕。一頓早餐兩個雞蛋可能就夠了,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這就是原始的哺乳動物遺留下來的烹調方式吧!
按腦重/體重判斷標準,恐龍中智力最強的是似駝龍。其典型的腦重/體重比大約是50克/50,000克,這樣就在圖4中將其標畫在駝鳥附近。事實上,它們與駝鳥十分相像。檢測它們的大量頭顱化石內模可能會深受啟發。它們也許以獵取小動物為食,並使用手一樣的附肢的四指從事各種不同工作(見圖19)。
恐龍是值得研究的有趣的動物,假如恐龍不是在大約六千五百萬年前神秘地完全滅絕了,似駝龍能否進化成越來越聰明的生命形式呢?它們是否能學會集體捕獵大的哺乳動物,從而也就阻止了繼中生代末期的哺乳類急劇的增殖呢?假如恐龍還沒絕種,今天地球上佔優勢的生命形式是否將是似駝龍的後裔呢?這種生命形式能否書寫、讀書,或能推測如哺乳動物盛行,將會發生什麼後果呢?這種占支配地位的生命形式是否會認為8個基數就完全符合自然算術法,而10個基數就僅僅是新數學教學中一種不必要的裝飾呢?
在幾千萬年的地球歷史中,我們認為大量重要事件都好像以恐龍的絕滅為轉移。確實有幾十種科學假說試圖解釋這個對陸地和水生生命形式來說顯得相當突出和嚴峻的事件。所提出的一切解釋似乎並不能令人感到十全十美。這些解釋包括從氣候大幅度變化到哺乳動物的掠奪,一直到有輕瀉劑效能的植物滅種,從而導致恐龍便秘死亡,眾說紛壇。
蘇聯莫斯科科學院宇宙研究所斯克洛夫斯基(I·s·ShkIovskii)首次提出極其引人入勝的最富有發展前景的假說。他認為,恐龍死亡是因最近的超新星事件造成的。超新星事件是指幾十光年以外的死星爆炸,從而形成了使強大的高能量帶電荷粒子流進入地球大氣層,並改變了大氣層性質,可能也破壞了大氣的臭氧層,從而射進了致死量的太陽紫外線輻射光。夜間活動的生物如現代的哺乳類、深海生物如魚,能經得住強度較高的紫外線輻射,但生活在陸地上或水面白晝活動的動物則首先被毀滅掉。這樣的大災難要適當命名——「超新星」這個詞本身就意指「害星」。
如果這些事件的順序正確,在近六千五百萬年地球上生物進化的主要過程,甚至人類的存在都是由遙遠的恆星的毀滅所造成的。可能還有別的星球環繞過那顆恆星,可能其中的一個行星上茁壯地生活著經幾十億年曲折進化來的生物。超新星爆炸確實是毀滅了這個行星上的所有生命,甚至也許連大氣也被驅散到太空中去了。我們是否把我們的存在歸因於在別處毀滅生物層和天體的災禍呢?
在恐龍滅種後,哺乳動物一躍佔據了白晝的生態勢力範圍。靈長目動物懼怕黑暗可能是新近發展的結果。據沃什伯恩報道,嬰兒期的狒狒和其他幼年靈長目動物,看來一生下來就有天生的三怕:從高處摔下、蛇和黑暗。這三者又分別同下面提出的三種危險相對應。這三種危險是:使樹上的居住者下落的萬有引力定律;我們的遠古敵人——爬蟲;對視覺上能辨別方向的靈長目來說特別可怕的就是哺乳類的夜間掠奪者。
假如吸血鬼的假說是真實可靠的(至多可能是個假說而已),睡眠活動深深地嵌入哺乳動物腦內。從最原始的哺乳動物時代開始,睡眠在生存中就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從原始的到現代生存的哺乳動物,不眠的夜晚要比無件行為的夜晚更為危險可怕。睡眠應該成為比性行為更為強大的動力。至少我們中間大多數人是這樣的。由於恐龍滅絕,對哺乳動物來說,白晝一下子就成了寧靜太平的環境了。白天不必再強制自己龜縮不動了,多種睡眠方式也逐步出現了,其中包括哺乳類捕食者的海闊天空夢境睡眠,也含有同類被捕食動物提心吊膽的無夢睡眠,從而形成了哺乳類的現代關係。大概那些一夜僅需幾小時睡眠就能勝任工作的人,就是能充分利用一天24小時人類新適應的先驅者。至少,我是直言不諱地承認對這種適應性的羨慕。
