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開始,旅遊季節結束了。先前,黑猩猩是與保護區的遊客們玩,現在則要開始獵殺猴子的遊戲了,因為他們對這種遊戲越來越入迷。蒂娜是無可爭辯的首領,奇塔、阿伯特和威廉則是它的親密合作者。
起初,只是隨便碰碰運氣。它們大伙都參加,不過看不出它們之間有什麼協調行動,完全是各自為政。它們所以能逮到獵物,多半是由於幸運,而不是因為他們想出了什麼花招。可是,通過實踐,它們似乎慢慢組織起來了,一天,我看見蒂娜正在追逐一隻疣猴,它突然一蹦,躲到一棵孤零零的油棕櫚上。蒂娜很快從另一棵樹上爬下去了,呆在蒂娜附近的奇塔,則留在一根樹枝上,封鎖了疣猴可能逃跑的唯一空中通道。蒂娜的腳一著地,阿伯特已守在那棵油棕櫚下面了,但它也沒動,而是讓蒂娜爬上去。威廉站在阿伯特後面幾米的地方,瞧著蒂娜。當蒂娜接近獵物時,它們一齊發出「哇啊啊」的瘋狂叫聲,但仍堅守著崗位。蒂娜一眨眼就穿過了它與猴子間的距離,驚慌失措的猴子在最後的一剎那逃到一片棕櫚葉的邊上。由於棕櫚葉受壓彎了下去,快挨著了離它三米左右的一堆灌木叢。阿伯特和威廉,正守在那兒等著它哩。猴子中了圈套。幾秒鐘之後,蒂娜和奇塔以及四隻小黑猩猩趕到了。看著它們殺害疣猴,我感到害怕。實際上,只有蒂娜和阿伯特吃猴子。它們吃猴子時用綠葉作陪菜,完全跟珍妮·古多爾敘述的坦桑尼亞黑猩猩大家庭的情況一樣。我希望其他黑猩猩看著蒂娜和阿伯特,能學會正確利用殺死的猴子,而不是玩玩而已。它們幾乎是面對面地瞧著它倆吃猴肉,只離開幾厘米遠。尤其是安娜和威廉,它們不住地聞那死猴子,有時甚至舔一舔小塊的皮肉,但從來不吃。待阿伯特和蒂娜吃飽了,其他黑猩猩就一邊跳躍,一邊耍骨頭,或者為了搶奪剩下的東西打起架來。可是,一旦猴子屍體發出臭味,或招了蒼蠅,它們就丟掉它,並且小心地避開。在雨季中,它們就這樣一共殺死了七隻幼猴和一隻年輕的母猴。如果沒有我去救援的話,另一隻成年母猴也會被害的。
事實上,它們不光獵殺疣猴,也捉到過兩隻幼小的黑長尾猴,還常常追捕松鼠和其他小型哺乳動物。一天,我看見威廉從灌木叢中走出來,脖子上盤著一條剛死的蛇,當時我是多麼害怕!我至今還不明白,是它故意去殺死蛇呢,還是僅僅碰巧遇上了。我經常在圍場裡找到死的耗子、蜥蜴、蛤蟆,有時甚至死鳥,看來都是黑猩猩殺死的。
一天晚上,幾個朋友到保護區喂動物。他們帶來了小姑娘克萊爾,克萊爾還帶著她那形影不離的布娃娃瑟笛。所有的黑猩猩對小孩都很好,特別是威廉,似乎很喜愛她們。你常常可看到它拉著她們的手並和她們一起玩,它對小孩比對大人和氣多了。所以,把克萊爾帶來毫無危險。這一天,蒂娜回孤兒院較遲,小姑娘已經見過別的黑猩猩,所以當蒂娜出現時,她已沒有起初的怕意。第一件使我忐忑不安的事,是蒂娜毛髮倒豎,死盯著克萊爾手裡的布娃娃。它走到孩子身邊,想搶她的玩具。小姑娘後退一步,緊緊抱住了娃娃,想保護它。幸虧我在這個時候趕到,立即把克萊爾抱起來,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並且把孩子帶到放食品櫃的小屋裡。我聽到蒂娜在後面哼哼唧唧。接著,哼聲逐漸高起來,終於變成了吼叫。它氣得發瘋。這次事件真使我茫無頭緒,至今還不完全明白,蒂娜為什麼非要那個布娃娃不可。它接近小姑娘時的樣子,雖然沒有捕捉猴子時的那股猛勁兒,但我還從未見過它對普通的玩具如此感興趣。我想,假使我不在場,而克萊爾又固執地保護布娃娃,蒂娜很可能強搶,也許會傷害小姑娘本身。
