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正前方三公尺處有一組深酒紅色的沙發組套,真皮沙發上正坐著一個男子,舒服
愜意的表情有若在喝下午茶,置身在自己家中一般。這男子毫無疑問的是一個俊美的男人,
讓人一看就雙眼大亮的美男子,似乎只要一笑就會令眾色女子心跳紊亂;因為那笑容中含了
太多邪門的壞,是那種可以當花花公子之類的人物。
但是從四年前他娶妻之後,就成了很乖很乖的丈夫,絕對不招蜂引蝶,不知道是他自己
良心發現還是妻子馭夫有術--他,唐煜,如今是個標準丈夫,標準到成天不上班不務正
業,淨黏著老婆耗時間。
似乎受不了太久的靜默,坐在沙發中的唐煜向來不是個靜得住的人,所以,在十分鐘之
後,他還是開口了,顯然桌旁那個男人比他還沉著。
「你難道不問我來做什麼嗎?行遠,我已經坐了十分鐘了呢!」唐煜坐不住的站起來,
走近他的小舅子兼得力助手以及公司實際操控者--溫行遠。
「我何必問?」溫行遠不冷不熱的反問著。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大老闆來找他絕對不
會有什麼好事,而且唐煜的優點之中從來就不包括「耐心」這一項。
「好吧!好吧!呃--事實上你知道,後天我就要和我的愛妻,也就是你的姊姊到英國
去過二度蜜月,其實呢,老是將一大堆公事堆到你身上,讓你一個人處理,我個人非常十二
萬分的過意不去--」
「說重點。」溫行遠一點也不客氣的打斷他的滔滔不絕。
唐煜眼角瞥向溫行遠,他的臉色略顯不耐煩.似乎在警告他最好廢話少說。他只好收起
尚有一肚子的諂媚,直接說出來意:「是這樣的,這三個月我想請你代我照顧一個小女孩,
只要三個月就好。她是一個雙親已故的小孤女,我最近才爭取到她的監護權,很不容易的!
但我想,她既然姓唐,就應該在唐家的照顧下成長,那由得她母系的人獨佔--」
「唐煜!別跟我說你想把一個小鬼丟給我。」溫行遠再度打斷他的口沫橫飛,一臉沒表
情卻隱含忿怒的看向唐煜。
唐煜最怕他這種表情口氣,吞了下口水,連忙掏出一張照片。
「她叫唐雪兒,十四歲,很漂亮是不是?」
他根本瞄也沒瞄一眼,只是更皺緊眉頭,使得原本俊朗的面孔全劃成嚴厲的線條。
「唐煜,我可不是幼保科出來的!如果你還要你的公司順利經營的話,最好打消這個念
頭。」
唐煜苦著臉。
「這是蓉蓉說的呀!本來要讓雪兒去埔裡,可是近來是花季采收期,你家人都沒空,你
忍心丟一個小孩去煩你父母嗎?不忍心對不對?現在只有你可以照顧她了,何況這也是為你
好,偶爾帶帶小孩是件下錯的消遣,可以平衡一下你長年在商場打滾形成的冷硬氣質。你總
不希望我與你姊姊增產報國努力不懈的當兒來個電燈泡湊熱鬧吧?將來我們唐家絕子絕孫你
於心何忍?何況現在要辦簽證也來不及了呀!」
這一長串的機關鎗炮轟顯然對唐煜而言還不算什麼,瞧他意猶未盡的臉,在喝了口茶補
充口水後,好像還有一卡車的話要說。
「我真懷疑你當我是什麼?萬能機器嗎?」溫行遠有點認命了,如果他大姊也是這個意
思的話,他沒有理由推托了。
「我當你是衣食父母,很偉大的那一種。」唐煜鬆了口氣,笑嘻嘻的回答。
「除了一張嘴你還會什麼?公司是你的,也不見你為公司出力,卻要我們這一班夥計去
拚死拚活。」
「我只要知人善任就行了呀!」說到這個,唐煜更是嘻皮笑臉。「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每
天無所事事,陪你姊姊到處去晃,而不必擔心唐氏機構會在我手中壽終正寢!」
溫行遠不過才二十六歲!以這種驚人的年輕歲數坐上大機構總經理的位置絕對不是靠姻
親關係而來。事實上,當年是唐煜千方百計要引誘溫行遠入公司工作才得以認識溫蓉遠--
他現在的妻子。
他冷靜得近似無情,在商場上過關斬將無往不利,全心全力投注於工作之中,從不參與
任何無意義的名流聚會使得他在商場上素以冷硬絕情聞名。雖被列入黃金單身漢之流卻從未
牽扯出花邊新聞,倒不是美女們對他不注意,而是沒有任何管道能接近他;他的私生活與辦
公一樣,對任何人都保持生疏冷淡卻不失禮的距離。
也是溫行遠卓絕的能力與強烈的責任心慣壞了今天的唐煜,造就了唐煜完全脫出公司機
構之外,只沾上個董事長頭銜而已。
天性活潑好動,吉普賽女郎般瀟灑的溫蓉遠,與精力旺盛、愛玩成性的唐煜是一對永遠
靜不下來的夫妻,他們很懂得去挖掘新事物,沈迷其中,直到煩了,會馬上再去玩別的。倒
不是說唐煜沒能力掌理公司,只是他沒有溫行遠的定力罷了。生性好動,隨心所欲慣了的
人,打從將溫行遠拐入唐氏機構後,唐煜就像個隱形人,一個月難得來公司幾次,四年下
來,溫行遠就成了機構中的真正主宰人了。
唐煜含笑拍了拍溫行遠的肩頭。
「那孩子六歲失去父母,八年來一直在她母系那邊的親戚家中住,我只見過她幾次,決
心好好教育她,好不容易她那邊的親戚肯放手,但恰巧我行程已定,沒法照顧她。只有三個
月而已,幫我一次,想想天真的孩子,回憶一下自己可愛的童年,你太久太久沒有真正笑過
了,蓉蓉都說你比殭屍還嚇人了!」
「這是讚美嗎?」溫行遠睨看他。
「當然是呀!你是我們唐氏機構的希望不是嗎?我那敢得罪你呀,拍馬屁都來不及
了!」唐煜笑得像中了六合彩似的。
溫行遠無奈一笑,這唐煜,沒一刻正經。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離電話比較近的唐煜順手接過,不到三秒
鐘,原本含笑的臉霎時大變吼了出來:
「什麼!雪兒失蹤了?」
想將她當皮球踢來踢去?門兒都沒有。
唐雪兒偷笑自己逃脫成功。哎吸!多麼完美的計劃呀!假裝暈車,嚇得司機老王連忙將
車子停住。她算準了警察局就在一旁,跳下車直衝進警察局哭叫有人綁架,這種案件已經太
多了,所以警察全不疑有他的直衝出去救人;而她呢,趁一片混亂中從側門溜之大吉。天
才!嗯,真是天才,著實當之無愧!唐雪兒毫下客氣的在心中為自己喝采。
沿著台中公園的林徑小步道走,一雙手閒不住的沿路扯著灌木叢的樹葉,下意識的撕成
碎片。自小到大被呵疼備至得像溫室小花,真是厭煩透了。一心嚮往唐煜堂叔的生活方式,
所以拚命爭取說服那群婆媽姨舅讓她來台中住,要求努力了半年,外婆他們才勉為其難的答
應了;那知道那個唐煜根本沒打算帶她遨遊全世界,像小飛俠那樣的生活--算了,她早該
明白大人們全一個德行,老叫小孩子不能撒謊不能使壞,可是他們卻一點也不臉紅的對小孩
撒謊,還自以為天經地義,美其名為「善意的謊言」,完全不顧及小孩子的想法,擅自替小
孩決定什麼是對小孩最好的。所以,竟然要將她塞給一個陌生人,要她在陌生人家中蹲三個
月,一個暑假就這麼完了,真是可恨!
既然靠大人不成,只好靠自己了。古人真是有智慧,天助自助,至理名言。搞不好可以
更轟轟烈烈一番!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在他們痛哭流涕悔不當初時再跳出來給他們駕喜一
下。他們放心之餘必定會更珍惜她,而不敢妄想要丟下她獨自去逍遙。光想到這些就會全身
興奮得發抖,每顆細胞都活似長了翅膀,飄動飛舞了起來,連一向討人厭的仲夏驕陽也顯得
順眼多了。趁這段時間不妨自個兒去探險一番,玩累了再打電話去通知那群會找她找得腳軟
的人來接她。
看來這個唐雪兒除了是個下知天高地厚的溫室小花之外,還是個以整人為樂的小惡魔
呢!
唐雪兒不愧是與唐煜同一個祖宗,真是要命的樂天派,全然沒有想到一個人在人生地不
熟的台中市亂走,會有什麼危險潛伏著。何況她又是個美麗又穿著名牌服飾的小女孩,不僅
是綁票勒索份子的目標,更是人口販子覬覦的上好貨色。而且天一黑,無處容身要怎麼辦?