對哺乳動物起源的這些推測,構成了一種科學的神話。這些神話可能是某些真理的萌芽,但它們不可能是整個事實的真相。那些科學神話同更古時的神話相聯繫,有時可能對應,有時則不相吻合。我們之所以能創造出科學神話,完全有可能是因為我們容易受到其他影響。不過,我不反對把哺乳類起源的描述同《創世紀》神話中亞當被驅出伊甸園恐龍時代的奇妙傳說聯繫起來。當然正是由於爬蟲腦的發展才能賦予亞當和夏娃善惡知識果——抽像和道德的新皮質功能。
今天地球上還有少量殘存的大爬蟲,其中最引人興趣的就是印度尼西亞的科莫多巨蜥。一種冷血動物,體膚沒多大光澤。它是一種掠奪者,具有較大的忍耐力,表現出令人寒噤的固定行為,它能一點點緩慢地潛到沉睡的鹿和野豬的身邊,然後突然猛咬被捕食動物的後腿,並咬住不放,造成被捕食者因流血過多而死亡。它是憑借氣味來尋找被捕食動物的。捕獵時,遲緩笨重地移動身軀,斜向行進,頭朝地,用分叉的舌頭不時地輕拂地面尋找化學痕跡。最大的巨蜥大約重135公斤(300磅),身長3米(大約10英尺),大概能活百年。它為護卵常挖2米到9米深的地溝(幾乎是30英尺深),可能是為防禦竊卵的哺乳動物(還有他種恐龍。眾所周知,別種成體的恐龍有時也會潛近窩穴,等待剛孵出的幼體出來,捕食幼獸便可得到一頓可口的美餐)。為防禦掠奪者,此種巨蜥的孵化幼兒總是棲息在樹上。
這些適應能力的顯著改進,清楚地表明了恐龍巨蜥在地球上生存是有特殊困境的。這種科莫多巨蜥只能生活在小巽他群島的荒僻地方。
目前這種巨蜥僅剩下2000條左右。從它們居住地點的偏僻隱匿使人立刻聯想到,由於哺乳動物主要是人的捕捉,它們已瀕於滅絕。近兩個多世紀和科莫多巨蜥生活史足以證實這一結論。那些缺乏強適應力和居住在不大偏僻地方的巨蜥都死亡了。我甚至很想知道,查其滅絕原因究竟是因為腦重/體重比率小於哺乳動物,還是由於膚色淺顯易被哺乳類掠奪者發現的結果。總之,很可能大型爬蟲動物的總數自中生代末期就一直下降,在一兩兩千年前它們的數量要比今天多得多。
很多文明國度的傳說寓言中,龍的神話盛行可能不是偶然的。
人和爬蟲相互間不可調合的敵意,正如在聖喬治(英國守護神,能降龍伏虎——譯注)神話中所證實的那樣,西方是最為強烈的。《創世紀》第三章,上帝注定人和爬蟲是永恆的敵人。但這不是西方別出心裁的行為,而是遍及全球的現象。當普通人命令肅靜或為引起注意發出的聲音似乎奇妙地模擬爬蟲噓噓聲,難道這僅是偶然現象嗎?是否有可能因為爬蟲向幾百萬年前的原始人類擺出難題,引起恐懼造成死亡,而這一切反過來倒促進人類智力進化了呢?是否蛇的隱喻指的是新皮質發展後仍然保留著爬蟲復合體的進攻、禮儀行為等功能呢?僅有一個例外,就是在《創世紀》中記載了伊甸園內爬蟲對人的誘惑。這是在聖經中人理解動物語言的唯一例子。當我們怕龍時,是否我們也懼怕一部分猿人呢?不管怎麼說,在伊甸園裡是有恐龍的。
最近的恐龍化石鑒定證明恐龍起始於六千萬年前,人科動物(不是能人)出現大約在千百萬年前。那時會不會有同霸王龍遭遇過的人樣生物呢?會不會有在白堊紀逃脫滅亡的恐龍呢?當兒童剛能說話時所顯示出模糊的夢境和常有的對惡魔的恐懼,是否是對龍和貓頭鷹進行完全適應性(象狒狒一樣)應答的進化遺跡呢?
