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遠
今年是周老逝世十五週年，誕生一百一十一週年。去年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把周建老的《花鳥蟲魚及其他》列入《中國科學小品名家名作系列》叢書，今年湖南教育出版社又計劃出版《中國科普佳作精選》叢書，以貫徹江澤民同志提出的「科教興國」偉大戰略，總結20世紀中國科普創作的成就。我想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對周建老的最好的紀念，和反映了中國科普創作發展的真實。周建老是我國科普小品的奠基者之一，無論出版哪種科普作品的圖書，缺少周建老的作品總是一種缺憾。所以，我作為家屬和選編者，以及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毅然決定同意將周建老的《花鳥蟲魚及其他》收入《中國科普佳作精選》叢書之中。
周建人生於1888年11月12日，卒於1984年7月29日。是魯迅的胞弟。他出生的時候正是中國封建社會即將全面崩潰的時期。不久就遇上家庭變故，父親早亡。兩位兄長走異路，到南京路礦學堂上學去了，不久就東渡日本，留下周建人一個人在家裡侍奉母親。本來，周建人求學是十分心切的，也曾經有機會到南京去讀書，但看到母親孤苦一人在家，心裡實在不忍，終於沒有再出去上學，總覺得遺憾終身。直到晚年還常常提起這件事，為失去了的學習而惆悵。
1906年，紹興僧教會決定辦一所小學，周建人就擔任起紹興僧立小學的教師和校長。同時開始自學植物學。魯迅對他說，你一面在家侍奉母親，一面可以自學。他認為，在中國當時的條件下，搞其他自然科學實驗有困難，但植物是隨處可見的，製作植物標本也很容易。他還從日本寄回四本書：一本是德國Strusborger等四人合著的《植物學》的英譯文，這是世界上最有名的第一本植物學；另一本是英國人寫的《野花時節》；第三本是Jackson編的《植物學辭典》；第四本是《植物的故事》。1912年魯迅回到紹興，在府中學堂教生物學。課餘和周建人到塔山、府山、蕺山、禹陵、蘭亭、東湖等地方採集標本。後來寫成《會稽山采植物記》和《鎮塘前觀潮記》，發表時合稱《辛亥游錄》，刊於1912年2月出版的《越社叢刊》第一輯上，署名「會稽周建人喬峰」。從此周建人開始了科普寫作的生活。
1912年春，紹興僧教會解散，僧立小學的經費來源斷絕，被迫停辦，周建人應聘為水神廟小學校長，不久又被聘為省舉辦的小學教師養成所教博物學。1915年他又到紹興明道女中（後改為紹興縣立女子師範）教書，並在成章女校兼課，直到1919年底離開紹興為止。
1919年底周建人隨母親一行舉家遷到北京定居。次年，經魯迅介紹進入北京大學攻讀哲學。1920年8月1日與胡愈之、周作人等17人共同發起組織婦女問題研究會，並在北京《晨報》副刊發表《婦女問題研究宣言》。這篇宣言闡述了婦女爭取政治、經濟自由與爭取獨立解放之間的關係，是「五四」時期婦女運動的著名文獻。
1921年10月，經魯迅等薦介，周建人離開北京，到上海商務印書館任編輯，先後達23年之久。這期間他擔任中小學動植物教科書、自然科學小叢書的編輯。由他編寫的教科書生動活潑、圖文並茂，曾長時間為全國中小學所採用，對於普及科學知識起了重要作用。在編輯之餘，他又繼續對自然科學進行研究，1930年5月出版《進化與退化》一書，在此期間，他寫了許多科普小品。他完全是一位自學成才的科普作者。
在商務印書館工作期間，他接觸了許多共產黨人。1927年秋，魯迅定居上海後，兄弟倆經常與我國共產黨的領袖人物接觸，經常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著作，討論中國社會問題，營救革命同志，因此，他的自然科學研究和寫作總是和他從事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鬥爭聯繫在一起的。