她根本沒去細想,此刻只沉迷在吃零嘴、吹肥皂泡泡的喜悅中。
唐雪兒一直是個幸運的人。先是父母無微不至的呵護嬌寵,父母死後,舅媽姨婆之類的
親戚沒有一個不搶著收養她。大概因為她有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漂亮面孔吧!在學校時由於
一肚子古靈精怪,更是風光得意。天塌下來也會有高個子自告奮勇替她頂著。所以一些瑣
事、該擔心的事一點也放不進去她的腦中。
像現在,天色已黃昏。她一個人晃呀晃的,搭著公車一站一站的上車又下車,好像玩上
興了似的,最後停在美術館的漂亮草坪上看人放風箏。看著天空中繽紛的色調,也不禁手養
跑去買了一個來玩,經人指點竟然也有模有樣的飛上去了,唐雪兒開心大叫:
「升天了,升天了!」
雖然用語有些童言無忌,但是她那嫩嫩甜甜的聲音加上漂亮紅潤的臉蛋,誰見了都會打
從內心疼愛出來,沒有人會介意她的用辭不當,更加喜歡她的純真無飾。
離唐雪兒十數步遠的地方,一個打扮似上班族中規中矩穿著的端麗美人著迷的看著唐雪
兒。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呀!,朱妍妍心想,眼光竟然捨不得移開。假以時日,這孩子會長得
更好,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美麗可以形容。而那時,女人們若站在她身邊都會失色而自慚形
穢,這麼一顆絕世璞玉只待人來精心雕琢了。
她想要這孩子!這個意念強烈到令她情不自禁的走向她,雙眼的依戀無法自拔。她訓練
過太多模特兒與明星,可是沒有人比得上這個孩子,若能培養出她,公司只要坐著等錢從天
上掉下來就行了。她走近唐雪兒,挨著她坐下。
「小——。」朱妍妍友善的打招呼。
可是唐雪兒卻跳了起來,臉色大白的直叫:
「哎呀!不要嘛,老伯伯。你的風箏和我的打架了啦,快點拿開啦!」
天空之中滿是風箏與夕陽爭艷,五顏六色的,花枝招展。而唐雪兒的寶貝風箏正與另一
個糾纏不清。其他人生怕受波及,紛紛走避,離他們遠遠的。
「別急別急,小妹妹,只是打個圈而已,我們換一下位置就行了,來。」一邊的老伯伯
安撫她。
「小心哦!」唐雪兒小心翼翼的要與老人交換位置的當兒,風箏線卻不識相的先斷了,
連帶老人那一端也遭殃,就見兩隻糾纏的風箏很快樂的私奔而去了--
「哇!呀--唉!」兩人不約而同的先是驚叫--失望--認命。
老人笑了笑,收起剩餘的線。
「該回家羅,小妹妹。」
「再見,老伯伯。」唐雪兒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目送老人走遠,逕自發呆。
「小妹妹。」朱妍妍只好再叫一次,顯然小女孩沒有注意到她。
唐雪兒的確到現在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坐了個打扮老氣的女人。長得不錯.但是打扮穿
著有待加強。不能怪唐雪兒一見到人就先品頭論足,誰叫她阿姨是個造型設計師,長久耳濡
目染下來,自然而然的成為她品評人的一種習慣了。對於那坐不懂善用自己優點,不會挑合
宜衣服穿出氣質的人,雪兒都感到很不可思議。
「叫我嗎?」她不喜歡人家叫她小——。
朱妍妍笑著,一臉的慈善:
「我姓朱,你可以叫我朱姊姊。」
「哦。」雪兒沒理她。她最討厭陌生人打一照面就佔她便宜!姊姊?下輩子吧!自顧自
的吹著肥皂泡泡,玩得不亦樂乎,開心不已的吹了一大串七彩泡泡,再衝過去一個個揮破,
無一倖免。
實在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呀!朱妍妍心想。
「你不回家嗎?快六點了,姊姊送你回家好不好?你住那裡?」她打算登門拜訪小孩父
母,商量栽培小女孩的計劃。
「天母吧,不過大多時間都住在陽明山的仰德大道。」雪兒不大認真的回答,反正閒
著,說說話也好。
「不要開玩笑,小孩子說謊的話,鼻子會變長的。」朱妍妍擺出長輩的架式。這小孩子
滿口胡言,一定是常聽別人說有錢人都住天母與仰德大道,才會順口胡說,稍有一點地理觀
念的人都知道那些地方並不在台中。--有些小孩不管教不行,會作怪,給些下馬威是必要
的,往後要訓練她,必然要先建立起自己的權威,不然將來就管不住了。
唐雪兒好笑的瞄一眼朱妍妍。
「你是不是中童話的毒太深了?鼻子會變長?別笑死人了,你以為現在小孩還有人看那
個呀?說些實際的恫嚇行不行?例如:小孩子說謊會被抓去坐牢--嚇別人可以,但我知道
這是騙人的,以前有人用過了,結果他被當成神經病被抓到醫院觀察三天才放出來。再來嘛
--唉!不想了。反正我沒說謊,只是你不相信而已。而你不肯相信一定是生性好猜忌,危
險哦,說不定你做了什麼虧心事怕人知道。」話一說完就頭也下回的走了。外婆說過不可以
隨便和陌生人聊天--所以,現在想到了就不可以明知故犯,她一向是聽話的乖寶寶。
朱妍妍愣怔在當場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的跳起來,追了過去。老天爺!她今天遇到的
是一個怎樣的小女孩?如此的古靈精怪。
「小妹妹!」她追叫著,一心就想著不能讓她走掉。
「綁票呀!救人呀!大家快來呀!」唐雪兒一路尖叫大吼跑出美術館大門,筆直衝入文
化中心後門,再由正門鑽出去,直奔大馬路。已有幾個路人以疑惑的眼光看著這一前一後的
兩人。而背後的朱妍妍追得非常辛苦。天知道為什麼她得這麼狼狽的追一個素昧平生的小
孩?她又那麼樣地尖叫,實在令人生氣,但她非抓住她不可,這口氣卯上了,絕不肯干休。
遠遠駛來一輛黑色跑車,猛然在文化中心前煞住。一個男人從車中出來,動作俐落的摟
住正要打從他車前跑過打算穿越馬路的唐雪兒,讓小小的她動彈不得。
「救命呀!綁架呀!」這一次的叫聲,絕對貨真價實。
但一隻厚實的大掌已摀住她那張可以尖叫到全台中讓交通癱瘓的小嘴。任唐雪兒再精再
刁,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實在也無處發揮了。
溫行遠一肚子的怒火在見到這個美得不可思議,將他及唐煜等人整得人仰馬翻的小小女
孩後,那火燃燒得更狂熾了,使得他毫不留情的將唐雪兒丟入車中,以安全帶綁住,讓她無
處可逃,雙手也動彈不得。為了找她,所有的人只差沒把台中的地皮給一寸寸掀開來。她台
北的親戚下午全趕來台中,急得焦頭爛額,指責他們這些人千該萬死,弄丟了心肝寶貝唐雪
兒。而他--溫行遠連帶無法太平過日,丟下一筆努力一個月好不容易談成的契約,原本可
以讓公司淨賺數千萬的生意就這麼擱下了,只為了這個被寵壞的小丫頭。
丟掉數千萬的生意,找一個小鬼!終於找到了,很好,否則到了晚上,這女孩母系那邊
的親屬全會逼得他們去集體自殺謝罪。
這女孩明明是個惡魔,偏有一張天使面孔,溫行遠開始為自己未來三個月的生活哀悼,
也許他大好的青春在三個月後即將終結。有了這個小鬼.他的命大概也只能活那麼長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小孩帶回唐家交差,讓眾人放心,趁她現在沒處使壞,快快丟還給唐
煜,要他三思而後行,如果要收留她最好帶她一起走。
「喂!你怎麼亂抓人呀!大庭廣眾之下綁架嗎?」朱妍妍上氣不接下氣的衝到車旁,擋
住溫行遠大叫。故意惹來路人側目停佇,甚至還有些正義之士已暗中摩拳擦掌,準備做善
事。
「救我呀!他是壞人,會把我殺死。」唐雪兒哭得煞有其事,其實心裡正等著看好戲,
根本不去想溫行遠抓她做什麼,只等著看別人會怎麼處置這個高大的男人,還有那個老土的
女人又會怎麼伸張正義!
溫行遠沒心情與這些陌生人攪和,他只要將這小煞星丟給唐煜才是正事,這女人又是什
麼身份?
「這小鬼逃家,弄得人人為了找她而亂成一片,她的親人全下台中來了,我必須馬上送
她回去,否則她的家人會擔心。」
「誰相信你的鬼話?這小孩顯然不認得你,憑什麼我要相信你的片面之詞?」朱妍妍上
下打量體面出色的溫行遠,看他的確不像是個壞人,但她可不能讓小孩走掉。
「我管你信不信?你是什麼人?」他懶得理這種好管閒事的女人!轉身坐入駕駛座。
朱妍妍眼尖的看一輛警車開過來,衝上去攔住,急忙帶了兩個警察過來了!
這女人--溫行遠低咒一聲,轉臉看向一旁安靜得過份的唐雪兒,卻見她正掩嘴偷笑,
一臉的開心,漂亮的大眼熠熠生光,充滿著看好戲的期待,天哪--她是小魔星轉世,唯恐
天下不亂而生下來搗蛋的嗎?