目前夢究竟有什麼作用?在一個很有名望的科學論文中提出了一種觀點,它認為夢的作用就在於時刻提醒我們留神是否有什麼東西可能吃掉我們。但夢在正常睡眠中所佔的比例是比較小的。因此上述解釋看來不能令人信服。當今的哺乳動物是掠奪者,而不是被捕食者。正如我們所知,捕食者的特徵應是多夢睡眠,證據表明的情況恰與上述觀點相反。看來那種以電子計算機為基礎的解釋似乎更有些道理。這種觀點認為,夢是白天經歷的意識過程的信息漏失,是來自腦所確定的應有多少日常事件需用一種中間方式暫時存儲起來。以備以後存貯到長期記憶裡去的信息漏失。往日的事情常常
在夢中重演,兩天以前的事件入夢的就比較稀少。但是中間轉貯形式好像不可能是全部事情的真相,因為這不能解釋弗洛伊德首次強調的觀點,即夢是象徵性語言所特有的暗示,而且這也不能解釋夢的強烈感情色彩。我相信有許多人被惡夢所驚嚇的程度遠比他們在醒著時所感受的要大得多。
夢的中間轉貯和記憶存儲功能也有某些頗有風趣的社會含意。美國圖弗茨(Tufts)大學精神分析學者哈特曼(ErnestHartmann)提供了軼事性的但又是相當有說服力的證據,證實白天從事腦力活動尤其是不熟悉的腦力活動的人,夜裡需要的睡眠就多些。與此相反,主要從事千篇一律不大費腦工作的人所需的睡眠時間就少些。可是鑒於組織安排方便起見,現代社會結構好像所有人都需要相同的睡眠時間。在世界許多地方,早起是符合正確的倫理觀念的行為。為做到信息中間轉貯所需要的睡眠時間取決於在上次睡眠後我們思考和感受的多少(現在還遠無證據表明倒轉的因果關係:即服用苯巴比妥的人在清醒時仍能完成特殊腦力功能。至今沒有這方面的報道)。在這方面十分有趣的是,應檢試一下需要極少睡眠量的人,以便確定他們用在做夢上的睡覺時間是否要比正常睡眠的人多,並且確定睡眠量和做夢時間是否隨他們在覺醒時學習感受的質量、數量的增加而增加。
里昂大學法國神經病學家米歇爾·朱維特(Michel Jouvet)發現,有夢睡覺是在橋腦中引起的,位於後腦的橋腦是最近的並且基本上是哺乳動物進化發展的結果。另外,彭菲爾德發現電刺激如能深入到新皮質顳葉下部和邊緣系統的中心部位時,就能產生癲癇病的覺醒狀態,這種狀態與失去象徵和怪異內容的夢態非常相似。這也可以引起「已經見過」的錯覺。許多夢境感情,包括恐懼在內,都能用這樣的電刺激
有一次,我曾做了一個永遠使我發笑的夢。我夢見我在懶洋洋翻閱一本厚厚的歷史教科書,翻閱得很慢,以致可以辨識出書中的插圖。此類教科書的慣例總是以世紀劃分:古典時代,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等等。逐漸翻到現代史,接著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於是還剩下二百頁左右。由於興趣倍增,我排除困難,深深地鑽研起來,直到確信已超過了自己規定的時間為止。這是一本包括未來的歷史教科書,好像翻到宇宙日曆12月31日這頁時,我便發現還有關於1月1日的詳盡記載。我屏住呼吸,力圖逐字閱讀有關未來的描述。但遺憾的是已不可能了。我只能認出個別詞來,也能看出單個印刷符號的襯線,但不能把字母連成單詞,或者不能用單詞組成句子,於是我得了失讀症。
這簡直就是預測未來的暗喻。我夢中恆定不變的感受是不能閱讀,例如,我可以根據顏色和八邊形認識出「停止」信號,儘管知道有「停止」這個詞在,但是仍讀不出來。我的印象是能理解一頁鉛字的意思,但不能逐詞逐句地讀出。夢中,我甚至不能確切地進行簡單的算術運算,出現了無明顯符號的語言混亂,像是把舒曼(德國作曲家——譯注)和舒柏特(奧地利作曲家——譯注)混淆起來一樣。我有點患失語症和完全的失讀症。我知道,夢中認識力的減弱情況不是所有人都一樣,可人們夢中常伴有某些認識能力的削弱(偶然地,生來就瞎的盲人會有關於聽覺的夢,不會有關於視覺的夢)。新皮質的功能在夢時絕不是一下子停止,但確實好像遇到相當大的故障似的。
