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 陰轉雪
意外地下起了大雪。
放學的路上,我走過二馬路口那個大轉盤,遠處的一切都是迷迷濛濛的,風把雪捲起來,形成一個漩渦,我就這麼進入了那條秘密時間之路。
說來讓你難以相信,那白雪的旋風一下子轉到眼前,把我包圍起來,四周什麼也看不見,我一害怕,向前一衝,頓時一陣噁心頭昏,眼前金星閃耀。
當我慢慢恢復過來,才發現走到了另一個地方,雪早停了,陽光燦爛,還是那個轉盤,可馬路近旁低矮的平房沒有了,全是高樓大廈,大樓的玻璃外表反射著藍天白雲。
「這是哪兒啊?」我截住一個行人問。
「二馬路口。」他驚奇地看著我,「天哪,你怎麼……夏天穿登山服?而且……這衣服我們早不穿了,是20世紀90年代的式樣。」
我更迷糊了,於是便問:「現在是哪一世紀,哪一年代?」
「21世紀50年代,2058年!」他毫不猶豫地說。
這回我笑了:「你可真會開玩笑,明明是1994年嘛。」
他驚訝地斜了我一眼:「是有點不對勁兒,你……你是從精神科病房跑出來的嗎?」
1994年9月16日
(2058年9月16日) 晴
我用了差不多一天時間才明白過來,我走進了一條秘密的時間通道,一下子從1994年跨進了2058年。
換了別人,不知會多高興。可我卻不同,我覺得難過。一下子和家庭、朋友、同學,和那麼多熟悉的人告別,隻身來到陌生的世紀,我的思想轉不過來,而且,我特別擔心,怕自己永遠也回不去了。
昨天徘徊了幾小時之後,我發現了自動售貨機,就在路邊上。幸好21世紀用的錢和我那時候一樣,放入5元錢,滾出一筒飲料;三個5元錢,是一份夾肉的熱饅頭。
吃飽以後,我琢磨著去哪兒睡覺。因為手裡抱著登山服,就總有人朝我笑。結果,我找到了一個通宵開放的游泳池,游了一個小時,在池邊的榻上美美地睡到天明。
太陽刺得眼睛生疼,我一翻身站起來,好傢伙,身邊圍了一大群手拿攝像機和話筒的記者,我的身份準是「暴露」了!
「請你談談你從哪兒來的好嗎?」
「你對我們城市的印象如何?」
「聽說你是在二馬路口突然冒出來的,你從哪兒來,能告訴我們嗎?」
正在我和他們糾纏不休的時候,一個穿白花裙子的瘦高姑娘擠了進來:「甘祥,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那些人一看有人認識我,大概對我失去了興趣,可仍然有一個緊追不放:「請別打擾,他是從上一個世紀來的。」
「根本不是,他和我在一個學校讀書。」
我的天,這是個什麼人?她知道我的名字,可我根本不認識她,再說,我是從上一個世紀來的嘛!
1994年9月17日
(2058年9月17日) 雨
昨天夜裡我睡在達雅家裡。
達雅就是幫我解圍的那個瘦高的女孩子。她今年,不,我是指2058年,2058年她16歲,在大學裡讀歷史學,沒想到2058年的人都那麼早上大學。
她真的知道我是誰。因為她在圖書館裡曾經讀到1994年9月,我們城裡的報紙微縮膠片,知道有一個叫甘祥的小伙子曾經失蹤了10天,而且回去以後大講未來世界,看樣子她還認得真準。
她安慰我不用著急,到10天以後肯定能回到「上一個世紀」,這是她的原話。
我只能聽她的,雖然我們都是16歲,噢,不,我其實比她早出生好幾十年呢!
