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考慮到彗星的運動以及沉思引力定律時,我們很快就會意識到:彗星與地球的接近,可能就是造成地球上大多數災禍的原因。它引起全球大洪水,或使地球在第一次大洪水中遭到毀滅,被擊成微小的塵埃,或者至少改變了地球的軌道,驅逐了它的衛星,或者情況更糟,甚至地球被逐出到土星軌道之外,並使我們蒙受長達幾世紀嚴寒冬日之苦,而這種苦難是任何人或動物所難以忍受的。假若彗星將它們接近地球前的全部或部分留在我們的大氣裡,那麼,即使是彗星尾也將是不可忽視的現象。
J.H.朗伯特(Lambert)
《宇宙論書簡》(Cosmologische Briefe uber die Einrichtung des Weltbaues)(1761)
不論彗星的衝擊有多大危險,它可能依然極其輕微,只是造成地球上部分地區的破壞,這個地區實際上也只是受到衝擊而已;或許甚至當某一王國遭到破壞,我們也許哭泣著被迫撤離,但地球的其餘部分地區卻因為能見到從如此遙遠的地方給地球帶來一個稀罕之物而為之喜悅無比。或許我們會非常驚奇地發現,這些為我們所看不上眼的大量碎石竟能煉成黃金和金剛石;然而,誰會為此而最感驚奇呢?是我們,還是那些被拋落到我們地球上來的彗星居民呢?各自都將發現對方是什麼樣的陌生人!
莫珀丟斯(Maupertuis)《論彗星的信》
(Lettre sur lacomete)(1752)
科學家也像別的人一樣,有他們的希望和憂慮,有他們的歡樂和沮喪,而且他們那些強烈的情感有時可能會打斷他們清晰思維和正確實踐的進程。但是,科學也具有自我校正的能力。最基本的公理和結論可能會受到挑戰。盛行著的假說必須正視觀察的考驗,求助於權威是不行的。推理論證的每一步都必須要為人們所理解。實驗必須是可重複的。
科學史上大量事例表明,原先被接受的理論和假說到後來整個兒被推翻了,代之以新的觀念,以更合適地解釋科學事實。當有一種可理解的心理學惰性——通常持續一代人時,科學思想中的這些革命就作為科學進步所必然的和期待的因素而被廣泛地接受了。事實上,對盛行信念的合理批評,對於這種信念的信奉者說來,是一大幫助;如果他們無力捍衛它,那麼,他們最好是將它拋棄。科學方法的自我質疑和自我糾錯乃是科學方法的最顯著的屬性,這一點與那些輕信已成了規則的人類探究的許多其他領域相比,尤為突出。
作為一種方法而不是作為一類知識的科學觀念,在科學的範圍之外並不能得到廣泛的嘗識。由於這個原因,我和我在美國科學促進協會的一些同事,在這個協會年會上倡導有規則地討論這樣一些假設,即它們處於科學邊緣上並且對重要的公眾利益已構成了衝擊。這個想法並不希圖確定地解決這些問題,而在於闡明合理辯駁的過程,力圖指明科學家們如何處理這樣一個問題,即自己沒有提供有力的實驗,或在交叉學科性質上是非正統的,或其他引起強烈感情等事情。
對新觀念進行充滿活力的批評,在科學中乃是常事。雖則批評的風格可隨批評家的素質而各異,但過分溫和文雅的批評,既不利於新觀念的信奉者,也不利於科學事業。一切實質性的質疑都是允許的,並且值得鼓勵;只有純粹從個人的偏見出發攻擊作者的個性或動機除外。至於信奉者出於什麼緣由提出他的觀點,以及是什麼原因促使他的反對者要批評他的那些觀點,這都是無關緊要的。全部問題都在於這些觀點是否正確抑或錯誤,是否有前途抑或是倒退的。
例如,這裡有一個雖然並不多見但卻絕非僅有的典型例子:針對一篇送給科學雜誌《伊卡洛斯》(Icarus)的論文,一位稱職的編輯看了後說:「這是評論者的觀點,這篇論文絕對不能在伊卡洛斯上發表。它不是基於堅實可靠的科學研究,充其量不過是不適當的思辨而已。作者沒有陳述他的假定,結論是不清晰的,模稜兩可的,也是缺乏基礎的,與其有關的工作是不可信的;所列圖表也不清楚;而且作者對最基本的科學文獻明顯的不熟悉……。」接著這位編輯繼續詳細地為他的評論作了辯護。這篇論文被拒絕發表。這種拒絕通常被認為對科學是有裨益的,同時也是對作者的一種愛護。大多數科學家當他們向科學雜誌提供一篇論文時,他們都已習慣於接受(多少是較溫和地)編輯的每次批評。這些批評幾乎總是有幫助的。一篇論文往往是考慮了這些批評進行修改後,就能得到發表。另一個在行星科學文獻中直率批評的範例,有興趣的讀者可參見I·米烏斯(Meeus)的「評木星效應」一文(1975)和伊卡洛斯上對它所作的評述。
充滿活力的批評,在科學中比之在人類探究的一些其他領域中,更富有建設性的意義。因為在科學中,存在一些是否正當或有效的適當標準,依據這些標準就能取得全世界有能力的實踐家們的贊同。提倡這種批評不是壓制而是鼓勵新思想的提出:經過一番紮實的懷疑細究而倖存下來的思想,已有了一次為其生存而戰鬥的機會,或者它至少是有用的。
科學共同體中的情感,在伊曼努爾·維裡科夫斯基的著作問題上,達到了非常高漲的地步,尤其是他第一部著作《碰撞中的世界》於1950年出版之後。我明白有些科學家被激怒了,因為紐約的知識界和哈伯出版社的主編,竟將維裡科夫斯基與愛因斯坦、牛頓、達爾文,以及弗洛伊德相提並論,但這種不滿是出自人類本性的弱點,而不是由於科學家所作的判斷。兩者往往共處於同一個人中。別的人對於在用印度文、中文、阿茲台克文、亞述文,或聖經的教科書來為天體力學中極其異端的觀點辯護而感到沮喪。我也猜想,許多物理學家和天體力學家都難以對這些語言運用自如,也不一定熟悉這些文字寫成的教科書。
我個人的看法是,不問推理過程多麼異端,也不問結論是多麼的令人不快,大凡對於新思想採取壓制態度的任何企圖都是不可原諒的——科學家們最不應該對新思想採取壓制態度了。所以,我對於美國科學促進協會主持討論《碰撞中的世界》,並邀請維裡科夫斯基本人參加,深為滿意。
我在預先讀批評文獻時,對於批評文獻如此之少,且又很少涉及維裡科夫斯基的中心論點,甚感驚奇。事實上,不論是批評維裡科夫斯基的人,還是支持他的人,似乎都沒有仔細閱讀過維裡科夫斯基的東西。我甚至幾乎發現有些地方,連維裡科夫斯基自己都沒有細心讀過。也許美國科學促進協會專題討論會大部分論文的出版(戈德史密斯編,1977年),以及本章對專題討論會中所提出的主要結論的討論,會有助於澄清這些問題。
在本章中,我對於《碰撞中的世界》一書中的論點,作了我力所能及的批判分析,力圖用維裡科夫斯基和我自己的用語來處理這個問題。這就是,我記得成為他的論證焦點的是古代著作,但同時我又用我評論中的事實和邏輯跟他的結論相對照。
維裡科夫斯基的主要論題是,在地球和太陽系其它行星的歷史所發生的較重大事件,是由災變說而不是均變說居支配地位。災變說和均變說都是地質學家們沒想出來的詞,是在地質科學初創時期,即1785年和1830年期間,在詹姆士·赫頓(James Hutton)和查理斯·賴爾(Charles lyell)的工作中明顯達到頂點,他們以均變說為依據用以概括當時的一個重大爭論。這兩個派別的名稱和實踐都乞求於人們所熟悉的神學前輩。均變說堅持認為,地球上的種種地形是通過我們能夠觀察到的,今日尚在活動著的過程造成的,只要這些過程經歷了足夠長的時間的話。災變說則堅持認為,這些地形是由少量激烈的事件,在較短時期內造成的。災變說大部分是在那樣一位地質學家的頭腦中出現,他們接受對《創世紀》一書的文學解釋,尤其是接受對諾亞洪水的說明。很顯然,說在我們生活著的時代裡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一種災變,那是駁不倒災變說的觀點的。假說只需要罕見的事件也就行了。但如果我們能夠表明,那使有一個合適的時候,我們全都觀察到今日活動著的各種過程確能產生我們所指的地形或事件,那麼,至少也並沒有需要這種災變假說的必然性。很明顯,無論是均變過程和災變過程,在我們的行星上都可能存在——幾乎確有兩者存在。
維裡科夫斯基堅持認為,在相對近的地球歷史上,曾有過一批天體發生災變,與彗星、小行星和大行星發生過近碰撞。宇宙碰撞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這種看法也決非荒誕可笑。以往的天文學家們也曾毫不含糊地訴諸碰撞來解釋自然現象。例如,施皮策(Spitzer)和巴德(Baade)於1951年作出這樣的假定,即:向外輻射源可能就是由於整個星系(包括成千億的恆星)的碰撞所致。這種論點如今已被拋棄了,但這不是因為宇宙碰撞是難以想像,而是因為這些碰撞頻率和性質與目前我們關於這些輻射源的知識不一致。目前還有一個關於類星體能源的流行理論是說,那是由於在星系中心發生複雜的星球碰撞——在這裡,無論如何災變事件必定是常有的。
碰撞和災變是現代天文學的組成部分,並且已歷時許多世紀了(參見本章開頭處的引語)。例如,在太陽系的早期歷史上,當有著可能比現在還多得多的星體時——包括在很不正圓軌道上運行的星體——碰撞將會是極頻繁的。萊卡爾
(Lecar)和富蘭克林(Franklin)在1973年調查研究了在火星和木星軌道間小行星區的早期歷史上僅僅幾百年間所發生的成百次碰撞,從而理解了太陽系的這個區域的目前結構。在題為《彗星碰撞和地質時期》的另一篇論文中,哈羅德·尤里(Harold Urey)於1973年研究了一系列的結果,包括地震和海洋熱的產生,它們很可能參與了具有平均質量約為10[18]克彗星與地球發生碰撞所致。1908年的通古斯卡(Tunguska)事件,這個事件中,一大片西伯利亞森林被夷為平地,它通常被認為是一顆小彗星與地球發生了碰撞。水星、金星、火星的一個內衛星和月亮凹凸不平的表面,雄辯地證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即:在太陽系的歷史上,確曾有過大量的碰撞。宇宙災變的觀念並沒有異端的地方,而且這種觀點在太陽物理學中已成為共同的觀點,至少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後期G.K.吉爾伯特(Gilbert)這位美國地質考察的第一位指導者對月球表面的研究。
那麼,引起人們轟動的全部問題是什麼呢?這主要是時間尺度和所聲稱的證據的合適性問題。在太陽系的四十六億年歷史中。必定發生過許多碰撞。但是,在最近三千五百年中有沒有發生過較大的碰撞以及通過古代著作的研究能夠論證這些碰撞嗎?這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維裡科夫斯基要求人們注意範圍寬廣的、為被遙遠距離分隔開的不同的人所掌握的故事和傳說,但這些故事顯示出明顯的類似性和一致性。我不是研究這些人的文化或語言的專家,但我發現了維裡科夫斯基極好地積累起來的傳說間的聯繫。真的,在這些文化領域內的某些專家很少引人注目。我還記得與一位一所名牌的著名閃族語言學教授就《碰撞中的世界》所進行的生動討論。他說了些像「亞述學、埃及學、聖經學和所有猶太法教典的註釋和闡釋,當然都是無意義的;但天文學卻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這類話,對此我有非常不同的看法。但我不準備被別人的觀點所左右。我自己的主張是,即使維裡科夫斯基提出的傳說的一致性有20%是真的,那麼,也有某種可供解釋的重要的東西。再者,在考古學史上——從特洛伊的海因裡希·施利曼(Heinrich Schliemann)到馬薩達的伊格爾·耶丁(Yigael Yadin),有一系列令人印象深刻的實例,表明了古代著作中的描述,後來事實上是有效的。
如今,假若各種差異極大的文化競共具明顯的相同傳說,那麼,這一點又如何理解呢?看起來似乎有四種可能性:共同觀察、擴散、智力交流和巧合。下面讓我們來依次考察這些因素。
共同觀察:一種解釋是,所涉及的文化全都是說明一個共同事件並用同樣的方式對它作出詮釋。當然,對這共同事件也可能不只一種觀點。