哺乳類、鳥類都做夢,然而,它們的共同祖先爬蟲動物則不做夢,這一外觀上的現實是值得注意的。在進化上高於爬蟲類的動物都要做夢,也需要做夢。鳥的睡眠與眾不同,它是短暫觸電似地一幕幕地閃過。假如它們做夢的話,每次夢也只有一秒鐘左右。從進化的觀點上看,鳥類比哺乳類更接近於爬蟲動物。如果我們僅僅瞭解哺乳類,那麼這種論證就站不住腳。當從爬蟲類進化來的兩類主要生物居群感到不得不做夢時,那我們就要認真對待這種巧合:為什麼從爬蟲進化來的動物就得做夢,相反其他動物則不然?是不是因為爬蟲的腦仍在起作用的緣故?
極其罕見的是我們在夢中能突然制止自己,並說:「這只是在做夢。」總的講,我們授予夢以實際內容,但夢並不具有它需遵循的內在一致的規律性。夢是一種幻覺、禮儀、激情和氣憤的世界,夢中很少有懷疑主義和理性,在三位一體腦的隱喻中,夢是爬蟲復合體和邊緣系統皮質的部分功能,它不是新皮質理性部分功能。
實驗指出,夜晚夢能把以往乃至童年和嬰兒期的最原始的素材嚙合起來,與此同時,夢的主要過程和感情內容也隨之增加。在醒來之前比剛入睡時夢到嬰兒期的激情可能更多些。這看來很像是把一天的體驗集中到我們的記憶裡了。所形成的新的神經聯繫要麼是較容易的,要麼就是較緊急的。隨著夜晚時間的流逝,這種活動也就消逝了。更富有感情色彩的夢,更加稀奇古怪的題材,恐懼、色慾和其他多種感情的夢也都一一浮現出來。深夜萬籟俱寂,日常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夢就出現在腦海裡,小羚羊和飛龍在夢裡攪動飛騰。
一種研究夢態的最有效工具是由斯坦福大學精神分析學者德門特(William Dement)(Dement的英文詞意是發狂的意思——譯注)創造發明的。他是一位神智健全的人,但對從事這種職業的人來說,他起了個格外有趣的名字。夢態和快速眼球運動(REM)是同時發生的。把一條連接電極的膠帶輕輕地敷貼在眼球上,根據腦電圖(EEG)上的腦特殊波型就可以檢測出快速眼球運動。德門特發現,一宿每人要做夢多次,在快醒時具有快速眼球運動睡眠相的個體一般能憶起夢情。就是那些聲稱自己從不做夢的人,根據REM和EEG判定也會同別人一樣做同樣多的夢。如果他們在適宜的時間醒來,會驚奇地承認自己也做夢。我們經常做夢,做夢時人腦處於一種獨特的生理狀態。大概有20%的受試者在快速眼球運動睡眠相時,醒後回憶不起來夢情,可能有10%的受試者在非快速眼球運動睡眠相時,醒後能主訴做了夢。為了方便起見,我們把快速眼球運動和伴隨出現的腦電圖圖型看成是夢態。
有證據表明,睡眠是必不可少的。當人或哺乳動物喪失了快速眼球運動睡眠相時(當典型的快速眼球運動和腦電圖夢態圖型出現時,便喚醒受試者),每夜做夢的次數都在增加。如情況嚴重,甚至在白天也出現幻覺,也就是人們常常說的「白日夢」。我已在前面提過,REM和夢態EEG圖型,對烏類來說是短暫的,而爬蟲則根本沒有。可見,夢基本上是哺乳動物的功能。並且在人的嬰兒早期階段,夢態睡眠是最旺盛的。亞里士多德曾非常自信地宣稱,嬰兒根本就不做夢。然而事實與他說的相反,我們發現嬰兒絕大部分睡眠時間都在做夢。足月的新生兒一多半睡眠時間為快速眼球運動夢態相。早產兒個星期的嬰兒其做夢時間是整個睡眠時間的四分之三或更多些。胎兒在子宮內早期可能整個時間都在做夢(實驗表明,新生的貓意所有睡眠時間都處於快速眼球運動階段)。綜上所述,從進化上來看,做夢是哺乳動物基本的原始功能。
