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終結暴政,必須先瞭解暴政。人這種動物對其他動物的統治,表現在現實之中,就是我們在第二章及第三章裡所敘述過的種種做法、以及其它相關的行為,像是為了娛樂、或者是貪圖毛皮而屠殺野生動物等等。千萬不要以為這些行為、做法只是孤立的異常特例。相反,我們必須認清,它們其實是人類這個物種的意識形態——也就是我們這種居於支配地位的動物對於其它動物所持的態度——的具體發揮和表現。
在本章,我們會見到今人所承繼的對動物的態度,在以前各個時代裡,已由傑出的西方思想家如何陳述、辯護。我只探討「西方」,不是因為別的文化不如西方——其實以對待動物的態度而論,情況正好相反——而是因為西方的觀念在過去兩三個世紀從歐洲擴散出去,到今天已經決定了多數人類社會的思想模式,無論是資本主義社會還是共產主義社會。
雖然下面處理的材料是歷史性的,我的用意卻不以歷史考據為目的。當一種態度在我們的思考中業已如此根深蒂固、被視為無可質疑的真理時,對這種態度再做嚴肅而且一以貫之的挑戰,難免只會引來訕笑。正面的攻擊有可能奏效,從而打破這種態度的自滿老大。這是我在前面的章節裡採取的策略。另一種策略,就是揭開此一當道態度的歷史來源,從而顯示它表面上的自然合理其實只是假象。
前人對動物所持的態度在今天不再顯得理所當然,原因在於這些態度所根據的預設——宗教的、道德的、形而上的預設——在今天對我們而言已經廢棄過時。舉個例子來說,阿奎那斯(Saint ThomasAquinas,1225——1274)自有一套說法,辯解他對待動物的態度;可是由於我們業已不再使用同樣的說法辯解我們對待動物的態度,我們可望比較願意承認,阿奎那斯其實是用他那個時代的宗教、道德、形而上觀念,掩飾人類對待其它動物時赤裸裸的自利本質。
如果我們發現,前人視作正當而且自然的態度,今天卻被看破了乃是掩飾自利作為的意識形態;如果同時我們也無法否認,人類仍在繼續為了自己的次要利益使用動物,傷害它們的主要利益;——這時候,那些用來辯護我們自己做法的理由,雖然一向自詡為正當而且自然,我們或許也會願意退後一步,採取一種比較懷疑的眼光去再次加以檢視。
西方人對動物的態度,根源在於兩個傳統:猶太教與古希臘文化。這兩個根源在基督教裡結合為一,再經由基督教而在歐洲取得優勢。有關人與動物的關係,較為開明的看法乃是逐步緩緩出現的,主要繫於有思想家開始採取較為獨立於教會的立場;而在一些根本的方面,歐洲到18世紀為止未受質疑而普遍接受的態度,我們到今天也仍然沒有擺脫掉。基於此,我們的歷史討論可以分作三個部分:基督教之前、基督教、啟蒙運動及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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