這一切都令人不安。再考慮到在旅遊季節中我已經不能安全地領著它們外出散步,所以心裡開始嘀咕:說不定哪一天會鬧出大亂子。
另一個問題也可能很快會出現,它雖不如上面的問題重要,然而卻很棘手。一天上午,我來到圍場,發現空空如也。平時井井有條的小棚子,活像遭受了龍捲風的襲擊。裡面雜草滿屋,外面枯花遍地。盥洗室被搗亂。好幾米長的衛生紙在花園裡縱橫亂飛。
再過一小時爸爸就要來了。所以,我只好和阿卜杜裡一起幹這個苦差事:清除贓物,稍微整理一下。我父親來到時,我以為該沒什麼痕跡了,可他仍是一副懷疑的神態。「怎麼回事?」他問道,聲音比平時高。「到底出了什麼事呀?」我檢查了柵欄,沒有發現什麼不妥。黑猩猩不會從那裡逃走的:門還上著閂,既沒有洞,也無逃跑的跡象。
我在保護區的中部找到了它們。它們看見我很高興,普赫表現得最明顯:上午絕大部分時間它都待在我身邊,或者坐在我的腿上。它們神秘地跑出來,使我困惑不解,直到幾天以後我才弄明白。以前,我們曾利用一些木板條,用五寸
的釘子牢牢釘了個三角架,由於使用日子長了,有些板條已經明顯地活動起來。有一天,我看見奇塔猛搖其中的一根板條,十五分鐘後,它站在那裡,手裡拿著那根拆下的木條,兩端各有一個相當直的釘子。
奇塔和威廉用這個即興搞成的玩具,玩了十來分鐘,然後奇塔帶著那玩藝兒走開了。它走到柵欄邊,開始往上爬。爬到瓦楞鐵皮的地方,它舉起木條,利用上面的釘子掛到鐵皮的邊沿上。奇塔草率地搭成了一個梯子,利用它可以越過籬笆。在這之前,它從來沒有這樣幹過。奇塔開始攀登自由之路。過一會兒,威廉來了,它意識到了共中的奧秘,飛快地爬上了柵欄。真倒霉!釘子吃不住,奇塔卻抓著木條摔到地上了。它毫不洩氣,仍然拿著木條放在身後,立刻又向威廉待的地方爬上去。這一次,釘子一掛住瓦楞鐵皮的邊兒,威廉就抓住木條的另一端;這樣,爬起來更穩當了。於是,奇塔飛快地衝向高處。奇塔因急著逃跑,竟忘了給威廉穩住木條,而威廉雖然做了種種努力,也只好留在原地乾瞪眼。我簡直想不到,威廉同樣在給安娜和弗特林扶住木條,更看不出,另一個會為威廉干同樣的事情。它們的手段真叫我吃驚。只能相信事實了。我發現了它們逃出去的方法,於是把三角架修理好了。下一個星期,誰也休想出去。但它們又找到了另一個逃跑的方向。一天清早,我發現圍場內又空了:孤兒院裡亂七八糟;三角架卻紋絲未動。與過去幾次—樣,我看不出任何跡象能說明它們是從哪兒逃跑的。
我和阿卜杜裡又得在我父親到來之前稍事整理。可是,要補救它們造成的破壞,根本不可能。最嚴重的是,柵欄門開著,小羚羊不見了。這一次,我父親垂頭喪氣,生氣也無濟於事。他傷心地轉過身來,說:「你知道,斯特拉,該把黑猩猩安置到別的地方了。我們實在受不了啦,再也不能把它們圈在阿布科了。」我這麼想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是,想到這事,我就很為難,所以每次都竭力驅除這種想法,只去考慮一些日常的事情。