在嬰兒期和夢之間還有另一種關係:即兩者都有記憶喪失。當我們處於嬰兒期和做夢時,很難回憶起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由此,使我聯想起負責分析回憶的大腦左半球是不起功能作用的,就是說在做夢時或在早期童年階段我們經歷了一種創傷性的記憶喪失。有些感受痛苦得令人不堪回首。像這樣的夢,把它忘掉了的確是件令人快慰的事。很難想像嬰兒也會有這種苦惱。當然也有些兒童好像能回憶起極端早期的感受。如一歲的孩子就能記憶一些事件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甚至小於一歲就有記憶力的嬰兒也是有的。在我的小兒子尼古拉斯三歲的時候,曾經問過他:「你能想起最早的事情是什麼?」他目不轉晴地平視著,壓低聲音若有所思他說:「紅色東西,我很冷。」他出生在凱撒城遺跡區,因此有冷的感覺是很可能的事。但我不敢肯定,這是否正是他幼兒時的真實回憶。儘管如此,我想童年和做夢時記憶喪失很有可能起固於下列事實:即在童年和做夢時,我們的精神生活幾乎完全由爬蟲復合體、邊緣系統和大腦右半球決定。在最早的童年期,新皮質是不發達的,當記憶喪失時新皮質則被削弱。
陰莖和陰蒂的勃起也同快速眼球運動睡眠相有著明顯的關係。甚至,夢情沒有什麼明顯的性方面的內容時也是如此。靈長目動物的這種勃起與性有關(這是不言而喻的),也同進攻行為和保留社會等級有關。我想當我們做夢時,有一部分人在進行很像我在麥克萊恩(Paul Maclean)實驗室所見到的獼猴的活動。在人做夢時爬蟲復合體是起作用的,夢中可以聽到飛龍的刺耳的嘶嘶聲,還有恐龍隆隆的吼叫聲。實踐是對科學思想價值的最好檢驗。一種理論剛提出時證據還不完全,有時甚至連理論的提出者也不知道基理論成果如何,這就需要進行實驗,如果實驗證實了原來的設想,這說明,實驗已為理論提供了有力的證據。弗洛伊德認為,我們絕大部分,也許是全部初級過程感情和做夢材料的「心裡能量」都來源於性慾。兩性興趣在保證育種中絕不可少的作用,證實了性慾並不像和弗洛伊德同代的英王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們想的那樣愚蠢和腐敗墮落。例如,榮格(Carl Gustav Jung)認為,弗洛伊德過於誇大了性的下意識作用。但在25年後的今天,德門特心理學實驗室通過實驗和其他心理學家共同支持證實了弗洛伊德的看法。我想,要想否認陰莖和陰蒂的勃起和性的聯繫就需要完全獻身於清教主義。看來很容易理解,儘管夢確實有禮儀、攻擊行為和等級題材的特徵,但性和夢並不是偶然相關,而是有著深深的內在聯繫。尤其是就十九世紀末維也納社會的禁慾主義而論,弗洛伊德的許多見解確實來之不易,同時又敢於創新,並且證據確鑿。
從統計學上研究最常見類型夢的組成,在某種程度上能闡明夢的實質。概觀大學生的夢態最常見的類型有五種,依次如下:(1)摔落;(2)受害、受攻擊;(3)屢次試圖完成一項任務,但未能如願;(4)各種研究體會;(5)各種不同形式的性感受。其中第四種類型好像同被推薦典型調查的組群有著專門獨特的利害關係。其他幾種類型實際上都是大學生生活中常見的。一般說來,似乎也適用於非大學生。