擴散:傳說僅起源於一種文化內,但在人們頻繁而遠距離的遷居中,逐漸帶有某些改變而在許多顯著不同的文化中間傳播開來。一個通俗的例子是美國關於聖誕老人的傳說,這個傳說是從歐洲的聖尼古拉斯(Nicholas)演變而來的(聖誕老人的英文是Santa Claus,Claus一詞便是Nicholus一詞的德語縮略),還有兒童們的守護神,而這個守護神歸根到底也是從前基督教傳統中演變出來的。
智力交流:一個假設有時可以瞭解為種族的記憶或集體的無意識。可以認為,有某些觀念、原型、傳說中的人物以及故事,是在人出生時就固有的,也許一隻新生的狒狒以與人同樣的方式知道害怕蛇,一隻與其他地區隔絕而長大的鳥也知道怎樣築巢。很明顯,如果從觀察或擴散而演變出的故事與「智力交流」共鳴的話,那它更可能是通過文化而被保留下來的。
巧合:兩個彼此無關,純粹由於偶然而得到的兩個傳說,也可能有相似的內容。在實踐中,這種巧合假設逐漸被智力交流假設所消融了。
如果我們批判地評估這些明顯的一致性,那麼,其中有著一些明顯的地方首先必須提防。這些故事說的真是同一件事嗎?或者說,它們具有相同的基本要素嗎?如果它們是用來詮釋共同的觀察,那麼,它們是否屬於同一個時期呢?我們能排除在我們討論的那個時期內或以前所論文化的代表之間自然接觸的可能性嗎?維裡科夫斯基明確地選擇共同觀察假設,但他似乎忽略了因果聯繫上太遠的擴散假設;例如,他說(見第303頁),民間傳說的特有主題怎麼可能到達孤島上呢?在那些孤島上的土著居民顯然不可能有飄洋過海的任何手段的。我對維裡科夫斯基這裡提到的島嶼和土著居民沒有把握,但很顯然,島上的居民必定以某種方式到過那裡。我不認為,維裡科夫斯基相信在比方說,吉爾伯特群島和埃利斯群島的一種與世隔絕的創造活動。就波利尼西亞和美拉尼西亞人而言,現在已有大量證據表明,他們在上一個千年中就能遠航幾千公里的海程,也許航行這樣的海程的時期還要更早一些(見多德(Dodd),1972年〕。
或者,例如,維裡科夫斯基將怎樣解釋下面這個事實呢?即:名為托爾坦克(Toltec)的「神」似乎就是特奧(teo),因為是在今日墨西哥城附近特奧蒂瓦肯(Teotihuacan)巨大金字塔城(「上帝之城」)中的緣故,在那裡,它被叫做聖·胡安·特奧蒂瓦肯(San Juan Teotihuacan)。在這個問題上,並沒有可接受的解釋這種一致性的共同天體事件存在。托爾坦克和納瓦特爾(Nahautl)是非印歐語系,所以,神(god)這個詞要成為所有人都瞭解,似乎不大可能。然而,特奧(teo)這個詞卻是印歐語系詞根關於「神」的明確的同源詞,並以「deity」(神)和「Thology」(神學)等詞在其他地區保留下來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寧可用巧合或擴散假設。存在著某種新舊世界的前哥倫布接觸的證據。但巧合也不可等閒視之:如果我們比較兩種語言,每種都各有幾萬詞,人們用同一的喉頭、舌頭與牙齒說話,那麼,其中有的詞恰好是相同的,這也就不足為怪的。同樣地,如果一些傳說中的某些要素恰好是相同的,我們也不應該感到驚奇。但是,我相信,維裡科夫斯基所提出的所有一致性,都能用這種方式解釋過去的。
我們再舉一個維裡科夫斯基處理這個問題的方法的例子。他針對某些一致的故事,直接地或含糊地把某些天體事件與之聯繫了起來,這些故事中都涉及女巫,耗子,蠍子或龍(同上書,第77、264、305、306、310頁)。他作了如下解釋:好幾顆彗星,當它們非常接近地球時,將受到潮汐的或電的破壞,從而產生出了巫術、耗子、蠍子或龍這些東西,這就為背景非常不同在文化上彼此隔絕的人們據以對同一種動物作清楚的詮釋。這裡並不打算表明,像下面這樣一種清楚的形式——例如,一位婦女騎在掃帚柄上,戴著一頂尖尖的帽子——也能由上述方式提供出來,即使我們同意有一顆彗星與地球非常接近的假設。我們借助羅爾沙希(Rorschach)和其他心理學的映射試驗的經驗表明,不同人用不同的方式看同一個非代表性的形象。維裡科夫斯基甚至居然相信,「一顆恆星」與地球非常接近,他顯然與行星火星與恆星等同起來了,恆星遭到破壞以致採取了獅子、豺狼、狗、豬和魚這些清晰的形狀;按照他的觀點,這就解釋了埃及人何以崇拜動物的緣由。這不是非常深刻的推理。我們也許恰好有充分理由認為,在公元前第二個千年中,整個動物園具有獨立飛行的能力,並且確已作了飛行了。更具有可能性的假設是擴散。事實上,我在不同條件下花費了相當多時間研究關於在地球這顆行星上龍的傳說,並且我對這些神秘的野獸是多少不同留有深刻的印象,西方著作家所稱的所有的龍確是真的。
作為另一個例子,試考慮《碰撞中的世界》的第八章第二部分的論據。維裡科夫斯基認為古代文化中有一種世界性傾向,各個時代多相信一年有360天,一月有36天,而每年只有十個月。維裡科夫斯基沒有從物理學上為這一點提出論證,但認為,古代天文學家簡直不可能在他們的職業上如此貧乏,以致竟為失足到主張每年只有五天或每一太陰月有六天的地步。於是立即就成了在占星術的正式新月中,晚上由月光照亮,七月將降暴風雪,占星術家簡直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當現代天文學家有了某種經驗時,我不像維裡科夫斯基那樣相信古代天文學家的計算精度的準確性。維裡科夫斯基假定,這些異常的曆法習慣反映了日、月和(或)年的真正變化——並且他還假定,這些正好是彗星、行星和其他天體緊密接近地月系統的證據。
還有另一種解釋,這種解釋是從這樣一個事實中推演出來,即:一個太陽年中沒有一個整數的太陰月,而一個太陰月中也沒有一個整數的日子。這些不可通約性正激勵一種文化已在新近發明了算術,但至今高處理大數或分數還為時甚遠。今天甚至穆斯林教和耶穌教也已感到這些不可通約性不方便了,因為他們發現齋月和逾越節分別出現在陽曆中每年相當不同的日子裡。人類事務中有一種明顯的整體沙文主義,大都在與四歲的孩子討論算術時容易看出來;如果那些曆法的不規則存在的話,這似乎是對這些不規則性更加似然的解釋。
一年三百六十天為具有六十進制算術的那些文明,如索馬裡、阿卡迪、亞述和巴比倫文化,提供了明顯的(暫時的)方便。同樣地,每月三十天或每年十個月對熱衷於十進制算術的人們可能具有吸引力。我驚歎我們在這裡竟沒有聽到六十進制算術的沙文主義者與十進制算術的沙文主義者之間衝突的回聲,而聽到了火星與地球碰撞的回聲。的確,那幫古代占星術家一直是戲劇的空耗精力,各種曆法稍縱即逝,但這是一種職業冒險,而且至少它把涉及分數時的精神苦惱消除了。事實上,初步的定量思想看來是這整個課題的特點。
一位從事古代計算研究的專家(利奇,1957年)指出,古代文化中,一年的前八月或前十月都有名稱,但最後幾個月份,因為它們在農業社會中經濟上不重要,所以,沒有名稱。我們用December稱為十二月,是拉丁文Decem(代表「十」)之後的名稱,它指出是十月,而不是十二月。(September九月)=七月,October(十月)=八月,Noyeybyy(十一月)=九月)。因為包含著大數目,前科學的人們獨特地不計算年的日子,儘管他們在計算月份上是勤奮的。一位傑出的古代科學史和數學史家奧托·諾傑巴爾(Otto Neugebauer,1957年)評論說,在美索不達米和在埃及兩地,保留下兩種彼此隔離但又互相排斥的曆法:民用歷,它的特點是計算方便,以及經常是現代化的農曆——弄得比較混亂,但與季節和天文實際更接近。許多古代文化用簡單地在年底加上一個五天的假期就解決這個兩種曆法的矛盾問題。我很難設想,前科學人們的曆法習慣中三百六十天為一年的存在竟是強制證明了,當時在地球繞太陽旋轉中確是自轉360圈而不是365[1/4]圈。
這個問題可以通過考察珊瑚成長的環而原則上得到解決,現在我們知道,這些珊瑚成長環較準確地指明每月的天數和每年的天數,每月的天數僅僅對應於生活在漲潮線與退潮線之間的珊瑚。在新近的各時期內,一個太明月或年的無數,似乎沒有重要偏離的標記,而且當我們往前回溯時,關於年的天和月的逐漸變短(不是變長)總會被發現與潮汐理論相一致,與在地-月系統內能量和角動量守恆相符合,而無需求助於彗星或別的外來因素的干預就能獲得解釋。
與維裡科夫斯基的方法有關的另一個值得懷疑的問題是,含糊相似的故事可能涉及的完全不同的時期。關於傳說的同時性這個問題,在《碰撞中的世界》一書中幾乎完全被忽視了。維裡科夫斯基只是在他後來的一些著作中探討了這個問題。例如(第31頁),維裡科夭斯基指出,關於由災變為界的四個古時期的觀念,在印度和西方的祭祀著作中都是有的。在珀格沃蒂·吉塔(Bhagavad Gita)中以及在吠陀中,提到這些時期的數目是非常不同的,包括無限多的時期。但更有趣的是,在重大的災變之間持續的時間卻是明確的,例如幾十億年(例如可參見坎佩爾,1974年)。這與維裡科夫斯基的年代表很不相吻合,按維裡科夫斯基的年代表,持續時間是幾百或幾千年。在這裡,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設和旨在支持這一假設的資料相差達百萬年。有關希臘、墨西哥以及相信聖經地區的火山作用和熔岩流方面含糊其詞的類似討論都被引用了(見第91頁)。他沒有力圖指明,近似的可比較的次數有多少,而且因為上述兩種地區在歷史上確有熔岩流出現過,所以,詮釋這些故事並不需要共同的外來事件。
雖然維裡科夫斯基附有大量的參考文獻,但在我看來,維裡科夫斯基的論證仍有許多需要批評的和缺乏證明的假定。讓我舉出其中的幾例。有一個非常有趣的觀念,即由任何人提及的任何神(並對應於一個天體)的任何神話實際上都代表了對那個天體的直接觀察。這正是一個大膽無比的假設,但我不解的是,涉及水星象天鵝與莉達,或金雨與達那厄這種情況,究竟指什麼。在第247頁上,關於神和行星是同一的假設,被用來表明那是荷馬時代。總之,當海希奧德和荷馬提及在宙斯的頭中生出並成長的智慧女神(雅典娜)時,維裡科夫斯基用他們的詞彙談論海希奧德和荷馬,並且認定,雅典娜這個天體是由丘必特拋出的。他反覆說,它就是維納斯(第一部分,第9章以及許多其他地方)。讀了《碰撞中的世界》,人們決不會從中猜測到,希臘人獨特地把愛與美之女神(阿芙羅狄蒂)與維納斯等同起來,又把雅典娜與任何不存在的天體等同起來。更重要的是,雅典娜和阿芙羅狄蒂都是「同時代」的女神,她們出生的時代,正是宙斯當諸神的國王的時代。在第251頁上,維裡科夫斯基指出,盧西恩(Lucian)沒有意識到雅典娜是行星維納斯」。可憐的盧西恩似乎誤解了阿芙羅狄蒂就是行星維納斯。但在第361頁的腳注中,看來有一個小小的失誤,在那裡,維裡科夫斯基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用到「維納斯(阿芙羅狄蒂)」。在第247頁上,我們看到阿芙羅狄蒂就是月亮女神,那麼,誰又是太陽神阿波羅,或更早時稱塞勒涅的姊姊——月亮和狩獵女神(阿爾特彌斯)呢?就我所知,可能有良好的理由表明,雅典娜與維納斯是同一個女神,但這與目前或兩千年前的流行知識相去甚遠。可這卻正好是維裡科夫斯基證據的中心。當雅典娜的天體身份被如此輕巧地搪塞過去時,它並沒有使我們對較少熟悉的神話之存在增加可信性。
其他還有些批判陳述,既是維裡科夫斯基的一個或多個主題的中心,但也給予了極不適當的辯護。這些陳述是:其中一個(第283頁)說,「隕星,當它們進入地球大氣圈時。造成了可怕的喧嘯聲」,但人們普遍觀察它們時卻寂靜無聲;又一個陳述(第114頁)說,「一聲霹靂,當沖打一塊磁石時,就把磁極倒轉了」;把「巴拉德(Barad)」翻譯成隕星(第51頁);論點(第85頁)「是眾所周知的,帕拉斯(Pallas)是泰封(Typhon)的別名」。在第179頁上,暗示了一個原則:當兩個神的共有名字用短橫線相連時,它表示了一個天體的一種屬性——例如,像阿什蒂羅思-卡爾奈姆(Ashteroth-Karnaim),一位長角的維納斯一樣,維裡科夫斯基把她詮釋為新月狀的維納斯,並且證明,一旦維納斯與地球靠得足夠近,就出現了肉眼可辨的月相。但這個原則對例如阿蒙-雷(Ammon-Ra)神又暗指什麼呢?埃及人曾把太陽(Ra)看作公羊(Ammon)了嗎?
