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不妨把本書當作科學幻想小說來閱讀。筆者構思行文著意於發人深思,喚起遐想。然而,本書絕非杜撰之作。它不是幻想,而是科學。「事實比想像更離奇」,暫不論這句話有否老生常談之嫌,它卻確切地表達了筆者對客觀事實的印象。我們都是生存機器——作為載運工具的機器人,其程序是盲目編製的,為的是永久保存所謂基因這種稟性自私的分子。這一事實直至今天猶使我驚異不置。我對其中道理雖已領略多年,但它始終使我感到有點難以置信。但願我也能夠以此使讀者驚歎不已,這是我的一個希望。
在寫作過程中似乎有三位假想的讀者一直在我背後不時地觀望,我願將本書奉獻給他們。第一位是我們稱之為外行的一般讀者。為了他的緣故,我幾乎一概避免使用術語。如屬不得已使用專門性詞語的地方,我都一一詳加說明。我不懂為什麼我們不把一些學術性刊物裡的大部分術語也刪掉呢?雖然我假定外行人不具備專業知識,但我卻並不認為他們愚昧無知。只要能做到深入淺出,就能使科學通俗易懂。我全力以赴,試圖以通俗的語言把複雜艱澀的思想大眾化,但又不喪失其精髓。我這樣嘗試的效果如何尚不得而知;而我的另一個抱負是,讓這本書成為一本引人入勝、扣人心弦的讀物,使其無愧於題村的內容。但這方面我能取得多大成功,心中也毫無把握。我一向認為,生物學之迷人猶如一個神秘的故事,因為事實上,生物學的內容就是一個神秘的故事。本書的題材理應為讀者帶來莫大的興趣和啟發,但我所能做到的充其量不過是滄海一粟,再多我也不敢侈望了。
第二個假想的讀者是個行家。他是一個苛求的評論家,對我所用的一些比擬筆法和修辭手段大不以為然。他總是喜歡用這樣的短語:「除此之外……」,「但在另一方面……」,「嘖!嘖!」我細心地傾聽了他的意見,純粹為了滿足他的要求,我甚至把書中的一章全部重寫了一遍。但歸根結底,講述的方式畢竟還是我自己的。這位專家對我的寫作方式恐怕不會完全沒有微詞吧!但我仍極為熱切地希望,甚至他也能在拙作中發現一點新內容,也許是對大家所熟悉的觀點的一種新見解,甚至受到啟發產生出他自己的新觀點。如果說我的這種雄心太大,那麼,我是否可以希望,這本書至少能為他在旅途中消愁解悶?
我心目中的第三位讀者是位從外行向內行過渡的學生。如果他至今還沒有抱定宗旨要在哪一方面成為專家,那麼我要奉勸他考慮一下我所從事的專業——動物學。動物學固然自有其「實用價值」,而各種動物大部又有其逗人喜愛之處。但除此之外,研究動物學有其更為深遠的意義:因為宇宙萬物之中,我們這些動物當屬最為複雜、設計最為完美的機器了。既然如此,棄動物學而求其他學科就令人費解了!對那些已經獻身於動物學研究的學生來說,但願本書能有一定的教育價值,因為他們在學習過程中所孜孜不倦鑽研的原著和專業書籍,正是筆者撰寫本書的依據。他們如果發現原著難以理解,我的深入淺出的論述,作為入門或輔助材料之類的讀物,也許對他們有所助益。
顯然,要同時迎合三種類型讀者的口味勢必要冒一定的風險。我只能說,對此我是始終十分清楚的。不過,考慮到我的這種嘗試所能帶來的種種益處,我是甘願冒這種風險的。
我是個行為生態學家,所以動物行為是本書的主題。我接受過行為生態學的傳統訓練,我從中獲得的教益是不言而喻的。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牛津大學我曾在廷伯根(Niko Tinbergen)指導下工作過十二個年頭。在那些歲月裡他對我的影響之深,恐怕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生存機器」這個詞語雖非實際出自他的口,但說是他的首創亦不為過。近年來,行為生態學受新思潮的衝擊而生機勃發。從傳統觀點來說,這股思潮的來源不屬行為生態學的範疇。本書在很大程度上即取材於這些異軍突起的思想。這些新思想的倡導者主要是威廉斯,史密斯,漢密爾頓和特裡弗斯(R.L.Trivers),我還將分別在有關章節中提及。
各方人士為本書的書名提出過許多建議,我已將他們建議的名稱分別移作有關各章的題目:「不朽的螺旋圈」,克雷布斯(John Krebs);「基因機器」,莫裡斯(Desmond Morris);「基因道德」,克拉頓-布羅克(Tim Clutton-Brock)和瓊·道金斯(Jean Dawkins),為此向他們表示謝意,另外,特向波特(Stephen Potter)表示歉意。
儘管假想的讀者可以作為寄托虔誠希望的對象,但同現實生活中的讀者和批評家相比,畢竟無太大實際意義。筆者有一癖好,文章非改上幾遍不肯罷休。為此,瑪麗安·道金斯(Marian Dawkins)不得不付出艱辛的勞動。對我來說,她對生物學文獻的淵博知識,對理論問題的深刻理解,以及她給予我的不斷鼓勵和精神上的支持,都是必不可少的。克雷布斯也閱讀了全書初稿。有關本書的議題,他的造詣比我深。而且他毫不吝惜地提出許多意見和建議。湯姆森(Glenys Thomson)和博德默(walter Bodmer)對我處理遺傳學論題的方式提出過既誠懇又嚴格的批評。而我所做的修改恐怕還不能完全使他們感到滿意。但我總希望,他們將會發現修訂後的稿子已有所改進。他們不厭其煩地為我化費了大量時間,對此我尤為感激不盡。約翰·道金斯以其準確無誤的眼力指出了一些容易使人誤解的術語,並提出了難能可貴的修改意見。我不可能再找到比斯坦普(Maxwell Stamp)更適合和有學問的「外行」了。他敏銳地發現初稿中一個帶有普遍性的文體缺陷,這對我完成最後一稿助益非淺。最後,我還要向牛津大學出版社的羅傑斯(Michael Rodgers)表示謝忱。他審閱過我的手稿,所提意見富於助益;此外,他在負責安排本書的出版工作方面,作了許多份外的工作。
道金斯(Richard Dawk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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