這次,不論唐煜怎麼說,怎麼威脅利誘,他都不要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他還想活得久一
點。
所有擔心雪兒、尋找雪兒的人,全聚集在警察局中。
「唐先生,不是我們不相信溫先生,他在台中市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唐小——
一直向我們哭訴溫先生綁架他,而那邊的那個朱小姐除了自願當證人外,又請來婦女會的王
會長,王會長知道情況後打算認唐小——當乾女兒,並且堅持要告溫先生妨礙人身自由、企
圖綁架。而王會長的先生又是個律師--」局長為難又複雜的陳述著唐煜未來到時,警察局
內的紛亂情況。而--將這件事攪和到這種地步的罪魁禍首--唐雪兒姑娘,此刻倒是好命
得很,她彷彿像一隻淘氣的貓,玩亂了一團毛線後,累得躺在姨媽的懷中會周公,天使一般
的臉蛋上猶帶著甜甜的笑意。一大堆爛攤子理所當然的丟給偉大的大人們去收拾了。
唐煜盡量避免直視溫行遠氣怒得要殺人的眼光,如果他在看著行遠時還膽敢笑出來,那
他肯定活不到一小時之後。但他實在很想笑,他早就知道雪兒有唐家最優長的遺傳,這一團
的混亂絕對不是普通人弄得出來的,還扯出一大堆不相干的人來打抱不平,他笑看朱妍妍。
「這位朱小姐倒是很關心我們雪兒呀!」
朱妍妍那知道唐煜這麼有靠山!溫行遠是個名人,但她只聞其名從不曾見其人。而唐煜
更不用說了,他的家族企業在台中商界數一數二。唐雪兒的父親未亡時是個駐美外交官,舅
舅是政界有名的人物、舅媽是台北女獅會的會長與三家公司的負責人。姨媽、姨丈全是服裝
界的名人。身世這樣的顯赫,她那敢再提到培育唐雪兒當大明星的事?要培養一個國際知名
明星的前提必須是--平凡一些的背景。真正的大戶人家那容得自家人拋頭露面?
朱妍妍的眼光迅速看向溫行遠,然後別開頭。原來他就是同事口中常提到最有價值的單
身漢--溫行遠。
高大俊挺的身材,俊朗出色的外表溢者冷漠的氣質,眼中的怒火未消,非常怕人,但仍
不損其俊美,看著想著,雙頰不禁浮上一片紅。
「朱小姐?有話要說嗎?」溫行遠皺眉將眼光對向那雙打量他良久的眼,那眼光令他十
分生厭。似若有所求,若有所待,他從不給女人盲目的幻想機會,當然也不會從她開始。
朱妍妍自覺失態,忙推著眼鏡做掩飾。
「我想,我是多管閒事了。我--該走了。」走到唐雪兒身邊,突然心中閃了下,笑看
雪兒的姨媽。「好美的孩子,我真的好喜歡她,以後還可以看看她嗎?」
唐雪兒的姨媽含笑點頭。
「當然可以。」
朱妍妍心滿意足的走了。o這時代的好男人難尋,有幸遇上了,自然要製造機會加以抓
牢,幸福是要靠自己追尋的,不是嗎?
由於唐雪兒執意不肯回台北,在她強勁的淚眼攻勢下,台北那一班親戚只好依依不捨回
台北去了,再三囑咐唐煜要好好照顧他們的寶貝雪兒。唐煜當然應觀眾要求的表現出十二萬
分誠心會善待雪兒,才哄走那一群人。
唐煜、溫蓉遠、溫行遠以及唐雪兒,坐在唐家別墅舒適的客廳中。
唐雪兒一手巧克力、一手拿操縱桿正沈迷在電視遊樂器中。
而唐煜--可憐的唐煜,好不容易哄走一票人後,現在又要苦口婆心的說服溫行遠可憐
他。
偌大的客廳中,三十六寸電視機前擠著溫蓉遠與唐雪兒,而豪華的大沙發中,冷漠如雕
像的溫行遠完全不理會對面的唐煜,逕自喝著咖啡,彷彿當唐煜是隱形人。
「雪兒的簽證來不及辦,我又不放心讓蓉蓉一個人去旅遊,畢竟她有一大票追求者在那
邊,為了我們夫妻的幸福著想,難道你不能委屈一下嗎?」唐煜已經口乾舌燥了,深知行遠
這次氣得不輕。
溫行遠根本不理他!照顧雪兒?這事可沒得商量。
溫蓉遠一直陪著雪兒玩雙打,置身事外,反正她不在乎!偶爾來個婚外情想必很刺激,
法國又是個好地方。她是喜歡浪漫的幻想而已,不會付諸行動,既然她給自己找了丈夫當枷
鎖就沒打算再與別人戀愛了,偏偏唐煜就是緊張她。平常一個風流不拘的人,在她面前卻無
法豪放。真是的,她又不是天仙絕色,她只是很有個性美而已,外表絕對沒那種本事讓人駕
艷。這唐煜,娶她四年了還這麼放心不下。
「哎呀!死了。」電視上的人被怪物打死了,雪兒歎口氣,喝下杯中的果汁。轉頭見堂
叔一臉苦苦哀求,而另一邊那個死板臉的溫行遠態度冷淡。她只覺得很好笑,能讓別人為她
傷腦筋,她可是得意得很。
「堂叔,你放心的去嘛,我一個人會過得很好的。這裡有司機,有管家,還怕我會餓死
嗎?不要再求溫先生了,搞不好他會記恨昨天的事情,趁你們不在,每天餓我兩頓、打我三
頓呢!而且他住在X區公寓,小小的空間會使我心靈發展不健全。白天他上班,將我當犯人
關在裡面,萬一出了天災呀、人禍的,我不就完蛋了?最重要的是,一到了晚上他們這種單
身漢就會春宵難耐,找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睡覺.對我的人格發展會造成負面影響的,那麼
將來我當不成大人物都是他害的。」
一番話說得三個大人目瞪口呆。
唐煜幾乎爆出大笑。
「那些什麼春宵難耐,什麼人格發展是誰教你的?」
「電視上不都這麼說,你是沒看過電視是不是?」唐雪兒對他們擺出一副「孤陋寡聞」
的表情,大大的杏眼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溫行遠表情依然冷漠,但眼中卻出現了笑意,這小鬼的小腦袋中還藏著什麼玩意?
突然莫名的,他對這件苦差事有興趣了起來,事實上,這個孩子無法讓人生氣太久。
「你怕嗎?」溫行遠開口。
「我怕?怕什麼?」雪兒莫名其妙,可是絕對不甘示弱的瞪他。
「怕我虐待你,否則怎麼寧願一個人住在這兒,也不敢與我住?」
「我會怕?沒有我唐雪兒會怕的事。」雪兒大叫。
「很好。」溫行遠唇角上揚。
似乎上當了,雪兒有這個感覺,卻又想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而一邊的唐煜在笑,溫蓉
遠也在笑.至於在笑什麼就不得而知了。雪兒也只好笑了,她自然不能示弱,一邊在想:這
片大人可能都該去檢查一下了,全部都神經兮兮的。
一大早,唐氏機構大樓上下沈浸在一種很奇特的氣氛中,這種情況實在太不尋常了。雖
說平常的上班時間一向少有聲音,大家埋首工作,可是今天的氣氛的確奇怪,究竟是出了什
麼大事?