有一個論點(第63頁)說,古代以色列出師埃及殺死了「第一個」埃及人以代替第十次禍害,而預期的目的是殺「猶太人」。這是一個相當嚴肅的問題,它至少提出了這樣一個懷疑,即;聖經與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設不一致,維裡科夫斯基重新翻譯了聖經。前面所述的質問也許都有簡單的答案,但那些答案在《碰撞中的世界》一書中並不能容易地找到。
我決沒有認為,維裡科夫斯基關於傳說的一致和古代學者的所有意見,都有類似的缺陷,而是說,其中有許多看來確有類似缺陷,而餘下的則完全可能有另外的,例如,擴散論的來源。
在傳說和神話中如同這種失真一樣的情況下,任何其他來源的確證證據,都將受到支持維裡科夫斯基論證的人們所歡迎。我受到了在藝術中缺乏任何確證證據的衝擊。有一系列的繪畫、淺浮雕品、圓柱形圖章以及別的古玩,都是人類的創作,但創作時間可回溯到至少公元前一萬年。它們描述了一切主題,特別是神話主題,這些主題對於創造它們的文化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天文事件在這些藝術作品中並不常見。近來(布蘭特等人,1974年),在美國西南部發現了洞穴中的繪畫,令人印象深刻地表明了這是關於1054年克拉布(Crab)超新星爆炸的當代觀察結果,這種觀察在中國、日本和阿拉伯歷史上都有記載。它向考古學家們宣告,洞穴繪畫的信息代表了更早期的古姆(Gum)超新星事件(布蘭特等,1971年)。但是,超新星事件還不及另一顆行星與伴隨行星際的捲鬚密切接近而造成閃電式放電把它與地球關聯起來,更令人印象深刻。在遠離海岸的高處,有許多未受洪水浸蝕的洞穴。如果維裡科夫斯基的災變發生的話,那麼,為什麼沒有有關它們同時代的繪畫記錄呢?
因此,我找不到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設能使人接受的傳說基礎。不過,要是他的關於新近行星碰撞和全球災變的概念能得到物理證據的強有力支持的話,那麼,可能會誘使我們對他的這種概念給予某種信任。然而,如果物理證據不是非常之強的話,那麼,神話證據要靠其自身必然將站不住腳。
現在,讓我對我關於維裡科夫斯基的基本假設的主要特點所作的理解,作一簡短的概述。我將把它與《出埃及記》一書中所描寫的事件聯繫起來,雖然其他許多文化的故事被說成是與《出埃及記》中所描述的事件是一致的。
木星這顆行星噴出一顆大彗星,它造成了與地球約在公元前1500年時的摩擦碰撞。《出埃及記》中的各種瘟疫和法老的憂患,全都是與這顆彗星的邂逅中直接或間接地推出來的。造成尼羅河變為血的原料是從彗星上射落下來的。《出埃及記》中描寫的害蟲是由彗星產生出來的——蒼蠅和也許是聖甲蟲都來自這顆彗星,而地球上的霧氣是由彗星的熱增高時引起的。當彗星把埃及,而不是把猶太人的居所夷平時就產生了地震。(看來不是來自彗星的唯一事情便是膽固醇致使法老的心臟硬化)。
所有這一切,明顯地都是彗星的彗發引起的,因為在頃刻間,摩西舉起了他的鞭子並且伸直了他的頭,「紅海」斷裂了——或者是由於彗星的引力潮汐場,或者是由於彗星和「紅海」之間某種尚未瞭解的電的或磁的相互作用。隨後,當猶太人成功地跨越過紅海時,彗星顯然傳播得更遠,斷裂的水倒流而淹死法老的軍隊。以色列的後裔,當他們後來在西奈荒野上流浪的四十年期間,受到了天降嗎哪的孕育和滋養,這些食物(即嗎哪)卻原來就是來自彗星尾部的碳氫化合物(或碳水化合物)。
《碰撞中的世界》的另一種解釋使下面一點呈現出來了,即:災禍和紅海事件代表了彗星的兩條不同的路徑,間隔一個月或兩個月。在摩西死後,領導權轉到了約書亞手中時,同一顆彗星帶著刺耳的喧嘯在歸程中光顧這裡,與地球發生了摩擦碰撞。在那一時刻,約書亞說,「太陽啊,汝仍處於吉比恩上空;月亮啊,汝依然藏在阿亞隆的山谷中」,地球——或許是因為又一次的潮汐相互作用,或者是由於地殼內一種未知的磁感應——謙恭地停止了它的轉動,而讓約書亞在戰鬥中獲勝。接著,這顆彗星與火星發生了近碰撞,碰撞之劇烈以致使它拋出了它的軌道,從而與地球發生了兩次近碰撞,使亞述國王森那希里布(Sennacherib)軍隊遭到覆滅,當時森那希里布正在給以色列後幾代人的生活帶來不幸。最後的結果是把火星驅趕到了它現在的軌道上,把彗星驅趕到圍繞太陽的圓形軌道上,這時它就成了行星,即金星——維裡科夫斯基相信,金星原先是不存在的。其時,地球不知怎麼地又一次開始旋轉,其旋轉速度與在上述遭遇之前差不多完全相同。自公元前七世紀以來,便沒有異常的行星行為出現過,或許第二個兩千年中一直沒有出現過異常行為。
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故事,儘管沒有一個人——不論是支持者或反對者——會同意它。這是否是一個有前途的故事,則要看它能否幸運地有助於科學探究。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設做出了某些預言和演繹:彗星是從行星拋射出來;彗星有可能與行星造成近碰撞或摩擦碰撞;彗星上和木星、金星的大氣中生活著各種害蟲;在上述相同地區能找到碳水化合物;有足夠多的碳水化合物落到西奈半島,以滋養浪跡於沙漠的那四十年的生活;在幾百年一個週期內,偏心的彗星或行星軌道能夠變成圓形軌道;地球上的火山和造地事件以及月球上的撞擊事件與這些災變伴隨而至;如此等等。我將逐一討論這些思想以及一些其他事情——例如,金星表面是熱的,當然這不是他的假設的中心問題,但它卻被大肆宣傳以作為對它的有力的事後支持。我還將考察維裡科夫斯基的一個偶然的附帶的「預見」——例如,火星的極頂是碳或碳水化合物。我的結論是,當維裡科夫斯基是獨創的時,他就非常可能是錯的,而當他是正確的時,那麼,他的這種觀念必是早先的著作家已經有過的。也還有大量的實例,這些實例既不是他獨創,又是不正確的。獨創性問題是重要的,因為環境——例如,金星表面溫度很高——被說成是維裡科夫斯基在其他人還想像為非常不同的某種東西時所作的預見。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下面的討論,我將力圖盡可能多地運用簡單的定量推理。定量論證比定性論證對於詳細審察假設,顯然是一個較精細的網絡。例如,當我說一個大潮浪吞沒了地球時,就會有一系列的災變——從沿岸區的淹沒到全球的氾濫——這也許可以用來增強我的論點的力量。但如果我把一個浪潮規定為100英里高,那麼,我必須談論100英里高,並且可能還有某種批判性證據來反示或支持這些高度的浪潮。然而,為了做出定量論證,以說服缺乏物理學基礎知識的讀者,我已嘗試著特別在附錄(參考書目之後)中,介紹了定量探討的所有基本步驟,提出包含基礎物理學知識的最簡單的論證。或許無需我多說,對於假設的這種定量檢驗,在今日物理科學和生物科學中已經完全是司空見慣了。通過拒斥那些不符合這些分析標準的假設,我們就能很快地推進假設,使之更好地符合於事實。
還有關於科學方法必須做到的另一個要點。一切科學陳述不是可以等量齊觀的。牛頓動力學和能量與角動量守恆定律是建立在極其堅實的基礎之上的。千百萬獨立實驗精確地表明了它們的有效性。不僅在地球上,而且運用現代天文學的觀察技術,在太陽系的其它地區,在別的太陽系乃至在別的銀河系,都證實了它們的有效性。另一方面,關於行星表面,大氣及內部的本質問題,其立足點就不是那麼牢靠,近些年來行星科學家們對這些問題所作的實質性爭論就明顯地表明了這一點。這種區別的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是科霍塔克(Kohou-tek)彗星在1975年的出現。這顆彗星第一次是在與太陽相距很遠的地方觀察到的。在早期觀察的基礎上,作出了兩個預言。第一個預言是關於科霍塔克彗星的軌道——預言它將在未來被多次觀察到,在日出之前在地球上可觀察到,在日落之後也能觀察到。這兩個預言是建立在牛頓動力學基礎上的。這些預言在肉眼所及的範圍內是正確的。第二個預言是關於彗星的亮度問題。這個預言是建立在對彗星上的冰蒸發的猜測性蒸發率基礎上的,冰的蒸發形成了一個很大的彗星尾,它能耀眼地反射太陽光。這個預言令人煩惱,它是錯誤的。這顆彗星在亮度上遠比不上金星,大多數肉眼觀察者根本不可能看到它。但蒸發率具體地取決於彗星的化學和幾何形狀,而這一點至今我們還知道得太貧乏。在具有充分依據的科學論證和基於我們並不充分理解的物理學或化學上的論證,這兩者之間的同樣特徵,在對《碰撞中的世界》進行任何分析中都必須牢記在心。建立在牛頓動力學或物理學守恆定律基礎上的論證,必須佔有非常大的比重。建立在例如行星表面性質基礎上的論證,則必須給予相應較少的份量。我們將發現,維裡科夫斯基的論證,在上述兩種情形中,都陷入了極其嚴重的困境,但有一組困難遠比其餘的困難對其威脅更大。
問題一 由木星噴出金星
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設始於這樣一個事件,這個事件從來為天文學家觀察到,而且也與我們所知道的行星和彗星物理學的許多知識不相符,即,從木星噴出一個行星大小的星體,或許是木星與某個其他巨大的行星相碰造成的。維裡科夫斯基預示,這樣一種災變增殖將是「《碰撞中的世界》一書續篇的主題」(第373頁)。三十年過去了,這種描述的續篇並沒有問世。從短週期彗星軌道的遠日點(距太陽最遠)對位於木星附近有一個統計趨勢的事實出發,拉普拉斯和其他早期天文學家假設:木星是這些彗星的源泉。這是一個不必要的假設,因為我們現在知道,由於木星的擾亂而使長週期的彗星有可能轉變為短週期彈道;這種觀點早在一、二百年前就沒有市場了。只有蘇聯天文學家V.S.維塞克斯瓦特斯基(Vsekhsviat-sky)似乎相信,木星的衛星因巨大的火山爆發而噴出彗星。
為了脫離木星,這顆彗星必須具有[1/2]mV2c的動能,這裡m是彗星質量,Ve是脫離木星的速度,其值約為60公里/秒。不管噴射事件是火山噴發還是碰撞,反正這個動能的重要部份,至少10%變為加熱彗星。被噴射的每單位質量的最小動能為1/2Ve2=1.3×1013爾格/克,轉化為熱的量大於2.5×1012爾格/克。岩石的熔解潛熱約4×109爾格/克。這些熱是用來使熱的固體岩石在其熔點附近轉變為液態熔岩的。大約1011爾格/克必須被用來使低溫下的岩石升溫達到它們的熔解點。因此,從木星噴射一顆彗星或行星的任何事件,都將至少達到幾千度的高溫,而無論是組成的岩石、冰或有機化合物都已完全熔解。甚至可能全都化為自我吸引的小塵埃粒子和原子雨,這完全不是象對金星所描繪的那樣美好。(順便指出,這好像對維裡科夫斯基關於金星表面有很高溫度的論證有利,其實不然,下面我將指出,這不是他的論據)。
另一個問題是,在木星的距離上脫離太陽引力的速度約為20公里/秒。從木星噴出的機制當然無法瞭解這個速度。因此,如果彗星離開木星的速度小於約60公里/秒,那麼,彗星將落回到木星;如果大於約〔202+602〕1/2=63公里/秒,那麼,它將脫離太陽系。只有一個有限制的速度範圍,因此,它不可能是與維裡科夫斯基假設相一致的速度範圍。