「你想怎麼過這10天呢?」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聳聳肩。
「我陪你參觀?」
「參觀什麼?」
「隨便什麼,南極、北極、非洲還是……」
正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來,她去接電話。我走到餐桌旁邊,一種粘糊糊的東西散發出香噴噴的氣味。我嘗了一口,好吃極了未來人可真會享受。
她剛好回來,臉色很難看。
「怎麼了?」我關切地問。
「沒什麼。」她不說。
「你怎麼信不過我,肯定有什麼事?」
她看了我一會,終於開口了:「告訴你也沒關係,我的好朋友大學裡的,昨天在喜瑪拉雅山的登山營地被來歷不明的人劫走了那些人留下一張條子,寫的是你的名字。」
我們倆決定立刻動身,坐飛機去西藏。
1994年9月18日
(2058年9月18日) 雪
到拉薩的時候還晴空萬里,可往西過了達孜,就下起了大雪。
西藏可真不是1994年的樣子了。我曾看過拉薩的照片,布達拉宮那麼宏偉壯麗,我總以為它是懸浮在半空中的,可現在看,一點也不起眼,有那麼多雄偉的建築呢!
飛機在達孜機場上降落,這和我們出發的那個城市,又差了一個季節,有個穿藏袍的小伙子從舷梯跑上來,一進艙門就大聲問:「哪位是甘祥和達雅小姐?」
「我們,您要幹什麼?」
「噢,對不起,」他笑了笑,「我是達孜市公安局的,想找你們尋問些情況。」
「可我們要趕到登山營地去。」達雅說。
「不會誤事的。」
我們只好跟他下來,坐上小汽車。他又說又笑,好像很輕快,但我們可急得要命,而且……車子開出了城,向一個寺院駛去。
「這不是公安局。」達雅在我耳邊小聲說。
可不是,我也緊張起來。
我們被帶進寺院,沒有穿警服的人,連喇嘛也沒有。穿過神殿,我們看到院子裡有一個人工建造的金屬房子
「請進。」
「這是什麼?」我和達雅問。
「請進!」那小伙子厲聲說。
我們被推了進去,門緊緊地關上了。
1994年9月19日
(2058年9月19日)
不知道天氣怎樣
半夜裡我們結束了關押,幕後的黑手伸了出來。一個大約50歲左右的漢族男人進來和我們談話,他以為我知道秘密時間通道入口的標誌,讓我幫他找到。
「你們不是公安局的嗎?為什麼騙人?」我問。
「你什麼也別告訴他。」達雅警告我。
「放心。」我給她一個眼神。
「你們不說?真遺憾,那就別想走。」
「你別得意,喇嘛們會去報告你們非法拘禁了我們。」
「哈哈!」他笑起來,「這兒的喇嘛早讓我們關起來了。」
只見這老傢伙走到門外,和看守的小伙子講了幾句,然後,鐵門就關上了。猛地,我感到血湧上了頭頂。
「我們的房子下沉了!」達雅緊張地抓著我的手,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她畢竟是個女孩子。
開始我也很擔心,以為房子會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後來發現並沒有,我們只是陷入了很深的地下。我試了一下門,居然開了,眼前是一個燈火輝煌的通道。
這兒是地下,牆上都是水珠。一拐彎,我們看到一個寫著IM的房間。
「這裡簡直是個圖書館。」達雅說。
我們在IM房間裡看到許多書籍和資料,中文的、英文的、俄文的,還有好多別的文字的打印件,桌上,有一本打開的書,是H.G,威爾斯寫的《時間機器》,在它的旁邊,有一份放大了的報紙複印件。我一下子呆住了,因為那上面的大標題是《中學生甘祥神秘失蹤》,日期是1994.9.16。
1994年9月20日
(2058年9月20日)
不知道天氣怎樣
昨天一天,我們都在地下深處的某一個地方。拉薩、達孜、拉孜、1994年、2058年,時間和空間全亂了。
我們讀了一天的材料,掌握了不少令人驚駭的事實。首先,這裡是一個秘密的時間旅行研究組織。時間旅行是英國作家H.G.威爾斯想出來的。只要開動一個機器,你就可以跳出這個世界,通過神秘的通道(也叫第四度空間通道),到達另一個時間中。但是,上百年來,這種機器和通道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這兒的主人顯然也是時間旅行的狂熱信徒,只是,看樣子他們還達不到目的。但是,他們一定從過去的報刊檔案上查出了我的事情,於是就綁架了達雅的朋友,為的是找我。
夜裡,在這空無一人的地下城堡裡,我們倆靠在一起。至於這裡到底還隱藏著什麼?他們下一步想要做些什麼?怎麼也想不出。
凌晨5點,當然是從我的電子錶上知道的,我們又聽見了響動——這響動聲從IM房間的門口移去,隔了一會,又移回來。達雅直哆嗦。我偷偷走到門口,看見一個穿著太空防寒服的背影拐了進去,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達雅,我們得想辦法,不能幹等著。」我拉著她,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一拐彎,看到的是另一個房間。
「無論如何,我們得進去。」我看看達雅,她朝我點點頭。
於是,我勇敢地推開那扇大鐵門。
「鳳崎!」達雅叫起來。
「達雅,達雅,是你嗎?」
他們倆抱成一團,原來這就是那個被綁架的,達雅的大學同學。
我們要想辦法一起逃走。
1994年9月21日
(2058年9月21日) 陰
又回到地面上,不,又回到拉薩,脫離了危險有多好!