懼恐摔落看來明顯地同我們樹上生活起源有關,顯而易見也是我們同其他靈長目動物共有的一種恐懼。假如你居住在樹上,最易死亡的途徑就是你忘記了跌落的危險。其他三種最常見的夢是別有風趣的,因為它們都同攻擊、等級、禮儀和性功能等這種爬蟲復合體範疇相應一致。在統計學中,另一引起爭論的一項,就是幾乎有半數被詢問的人都訴說夢見了蛇。當然很可能許多有關蛇的夢都有可能直接用弗洛伊德觀點解釋。然而還有三分之二的受試者明確地報告說出現有關性方面的夢。按沃什伯恩觀點,既然年幼的靈長目動物對蛇表現出一種本能的懼怕,那麼,令人不解和懷疑的是,夢界沒有直接或間接指出遠古時代爬蟲類和哺乳類相互之間是否存有敵意。
在我看來,似乎有一種與上述所有事實一致的假說:邊緣系統進化的途徑必須包括有觀察世界的完全嶄新的途徑。原始哺乳類的存亡要取決於智力、白晝的隱蔽能力和對幼體的精心照護。通過爬蟲復合體所覺察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由於腦在進化上採用了堆積的特性,因而爬蟲復合體功能還可保留使用,或部分地增設分路,但其原有功能仍在起作用。這樣,為了關閉爬蟲腦(即蚯蚓部——譯注)的多種功能,在人的顳葉下面又出現了抑制中樞;同時為了開放爬蟲腦的功能使機體在睡眠時無害,開放這一部位功能,在橋腦中又發展進化了一個激活中樞。當然這種觀點同弗洛伊德的以「超我」抑制「以德」(用有意識來抑制下意識)的見解是很相似的。這種下意識行為受到抑制時,最明顯地表現在言語失誤、自由聯想、做夢等方面。
隨著高等哺乳類和靈長目動物的新皮質大幅度進化,某些新皮質活動參與夢境的情況也隨之增加。不管怎麼說,象徵語言畢竟是一門語言(這與下一章將談到的大腦皮質兩半球多種功能有關)。夢境中總有大量的性、攻擊、等級和禮儀等內容。夢界中希奇古怪的事可同在做夢期間剛剛消失的直接感覺器官的刺激有關。測試證明夢的真實性是微乎其微的。按這種觀點,嬰兒時夢很多,因為嬰兒的新皮質的分析部位幾乎沒有功能活動。爬蟲動物無夢是因為爬蟲沒有夢態抑制。它們正像伊斯吉勒斯對我們祖先描述的那樣:覺醒狀態就像夢境。我相信這種觀點可以解釋夢的古怪內容(即夢態同我們清醒的語言意識的區別)、哺乳類和未滿月嬰兒夢的局限性、夢的生理學以及成人夢的普遍性。
我們起源於爬蟲和哺乳這兩種動物。白晝爬蟲復合體受到抑制,夜晚飛龍在夢裡攪動。我們每個人都可能重演億萬年前爬蟲類和哺乳類之間的戰爭,只是吸血鬼的搜獵時間改為夜間了而已。
現在人類的爬蟲行為仍表現得很充分。如果我們過分放任我們本性中的爬蟲行為的範疇,很明顯我們的生存能力就會很低。因為爬蟲復合體同腦組織交織得那麼嚴密,以致長時期內腦的功能都不可「能完全取消。在我們的幻想和夢境中,大概總讓爬蟲復合體發生作用,但它又好像仍受到一定的束縛似的。
假如這種觀點是正確的話,那我很想知道,按伊斯吉勒斯的看法,哺乳動物的覺醒狀態是否真的與我們的夢態等同。在夢中我們可以理解像自來水觸覺和忍冬屬植物芳香氣味這樣的示意動作,但理解語言符號(如詞兒)的全部技能卻受到嚴格限制。夢中我們能有逼真的感覺和富有感情的想像以及直觀生動的理解力,但理性分析卻很少:夢中我們無論怎樣的專心致志,都不能完成任務;夢中我們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很短時間,卻經常是心不在焉,尤其是充滿著宿命論的個體或自我脆弱的感覺,一種不可抗拒的事件衝擊著的不可預言的感覺。假如我們的祖先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狀況之中,那麼,我們的進化已經走過了非常遙遠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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