還有一個問題是,金星的質量非常之大——超過5×1027克,而在最初,即按照維裡科夫斯基假說,在它緊挨太陽而過之前,則要比這個數字更大。推動金星到木星的脫離速度所需要的總動能容易計算出來,大約是1041克數量級,這個動能相當於太陽在一年內輻射到太空中的總能量,比迄今所觀察到的最大太陽突然爆發的強度大一億倍以上。無需任何別的證據或討論,上述數字要求我們相信,噴射事件比太陽上發生的任何別的事件強度大得多,它要求有一個比木星具有大得多的能量星體才能經歷這一事件。
造成更大星體的任何過程,都形成更小的星體。這種情況尤其在碰撞占古配的情況下是真實的,正如在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設中的情況一樣。這裡,粉碎物理學已為大家所熟知,而且最大粒子的十分之一的粒子其丰度應比最大粒子的丰度大一百或一千倍。事實上,維裡科夫斯基已意識到在他的假設性的行星遭遇中有石頭從天空掉下來,並想像金星和火星拖曳著一堆大鵝卵石;他說,金星拖曳的那堆大鵝卵石導致森那希里布軍隊的瓦解。但是,如果這是真的,如果在只有數千年前有與行星質量的星體近碰撞,那麼,在幾百年前就應該受到具有月球質量的星體的多次衝擊了;而這些星體的衝擊能造成一英里深的坑或一英里寬的坑,這種情況每隔一周的星期二就發生一次。然而,事實上,不論在地球或月球上,並不存在與這些較小質量的星體發生頻率碰撞的痕跡。像處在穩定狀態的人口一樣,正處在可能與月亮碰撞的軌道上運動的很少星體,在整個地質年代中恰好是適合穩定要求的,這就解釋了觀察到月球表面的深坑數。不存在具有穿越地球軌道的軌道的大量小星體,也是對維裡科夫斯基基本論點的另一個重要的質疑。
問題二 在地球、金星和火星之間的重複碰撞
「一顆彗星襲擊我們的行星這樣的事情不是非常可能的,但這種想法也不是荒謬可笑的」(第40頁)。這是完全正確的:這裡是留下了計算概率的問題,但遺憾的是,維裡科夫斯基卻沒有這樣做。
所幸的是,有關的物理學極其簡單,甚至無需任何引力的考慮就能計算其大小的數量級。在高離心軌道上的星體,從木星附近運動到地球附近,正以這樣的高速度運行,以致這些星體對一個星體的相互間引力比起它們與該星體的摩擦碰撞來,在決定彈道上其作用可以忽略不計。所作的計算見附錄一,這裡我們看到,一顆具有在木星軌道附近遠日點(距太陽的遠點)和在木星軌道內近日點(距太陽的近點)的彗星,在它衝擊地球以前,至少應該存在達三千萬年。從附錄1中我們還可看到,如果該星體是一個具有這些彈道,並且又是新近觀察到的星體家族的成員,那麼,沒有發生過碰撞的時間已超過太陽系的年齡了。
但是,讓我們把三千萬年這個數目,看作具有極大的定量偏見以贊成維裡科夫斯基吧。所以,與地球不發生碰撞的機會在任何給定的一年內是3×107比1;在任何給定的一千年內,不發生碰撞的機會是30,000比1。但維裡科夫斯基認為(見例如第388頁),在金星、火星和地球之間的近碰撞不是一次而是五次或六次--所有這些碰撞似乎都是統計學上的獨立事件;就是說,按照他自己的說明,似乎並不存在一套有規則的、由這三個行星相對軌道週期所決定的摩擦碰撞。(如果有這些碰撞,那麼我們將不得不問:這樣明顯的行星擲骰子遊戲在維裡科夫斯基的時間限制內能發生的幾率有多大)。如果這些幾率是獨立的,那麼,在同一千年之內,五次這樣遭遇的共同幾率往少裡說也是(3×107/103)-5=(3×104)-5=4.1×10-23,或者差不多是100000000000000000000000(一千億兆)比1。同一千年內,若是六次相碰,則機會上升到(3×107/103)-6=(3×104)-67.3×10-28,或約千萬億兆比1的機會。實際上,這些還是低限度--理由已如上述,並且還因為與木星的緊密相遇,有可能從太陽系噴出衝擊的星體,而不像木星發射先鋒10號宇宙飛船那樣。這些相碰機遇就是維裡科夫斯基假設有效性的真正標準,縱然維裡科夫斯基假設中不存在別的困難。贊成這樣小機會的假設通常被說成是難以獲得支持的。與上面和下面提到的其他問題一起,《碰撞中的世界》的全部論題,其正確性的幾率將變得很小。
問題三 地球自轉
直接指向《碰撞中的世界》所發的許多義憤,似乎來自維裡科夫斯基對約書亞故事和有關傳說的詮釋,他把約書亞故事和有關傳說詮釋成暗示著地球自轉一度被煞住不動了。最被激怒的反對者們在心中有著這樣的形象,即在H.G.韋爾斯(Wells)故事的電影劇本《能夠創造出奇跡的人》中的形象:地球神奇地停止自轉,但由於不當心,卻沒有為那些星體預作安排,所以它們沒有停下來,而以慣常的速度繼續運動,並以每小時一千英里的速度飛出地球。但這容易瞭解(附錄2)地球自轉逐漸減速10-2克或能以比一天更小的週期發生。那時,沒有一件東西會飛出,甚至鐘乳石和別的精美的地貌學形式都能倖存下來。同樣,在附錄2我們還看到,煞住地球所需要的能量還不足以熔化地球,儘管它導致溫度的顯著增加:海洋溫度將上升到水的沸點,這一事件在維裡科夫斯基的古代來源中好像被忽略過去了。
然而,這些還不是對維裡科夫斯基關於約書亞所作詮釋的最致命的反對。最致命的或許在另一端:地球怎樣重新開始運動,以近似於相同的自旋速率轉動呢?地球不能靠自身做到這一點,因為它要遵守角動量守恆定律。維裡科夫斯基甚至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問題。
不存在任何線索告訴我們,由於彗星碰撞而迫使地球「停止不動」這樣的可能性,會比任何其他導致自旋的可能性更小。事實上,在與彗星碰撞中,恰巧消去地球自轉角動量的機遇是極小的;其後碰撞,如果會發生的話,重新開始以近似每二十四小時一圈自旋的幾率,將是上述極小的平方。
維裡科夫斯基所猜想的使地球停止自轉的機制是含糊的。或者是潮汐吸引所致;或許是磁作用所使然。這兩種情況產生的力隨距離的增大而極其迅速地變小。當引力隨距離的反平方變小時,潮汐的力則以反立方變小,而潮汐的力偶則以反六次冪(即1/r6——譯者)變小。煞住地球不動的效應只有在最接近的距離上才差不多是可能的。這種最接近的特徵時間很清楚約是2R/V,這裡的R是地球的半徑,V是董星與地球的相對速度。當V約25公里/秒時,則特徵時間算下來是在十分鐘之內。這就是彗星對地球自轉總效應有效的整個時間。相應的加速度小於0.1克,所以,軍隊依然不可能飛到太空去。但是,在地球內聲音傳播的特徵時間——使地球作為一個整體自身感覺到的外部影響的最小時間——是八十五分鐘。因此,甚至在摩擦碰撞中,彗星的影響不可能使太陽依然處在吉比恩上空。
維裡科夫斯基關於地球自轉歷史的說明,其困難接踵而來。在第236頁上,我們看到了關於太陽在天空中運動的說明,它偶然地與太陽的外貌視運動一致,這可以從水星表面上看到,而不能在地球表面上看到;在第385頁上,我們好像看到了維裡科夫斯基大規模退卻的裂痕。因為在這裡,他提示,偶然發生的事在地球自轉角速度上不會有任何變化,而寧可是在地球角動量矢量在不到幾小時的進程中的一種運動,地球的角動量矢量從右角近似地指向橢圓平面,正像它今天在太陽方向上所指的那樣與天王星相似。這種提示與物理學中極其重大的問題相離太遠,它與維裡科夫斯基自己的論述也不一致。因為他原先是主張給這樣的事實以很大份量,即歐亞大陸文化和近東文化報告的是白天延長,而北美文化報告的是夜晚延長。在這裡,沒有對來自墨西哥的報告作出解釋。我以為,我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了維裡科夫斯基所要的兩面手腕,或者說他把自己得自古代著作中的最強硬的論證遺忘殆盡了。在第386頁上,我們看到了一個定性的論據(不是照抄別人的),這論據聲稱,地球可以由於強磁場而被煞住不動。該磁場所需要的強度並沒有提及,但很明顯必定是巨大的(參見在附錄4中的計算)。在地球岩石的岩石磁化中還從來役有跡象表明曾經受過如此強大的場強,而且同樣重要的是,我們從蘇聯和美國的宇宙飛船上已獲得相當確實的證據責明,金星的磁場強度小到可以略而不計——它遠小於地球本身0.5高斯的表面磁場,這一點本身對維裡科夫斯基的目的來說,始終是不適當的。
問題四 地球地質學和月球上的環形山
有充分合理的理由推斷,維裡科夫斯基確信:另一顆行星與地球的近碰撞,由於引力潮汐的、電的或磁的影響而可能已造成了戲劇性的後果(維裡科夫斯基本人對這一點並不很清楚)。他認為(第96和97頁):「在以色列人隨摩西離開埃及的日子裡,整個世界在搖撼和擺動……所有火山都在噴出岩漿,所有大陸都發生地震」(著重號是我加的)。
當然,伴隨著這樣一次近碰撞而發生地震,看來無可懷疑。「阿波羅」月球地震儀已經發現,在月球的近地點期間,即,當地球最靠近月球時,月震最為普遍,而與此同時至少也有少量地震發生。但是,聲稱有廣泛的岩漿流,以及包括「所有火山」的火山活動,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火山岩漿的時代很容易斷定,所以,維裡科夫斯基製造出來的東西,便構成了岩漿流次數是時間的函數,兩者可畫成坐標圖。我認為,這個坐標圖將表明,在公元前1500年與公元前600年之間,並不是所有火山都是活動的,也不存在任何特殊的標記可以證明這段時間內有火山活動。
維裡科夫斯基相信(第115頁),通過彗星接近的方式能產生地磁場的倒轉。然而,岩石磁化記錄是很清楚的——這些倒轉每隔一百萬年才發生一次,並不是在最後的幾千年內,而且它們多少有點像走動著的鐘表似的重複發生。試問,把彗星瞄準地球的木星上每一百萬年有一隻鐘鳴?習慣的看法是,地球經歷能產生地球磁場的自維持發電機的極倒轉;這種解釋似乎可能性更大一些。
維裡科夫斯基關於幾千年前發生造山運動的論點,是與所有的地質學證據不符的,實際上這些造山運動的年代是在千萬年以前,甚至更早。猛□古像在幾千年前由於地球地理極的迅速運動而被深凍在地層中的思想,是能夠加以檢驗的——例如,可以用碳14或氨基酸外消旋標記法進行檢驗。如果這些檢驗結果表明年代非常接近現在,將會使我深為驚訝的。
維裡科夫斯基認為,月亮會不可避免地發生落到地球的災變,類似幾千年前在它表面發生過的構造事件,其上的許多環形山都是在那時形成的(參見第二部、第九章)。這種思想也還存在一些問題:阿波羅號從月球上取回的樣品表明,熔融過的岩石都在幾千萬年以前,這以後就沒有這種岩石了。
再者,如果月球環形山在2700或3000年前大量形成,那麼,在同一時期地球上也必須有垮度大於千米的環形山形成。地球表面的侵蝕是不會在2700年內將這樣大的任何環形山移走的。地球上並沒有大量這樣大小和年代的環形山。事實上,哪怕是一個也找不到。在這些問題上,維裡科夫斯基似乎已忽視了批判性的證據。而證據經過考察表明,他的假設遭到了強烈的反駁。
維裡科夫斯基相信,金星或火星非常靠近地球而過時,將產生至少高達幾英里的潮浪(第70和71頁);事實上,如果這些行星是如他所想的一直距地球一萬公里遠通過,那麼,夾帶的水和地球上固體物的浪潮將高達數百英里。這可以從目前水和固體物月潮的高度中,很容易地推算出來,因為潮的高度與產生潮的星體質量成正比,而與距離的立方正反比。據我所知,不存在任何地質學證據證明,在公元前十六和十七世紀的任何時間內世界各地曾遭受過全球大洪水。如果這樣的洪水災害曾經發生過,即使發生的時刻很短暫,它們也應在地質記錄上留下某種清晰的痕跡。那麼有什麼考古學的和古生物學的證據呢?作為這些洪水災害的結果,表徵準確年代的廣泛動物群滅絕的地方哪裡去了呢?這些世紀裡廣泛熔融的證據在哪裡?潮汐造成最大破壞的附近地方又在哪裡呢?