不過,還是得搞清楚,它們是怎麼逃走的。這之後的整整一個星期中,每天天不亮我就來到圍場,但未能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我依然疑團難釋。第二個星期也這樣過去了,所以把黑猩猩送到別處去的問題便暫時擱置起來了。
黑猩猩的發情期來臨,奇塔離不開蒂娜了。蒂娜在孤兒院呆的時間比過去多了。經常可以看見奇塔想穿過柵欄來和它交配。一天早上到達圍場時,我看見阿卜杜裡在路上跑;他來告訴我,已發現黑猩猩逃走的途徑:蒂娜先從籬笆外面攀上柵欄,這對它是輕而易舉的,因為支撐籬笆的東西全在外邊。然後,它抓住瓦楞鐵皮的邊,懸空吊著,讓同夥可通過它的身體翻過籬笆。奇塔飛似地過來了,縱身一躍,抓住蒂娜的腳,爬到它背上,很快到了籬笆頂上。阿卜杜裡阻止了其他的黑猩猩,但蒂娜和奇塔卻逃之夭夭了。
我考慮了整整一上午:這個「家」怎麼收場,似乎沒有一項辦法能使我滿意。若改變籬笆的結構,需要花錢,而我們破費不起。把蒂娜關起來,可以說是不可能的。它也許會讓你關一次,但當她重新回到圍場並感到自己當過俘虜時,肯定再也抓不到它了。總有一天黑猩猩會再次逃跑,造成新的破壞,這是可以預料的。這兩年來,蒂娜、奇塔和阿伯特長得大多了,它們搞的那些了不起的「壯舉」,常常使我吃驚。肌肉發達的奇塔,開始破壞孤兒院的柵欄門,甚至能把門扇從合葉上卸下來。至於路兩旁的一排排桃花心木長凳子,則經常被推倒在地上。但是,最使我不安的是,那一天散步回來,奇塔耍脾氣,不願回孤兒院,竟然把關著兩隻鬣狗的圍場的掛鎖打開了,差點兒讓它們進了保護區。
幾天之後,我來到圍場,它們又失蹤了。普赫、弗林特和安娜歡天喜地地在棚頂上鬧:揭開茅棚頂上的木板,四處亂擲,一面還翻跟頭。它們象小瘋子一樣玩著。我爸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來些小樹,沿籬笆栽著,可是這些漂亮的小樹,三棵已經倒在地上,一棵甚至被搞成了倒栽蔥,根兒朝天了。奇塔、蒂娜和阿伯特,連影子也沒有了。顯然有只黑猩猩在小羚羊的圍欄裡玩過,因為蓋在兩座小棚上的全部乾草,都被亂七八糟地堆了一地。至於哈派,我發現它和我們養的禿鷲呆在一起。哈派坐在這只呆傢伙的旁也。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拔它背上的羽毛。實際上,禿鷲只是在那兒裝死。除了背上少了一些羽毛和有些害怕外,它一切正常。
這番動亂可不能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了。但我暗暗發誓,無論如何,我決不會把任何一隻黑猩猩送到動物園去。因此,唯一的解決辦法是把它們送到某一個地方,恢復它們的自由。我還沒有聽說過這類試驗,所以在思考這種試驗的可行程度。從這時開始,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來制定讓黑猩猩更過野外生活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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