我們終於瞭解了對方的意圖,給我們吃、喝,但只要求我們說出時間旅行的通道。
我不知道,再說,即使知道也不會告訴他們,誰知道他們想幹什麼。記得有一篇故事講一個拿破侖的崇拜者坐時間旅行機來到幾百年前的滑鐵盧,想用現代化的武器挽救這位君王的慘敗,天哪,改變歷史是絕對不行的!
重要的是讓外人知道我們在這裡。對了,鳳崎,就是達雅的同學想出了辦法:「達雅,你小時候不是學過氣功嗎?」
「是啊,噢,對了,我怎麼沒想到,好久不練,恐怕忘了。」
「不可能,用心靈通信,這是忘不了的,快試試。」
「這是一種憑借心理能量的遠距離通信,是古老的中國氣功的一種,心靈的波束可以在虛無的空間傳播,只要另一個人的腦頻率和你的一致,就能收到。」鳳崎向我解釋。他是個挺英俊的男孩子。
這時候,只見達雅四平八穩地盤腿坐著,微聞雙眼,像是冥思苦想,我們都焦急地看著她。
過了20分鐘,她忽然睜開眼,高興地說:「他們立刻出發,馬上就到!」
「誰呀?」我們倆一齊問。
「拉薩公安局的。」
「這回可別……」我想起叫我們下飛機的小伙子。
「絕對是真的。」
1994年9月22日
(2058年9月22日) 晴
時間綁架團伙(我們就這麼稱呼他們)全部被抓獲,一共5個人,可他們卻有直升飛機和整整一座地下宮殿。從地宮裡搜出了時間旅行機的設計圖和模型,還做得真不錯,可惜他們沒成功,因為想打開時間通道的大門需要極大的能量,他們正準備在拉薩電網上並線,如果那樣,時間機器一開動,整個拉薩以至西藏地區都會跳閘斷電。
本來科學研究是件好事,可他們這麼做卻破壞了其他人的生活。再說,他們的目的只是想到更遙遠的未來社會(他們的目標是3000年)去旅遊。
我們興奮極了,又回到了城市。
這回,我們轟動了,特別是我,他們都知道我是從上個世紀來的人,非常想讓我講一講昨天的生活。我答應了他們的請求,我說只希望和我相同年齡,我是指……怎麼說呢,不是指真正和我相同年齡的人,我是指在2058年也十五六歲的人見一面。
開過大會,我們三個人興高采烈地出來,大街上夜色闌珊,秋天已經完全吃掉了夏日的炎熱,好一個未來世界。
「甘祥,你說咱們有多幸運。」
「怎麼?」我問。
「怎麼,相隔了64年,竟能會見,這多有趣兒!」
「是啊,」鳳崎也說,「我有個想法,你該找找你的後代!」
「噢,天哪!」我和達雅驚奇地叫起來,多妙的想法!
1994年9月23日
(2058年9月23日) 陰
真想不到,查一個人,即使是要在上溯近70年的情況下也那麼容易,不到一個小時,我就找到了「現在」的親戚。
據計算機打出的報告,我是2001年結婚,妻子叫郁瑩(老天,這人我怎麼從沒聽說過),三年以後我們生了一個女孩,叫……這都不重要,反正直到今天,我有一個外孫女,她的孩子叫黃傑,今年15歲,在芭蕾舞學校已學習4年了。
「我們去舞校吧!」達雅說。
「現在?」
「對」
「噢,等等。」
「幹什麼?」他們倆好奇地問。
「沒什麼?要不,你們倆去找車,我馬上就來。」
他倆出去以後,我又坐到計算機前,我有件事,特別、特別想問一問。我敲動鍵盤,在計算機上打進了我的問題。
我想知道,我是否還活在世上,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在2058年,是否還有另一個甘祥還活著?他已經80歲了,如果活著,他在哪兒?在幹什麼?