問題五 地球式行星的化學與生物學
維裡科夫斯基的論點中有一些奇怪的生物學和化學方面的觀點,其中還不乏對某些簡單事物明顯的混亂認識。他好像並不知道(第16頁)氧氣的產生是由於地球上綠色植物的光合作用。他未注意到,木星上的大氣層主要為氫氣和氦氣,而他所推測的產生於水星內部的金星大氣,實際上幾乎全部由二氧化碳構成。這些事情對於鑒別他的觀點至關重要,從而也使他的論據陷入嚴重的困境。維裡科夫斯基認為,從天上降落於西奈半島上的神賜食物來自某個行星,因此,木星和金星上就自然會有碳水化合物。另一方面,他引述大量資料佐證他所認為的由於天體石油,即火與粗揮發油的從天而降,點燃了地球氧化大氣(第53-58頁)。由於維裡科夫斯基相信這兩個事件的真實性和同一性,他的書中就時常顯露出對碳水化合物和碳氫化合物的混淆不分,而在有些地方他甚至想像出,在以色列人長達四十年之久漫遊於沙漠的時候,他們吃的不是神賜的食物而是電機潤滑油。
讀罷該書的結論部分(第336頁),令人更加費解。在這一部分中,維裡科夫斯基顯然認為火星的極冠是由《聖經》中上帝所賜的嗎哪食物構成的,卻又含糊其詞地將其描繪為「可能是碳性質」一類的東西。由於碳氫鍵的張拉振動,碳水化合物具有波長3.5微米強的紅外輻射吸收的特性。1969年,由「水手6號和7號」所觀測到火星極冠的紅外輻射光譜中,未發現任何這種特性的蹤跡。另一方面,「水手6號、7號與9號」和「海盜1號與2號」獲得充分具有說服力的證據,證實組成火星極冠的物質為冰水和冰凍的二氧化碳。
使人很難理解的是,維裡科夫斯基因執地認為地球上的石油來源於太空天體。在所涉及到的一些事例中,比如希羅多德,他逼真地描述了天空中燃燒著的石油降落到美索不達米亞和伊朗地面上的景象。正如維裡科夫斯基自己所指出的(第55-56頁),有關火雨和石油從天而降的傳說恰恰來自地球上貯藏有石油的那些地區。因此,這種傳說就有了地球上明確的佐證。照此推論,2700年來石油降落量應當極為巨大。那麼,如果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設成立的話,從地球上開採石油的困難將會大大地得以緩和,而這是造成當今某些實際問題的原因。同樣令人不解的是,照他的觀點,石油是在公元前1500年的時候從天上落下來的,那麼,對於地球上儲藏的石油內部混雜著數千萬至數億年前的化學及生物化石的現象,又該作何解釋呢。但是,如果象大多數地質學家已經斷定的那樣,這種現象是極易解釋清楚的,即石油是在石碳紀甚或更早的時期從腐爛的植物中衰變而成的,而不是從彗星上掉下來的。
更使人感到奇怪的是維裡科夫斯基對於地球以外生命的觀點。他相信,大多數「害蟲」,特別是他在《出埃及記》一書中提到的蒼蠅,確實來源於他的彗星——雖然他在以贊同的口吻引用伊朗經文《邦達赫斯》(Bundahis)(第183頁)時對青蛙起源於地球之外的說法閃爍其詞,態度暖昧,該經文似乎承認地球上曾下過太空青蛙的雨。讓我們還是來談蒼蠅吧。我們會期待著在即將到來的探索金星和木星的雲層時發現家蠅或者叫做「黑原腸動物果蠅」(Drosophila melanogaster)的生物嗎?對此,他直言不諱:「金星——因此也包括木星——上面棲息著害蟲(第369頁)。」如果發現沒有蒼蠅的話,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說豈不就崩潰了嗎?
有關地球上的所有有機生物中唯有蒼蠅來源於天體的說法,使人很容易地聯想起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的一個不無惡意的論點,他認為上帝在創造了生命的同時,蒼蠅必定為魔鬼所創造的,因為它們沒有任何可能的實際用處。然而,由於在解剖學、生理學和生物化學方面,蒼蠅與其它昆蟲有著密切的關係,它們也是一種大自然締造的精巧的昆蟲。木星上四十六億年獨立進化的結果——即使它的物理環境與地球的相同——會產生與地球有機物類似的生物的可能性,嚴重曲解了進化的過程。比之地球上所有其它的有機物,蒼蠅具有同樣的□,同樣的核酸,甚至同樣的遺傳密碼(該密碼可將核酸信息轉譯為蛋白質信息)。正如任何嚴肅的檢測所清楚顯示的那樣,蒼蠅與其它地球有機物之間,具有如此之多的密切關聯和同一性,以致它們不可能有不同的起源地。
《出埃及記》一書第9章中說。埃及所有的牲畜都死亡了,但那裡猶太人的牲畜卻「未死一隻」。在同一章節中我們還讀到,曾發生的黑死病使亞麻和大麥受到災害,但小麥和裸麥卻安然無恙。對於從未與地球接觸過的來自彗星的害蟲來說,這種精心安排以主人自居的寄生物的特異性確實十分奇怪,但若把它們視為地球上自生的害蟲,則很容易對此作出解釋。
另有一個令人感興趣的事實是,蒼蠅使分子氧發生代謝變化。木星上沒有分子氧,也不可能有,因為當氫過量時,氧在熱力學性質上是不穩定的。我們是否應該設想,木星上的有機生物已經偶然幸運地研製出為應付分子氧而求生存所必需的整套終端電子傳遞儀,並且翹望著有朝一日被運送到地球上去呢?較之維裡科夫斯基重要的碰撞論來,這將依然是一個更大的奇聞。維裡科夫斯基就「許多小昆蟲在沒有氧氣的大氣中生存的能力」(第187頁),敘說了一番不著邊際的理論,但他卻忽略了一個要點。問題是,木星上進化的有機生物如何能夠在氧氣充溢的大氣中生存並新陳代謝呢?
下面一個問題是飛行磨削問題。小蒼蠅的質量和大小就像小流星一樣,當它沿著流星軌跡進入地球大氣層中海拔高度約100公里時,會被燃燒乾淨。這也是我們為什麼可以見到這些流星的原因,即飛行磨削所致。彗星帶來的害蟲進入地球大氣時,不僅會被立即變成燒焦的蒼蠅,而且,就像今天我們見到的那些流星一樣,它們會被蒸發氣化為原子而絕無飛抵埃及去恐嚇法老們的指望。再者,如前所述,那顆從木星上起飛的彗星,發射時的溫度也會烤焦維裡科夫斯基的蒼蠅們。從發射之初就表明不可能,這種兩度燃盡並氣化為原子的彗星運載蒼蠅之說是經不起認真的推敲和不堪一評的。
最後,《碰撞中的世界》中有一處關於地球之外智慧生命的頗有意思的論述。在第364頁裡,維裡科夫斯基爭辯說,火星與地球和金星幾乎相撞的事實,使得「火星上的任何高等形式的生命極不可能繼續生存下去,假如它們以前曾經存在的話」。但是,當我們利用「水手9號」和「海盜1號與2號」對火星進行觀察時,我們發現該行星約占三分之一強的面積中有多少近似於月球的經熔蝕而形成坑坑窪窪的岩層,那裡除了遠古的衝擊跡象之外,未有任何大規模災變的痕跡。該行星的另外一半至三分之二的面積上也未顯示出這些衝擊的任何跡象,卻有著令人矚目的約在十億年前發生的地殼構造運動以及熔岩流動和火山活動的證據。這種地層中可探測到的數目不多的衝擊隕石坑表明,這些隕石坑的形成歷史,要遠遠超過幾千年。那裡的景象與這樣一種觀點毫無一致之處,即該行星最近遭到隕石撞擊的巨大災難,使所有的智慧生命因此而消亡。令人迷惑不解的是,假若火星上所有的生命在這場大災難中滅亡,為什麼地球上的生命未被同樣地滅絕呢?
問題六 嗎哪
根據《出埃及記》一書中的詞源解釋,「嗎哪」來自希伯來語的「曼-胡」(man-hu)一詞,它的意思是「它是什麼?」確實,一個極妙的問題!有關食物從彗星上掉落下來的說法,卻不像這樣絕對的直截了當。甚至早在《碰撞中的世界》問世(1950年)之前,對彗星尾的光學光譜研究,表明了碳氫化合物簡單裂片的存在,但那時對構成碳水化合物的材料——醛——仍一無所知。它們當然有可能存在於彗星上。然而,根據靠近地球的科霍蒂克彗星的飛行線路來看,人們已得知彗星上含有大量簡單的□——特別是氫氰化物和甲基氰化物。這些元素都是有毒的。彗星是否可食,書中並未解釋清楚。不過,讓我們先撇開不同意見,採納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說,來對該假設的內容作一番推算吧。若在40年間養活成千上萬的猶太人,需要多少嗎哪呢(見《出埃及記》第十六章第35節)?
在《出埃及記》第十六章第20節中我們讀到,第二天早晨發現放了一夜的嗎哪食物上面爬滿了各種寄生蟲——這可能是碳水化合物,但絕不是碳氫化合物。比起維裡科夫斯基來,摩西作為一位化學家而言或許要略勝一籌。這一事件同時也證明了嗎哪是無法貯存的。按照《聖經》的記載,四十年期間,嗎哪食物,每天都從天上落下來。我們可以因此而推測,每天下落的數量恰好能夠供猶太人食用,雖然維裡科夫斯基根據猶太法學博士的聖經註釋向我們保證說(第138頁),從天而降的食物數量足夠食用二千年而不是僅僅四十年。讓我們計算一下,假如每一個猶太人每天吃一份三分之一公斤的嗎哪,這個份量多少低於一個人正常的定量,那麼,每人每年將食用100公斤,四十年共食用4,000公斤。成千上萬的古以色列人(對此,《出埃及記》上有一精確的數目)會在沙漠漂泊的四十年歲月中,消耗掉大約超出一百萬公斤的嗎哪食物。但是,我們根本無法想像,天天會有彗星尾的碎片掉落在地球上,而偏偏優惠似的掉落在古以色列人遊蕩的「罪惡的荒野」那一區域。就它的表面價值而言,這一切並不少於《聖經》的記載中更令人不可思議。在一位共同的首領帶引下,幾十萬流浪的臣民所佔據的區域面積,粗略地估算,約為地球總面積千萬分之一的若干倍。因此,在他們四十年的漂泊期間,整個地球必得集聚起數倍於10,000億噸的嗎哪食物,或者說足以用這些嗎哪覆蓋地球的整個表面達一英吋厚。如果確有其事,那實為一件值得記載的大事,甚至可以就此說明「漢塞爾和格雷特爾」故事中姜餅房子的來由。
此外,說嗎哪只降落在地球上是沒有道理的。四十年間,彗星的尾翼如果僅限於太陽系內層的話,將會飛行約一百億公里。只要稍稍考慮一下地球體積與彗星尾翼體積之間的比率,我們就能發現,按照這一事件的解釋,散佈在太陽系內層的嗎哪的質量將超出10[22]噸。就許多天體的質量來說,這不僅比迄今所知最大的彗星質量還要巨大,而且,它還大於行星金星。不過,構成彗星的不僅僅是嗎哪食物(其實,彗星上至今根本沒有探測出有什麼嗎哪)。由於人們知道,彗星主要系由冰塊組成,而彗星質量與嗎哪質量之間的比率,按保守的估計,也應大於10[3]。因此,彗星的質量必得大於1025噸。這實際是木星的質量。假如我們接受上述維裡科夫斯基有關猶太法學博士的聖經註釋,我們則將推斷出,那顆彗星竟有一個與太陽相差不多的質量,而太陽系內層的行星際太空,至今還會充塞著嗎哪嗎?我還是讓讀者根據上面的推算、去對維裡科夫斯基假設的有效性作出自己的判斷吧。
問題七 金星的雲層
維裡科夫斯基關於金星的雲層系由碳氫化合物或碳水化合物構成的預言,多次被奉為成功的科學預測的典範。從上述維裡科夫斯基的有關論點和計算的結果來看,很清楚,金星上應該遍佈著碳水化合物的一種——嗎哪。維裡科夫斯基稱,「金星的雲層圍繞部分中碳氫化合物氣體和塵埃的存在」,對於他的觀點「將是一個決定性的檢驗」。這又使人不明白了,他所說的「塵埃」是指碳氫化合物塵埃,還是普通的硅酸鹽塵埃呢?同一頁書上,維裡科夫斯基重申了他曾經說過的話,「在這一研憲基礎上,我設想金星上必定富有石油氣體」,對於諸如甲烷、乙烷、乙烯和乙炔的天然氣成分來說,這倒是一個不含糊的附註。