總經理辦公室中添了一張很漂亮、很小巧的書桌。粉黃色的娃娃色調與沉肅的辦公室完
全不協調,顯得很可笑。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正伏在小書桌上寫暑假作業。唐雪兒,只要她肯
安靜坐著,全世界的人只消看她一眼就會深深地喜愛上她;但唐雪兒卻是靜不下來的。
一大早牽著溫行遠的手大方的走入公司,受眾人訝異的注目禮,紛紛猜測向來嚴謹自
律、對自己與別人要求公私分明的總經理怎會帶一個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女孩來公司上班?但
沒有人敢多問。唐雪兒雖然十四歲了,但身高與外表都給人很小的感覺,都猜她不過十歲上
下。外面的人一定都對她好奇死了,雖然知道作業必須做好,但她實在覺得好悶,只要和外
面的人混熟了,以後還怕待在這兒會悶嗎?她微微挪動抬起臉盯著入定一般埋首公事的溫行
遠。
溫行遠抬頭看她,她也不示弱地回瞪他。
「我要上廁所!老這樣坐著我會得痔瘡。」
說完,跳下椅子往門口走去。
「五分鐘。」他規定。
「太少了,我便秘。」她一溜煙的開門跑出去了。
她向來不受制於任何人,但昨天不小心中了溫行遠的激將法,只好表面上乖乖的聽他的
話,然後暗地裡再來個陽奉陰違。誰叫溫行遠那麼老奸巨猾!竟然沒收了她的經濟大權。不
知道他用什麼方法使舅媽答應將她的金融卡全委託溫行遠保管。身上零用錢少得可憐,不能
到處玩,只能安份的待在他身邊,其實要她乖乖的著實非常困難。
一出溫行遠的辦公室,就看見門邊的林秘書。
「林阿姨。」她好奇的站在林秘書面前,一臉的乖巧可愛。
林秘書,三十來歲的中年婦女,自己有三個子女;見到雪兒長得這般美好的孩子自然而
然的閃起母性的光輝。
「雪兒是嗎?有什麼事?」
「你好像很忙呀?」她看她一直不停地忙著整理資料。
十八樓就是只有總經理室與董事長室了。其他的除了電梯門打開直接面對的會客沙發之
外,隔了兩間豪華辦公室與兩間資料室和電腦室,空間很大,又不會有人來吵,由於是頂
樓,視野寬廣,四周全是玻璃牆,看出去好舒服。白天又不必浪費電燈,真是好。
「等會兒兩點要到十樓開會。各個分公司的主管都會來總公司,我得先整理好溫先生要
的資料。」林秘書溫柔的為雪兒解說。
「溫--哥哥很偉大嗎?」她指了指辦公室的門。拒絕叫他溫叔叔,那樣叫太吃虧了,
她才不要每次都當最小的。
「溫先生能力很強,畢竟商界中沒有幾個人能像他二十六歲就以真正的實力坐上總經理
位置,又是這樣的大機構。」林秘書對這個上司是十分心悅臣服的。在這公司待了十多年以
來,就屬溫行遠最讓人佩服不已。
「可是他又不是大老闆,怎麼大家都聽他的?」雪兒想到連堂叔都對他低聲下氣,溫行
遠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唐先生一年難得來公司幾次,有時來了也只是客人似地隨處瀏覽。真正指揮公司的人
是溫先生,他的確是個很好的上司。」
唐雪兒想了想,笑問:
「那麼他應該是很受女人歡迎了,既然他年少有成,長得又不錯,是不是有很多小姐在
喜歡他?」
「多得算不清--你看!那個就是。」林秘書下巴指了下正從電梯中走出來的人,一個
美麗又會打扮的女人。
雪兒好奇的側著小臉看那女人。打扮入時而不失端莊,眼裡一派精明與穩重,踏著自信
有力的步伐朝總經理室這邊走來。
林秘書低語:
「她是高雄分公司的主管,非常努力爭業績只是為了想請調回台中。溫先生有意要在幾
個月後調她回台中主持新的分公司。」
「是這樣呀。」唐雪兒低喃。
莫宜芳原本要直接進總經理室。但瞥見小孩子立即停下腳步。辦公室的地方怎麼會有小
孩子?她皺了皺眉。
「林秘書,在辦公的地方帶小孩子來做什麼?溫總竟然不聞不問嗎?我知道已婚婦人難
免有苦處,但這實在不成體統!即使你服務十年以上也一樣要守規矩。」
林秘書正要解釋,但莫宜芳似乎已找到理由更能光明正大的進去見溫行遠,早已迫不及
待的敲門進去向溫行遠發表她的觀感。誰都知道溫行遠最討厭公私不分的人;她走得太快連
手提袋忘在林秘書的桌上也不自知。表現出奇乖巧的唐雪兒當然是別有居心,一雙亮晶晶的
大眼死死的盯住那袋子,悄悄拿到身後,也不知在莫宜芳的袋子中動了什麼手腳。
話說溫行遠這邊。此時他正抿著唇,俊臉上高深莫測地聽著面前莫宜芳以責難的口吻發
表高見:
「--所以,以林秘書這種情形看來,我建議不妨換掉她,找一個未婚又能幹的人才,
才可以完全專心事業。如果溫總信任我的話,我手頭有一些不錯的人才
唐雪兒一張天真的推門進來,對溫行遠露出天使一般的笑容大叫:「爸爸!」走近他坐
上他膝蓋,摟住他脖子張著很天真的大眼笑道:「秘書阿姨送我糖吃,來,給你吃一個。」
「雪兒,別亂來。」溫行遠先是錯愕,繼而有一股狂笑的衝動--感謝他訓練有素的自
制力。他也明白雪兒的居心,不知道莫宜芳是怎麼惹到這個小魔星,惹得雪兒這樣整她?不
過,雪兒整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覺得好玩就去做了。他看向不曾如此失態過的莫宜芳,
她的表情乍青乍白像見了鬼似的,一張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顆鴕鳥蛋,可見她被嚇得不輕。
「總--經理--她,她--不是?……」可憐的女人,已經語無倫次了。
「她是雪兒,董事長的侄女,目前由我照顧。」他低頭看下坐在他膝上的雪兒,心中的
笑意直往上冒;這小丫頭真讓人好氣又好笑,只要他不是被捉弄的那一個人,那麼小丫頭整
人的方法真是足以惹人噴飯了。除了天性頑皮外,沒有靈敏的頭腦又怎會捉弄得別人哭笑不
得?不忍見莫宜芳如此困窘,抬首道:
「快兩點了,我們一起下樓到會議室。」
「是。」莫宜芳連忙應了聲。
「我也要去!」雪兒拉住溫行遠的領帶,牛皮糖似的不肯離開他舒服的膝蓋,讓他走不
開。
「好好待在這邊寫功課,一場三小時下來的會議,你會無聊得喊救命。對小孩子而言,
那真的很乏味,乖,聽話。」
不容唐雪兒反抗,溫行遠抱她坐在她的專用椅子上,拍了拍她的頭,與莫宜芳一同出
去。臨走時,走在身後的莫宜芳給了唐雪兒一記白眼:這小鬼,真是個壞
哼!敢瞪我。還有的你受的呢!雪兒回瞪過去,心中如此叫著。
溫行遠前腳才踏出,唐雪兒後腳也跟了出去。一旁正要下去的林秘書輕聲道:
「雪兒,溫先生要你乖乖的--」
唐雪兒低聲打斷她:
「林阿姨,你剛才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頓,難道一點也不生氣嗎?」
「算了,反正看到莫小姐那種表情走出來也值回票價了!」
「我不會淘氣,你讓我偷偷坐在會議室門口好不好?我很好奇大人是怎麼開會的。」雪
兒苦苦哀求,用一張很可憐又很惹人愛的小臉看著林秘書,企圖引誘出她母性的光輝。
林秘書想了一想.應該是無所謂,叫一個好動的孩子待在辦公室已經夠委屈了,怎能不
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反正她覺得無聊後就會自己走上來了。
「好,但不能讓溫先生發現哦!」她再三叮嚀。
「當然。」雪兒連忙舉雙手保證。
會議已經進行半小時了,第一個程序是各分公司主管一一站起來報告上個月的業績,以
及市場行銷反應、人員調配方面,以及和母公司配合事宜。一如以往,輪到莫宜芳時,她總
會露出滿意的笑容--因為這回又是她第一名。
從容優雅的抽出牛皮紙袋中的業績報告,猛然--她大聲尖叫出來,有一隻毛絨絨、惡
心之至的大黑蜘蛛躺在她的文件上!文件--再仔細一看,她又發出第二聲歇斯底里的尖
叫,那根本不是她的文件,那是一本健美先生的裸體雜誌,封面上頭就是一具裸體男子!霎
時,全會議室數十雙眼睛全射向她,一片靜默--
「怎麼會這樣?林秘書,你動了什麼手腳?」莫宜芳對林秘書尖叫!
「我根本沒動你的東西!」林秘書一臉冤枉的表情。
一聲放肆的大笑從門外傳進來,甜美中是無盡的得意洋洋--自然是唐雪兒了,她站住
了腳就為了等這一幕。
溫行遠鐵青著一張臉,走過去,拉開門。
乖乖隆的咚!不得了了。危險呀,完蛋了!唐雪兒知道禍事臨頭,急忙要跑開,將手上
真正的文件丟給溫行遠,打算往下溜到溫行遠找不到的地方。
可惜還來不及行動,就給溫行遠一把抓住了;他將文件交給林秘書。「你記錄一下,叫
劉經理請大家去喝個下午茶,散會!」說完,抱起掙扎不休的唐雪兒往電梯走去,直接上了
十八樓--他的辦公室。
有些小孩真的不教訓不行!什麼愛的教育!什麼反體罰,全都是那些沒帶過小孩的閒人
創造出來譁眾取寵的口號,狗屁!
「你是壞人!你是壞人!我討厭你!--」
唐雪兒哭了!貨真價實的哭得好不淒慘。坐在溫行遠的膝上猛掉眼淚,小小的身體不停
抖動著。她是個銜金湯匙出生的嬌嬌女,誰見了她不疼她來著?那捨得打她一下,若要馬也
得再三斟酌會不會傷了她幼小的心靈;而且外婆一味的寵溺更助長了她的嬌縱任性。天曉得
她挨這一頓打簡直是痛不欲生。
溫行遠打了她的屁股,她也不懂得反抗,事實上,溫行遠並不是她的什麼人,與她一點
干係也沒有,何必生受這一頓皮肉之苦?偏偏此時她沒有這麼想,也許是看到溫行遠真的生
氣了而意識到自己的確做得太過火,竟然認同了他對她的處罰。也或許從沒有人打過她,她
其實是可以反抗,可以避免這一頓狠打的--反正,她可憐的小屁股被打疼了是不爭的事
實。
「坐到沙發去反省.看你自己做錯了什麼,這樣搗蛋應不應該?」
「你打我打得屁股疼死了,竟然還好意思叫我坐到別的地方去,至少有三天我不能躺著
睡覺了!」當然沒這麼嚴重!溫行遠知道自己的力道,而事實上雪兒也不覺得疼了,可是不
讓他良心不安實在是太便宜他了。哭過了,眼淚一擦,打算開始與他鬥嘴,她才不承認自己
是個愛哭鬼。
她是個天生的樂天派,打過了,已經不疼那就罷了,至少惡作劇的效果令人滿意;看那
個女人以後還敢不敢擺那一副囂張的嘴臉!