抗戰勝利後，周建人又立即投入到愛國民主運動中。當時他已被商務辭退，沒有職業，由地下黨安排在《生活書店》、《新知書店》任編輯。經常在《民主》、《週報》、《新文化》、《文萃》、《文匯報》、《聯合晚報》上發表文章，抨擊國民黨反動派賣國、獨裁、內戰的政策。1945年12月與馬敘倫、王治鏊、許廣平、林漢達等進步民主人士共同成立了中國民主促進會，並任第一屆理事會理事。1948年4月在上海特務警犬橫行的白色恐怖下，他經艾寒松介紹，毅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成為一名忠誠的共產黨員。1948年秋，周建人全家從上海秘密坐船到天津，再輾轉到當時黨中央所在地河北省平山縣李家莊。
北平解放後，華北人民政府成立，周建人任華北人民政府教育部教科書編審委員會副主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被任命為中央人民政府出版總署副署長。1951年2月被任命為浙江省人民政府副主席。1954年10月任高等教育部副部長。1958年2月又被浙江省人民代表大會選為浙江省省長。
作為一位傑出的社會活動家，周建人曾先後當選為中國共產黨第九、十、十一屆中央委員；全國人大第一、二屆常務委員會委員和第三、四、五屆副委員長；全國政協第二、三、四屆常務委員和第五、六屆副主席等職。
解放以後，他在政務工作十分繁忙的情況下，仍然孜孜不倦地研究自然科學和哲學。解放後不久，他就與葉篤莊、方宗熙合作翻譯了達爾文的名著《物種起源》。他還為報刊雜誌寫了許多科普小品，如《關於熊貓》、《泛說老虎》等，後來這些科學小品集成一本小冊子叫《科學雜談》，1962年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他還為北京市的幹部開設系列講座，講述自然科學諸問題。解放後出版的比較重要的自然科學論著有：《生活進化淺說》、《論優生學與種族歧視》、《田野與雜草》等。
解放以後他更多地關注哲學的研究和思想革命的研究。晚年（1970年開始）眼底出血，以致雙目失明，但他仍不放棄學習，經常用放大鏡讀書，還描一些植物圖片。雙目失明以後，仍不斷地寫作，有時幾行字壘在一起。他時時刻刻想的是國家大事，想的是人民群眾的思想和生活。他在晚年特別感到思想革命（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他總覺得中國的問題是人民大眾的文化素質太低，不懂科學，不講科學，封建迷信思想還普遍存在，因此他大聲疾呼，要普及教育，普及科學知識。他寫了《科學戰線上一個老兵的話》。給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寫了賀信《科學是歷史的有力槓桿》，以後又寫了《達爾文進化論是怎樣吸引著我們》、《普及科學、厲行節育》、《思想科學初探》、《思想問題隨錄》等。他在《北京晚報》上發表了《計劃生育與傳宗接代》一文，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這不僅是對計劃生育的一種支持和宣傳，也是對舊觀念的一種批判，是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內容。
我是從1956年走進周家之門的，從此一直和周建老生活在一起近四十年。他的淵博知識、科學態度、民主作風和簡樸生活給我們後輩深深的影響，特別是他嚴謹的治學態度和追求真理的執著，更令人感動。例如，他本來有一個心願，要重新翻譯《共產黨宣言》，於是他幾遍，幾十遍地閱讀它，中文版、英文版、德文版對照著讀，在書上密密麻麻注上了許多蠅頭小字，可惜他晚年雙目失明，未能完成這個心願。他晚年還一直在講普及科學，反對迷信，並寫了許多小品。可以說，他一生為我們留下了許多寶貴的思想遺產。這次由我選編這本小品集，我再次重讀他的著作，使我又一次受到極大的教育。這次選編這本集子，由於受篇幅的限制，主要收錄了他早年撰寫的花鳥蟲魚等科學小品，也適當地選了一些晚年寫的有關普及科學和思想革命的小品文，以窺周建老科學思想之一斑。
感謝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及其編輯尤廉同志，感謝湖南教育出版社及其編輯符本清同志，為這本集子的出版付出的一切努力。
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九日
北京求是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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