在這一點上,有必要簡略地回顧一段歷史。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初期,世界上唯一從事行星化學研究的天文學家,是曾在哥廷根大學工作後又遷至耶魯大學的已故的魯珀特·懷爾特(Rupert Wildt)。是他首次從木星和土星的大氣中識別出甲烷,也正是他首次提出,在這些行星的大氣中存在著(分子量)較高的碳氫化合物氣體,因此,木星上可能存在「石油氣體」的想法並非為維裡科夫斯基所獨創。同樣,又是懷爾特首次指出,金星的大氣可能含有甲醛,而甲醛的碳水聚合物構成了那裡的雲層。金星雲層裡含有碳水化合物的見解也非維裡科夫斯基首創,這樣一位如此徹底地研究過三十與四十年代天文學文獻的人,竟會忽略了懷爾特撰寫的這些論文,其內容又與維裡科夫斯基中心論點是如此接近,這實難令人相信。然而,他對懷爾特木星方面的研究工作隻字未提,只對甲醛加了一個腳注(第368頁),其中卻既沒有列出參考書目,也沒有有關懷爾特早已提出金星上有碳水化合物事實的絲毫表示。不像維裡科夫斯基,懷爾特十分清楚碳氫化合物與碳水化合物二者之間的區別;此外,他在對於他所提出的甲醛單體的存在進行了並不成功的近紫外輻射中的光譜分析研究之後,由於無法找到那個單體,遂於1942年放棄了他的假說。維裡科夫斯基卻把它撿起來了。
正如我多年以前(1961年)已指出的,金星雲層附近簡單碳氫化合物的蒸汽壓力,會使這些碳氫化合物變得易於探測,如果是它們構成了雲層的話。但那時卻探測不到它們,很多年以來,儘管採用了一系列分析技術手段,結果一無所獲,既未發現碳氫化合物,也未找到碳水化合物。為搜尋這些分子,人們動用了包括傅立葉變換技術在內的具有高分辨能力的地面光學光譜儀、太空軌道天文觀測台(即OAO-2)威斯康星試驗站的紫外輻射光譜儀、地面紅外輻射觀測儀以及蘇聯和美國發射直接飛向金星的探測器。然而,仍未尋覓出任何一種這樣的分子。最簡單的碳氫化合物和乙醛——即構成碳水化合物的組成部分——的最高限度的典型丰度,只是每百萬分之幾(康納斯(Connes)等人,1967年;《歐文和薩根》,1972年)。(火星上同樣的最高限度也是每百萬分之幾(《歐文與薩根》,1972年))。所有觀測結果一致表明,整個金星大氣由二氧化碳構成。確實,鑒於碳以這種氧化形式存在,或許可以期待在最有利的時機,發現構成這種簡單碳氫化合物微量成分。在關鍵的3.5微米波長區域的觀測,沒有顯示出對於碳氫化合物和碳水化合物來說共同的C-H吸收特徵的最微小的痕跡(波拉克(Pollack)等人著,1974年)。金星光譜中從紫外輻射到紅外輻射的所有其它吸收帶的情況,現在已經搞清楚了;但沒有一種屬於碳氫化合物或碳水化合物。尚未有任何一種特殊的有機分子可供精確地解釋目前已知的金星紅外線光譜中的現象。
另外,金星雲層的構成問題——一個長達數百年的謎——不久前才被揭開〔揚(Young)和揚(Young),1973年;西爾(Sill),1972年;揚(Young),1973年;波拉克(Pollack),等人著,1974年)。金星的雲層含有約百分之七十五的硫酸溶液。這一發現與對金星大氣的化學構成分析是一致的,而且在那裡也發現了氯氟酸和氫氯酸;根據偏振測定法的推測,具有真正折射率的一面,是一個重要的三位數字(1.44);金星大氣還具有波長11.2微米和3微米(現在又有遠紅外輻射)吸收的特徵,以及雲層上、下部的水蒸氣含量的不連續性質。所有這一切觀測到的特徵,都與所謂碳氫化合物或碳水化合物雲層的假說格格不入、大相逕庭。
既然有關有機生物雲層的觀點已經如此徹底地喪失其價值,那麼,為什麼我們仍聽到一些太空飛行探測證實維裡科夫斯基論點的反映呢?這又說來話長。1962年12月14日,美國第一艘運行成功的行星際宇宙飛船「水手2號」在金星近旁飛掠而過。這艘飛船由噴氣推進研究所研製,除其它必不可少的儀器之外,它另攜帶了一台紅外線輻射儀,我碰巧也是這台儀器的四位試驗人員之一。那個時候,第一艘成功地飛向月球的「漫遊者」宇宙飛船尚未發射,國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對於發射這些科學裝置還沒有什麼經驗。在華盛頓舉行了宣佈這一成果的記者招待會上,我們試驗小組的成員之一L.D.卡普蘭博士(L.D.Kaplan)被指派向與會記者描述這個成果。顯然,當他向記者們介紹這一儀器時,多少帶有這麼一種意味(這些當然不是他的原話):「我們試驗的是一種雙頻道的紅外線輻射儀,其中一個頻道位於波長10.4微米CO2熱輻射頻帶的中心;另一個放置在金星大氣氣相中波長8.4微米,清晰的窗口。此儀器探測的目的,在於測量兩個頻道之間的絕對亮度溫度和不同傳輸方式。分度圈轉暗定律表明,正常的強度隨mu向功率a轉變而改變,此處mu即為當地行星垂直線與視線之間的夾角,而且……」。
約在這時,那些對複雜深奧的科學知之不多並早已不耐煩的記者們打斷了他的發言,其中有人說道,「別跟我們嚕囌這些枯燥的玩意兒了,說點兒實在的消息吧!那裡的雲層有多厚?有多高?它們是什麼?」卡普蘭十分恰當地解釋說,紅外線輻射試驗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查清這些問題,現在太空中也未進行這樣的觀測。接著。他大概說了一句「我還是說說我是怎樣想的吧」。然後他開始講起他對溫室效應的觀點來:所謂的溫室效應,系指可以讓可見光透入,卻使保持金星表面熱度的紅外線輻射無法穿透的一種大氣;但是,溫室效應似乎不適用於金星,因為那裡的大氣成分似乎只在3.5微米左右波長中是可以透射的。如果金星大氣裡存在某種吸收這種波長的東西,透射之窗將被堵塞,溫室效應遂將發揮其作用,表面的高溫也會因此得以保持。他說道,碳氫化合物將是產生溫室效應的極好的分子。
卡普蘭字斟句酌的慎重態度開沒有受到新聞界的注意,次日,美國許多家報紙刊登通欄標題:「『水手2號』發現金星上碳氫化合物雲層。」與此同時,在噴氣推進研究所內,幾位所級發言人正在趕寫一份題為「『水手號』:飛向金星之行」的工作報告。不妨可以想像,他們正在寫作當中,拿起送來的晨報一看,就會嚷起來,「嘿!我還不知道我們發現了金星的碳氫化合物雲層哩。」所以,那一期的刊物果然把碳氫化合物雲層作為「水手2號」的重大發現之一了:「在它們著落的基地上,雲層溫度約為華氏200度,它很可能系由濃縮的、油脂懸浮狀的碳氫化合物所構成」(這份報告還把有關金星表面溫室保溫的報道寫了進去,不過,維裡科夫斯基只是有選擇地偏信報告中的一個部分而已)。
不難想像,國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的官員們將記錄這個好消息的太空管理局的年度報告呈遞給總統,總統又在他的年度報告中將這一發現介紹給國會;那些一直渴望把最新成果寫進去的初級天文學教材的作者們,立即將這一「神聖的發現」編入他們的作品中。「水手2號」發現金星碳氫化合物雲層的消息,以訛傳訛,竟有如此之多的顯而易見可信賴的、具有權威且口徑一致的報告刊載這一消息,這就難怪不熟悉國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的那些神秘莫測手腕的維裡科夫斯基和幾位公允的科學家們就此而推斷說,這是對一種科學理論的典型的測驗;即使在獲得觀測結果之前明顯地被視為離奇古怪的預言,也會經由實驗得到出人意料的證實。
事情的真實面目與前所述大相逕庭。不論「水手2號」還是以後對金星大氣的任何一次探查,都從未發現碳氫化合物或碳水化合物的跡象,且無論這兩種元素為氣相、液相抑或是因相的也罷。現在得知(波拉克,1969年),波長為3.5微米窗內充溢的是二氧化碳和水蒸汽。1978年下半年,「先驅者號」金星探測器發現,除早已觀察到的二氧化碳的數量之外,只有一些必需的水蒸氣,這說明了由於溫室效應,而使金星的表面高溫得以保持的緣故。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水手2號」當初有關發現金星碳氫化合物雲層的「理由」,實際上源於最初試圖從溫室效應方面找出解釋造成表面高溫成因的目的,而這種最初的原動力並不為維裡科夫斯基所賞識。同樣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卡普蘭教授後來同別人合作發表了一篇論文,文中在談到對金星的大氣進行光譜探測分析之後認為,那裡只含有極少量的甲烷,一種「石油氣體」(康納斯等人,1967年)。
總而言之,維裡科夫斯基關於金星的雲層系由碳氫化合物或碳水化合物構成的觀念,既非他本人首創也不正確。「決定性試驗」失敗了。
問題八 金星的溫度
另外有一個令人感興趣的情況,也同金星的表面溫度有關。當金星高溫的發現常常被引述為成功的預測和對維裡科夫斯基假說的一種支持時,人們卻似乎鮮有知曉或未曾討論過他的結論和他的論證結果的推理問題。
讓我們首先回顧一下維裡科夫斯基有關火星溫度的見解(第367-368頁)。他確信,作為相對小的一顆行星,火星在與比其巨大得多的金星和地球相撞時,會遭受到更嚴重的影響,因而火星上應該有較高的溫度。他假設,這一機制可能是「運動轉換為熱」了,這一說法有點含混不清,因為準確地說,熱恰恰是分子運動的結果,或者用更奇妙的說法,是由於「同樣可以引發原子裂變連同隨之而出現的放射性和熱的放射」的「行星際放電」。
在同一章節中他大膽地陳述道,「火星放射出來的熱多於它從太陽那裡接受的熱」,這顯然與他的碰撞假說相互一致。不過,這一陳述是完全錯誤的。蘇聯和美國的宇宙飛船以及地面的觀測站已經反覆檢測過金星的溫度,那裡所有區域的溫度正好為根據其表面吸收陽光量而計算出來的溫度。並且,這些早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維裡科夫斯基的著作問世之前就廣為人們所瞭解。此外,在他提及1950年之前參予測量火星溫度的四位著名的科學家時,他也沒有涉及他們的研究成果而只一味直率且錯誤地述說,是他們斷言火星放射出比它從太陽那裡接受來的更多的輻射。
這一整套錯誤觀念令人難解,對此,我可以作出的最寬宏的假設是,維裡科夫斯基把電磁頻譜中被太陽照射加熱了火星的可見部分與頻譜中火星向太空大部分輻射的紅外部分混為一談了。不過,他的結論是清楚的,即火星是一個甚至超過金星的「炙熱行星」。倘若火星被出人意料地證實如此的話,我們或許還會聆聽到有關維裡科大斯基觀點的進一步發揮。但是,當火星溫度被證明恰為人們預料的那樣時,我們卻沒有聽到反駁維裡科夫斯基假說的聲音。對於行星探索的工作,似乎有雙重標準。
我們回到金星的議題時,就會發現其中頗為類似的情況。我感到奇怪的是,維裡科夫斯基沒有將金星溫度的成因歸咎於該行星是從木星拋射出來的(見上述「問題一」),然而,有關這一事件的假設,還是他自己首先提出來的。與此相反,按照他的說法,金星由於曾經與地球和火星的近距離接觸,它的溫度必然因此而升高,並且,「那顆彗星的首都……已經飛臨太陽並處於白熱狀態」。隨後,當那顆彗星變為行星金星的時候,它必定依然是「極為灼熱」的並不斷地「散發著熱」。正如1950年以前天文觀測再次表明的那樣,金星上的陰暗面溫度與它的明亮面溫度約為同樣的熾熱,其程度與利用中紅外輻射探測到的等同。在這一方面,維裡科夫斯基在準確地引述了其他天文觀測者的發現及其推論之後,寫道,「由於金星是灼熱的,它的黑暗一面也輻射熱。」當然嘍!