溫行遠無奈道:
「你總不能一直坐在我膝上吧?我還得辦公。」
「誰叫你要打我!」她可刁蠻了。
「你做錯事自然該打,你太不知輕重了。」他輕撫她的長髮,口氣不再強硬,更有些縱
容。
老天爺!唐雪兒的魅力真的只此一家,絕無分號,連溫行遠這種冷淡的人也對她產生了
疼惜之心,早已不介意前天唐雪兒的搗蛋差點害他上了醜聞版的頭條--被告綁架,真的是
教他又想氣又想笑。
「我做錯事你可以和我講道理呀!動手動腳是野人的行為。」反正她就是不肯下來,硬
是賴在他身上。
他敲敲她的頭,皺了下眉。
「我的口才沒有好到足以說服你的歪理。現在,乖乖的,去做好功課,晚上帶你去吃炸
雞。」有時候利誘是哄人的厲害招數。
「成交!」唐雪兒自然滿口答應,非常滿意的笑了,終於肯放過他而暫時還給他清靜的
空間。
想起自己猶自發疼的小屁股,坐回書桌後,不禁有些余怨的橫了溫行遠一眼,而他正投
注全力在辦公。
嘩!唐雪兒發現新大陸似的猛盯溫行遠;這一看,不得了,原來他長得這麼好看,她現
在才注意到。側的線條像刀雕出來似的,輪廓分明。兩道剛強的濃眉下是一雙炯炯星目,挺
若山嶽的鼻樑配上性格的唇,五官看來很明朗,不過那一雙精明的厲害的眼她可不喜歡,會
穿透人心似的。
難怪會有那麼多的女孩子會喜歡他。連唐雪兒看了都會芳心怦然呢!真可惜自己還是個
小女孩。不過,其實也無所謂啦!她已經下了決定了。
「溫哥哥。」她軟軟的叫著,她當然靜不住五分鐘。
「叫叔叔。」他抬頭更正。
她跳下椅子,走到他面前,開始大言不慚的自吹自擂。
「我以後會長成很大很大的大美人。」
這小妮子又有什麼鬼心思?他逗趣地笑道:
「是!而那時會有成卡車計的男孩兒會來追求你。」
「所以,你要等我長大,不能再老下去了。」決定了,她要當他的新娘。她覺得自己很
喜歡與他相處--因為可以找到很多樂子。
溫行遠驚笑出來。
「你不會是想要嫁我吧?」老天!
唐雪兒瞪他,手指他鼻子。
「喂!給我客氣一點,我想委身下嫁是你的榮幸。不必太感動,我知道你會承受不住這
個好消息的。」
這個小不要臉的!溫行遠忍住笑,這實在是個大笑話,小雪兒不會是被打了後不甘心,
想嫁他,整他一輩子吧?
「我可沒空等你長大,自求多福吧!小鬼頭。老天,你才多大?情竇初開得未免太早了
些。而且,我們才認識三天,你竟然就決定嫁我。」
這人真在不識抬舉,別人求不到的好運,他偏偏不當一回事。她氣呼呼:
「你等著看吧!既然我決定非嫁你不可,你當然也要非卿不娶才公平;直到我想嫁別人
時你才可以紅杏出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凡事以自我為中心,好像太陽月亮只能跟著她
轉似的。不過--唐雪兒生性任性霸道,有此一說當然不算出人意表,是不是?
「小東西,我不想殘害民族幼苗,也不想娶一個小娃娃來當妻子,怎麼著?怕嫁不出去
嗎?還是怕醜得沒人會要?不然這樣吧!」溫行遠做出痛心又憐憫的表情看她。「如果將來
你沒有長成大美人的話,又沒有人追,我會做件善事將你娶了,免得世上又多出一個怨女沒
人要。」話中充滿了偉大的犧牲奉獻情操,感人熱淚。
唐雪兒氣得倒抽一口氣,一雙大眼瞪得更大,忍不住叫了出來:
「我爹地是俊男,我媽咪是美女,我們唐家往上數祖宗十八代個個郎才女貌,國色天
香,而我--唐雪兒更是千錘百煉,精華中的精華,將來長不成大美女,我乾脆去當尼姑算
了。」
「精華?什麼精之華?搗蛋精?頑皮精?」他打趣。
「不是?」雪兒憤憤不平的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然後一本正經的吐出答案:「狐狸
精。」
「我的天!」一陣愕然後,溫行遠爆出忍抑已久的大笑,天知道他從沒有笑得這麼開心
過。雪兒也覺得好玩的笑了,把什麼爭吵、嫌隙都笑化開了。
笑是很奇妙的東西,可以更增進彼此的認識,增加了無盡的歡愉,化除一切曾有的不愉
快。笑容中只有漸漸交融的兩顆心在互相吸引著而渾然不覺--
十四歲的戀愛?也許。
堆了滿桌小孩子見到了準會眉開眼笑的垃圾食物,炸雞、薯條、可樂、漢堡、奶昔--
應有盡有。
「你真的帶我來吃這個當晚餐?」唐雪兒如置身夢幻,雙眼亮晶的盯著桌上引人垂涎三
尺的食物,不敢相信的輕叫出來。
「不然要怎樣?雪兒小小姐,你不會正好要告訴我你非常討厭這些東西吧?」溫行遠才
不相信有那一個小孩會對這些東西免疫;這些東西對他自己而言卻是食之無味,也不知小孩
子為什麼喜歡天天往這邊跑。
「當然不是。」她連忙抓了一把薯條入口以茲證明。不過她仍邊吃邊數落溫行遠,非常
的老氣橫秋。「我正在發育中,所以必須攝取均衡的營養來幫助成長,吃這些東西根本沒有
營養,你想害我長不大嗎?正餐吃這個!」她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過份!
溫行遠邪邪一笑,挑眉看她。
「吃這些雖然沒有營養,但有一個好處,它會造成虛胖。我的目的很簡單,把你喂成小
胖妞,以免唐煜回來還真以為我每天餓你兩頓,打你三頓地虐待你呢!」
「壞心眼。」雪兒做了個結論,開始專心對付她面前堆積如山的速食,一點也不客氣,
完全沒有形象的大吃大喝了起來。
溫行遠從隔壁餐廳叫來一份客飯,邊吃邊看著面前的小雪兒。他心中奇怪她生長在富裕
環境中,怎麼不像一般孩子長得豐豐潤潤足以當健康寶寶?反而瘦不隆咚的,看來比實際年
紀小好多。只有那股與生俱來的嬌貴氣質令人一看就知道是出生上流家庭的子女。白裡透紅
的皮膚閃著柔嫩的光澤,觸感像絲絨一般舒服,尤其在陽光下看她,就像一具晶瑩剔透,精
雕而成的水晶娃娃似的,全沒一點瑕疵。
一團粉藍身影夾著香風襲了過來,站在他們桌前。
「哎呀!真巧,遇見了你們。」一個打扮端莊的美人站在他們身前。
這女人是誰?溫行遠皺眉。他很少去記女孩子的面孔,除非有公事上的必要。
唐雪兒有趣的看溫行遠一臉不屑的表情,與朱妍妍轉成尷尬的僵硬笑容,她似乎進退不
得,手上一包青菜、水果,配上她那身上班的套裝實在很不搭調。最可憐的是她以熟人方式
向人打招呼,偏偏人家根本不認得她。
戲看夠了,雪兒好心的裝出小天使笑容。
「朱阿姨,好巧,又見面了。」
朱妍妍只差沒有感激涕零。謝天謝地,總算有人認得她,否則她簡直羞愧地要去挖地洞
了。
「雪兒好乖,我還以為連你都會忘記我呢!」
「漂亮的阿姨我想忘也忘不掉,何況--」這一句話說得朱妍妍心花怒放,急忙要知道
下一句:
「何況什麼?」
雪兒緩緩喝了一口奶昔,砸砸嘴,這才道:
「何況你差點使溫哥哥被告綁架,差一點讓人抓去牢裡吃免錢飯呢!」
原來是她。溫行遠想起來了,看著朱妍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小鬼嘴巴整人的工夫
簡直無人能及。儘管心中直笑,總也不能讓人家小姐太下不了台,不幸讓雪兒整上的人,都
值得他人因此而致上十二萬分哀悼之意。
「朱小姐,請坐,一起用餐?」他給朱妍妍一個前嫌盡棄的笑容,這才使朱妍妍芳心大
定。
剛才下班路過這邊,見到他們在這邊吃速食,她認為機不可失,苦思要如何接近他們之
余,終於想到何不以贖罪為藉口,做一頓晚餐請他們?主意一定,立刻跑到附近的超級市場
中買了一大堆青菜、鮮肉,然後假裝不經意地遇到他們,進來打聲招呼。
溫行遠的笑容給了她十足的勇氣。
「怎麼在吃速食這些沒有營養的束西呢?我看就算是我給溫先生陪罪,讓我獻醜一下,
我家就在附近,我煮晚飯請兩位吃。雪兒太瘦了,一定是沒有吃正餐的習慣才會如此,營養
不夠嘛!」
現在社會職業婦女會下廚的人不多了,她有辦法讓溫行遠刮目相看,並且印象深刻。
唐雪兒瞪大一雙眼,看朱妍妍膽敢拿她做文章大肆批評。哼!又一個欠教訓的人。她要
引人注目、勾引男人是她的事,犯不著扯上她唐大小姐。
「我看不必麻煩了。」溫行遠眼光掃了下雪兒一臉忿忿下平的表情,知道她的心思。雪
兒會去才怪,即使去了也只會讓朱研妍下場淒涼。
「東西都買足了,保證做得可口。難道溫先生以為我說的只是應酬話?千萬別這麼
想。」朱妍妍有些急了。
「看雪兒的意思吧。」她那種不達目的死不甘休的態度令溫行遠反感之餘也懶得搭理,
心中對她的行為也有了個底。有句老掉牙的話不是如此說嗎?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
他的胃。
不過,這句話若真的屬實,那麼名廚師傅培悔的追求者是不是應該要排到太平洋去了?