屏幕上空白了很長時間,然後,突然,猛地閃亮了一下,就熄滅了,隨之,整個計算機停止了工作,所有的終端使用者疑惑地抬起腦袋。
1994年9月24日
(2058年9月24日) 晴
我們去了舞蹈學校,那是昨天中午的事情。我見到了我外孫女的男孩,他是個很漂亮的小伙子,和我現在的實際年齡一般大。我們去時,他正和同伴們排演一個叫《芭蕾教室》的節目,那是講舞校學生生活的,講他們怎麼訓練,怎麼排練,怎麼休息。我們都很激動,達雅簡直被他的表演迷住了,弄得鳳崎很不高興。
我們回到住處時,已是下午4點,天氣還是那麼晴朗,秋天給我們的城市帶來爽潔的清香,大街上一個個不同顏色和質料的雕塑讓你賞心說目,心曠神恰。
鳳崎和達雅又和好了,我很高興,我們決定好好慶賀這個愉快的相會。而明天,我就得回去了。至於怎麼回去,誰也不知道,這又使大家增添了一絲憂愁。
「達雅、鳳崎,真謝謝你們陪了我這麼多天,學習和登山活動都拉下了,可是,我想說我真高興,有你們這樣的好朋友。」我舉著酒杯,這種中國紅葡萄酒是1980年生產的,比我年紀還大,喝起來醇香極了。
「別說這個,甘祥,我們也喜歡你,真的。鳳崎,是吧?」達雅望著他。
「當然,這是愉快的8天,我不會忘記的。只是……」他看看達雅,「我們倆有個希望。」
「你說吧!」我焦急地等待著。我想,他們替我做了不少,我總得替他們做些事情。
「希望你回去以後,不要提綁架集團的事,你知道,人們都希望未來社會是無限美好的,別打消他們追求未來的熱情,這個要求能答應嗎?」
我望著他們,點了點頭:「小意思!」
9月25日 晴
半夜裡,我醒過來,想著第二天就要離別這麼美好的未來世界,我再也不能睡了。
穿好衣服,看看表,才半夜兩點。我想再出去看一看大街小巷,看看我們的城市未來的模樣。
達雅睡著,我沒去叫她,一個人開門來到街上。
深夜,街上沒有人影,偶爾,有一輛汽車飛快地跑過,聲音那麼輕,根本不會影響睡夢中的人。街燈的亮度很低,這是為了節約用電,可你走到哪兒,哪段路的燈就會漸漸亮起來,給你照清道路。
我拐過街角,看見了對面的咨詢中心,前天早上我們就是在這兒查詢親友的。頓時,那個問題又湧上了我的心頭。
我推開玻璃大門,裡邊空無一人。
「我能幫您嗎?」計算機屏幕上顯示出問話。
我琢磨了很久,終於還是輸進了我的問題。
又是那種難堪的等待。
1秒鐘,2秒鐘,2分鐘,5分鐘,機器運轉著,像在思考,在緊張地開動腦筋。
突然,像那天一樣,屏幕上白光一閃,緊接著轟隆一聲,我的眼前金光萬道。
噁心、頭昏、身體失去平衡,都在這一瞬間向我襲來,然後,我失去了知覺。
再醒過來,我已躺在二馬路口的人行道上,黑夜正在消退,冰冷的空氣使我顫抖。我站起來,四周的高樓大廈、計算機咨詢處全沒有了,我又看到那個交通轉盤,白濛濛的,蓋滿厚厚的雪。
天哪,我真的又回到了1994年。
有些問題,你永遠也不要問,它可能違反了自然規律。一個人應該認真地生活,嚮往將來,不要讓憂愁的陰影總是纏繞自己。親愛的朋友們,向明天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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