我想,維裡科夫斯基這裡試圖要說的是,他的金星,一如他的火星,正在散發著多於它從太陽吸收來的熱。而觀察到的白天與黑夜的兩面的溫度,與其說是由於該行星現時吸收的太陽光能輻射,不如說是因金星自身的「白熱」所使然。但是,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通過檢測無線電波段中的熱輻射獲得金星的反照率(一物體在所有波長中反射太陽光的那一部分)約為0.73,與觀測得悉金星雲層約為240度K紅外溫度完全一致;這即是說,金星雲層的溫度恰好是根據該行星吸收的太陽光總量而預料的溫度。
維裡科夫維基提出過,金星與火星散發出的熱超過了它們各自從太陽接收的熱。他對於這兩顆行星的判斷都錯了。1949年,凱珀(Kuiper)(見參考文獻)曾推測,木星發射著比它所吸收的更多的熱,後來的觀測證明他是對的。關於凱珀的這項推測,《碰撞中的世界》一書裡竟隻字未提。
維裡科夫斯基假定,金星之所以是灼熱的,是因為它曾與火星和地球的邂逅相遇以及曾經近距離地飛臨太陽。由於火星並非異常灼熱,金星的表面高溫的起因,就必得主要追溯到它仍為彗星時與太陽接近的那一段歷史。然而,若計算出金星接近太陽時接受了多少能量以及將這些能量輻射到太空需要多少時間,是不難的。這一計算載於本書的附錄3中,其結果發現,與太陽靠近所吸收的這些能量,不消數月至數年的時間就會消耗殆盡,而在維裡科夫斯基的年代記事表裡不會有任何一點殘餘保留至今的。維裡科夫斯基沒有提到金星在太陽近旁飛過時距離有多近,不過,非常靠近的說法使得附錄1中概述的已經極其嚴重的碰撞物理學的困難變得更為困難。附帶指出,《碰撞中的世界》裡有一含蓄的暗示,即維裡科夫斯基相信,彗星發亮是由於它自身的發光而不是反射光,倘若事情確是這樣的話,這也許是他對於金星的一些混亂概念根源所在。
維裡科夫斯基對於他在1950年曾預測的金星溫度一事,閉口不談。如上所述,他在第77頁裡含糊其詞地說道,那顆隨後變為金星的彗星處於「白熱」狀態,但是,他在這部書1965年版的序言中聲稱。他已經預言過「金星的白熱狀態」。鑒於金星在所謂的與太陽靠近之後的迅速冷卻(附錄3),這根本不是一碼事。再者,維裡科夫斯基自己還在談論金星正在隨著時間的消逝而不斷冷卻著,因此,在某種程度上,維裡科夫斯基所說金星的「灼熱」,意義上是含糊不清的。
在1965年版的序言裡,維裡科夫斯基寫道,他的關於表面高溫的推斷「與1946年人們所知道的全然不同」。這一點後來證明並非如此。那位富有遠見的人物魯伯特·懷爾特的影子,似乎又一次赫然聳現於維裡科夫斯基的天文學假說之中了。不像維裡科夫斯基那樣,懷爾特瞭解問題的實質,並準確地預言說,金星而非火星是「灼熱」的。在刊登於1940年的《天體物理學雜誌》的一篇論文裡,懷爾特提出,由於二氧化碳造成的溫室效應,金星的表面要比傳統的天文學推測溫度高得多。最近,利用分光光度法已經發現金星大氣中含有二氧化碳,據此,懷爾特正確地指出,已觀察到的大量二氧化碳會阻礙該行星表面逸散的紅外輻射進入太空,除非表面溫度升到更高的程度,而使入射的可見陽光與外流的行星紅外輻射的發射正好保持平衡才有可能。懷爾特推算,溫度幾乎為400度K,或者約為水的正常沸點(373度K=212度F=100度C)。這無疑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以前對金星表面溫度的一次最細緻的檢測,使人再次感覺奇怪的是,似乎通讀過本世紀二十、三十和四十年代發表在《天體物理學雜誌》上的所有關於金星與火星的論文的維裡科夫斯基,竟然忽略了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重要工作。
通過地面射電觀察以及蘇聯非凡的探測飛船成功地進入金星大氣層並在該行星的表面著陸,發現金星表面溫度為750度K,誤差只有幾度(馬洛夫(Marov),1972年)。其表面大氣壓力為地球表面大氣壓力的90倍,而且這大氣主要由二氧化碳組成。由此,蘊含豐富的二氧化碳加之所探測到金星上微量的水蒸汽,足以通過溫室效應使其表面加熱到所觀察到的溫度。第一艘在金星明亮的一面登陸的「金星8號」的著陸艙,探測了該行星被照亮的表面,蘇聯實驗人員推斷出,到達金星表面的陽光量外加大氣的構造因素,形成充足的條件驅使所需要的、輻射相互對流的溫室效應發揮作用(馬洛夫等人,1973年)。這一結果為「金星9號和10號」所證實,這兩艘太空探測飛船攝制到了太陽光照耀下的表面岩石的清晰照片。由此可見,維裡科夫斯基的「光線不能穿透雲層覆蓋圈」的說法肯定是錯誤的,而他有關「溫室效應無法解釋如此高的溫度」的論據也可能是錯誤的。1978年年末,美國「先驅者號」太空探測器對金星的探測結果,又進一步有力地支持了這些結論。
維裡科夫斯基多次斷言,金星正在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冷卻下去。如我們已知的那樣,他將該行星具有的高溫歸因於它曾經靠近太陽運行時吸收的太陽熱。在許多刊物中,維裡科夫斯基對已發表的、在不同時期觀測到的金星溫度進行了比較,並試圖以此佐證他的「冷卻論」。一幅未受偏見影響的、金星的微波亮度溫度示意圖——唯一適用於該行星表面溫度的非宇宙飛行器所獲得的數據——如下面表1所示。
誤差線條代表使用無線電的觀測人員估計的測量過程中不確定性。我們沒有看到絲毫隨著時間消逝而溫度下降的傾向(如果說有什麼傾向的話,表中倒有一點伴隨時間發展溫度上升的跡象,但是,誤差線條波及的寬度足以顯示,這種結論也是沒有數據支持的)。在光譜的紅外輻射部分測量出的雲層溫度,得到類似的結果:它們在光度上較低,並且並不隨著時間下降。此外,只要稍稍考慮一下熱傳導的一維方程的解就不難看出,維裡科夫斯基編導的熱能基本上散射到太空而使自身冷卻的戲劇,早就發生了,即使維裡科夫斯基有關金星表面高溫起源的論點是正確的話,他有關百年一度的溫度降低的預言也是錯誤的。
金星的表面高溫是維裡科夫斯基假說的另一個所謂的佐證。我們發現:(1)所說的溫度一直未能得到具體的說明;(2)對造成這一溫度所假設的機制全都是不適當的;(3)該行星的表面沒有象宣揚的那樣隨時間流逝而冷卻;(4)有關金星表面高溫的觀點曾見著於那個時期最重要的《天文學雜誌》上,其中基本上正確的論據早於《碰撞中的世界》問世前十年就提出來了。
問題九 金星上的坑穴與山脈
1973年,理查德·戈爾茨坦(Richard Goldstein)和他的同事們利用噴氣推進實驗室的金石雷達觀測台探測到火星表面的一個重要方面,這項探測結果為以後的許多次觀察所證實。他們從穿透金星的雲層並在該行星表面反射出的雷達輻射中發現,金星上許多地方群山起伏,密佈著大量坑穴;或許,猶如月球表面的某些區域,被坑穴飽和——這即是說,那裡的坑穴是如此之多,以致坑與坑之間重疊交錯。由於連綿的火山噴發傾向於利用同一的熔岩溝壑,坑穴飽和狀態與其說具有火山成坑機制的特性,不如說更具有轟擊成坑的特徵。這一結論不是維裡科夫斯基提出來的,但這不是我所要強調指出的。這些坑穴正像月球「月海」〔maria,即拉丁語中「海」(sea)字的複數形式〕上以及水星和火星坑穴地區中的坑穴一樣,幾乎完全是由行星際天體碎片的轟擊作用所致。儘管形成隕石坑的碩大物質含有很高密度,但當它們進入金星大氣過程中並未被散選而化為烏有。而且,衝擊天體不可能在過去的一萬年期間光臨過金星;否則,地球的今日也會如金星一般佈滿隕石坑。產生這些撞擊物質的最有可能的來源是阿波羅天體(即小行星,它們運行的軌道橫越地球的軌道)以及我們已經談到過的小彗星(附錄1)。但是,對於這些天體來說,若要造成金星目前所具有如此多的隕石坑的局面,金星上的這一過程必定經歷了數十億年的時間。或者說,在太空中浮動著極大數量的行星際碎片的太陽系的早期歷史時期,隕石坑形成過程也許進行得更迅速些。但卻沒有理由認為這是最近發生的。另一方面,如果說若干千年以前,金星還不過位於木星的地核深處,那麼,它是不可能聚集著這麼多衝擊痕跡的。因此,就金星的隕石坑問題所能得出的結論是,金星在數十億年間始終是一個暴露在行星際碰撞中的天體——這一結論與維裡科夫斯基假說的基本前提是直接矛盾的。
金星上的隕石坑受到了顯而易見的侵蝕;正如「金星9號和10號」所攝制的照片所示,該行星表面的岩石有些十分年輕;有些卻受到嚴重的腐蝕。我在其它地方已經描述過造成金星表面腐蝕現象的可能的機制——包括化學上的風化和在高溫下的緩慢改變形態(薩根,1976年)。然而,這些發現對於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說來說,無論如何也沒有什麼影響;金星上的火山近期活動與地球上的火山近期活動沒有太大的不同,無需將前者歸因於與太陽的靠近運行或在某種含糊不清的意義上,視金星為一顆「年輕的」行星。
1967年,維裡科夫斯基寫道:「很明顯,如果這顆行星的年齡為數十億年,它將無法保留它的原始熱能;並且,任何可以產生這種熱能的放射性過程,必得為一種十分迅速的衰變〔原文如此〕,而這種情況再一次地與人們計算的這顆行星數十億的年齡不符。」很不幸,維裡科夫斯基並不懂得兩項古典和基本的地球物理學的研究結果。比之輻射或對流,熱能傳導是一個更加緩慢的過程,就地球來說,原生熱能對於地熱溫度的梯度以及來自地球內部的熱流,皆起了可探測的作用。這一點也適用於金星。況且,作用於地球地殼的放射性熱量的放射性核素,是長壽命的鈾、釷和鉀的同位素——這些同位素具有可與地球年齡相比較的半衰期。這一點也同樣地適用於金星。
正如維裡科夫斯基所相信的,倘若在若干千年以前,金星由於遭受到行星際的碰撞或者出於其它的原因,尚完全處於熔融狀態的話,目前至多100米左右厚度的外殼,則是因為傳導性冷卻作用的緣故。但是,雷達觀測揭示出巨大的線性排列的山脈,成圈狀的盆地,寬廣的斷裂狹谷,這些地貌的面積均為數百乃至數千公里。僅有如此既薄且脆弱的外殼、內核又是液態的行星,竟能平穩地經受住這樣廣泛的地質構造或天體轟擊,是極其不可能的。
問題十 金星軌道的圓形化與太陽系中非萬有引力
有一種觀點認為,金星是在幾千年的歲月中從位於極狹長或不正圓軌道的某一天體演變來的,而它目前的軌道——除海王星的軌道以外——為所有行星中最接近完美的正圓軌道。這種觀點與我們所瞭解的天體力學中的三體問題相互矛盾。然而,應該承認,這個三體問題並未得到徹底解決,雖然二者之間優劣之差很大,但是在這一點上,天體力學中這個預測對於維裡科夫斯基的假說尚未佔據絕對的優勢,而且,當維裡科夫斯基乞靈於電的或磁的力、卻又沒有計算這種力的強度或者詳細描述它們的效用時,我們對他的假說的評估陷入了困難的境地。然而,根據使彗星圓形化所需要的磁能密度所作的簡單論證表明,所含的場強高得不合情理(附錄4)——它們通過岩石磁化的研究而得到了反示。
我們也可以用經驗主義的方法來處理這個問題。簡單的牛頓力學可以極大的精確度預測出宇宙飛船的軌道——比如說,「海盜號」太空探測器處於它們預定軌道的100公里之內的位置;「金星8號」恰好在金星赤道明暗界線上陽光照射的一面;而「旅行者1號」淮確進入指定靠近土星的木星附近的軌道。沒有遇到任何神秘的電或磁的影響。牛頓力學對於某些天體運行足以作出極為精確的預測,譬如,精確預測木星的四個伽利略衛星何時會出現相互遮蔽現象的準確時刻。
實際上,彗星的軌道具有或多或少不易預測的因素,由於這些天體接近太陽時凍結的冰塊會汽化以及小火箭效應,這種情況幾乎是必然的。假如金星是彗星的化身,那麼,它也會經歷這種冰體汽化過程,但卻不會有什麼火箭效應將這顆彗星偏好地推進到地球或火星的附近。哈雷彗星可能已被觀察了兩千年,它的運行軌道仍然呈極不正圓狀態,觀察結果也未顯示出它將轉為正圓運行的絲毫傾向;不過,它幾乎像維裡科夫斯基的「彗星」一樣古老。維裡科夫斯基的彗量——假若它曾經存在的話——會變成行星金星,那是決然不可能的。
其它問題
就我所能夠確定的而言,前述十點是維裡科夫斯基論據中主要的科學方面的缺陷。在此之前,我曾談論過探討他對於古代作品方法上的某些困難之處。這裡我想列舉一些在閱讀《碰撞中的世界》一書中我曾經遇到的各種其它問題。
第280頁中將火星的衛星福博斯和德莫斯想像為「因攫取了一部分火星大氣」,因而看上去十分明亮。但是,有一點極為明確,即這些天體上的逃逸速度——大概為每小時20英里——是非常之低,以致使它們哪怕是暫時保留任何一些大氣成為不可能;從近距離拍攝金星的照片上看不到大氣和霜斑的跡象;這兩顆火星衛星屬於太陽系中最黑暗的天體。
自第281負始,作者對《舊約聖經》中的《約耳書》與一首描寫「馬魯特」(marust)的吠陀梵語的讚美詩進行了一番比較。維裡科夫斯基相信,「maruts」是一大批伴隨火星靠近地球運行的隕星,他並確信《約耳書》裡對這些隕星有過描述。維裡科夫斯基認為(第286頁):「既不是《約耳書》抄襲吠陀,也非吠陀倣傚《約耳書》。」但是,在第288頁中,維裡科夫斯基為發現「火星」(Mars)與「馬魯特」(marut)是同源詞而感到「欣慰」。試想,如果《約耳書》和吠陀中的描述各自獨立的話,這兩個名詞怎麼可能是同源詞呢?