面對雪兒就好辦多了,朱妍妍對雪兒笑道:
「雪兒,你真的想長成美人兒的話,一定要忌吃這些雜七雜八的食物零嘴。你看那邊-
-」她指向隔桌的兩個小胖妹,正狼吞虎嚥的吃漢堡,好不快意,手臂上的肉跟萬巒的名產
有得拼,正一上一下的抖動呢!桌邊的垃圾全掃到地上去了。這一指更教雪兒生氣了。而朱
妍妍卻還沒說夠:「所以羅,小孩子要乖乖的吃飯
「可是我吃不慣正餐呀!」雪兒甜甜的打斷她的說教,用甜美的笑容掩飾滿心的怒意。
「沒關係,看你喜歡什麼菜,我全做給你吃。久而久之,你會漸漸愛吃的。」她一直當
雪兒天真無邪,只偶爾才頑皮一下。
那知唐雪兒一肚子整人的念頭,想不上她的當都難。朱妍妍甚至認為大局已定,很賢妻
長母、很雞婆的收拾一桌才吃一半的東西往垃圾桶中倒去。
她會很慘!溫行遠心中這麼告訴自己。誰惹到這個小魔星,誰就活該倒楣,要怪自己出
門沒有找菩薩保佑,他可沒打算插手。
本來嘛,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戰爭,男人只能摸摸鼻子做壁上觀。多事介入,到最後只有
被轟成炮灰的份。何況朱妍妍一副急切的慈母狀,根本忘了她是誰了?天曉得他們與她還稱
不上認識。是她急著嫁入?還是真的熱心到這種程度?他心中自有一番評估,答案瞭然於
心。而小雪兒恰巧成為她攀升的方便梯。只是,唐雪兒最恨被人利用,那會安份當她的方便
梯?
雪兒故意沉思了會兒。
「以前住外婆家時,都吃些很平常的菜呀!住學校時也都是三菜一湯的營養餐,一時也
想不起來要吃什麼。」
看來雪兒的胃好侍候得很,朱妍妍心中暗喜。
「例如呢?你慢慢想一下。我父親是廚師,什麼羅宋湯、天婦羅、港式小點心、牛排-
-全難不倒我。」
「真的嗎?我最要吃小時候我媽咪常做給我吃的小火車、小房子,還有小圈圈兒。」
「圈圈兒?是甜甜圈嗎?什麼又是小火車?小房子?」朱妍妍根本一頭霧水。
小雪兒天真的看她。
「你是專家,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麼會知道呢?反正很好吃就是了,入口即溶,而且
很營養。」
「你總要告訴我是什麼做的呀?用的材料呢?」朱妍妍問。
「哎呀!那時候我才六歲,有得吃就開心了,怎麼會知道是用什麼做的?胡吹大氣,牛
皮破了吧!算了,這次當我們沒聽到你自不量力的建議,算是感謝你特地跑進來收拾我們一
桌垃圾,本人對你無限感激。」雪兒很有禮貌的站起來對她行了個禮,然後又道:「飯後來
點笑話助消化真是不錯,我好崇拜你哦,朱阿姨,我吃得好飽,已經在消化了。」雪兒做出
一個吃得很撐的表情,表示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瞄了一眼朱妍妍手中的東西,故意表示
十分惋惜。
溫行遠也站了起來,說道:
「不麻煩了,朱小姐。我們的確吃得差不多了。我們有事先走一步了,再見。」他伸出
手牽住雪兒,再對朱妍妍點個頭就走了,不忍再看朱妍妍恨不得一頭撞死的表情。
直到上了車,雪兒才哈哈大笑了出來。
「小頑皮。」溫行遠搖頭輕笑。
「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反正她不會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雪兒這會兒振振有詞得很
呢!
「你怎麼會知道?」
「我看人是很有一套的。光看剛才你那副看好戲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可惜呀可惜,朱妍
妍的魅力不足,一個黃金單身漢的心,豈是養足了胃就抓得牢的?要是有那一個男人那麼好
哄騙,就代表他的心智年齡停頓在哺乳期,只重口欲。」
「專業術語懂得不少,應用得很惡毒!」他笑。
「上學期健康教育有教過,「學以致用」我可是天才。」唐雪兒不可一世的得意洋洋。
畢竟是小孩子,讓別人明白她的天資聰穎後,就不忍責備她的惡作劇了。
溫行遠唇邊的笑意一直沒有收起過。這小東西,將來長成絕俗容姿,再加上頑皮心性,
鐵定會整死一大票拜倒裙下之男人叫苦連天,卻又捨不得放棄追求。什麼樣的男人足以匹配
小雪兒?再側頭看她,發現雪兒已安然入睡。玩鬧了一天,先是弄得莫宜芬出大醜,接下來
生受了一頓皮肉之苦,晚上則捉弄得朱妍妍下不了台……種種豐功偉業忙弄下來,她想不累
也難。
雪兒的睡容猶如天使,純淨絕美。他唇邊的笑意更溫柔了,將冷氣調小,車速放緩,黑
色的跑車靜靜的消逝在夜色中。
唐氏機構大樓騎樓下。
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身中國式的服裝,兩條長辮子垂在身前;小腳上一雙尼泊
爾式的銀白色小涼鞋;精緻無瑕的俏臉頻頻吸引路人回首注目,久久不捨移開眼。
當然正是我們的小小女主角--唐雪兒姑娘。
半個多月下來,她已經混遍了這幢十八層樓的建築物,走遍了每一個部門,勾引出一大
票男女的父性、母性愛於一身。人人當她是小天使--大多時候,只要她不搗蛋。
其實她捉弄人也是要看對象的。只有一些鼻子朝天、目中無人的人,雪兒才會有興趣捉
弄;至於大多數對她好又善良溫和的人,她都是很客氣的。在她心中,好人都該上天堂,要
好好愛護才是。她整人的點子只用在壞人身上,而所謂的壞人就是她看不順眼的人了。
她現在好悶,簡直快悶壞了。只好百般無聊的坐在大門口的台階上。而溫行遠又開會去
了,自己親口答應他不許再去調皮搗蛋的,所以--哎,悶!
這麼漂亮的小女孩,是很容易惹人注目的,自然而然就會有人自動送上門供她消遣。
莫宜升將機車停在唐氏機構專用的停車場後,整了整一頭梳得油亮金光閃閃的頭髮。用
了一瓶浪子膏,好不容易將原本的馬桶蓋完全梳向腦後,看起來真是有大哥的架式。嗯,他
很滿意。全身上下全是亮晶晶的黑。黑皮梅、皮衣,上頭綴滿了亮片與銅扣,一身重金屬的
打扮。加上墨鏡與看起來很酷的表情,這樣的準備足夠嚇死那個小丫頭了吧?
自從知道姊姊莫宜芳被一個叫唐雪兒的小鬼搞得出大醜,甚至差點丟掉工作後,他一心
一意要替姊姊出一口氣,原本姊姊想調回台中,現在她都不敢再提要回來了。
打工半個月,加上數年積蓄盡數花光,換來這一身行頭還怕不把那個丫頭嚇得哭爹喊
娘?