在第307頁裡,我們發現以賽亞「根據先前攝動的經歷」對火星再次與地球相撞時間的精確預言。果真如此的話。以賽亞必定有能力以其中的電的或磁的力解釋整個三體問題,可惜的是,這一知識也未在《舊約全書》裡向我們傳播開來。
在第366與367頁之間,我們發現一種金星、火星和地球在相互作用下,必定交流過大氣的論點。如果三千五百年前,大量地球的分子氧(佔我們地球大氣的百分之二十)轉移到火星和金星,那裡至今仍應該保留很大數量的分子氧。地球大氣中的氧分子(O2)轉換的時間尺度為二千年,這是以生物過程為基準的。在沒有大量的生物呼吸條件下,三千五百年前,火星和金星上的任何氧分子(O2)都會依然停留在那裡。但是,我們根據光譜分析,相當肯定地知道,在已經極其稀薄的火星大氣(金星情況同樣如此)中,氧分子(O1)的成分至多不過一點點了。「水手10號」在金星大氣裡發現了氧的證據——卻是高層大氣中微量的原子氧,並非低層大氣裡大量的分子氧。
金星上氧分子的缺乏也使得維裡科夫斯基有關金星低層大氣中燃燒著石油大火之說無法成立——那裡的燃料和氧化劑的含量均探測不到。維裡科夫斯基相信,這些火焰會產生水,水則被光離解後而產生氧原子(O)。所以,維裡科夫斯基需要具有價值的大氣深處的氧分子(O2),以說明他所說的高層大氣中,原子氧(O)的存在。事實上,從大氣主要成分二氧化碳以光化學方式分解為一氧化碳(CO)和氧(O)而言,人們十分瞭解所發現的是原子氧(O)。一些維裡科夫斯基的支持者們似乎忘卻了這些區別,他們抓住「水手10號」的發現,為《碰撞中的世界》一書辯解。
由於火星大氣中存在的氧和水蒸氣微不足道,所以維裡科夫斯基爭辯說,火星大氣裡的其它一些成分必得由地球而來。遺憾的是,這項論據是一個沒有前提的推理。維裡科夫斯基選擇了氬和氖,雖然這些成分在地球大氣中相當稀少。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首次發表認為氬和氖系火星大氣主要成分的論點的是哈里森·布朗(Harrison Brown)。超出痕量的氖存在的可能性,現在已經排除;「海盜號」發現那裡的氬約佔大氣的百分之一。但是,即使火星上發現有大量的氬存在,也不會給維裡科夫斯基的大氣交流論提供證據——因為氬的最普遍形式Ar系由鉀40的放射性衰變而形成,這種形式的氬預料只存在於火星的外殼中。
對於維裡科夫斯基來說,一個更嚴重的問題是,火星大氣裡相對地缺少氮分子(N2)。相對說來,該氣體是不活潑的,在火星溫度中沒有被凍結,也無法從火星外逸層裡迅速逃逸出去。它雖為地球大氣中的主要成分,但只佔火星大氣的百分之一。假若發生過這種氣體的交流運動,那麼,火星上的所有氮分子都到哪裡去了呢?維裡科夫斯基鼓吹的火星與地球之間假設的氣體交流的這些實驗,在他的著作中論證得十分膚淺;而且,實驗的結果並不符合他的論點。
《碰撞中的世界》一書試圖證明《聖經》中講述的故事和其它民間傳說是歷史——如果不是證明是神學——是合理的。我也曾嘗試不帶先入之見來對待這本書。我發現那些神話傳說體現的和諧性富有魅力,值得進一步探討,但是基於其傳播的廣泛性或者其它原因,還是有可能對它們做出解釋的。雖然一再自稱為「證據」云云,書中的科學部分至少顯露出十個非常嚴重的困難。
上述維裡科夫斯基作品中的十項實驗,其中他的觀點沒有一項屬於他自己獨創並符合簡單的物理理論和觀測的。而且,書中的很多缺陷——特別是在問題一、二、三和十中——是屬於違背物理的運動和守恆定律的十分嚴重的缺陷。在科學上,任何一項可以使人接受的論據,必須環環相扣,具備一系列明白清楚的證據。如果其中一個環節遭到破壞,整個論據就要宣告失敗。《碰撞中的世界》的例子,卻是一個相反的例子:實際上,鏈條上的每一個環都是斷裂的。為了使這一假說起死回生,則須具有特別的辯護才能,含糊地杜撰一套新的物理學,以及帶有選擇性地對於層出不窮的互相衝突的證據置若罔聞才行。因此,對於我來說,顯而易見,維裡科夫斯基的基本論點在物理學的基本定律面前顯然是站不住腳的。
此外,在神學材料方面,孕育著一個帶有危險性的潛在問題。被信以為真的那些事件,是經由傳奇故事及民間傳說中的想像構成的。然而,在歷史記載或許多的文化遺產中。都尋覓不到這些全球性大災難的蹤影。每當這些令人難解的遺漏被提到的時候,便冠以「集體性健忘症」的借口。維裡科夫斯基腳踏兩隻船。哪些方面有和諧性的存在,他就要準備從哪些方面抽取出最寬泛的結論來。哪些地方未顯露出和諧性,則堂而皇之地以「集體性健忘症」一避了之。判明證據真偽的標準如此靈活,自然什麼事情都是可以得到「證明」的。
我還要提出的一點是;在維裡科夫斯基認可的《出埃及記》一書裡的大多數事件中,有一個更加貌似合理的解釋,這一解釋與物理學也有著更加密不可分的關係。在《第一任國王們》一章裡,出走埃及的時間被認為發生在初建所羅門聖堂的480年以前。加上一些輔助的計算方式,《聖經》上記載的出走埃及的日期遂破計算定為公元前1447年〔科維(Covey),1975年〕。其他研究《聖經》的學者們對此持有異議,但這一日期與維裡科夫斯基的編年史是相互呼應的,並且,與通過很多科學方法測定的、發生於西拉(或者稱「桑托林」)島上最後的巨大火山爆發的日期驚人地接近,這一次火山爆發也許毀滅了整個克里特島上米諾斯文明,也對於該島南面不足三百英里距離的埃及造成了嚴重的影響。根據對西拉島上火山灰覆蓋下的一棵樹所能做的最準確的放射性碳年代學鑒定表明,這一事件的日期為公元前1456年,這一結果比其它方式判定的年代或多或少相差43年。這樣,爆發時所產生火山灰的數量,足以使三天時間全處於黑暗之中,伴隨而來的將是地震、饑荒、野獸橫行以及一系列我們熟知的維裡科夫斯基的災難。也許它還造成了地中海上巨大的海嘯,或者潮汐,安吉勞斯·卡拉挪坡勒斯(Angelos Calanopoulos)(1964年)——是他引起了地質學家和考古學家最近對西拉島的新的興趣——甚至相信,正是這一次火山爆發導致了紅海與地中海的分離。在一定意義上,卡拉挪坡勒斯對在《出埃及記》中事件的解釋,比維裡科夫斯基的解釋還易引起爭論,因為卡拉挪坡勒斯適度地提供了有說服力的證據資以證實,在幾乎所有基本的細節上,西拉島與傳說中的阿特蘭蒂斯文明是一致的。如果他的推斷正確的話,那麼就可以得知,正是阿拉蘭蒂斯的毀滅而不是那個彗星的幽靈導致以色列猶太人離別了埃及。
《碰撞中的世界》有許多令人奇怪的相互矛盾無法自圓其說的地方,但在該書的倒數第二頁裡,卻漫不經心地談論起與基本主題令人吃驚地無關的事情。在這一頁裡,我們可以讀到一段談及太陽系的結構與原子結構相似之處的論述,滿紙陳詞濫調又錯誤百出。接著作者突兀地假設說,不是由於碰撞的緣故,而是因為假設中行星飄忽不定的運動,產生了行星的量子能級的改變並伴之以一個或幾個光子的吸收。太陽系由引力吸引聚合在一起;原子則由電力聚成。兩種力皆依賴距離的反平方,卻具有不同的特性和量度:作為很多不同點之一,存在著正負電荷,但只有引力質量一個標誌。我們對於太陽系和原子的瞭解,是能夠識別出維裡科夫斯基假設行星的「量子跳躍」的來由,不過是他既誤解了理論,又搞錯了它的證據。
據我所知,《碰撞中的世界》裡沒有一處正確的天文學預見具備足夠的精確度,而不是僅僅為一種含含糊糊、僥倖碰運氣的猜測——下旬我曾經說過的,書裡面所有的是許許多多經不起論證的錯誤見解。木星上具有強烈的無線電發射一事,有時候被視為維裡科夫斯基所做的正確預言中最引人注目的例證,不過,在絕對零度之上的所有物體都要發出無線電波的。對於木星無線電發射最根本的特徵——它是與環繞木星的巨大的荷電粒子帶相關聯的非熱的、偏振的、間歇的輻射,這種輻射被木星強磁場所捕獲——對此,維裡科夫斯基沒有一處作過預言。況且,很明顯,他的「預言」與維裡科夫斯基基本論點本質上毫無關係。
純粹靠猜測猜對了的事情,並不一定代表先知先覺或某種正確的理論。例如,在1949年的早期科學幻想小說作品裡,馬克斯·埃利希(Max Ehrlich)設想,地球與另一宇宙天體近碰撞事件,這一事件使天空攪得烏煙瘴氣,並且嚇壞了地球上的居民。最叫人感到恐怖的是,那個擦著地球飛掠而過的天體,看上去極像一隻碩大無比的眼睛。這是許多小說和嚴肅作品的題材之一,它的興起早於維裡科夫斯基有關這種碰撞頻繁發生的觀點。但是,這還不是我想指出的要點。在一次討論為什麼月球向著地球的一面具有廣袤的平緩的「海洋」,而另一面卻幾乎與此相反的問題時,史密斯遜天體物理觀測所的約翰·伍德(John Wood)提出,在月球圍繞地球旋轉運動的主要半球方面,月球現在朝著地球的一面,曾經一度為月球的邊緣,或者說是側翼。在這一位置上,它在數十億年前拋甩出許多碎片環繞著地球,也許這些碎片促使地球與月球的體系成為今天的狀態。依據歐勒定律,月球隨後必得調整它的旋轉軸心以適應它的慣性的新的主要瞬間。以致使它的主要半球面向地球。根據伍德大膽的推斷,現在屬於月球東翼的一面曾經有一段時間面向著地球。但是,月球的東翼有一巨大的已有數十億年歷史的撞擊特徵,稱做「東方海」,它看起來非常像一隻大眼睛。沒有人會說,埃利希的《大眼睛》一書,是根據人類對三十億年以前一次事件的記憶而寫成的。這不過是一種巧合而已。當幻想小說寫得太多、科學上的假說提得太多的時候,遲早會出現偶然的巧合的。
具備這許多先天的不足,《碰撞中的世界》一書怎麼竟會如此流行呢?我對此只能做一番猜測。其中一點是,該書要試圖證明宗教方面的傳說確有其事。維裡科夫斯基告誡我們,如《聖經》中講述的遠古的故事是真實的,只要我們解釋它們的方式是正確的。譬如,猶太人從埃及法老的統治得到解救、亞述人國王以及由於彗星頻繁干擾引發的無數其它的災難,都有其各自的理由被選進《聖經》中,維裡科夫斯基企圖拯救的不僅僅是宗教,還有占星術:即行星的位置決定戰爭的後果,決定整個人類的命運。在某種意義上,他的作品提出了一種人類與宇宙間的聯結的前景——我對此表示同情,但其中的緣由卻多少有些不同(《宇宙的聯結》)——同時也提出了認識,認為我們遠古時代的人們和其它種族的文化,畢竟不是象通常想像的那樣愚昧不堪。
《碰撞中的世界》似乎已給許多與其「碰撞」的平平穩穩的科學家們帶來了一系列的惡果。有些人相當自然的對科學家偶爾表露的自吹自擂感到厭惡,或者對他們自己感覺到的科學技術的危險命運表示關心,或者僅僅對科學感到難以理解。他們或許會悠哉游哉地等待著觀賞科學家們咎由自取的收場好戲。
在涉及維裡科夫斯基的整個事件中,比之維裡科夫斯基及他的很多支持者的以假亂真、膚淺無知和說教式的觀點更劣一籌的是,有些人不光彩地企圖自稱科學家藉以推銷他們的贗品。為此,使整個科學界都受到了損害。對於他的假說所具有的究竟是客觀性還是虛假性,維裡科夫斯基從未做出正面認真的回答。不過,他在執拗地拒絕承認大量的與他的論點衝突的數據時,至少絲毫不帶虛偽性。但是,科學家就應該瞭解得更多一些,應該認識到,任何觀點都是要通過自由探討和熱烈的爭辯,才能判斷出它們的價值。
鑒於科學家們對於維裡科夫斯基的作品還未做出必須的理智反應,我們自己應當對維裡科夫斯基混亂觀念的散播承擔責任。不過,科學家不可能涉足科學邊緣的所有領域。比如說,撰寫這一章的構思、計算和準備工作,就佔用了我自己研究工作的許多珍貴的時間。當然,這並不令人厭煩,因為從最低限度說來,我又重溫了一遍那許多美妙的傳奇故事哩。
在今天似乎迫不及待地尋覓某些宗教的起源,探索宇宙對於人類的某種意義的時代,試圖拯救過去時代的宗教的作法,也許會,也許不會值得人們稱道的。我以為,古時的宗教既有許多優秀的成分,又有許多邪惡的東西。但是,我不瞭解一定得採用這種折衷方法的意義何在。如果我們不得不在二者中間進行選擇——這顯然是不會的——難道摩西之上帝、耶穌之上帝和穆罕默德之上帝存在的證據不比維裡科夫斯基彗星存在的證據更翔實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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