莫直升心中一直想著小鬼跪地求饒的畫面,忍不住笑了出來,冷不防一個階梯沒有踩
到,整個人往前跌倒,直直的趴倒,五體投地的癱在一雙小腳面前。
他狼狙的抬頭,卻張大了嘴!只見一個天仙下凡似的小女孩正坐在他面前,根本沒有看
到他,好像心裡正有著無限悲愁,她秋水明眸茫然無助地看向不知名的遠方,美麓小巧的櫻
唇微微痛苦的輕抿著,一雙白玉小手無力的輕托香腮……天哪,她就像是個被困守高塔的睡
美人,正等待白馬王子來救援。
莫宜升就這樣趴在地板上,直直的盯著唐雪兒,渾然不覺時光的流逝,心思早已飛向天
外天,滿頭滿腦子童話故事中英雄救美的情節……
「喂!你到底要跪到什麼時候?」唐雪兒早就看到一個呆瓜倒在她面前,只是不想理會
這種笨蛋而已;可是他賴著不起來,有礙她的視線,真是討厭。
莫宜升連忙起身,很笨拙的拍了拍衣服,見美人公主又看向右方的小噴水池,毫不理會
他,他決定重新建立形象。
他站到一旁柱子邊,一手抵著柱子,一手勾著腰帶,以著十五度側臉面對她,擺出電影
中男主角最酷的姿勢,用很低啞的聲音道:
「小姐。」
被稱為小姐這倒是生平第一次。以前司機、管家都會直叫她的名字。雪兒轉過頭一看,
險些噴笑出來。剛才這個笨蛋趴著,她沒注意到他穿的衣服有多麼可笑,現在可看清楚了。
這個人的穿著真土死了!土斃了!好笑死了!只有在卡通漫畫中才稱新潮流行並且叛逆的打
扮,明星穿了倒還可以去做做秀,一旦穿在平常人身上可真是怪異加畸形,不堪人目。加上
那顆油亮的頭在剛才跌倒時粘上了一大片灰塵,鼻樑上的墨鏡掉一個鏡片,這麼落魄狼狽的
模樣,還敢故作耍帥的表情,天!--他甚至穿了一隻半舊的涼鞋來搭配他那身不合時宜的
皮衣皮褲。穿涼鞋還不可笑,可笑的是他還配了一雙白襪;白襪還不可笑,最可笑的是白襪
前端露出的腳趾頭。
唐雪兒的興致來了,想知道這個小土蛋來這裡做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打那來的?」雪兒問,拍了拍一邊階梯,示意他坐下。
莫宜升受寵若驚的連忙跑過來坐下,一番話幾乎是急急忙忙傾倒出來。
「我叫莫宜升,台中二中二年級十四班,四十二號,社會組。我姊姊叫莫直芳,是這家
公司的重要主管。我家住在中華路二段三巷十二弄八號。」
是個老實人!而且是老實人種中不老實的一類。否則怎麼會打扮成這一副德行?心眼兒
一轉也就明白這個二愣子來這裡做什麼了!
正好,小姑娘正悶得很。唐雪兒半垂眼簾,心中飛快的想著要如何捉弄他才好玩。
這模樣在莫宜升眼中自是有另一種風情--楚楚可憐,欲語還休--
「唉!」唐雪兒好心的為莫宜升可能有的下場感歎。
「莫非小姐受了什麼委屈?我可以知道嗎?也許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他會為她赴湯
蹈火。
「你將要大禍臨頭了,我好難過。」唐雪兒故作淒楚,低歎的看他。
「我?為什麼?你是不是會看面相?排八卦?」莫直升開始呆呆的被雪兒牽著鼻子走。
唐雪兒點頭。
「我沒有學過,可是有預知吉凶的本能。我看得出來,你--是不是來替姊姊打抱不
平,來報仇的?」
「是呀!」莫宜升從半信半疑到震驚不已,瞪大一雙眼看她。「你--你還看出什
麼?」
「多著呢!不要進去找她了,你就是翻遍整幢大樓也不可能找得到她。」唐雪兒憐憫的
說著。心中偷偷對自己說:我可沒有說謊,因為我真的不在裡面呀,他自是不可能在裡面找
得到我。
「你怎麼會知道我要找誰?」他快要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唐雪兒嗤笑一聲。
「我當然知道,上回你姊姊出醜的事傳遍公司上下,揚名海內外,不知道的人就是孤陋
寡聞了。而且我說你找不到她是因為我一整天都呆在門口,有沒有人進出我最清楚。推理
哪!老兄,別一副見鬼的表情。」
這一說,倒顯得莫直升大驚小怪,簡單的推理也想不透,直當她是未卜先知。而自己一
直表現得像個小白癡似的,臉孔一路往上湧出紅潮。
雪兒懶得欣賞他的表情,不夠生動,憨呆透了。
「我問你,你打算怎麼替你姊姊出口氣呀?」唐雪兒期望他能想出別人想不出來的整人
點子,讓她參考一下。但是,她失望了。
說到這個,莫直升又得意了起來。
「見到她之後,先用我這身打扮嚇她,然後抓她到男廁所鎖著。用粉筆在她臉上寫字、
畫圖。在她的皮包中放假蛇、放蜘蛛,包她嚇得以後再也不敢捉弄人了,讓她知道被捉弄的
滋味不好受。」
如果一個人能隨時將蜘蛛、蛇、娛蚣之類的噁心玩貝帶在身邊捉弄人的話,又怎麼可能
會怕那些東西呢?
「就這樣?」雪兒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他不可一世的表情。這個人簡直比她還狂妄,想出
這麼差的點子也敢得意洋洋,白癡也不會用的方法他反而拿它當寶似的,也不怕去人現眼!
雪兒誇張的打了個啥欠,顯得無聊至極。
莫宜升連忙道:
「對一個小女孩而言,已經是非常大的打擊了。」
雪兒橫他一眼。
「拜託你別那麼容易滿足好嗎?你可以這樣做呀,把她綁架到山上,餓她三天三夜,叫
她寫一萬遍: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敢了……之類的話。用刀子將她毀容,或者賣給人口
販子運到外國去當傭人,以她那張臉可以賣個好價錢。真的討厭一個人的話,就要讓她徹底
消失在眼前。明白嗎?你這點頭腦還敢去教訓人呢,真是讓人失望。」
莫宜升呆呆叫道:「可是--可是那是犯法的呀!」
「那是思想犯罪,又不是行動犯罪。光想像就那麼差了,還真要付諸行動就更沒看頭
了,你還是回家吃飯睡覺,安份的過日子算了。」
本來想好好整這個二楞子消磨一下時間,但是,面對楞頭楞腦的他,簡直是大笨牛一
只,實在也無趣,所以,乾脆不理他了。
被女人看輕,無論是那一種性情的男人,都不可能忍受得下,何況莫宜升一直想擺出英
雄的架式去迷唐雪兒,怎麼能一直被輕視下去?下行,一定要扭轉形象!
他一鼓作氣的說著:
「我只不過是太仁慈了,說那些是怕你聽到血腥的話會嚇到。事實上,對付唐雪兒那種
未開化的野丫頭,我會絲毫不留情的剝她的骨,抽她的筋。在她臉上潑硫酸,讓她醜得更徹
底。抓來到手,每天用針刺她的指甲肉,餓死她之後再做成肉包子去餵狗。」--這番說詞
其實是脫胎換骨自某本社會寫真小說--他心中也被自己的狠話嚇了一跳。一方面又得意的
看向目瞪口呆的唐雪兒。這下子,她不會再看輕他了吧?他等著看她表現出崇拜的眼光。
唐雪兒的確是嚇呆了下。但不是怕,是生氣.他竟敢罵她是未開化的小丫頭?還說要潑
她硫酸!唐雪兒早已下定決心要長成大美人去迷死溫行遠,讓他娶她;被毀了容還得了!不
要說真做,光想像也不行。本來不想讓這呆子死得太難看,不過,現在不教訓他一下下,未
免太對不起自己了--雪兒才不管莫宜升只是想表現,壓根兒不知道她就是唐雪兒本人的事
實。她的心態可不是「不知者無罪」,而是「冒犯」唐雪兒小姐者,其罪該萬死仍不能消其
怒氣於萬一。反正,他就是死定了。
「說得太精彩了,太棒了。現在正好有你表現的機會,你看!唐雪兒!」她指向他身
後。
莫宜升連忙轉身看向她所指的方向--噴水池。
很好,瞄準,發射!
唐雪兒用力一踢,正中莫宜升的屁股。
「滾下去!」她大叫。
然後,他順勢的跌入噴水池子中,驚跳了四、五隻金鯉躍出水面。
「不滿意,但可以接受。」雪兒托腮輕喃,原本計劃讓他跌得更遠,最好是剛好黏在假
山上面。
兩個警衛連忙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
莫宜升這一臉迷糊的坐在噴水池中,手裡抓著一條來不及逃,給他壓死的金色鯉魚,狼
狽的正要站起來。
唐雪兒指著他大叫:
「抓他,他要偷魚。」
年輕力壯的守衛飛快的一左一右架住莫宜升。瞧他一身飛仔打扮,肯定是不良少年。他
手中那一條一命嗚呼的大金鯉是日本巨富送的,價值好幾萬,不必要多狡辯了,肯定是為偷
魚而來--只是竟然笨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偷魚。
「我……我……你……你……不,不是--」莫宜升回過神,口吃的大叫,偏偏叫不出
一個所以然,只能驚痛的瞪著他心中的白雪公主瞧--她為什麼要陷害他?
雪兒當然不忍讓他死得不明不白,嬌笑道:「本姑娘名字叫--」
「雪兒。」溫行遠大步走來。開完會後知道雪兒一個人在門口玩耍,為了一解愧疚之心
打算帶她去吃大餐;把她丟在會議室之外兩個小時實在過意不去。
雪兒揚起天使一般的笑容,往溫行遠懷中撲去。
「要帶我去玩,是不是?」
他微笑,抬頭看到兩個守衛架著一個服裝怪異的少年,兩旁圍了些人。他收起笑容淡
問:「怎麼回事?」
「總經理,這少年要偷我們的金鯉,其中一條還給他壓死了。我們正要將他送到警察
局。」守衛回答。
「不是……我……她……」莫宜升還是擠不出話。
雪兒的心情因溫行遠出現而變得大好,決心放他一馬,反正整得他夠慘了。
「溫哥哥,他還是個孩子,不只是個孩子,還是個全天下最笨的小偷。大白天的跳入池
子中捉魚,他一定以為他是什麼神偷之類的人物,才膽敢那麼明目張膽。我們抓到他,讓他
知道要當神偷沒有那麼簡單就行了。不必抓他去坐牢了啦!要知道,人的一生品性要是烙上
了污點,則難以見容於社會。搞不好他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妻兒子女嗷嗷待哺。我們要寬宏
大量一點,別計較了。所以呢,我建議放了他。」唐雪兒滔滔的說出一場即興演講,四周的
人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之後,即露出無可抑遏的笑容。
溫行遠對雪兒偶來驚人之語已經見怪不怪了,但仍不免一愣,笑開了來。想想年輕人也
沒犯什麼大錯,瞧他一副楞呆又單純的模樣,其中必然大有文章,而他更知道,雪兒待在門
口好一會兒了,其中被雪兒做了多少手腳,他可不知道。不過,雪兒行事向來只為好玩,沒
有真存害人之心,也無須多追究了。
「放他走吧!讓他回家。」
「是!」
司機已將車開到大門口。溫行遠牽著雪兒的手坐入車子中,揚長而去。
沒戲好看,人潮漸散了去,只剩仍一臉楞呆的莫宜升站在原地,不知該有什麼表情才
好。哭?笑?怒?悲?不!都沒有!只有升上一抹癡癡然--唐雪兒--是一個很美很美的
名字,與她真是相配。
「小搗蛋,剛剛那個可憐蟲那裡惹到你了?」
坐在龍心百貨九樓的餐廳中,吃著龍蝦沙拉,伴著優雅的音樂與美麗的油燈
一個英俊的男人與一個美麗逗人的小女孩,在這種情人才會來的地方而言,確實怪異了
些;但雪兒堅持要來,因為她要溫行遠以對淑女的方式對待她。強自克制下想吃冰淇淋、薯
條的慾望,唉!真是辛苦。含了一口龍蝦肉,雪兒可愛的笑了一下。
「他叫莫宜升,是為他姊姊打抱不平而來。大言不慚的說要我後悔整了莫宜芳。什麼潑
硫酸毀容之類的話說絕了,我想他是發燒過度,頭殼壞掉了,不忍之下踢他到池子中冷卻一
下。其實我早就後悔整他姊姊了,在你打了我可憐脆弱的小屁股之後,簡直天天在懺悔。」
「你會懺悔才怪!」他叉了一塊西瓜塞入她口中。
雪兒喜歡被他寵愛的感覺,但也不免抗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會吃。」
溫行遠疼愛的看著她的小臉。
「一心想把你喂成白胖小娃娃,卻老是不長肉。」
「壞心眼,那是我天生注定該長得曲線纖秀。」她白了他一眼,專心對付眼前的沙拉。
雪兒像是稀世珍寶,稚氣中透著精靈,嬌貴中蘊含天真純良。外表更是無可比擬的完
美。--真想守著她,看她長大,看她由小女孩蛻變為少女會是怎生的模樣?看她走過青澀
的初戀,踏入社會,一步一步走向成熟,每一個階段的成長也不願有所錯過--如果將來他
也能有這麼一個女兒,那會有多麼好?--溫行遠溫柔的眼光直盯著小雪兒看。
他以為三個月的生活會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但事實上半個月來,小雪兒除了晚上不肯
睡,老愛他說故事,早上會用一些可怕的方法充當他的鬧鐘叫他起床;在他看新聞時吵著要
看卡通錄影帶;在洗澡時老愛幻想自己在海中落難奄奄一息的尖叫;在上班時會鬧他之外-
-其他時間,她很好,真的很好。
真要數落她的缺點,竟然還不只一籮筐,這丫頭!他眼光不經意的看向雪兒身後,突
然,眼光定在一處,臉上的溫柔笑意,全化成一股莫測高深的淡漠。
他眼光看向的地方,是隔兩桌外的一個美麗的女人,美麗、優雅而且脆弱--
石雁羽低頭沉浸在自己的哀愁情緒中,形成對外界的疏離與隔閡。否則,溫行
遠的眼光可不是任何人能忽視得了的。
坐在她面前的,是已坐了許久的丈夫--前夫,何雲堂。一個英俊、風流、出手闊綽的
人,一如其他富家子一般。
四年前,猶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大學生,享受著戀愛與交誼、遊玩、上課的一名女子。輕
易的被一個駕著BMW名車,英俊、多情的白馬王子擄獲了芳心,懷了孩子,然後母憑子賈的
飛入豪門,輕易的取代了他前妻的地位。雖然她從未心機深沈的計算過,但在一切隨緣中不
免也為自己幻想著公主王子的生活,以為自己可以和每一都言情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從此
過著富裕與愛情兼俱的幸福日子,畢竟她這麼美,不是嗎?
但,四年後的今天,他第一任妻子的淒慘下場同樣落到她頭上了。他甚至等不到七年之
癢,等不到她人老珠黃,又愛上了一名十九歲的清純大學女生,並且又讓那個女孩懷孕了。
這是個週而復始的把戲,他總樂此不疲。
原來他愛的從來就不是她,也不是前妻與現在那女孩,他只是喜歡當白馬王子,得到女
孩子的心與愛要情,膩了,丟掉,再找一個。這是他事業之外的娛樂。她不能怪那女孩搶了
她丈夫,畢竟四年前她也是搶了別人的丈夫才成為何太太的。
心碎之後,倒也看清了一切。沒有大哭大鬧,只是冷靜的告訴雲堂,她要一筆金錢與一
家公司做補償。以及每個月去看兒子的權利。她很理智,兒子住何家是名正言順的繼承
人.跟了她將會什麼都沒有。
今天,是他將公司讓渡書籤結她的日子,因此兩人才會見面。她有一張嬌弱的容貌,即
使不再是夫妻,何雲堂仍會覺得心疼,當年就是這樣楚楚動人的容顏才緊抓住他的心。她也
明白,所以她更可以讓自己沈溺於悲傷之中。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應該由男人呵護、疼愛
一輩子,怎麼會落到下堂婦這種地步?說到呵護,何雲堂與任何人實在真的很疼她。只有-
-他--大學時,她心儀的男人,也是她的男朋友,一個不懂得什麼叫溫柔的男人,卻是女
同學競相追逐的對象,一個商學院的風雲人物。如果當初他肯溫柔,肯說半句甜言蜜語,也
不致於使她投入何雲堂的懷中,--至少不是那麼快的投入。她知道,剩餘那半學期的日
子,在她休學嫁人後,他是在一種難堪的譏嘲中度過。溫行遠--如今已是商界聞人,依然
光彩逼人,英俊出色。她常注意財經雜誌上的人物特寫。如果當年她嫁溫行遠,那麼生活將
會是安全而幸福的,並且隨著他的功成名就,她將與有榮焉,成為眾人欽佩的焦點;雖然少
了浪漫--但,現在她看清了,婚姻本身就是實際重於浪漫的,然而,即使她現在懂了,卻
也喪失資格了。
「雁羽……」何雲堂看了下手錶。
「你先走吧,我想再獨自坐坐!」
何雲堂再深看了她一眼後,說了聲保重立即走了。石雁羽也拿起皮包,站起身要走。不
經意的看向對面的桌子,猛地,她臉上血色完全褪去。
溫行遠!
是他!真的是他!顯然他還沒有看見她。
從來沒有見過他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眼中滿是笑意縱容的看向一個長髮的女孩。那長
發女孩背對她,所以她看不清女孩的長相,但內心卻猛的抽緊了。
丈夫另結新歡也不曾令她這麼難受過。溫行遠不該有那一種表情的,向來他俊朗的臉上
總是罩著一層寒冰,交往兩年也不曾對她溶解過,為什麼卻可以對別的女人如此?如果當年
他肯這麼對她……哦……已經來不及追憶過往了……但……真的,如果當年他肯……
「星期天到底要不要送我回台北看外婆?」雪兒並不是那麼想念台北的親人,只是她討
厭溫行遠連星期天都要埋在書房中工作。
「司機會送你回娘家的,彆拗了,溫叔叔有事。」
「那我不回娘家,我回婆家可不可以?你不能拒絕我哦?」雪兒一雙明眸盯著他。
「婆家?」他愣了會兒,不明白她指的是那裡。
唐雪兒一點也不害臊的說:
「以後我會是你的妻子,你父母的家不就是我的婆家?這點簡單的推理也不懂。我沒去
過埔裡,我想去,我要去。你要知道,為人子女就該及時行孝。像我每天闔眼時都會去爸媽
那邊陪他們吃消夜。你呢,依我看,只怕連家門在那邊都忘得差不多。」
溫行遠的心底泛出了溫柔與憐惜,柔聲道:
「雪兒晚上都做些什麼夢?」
「我祈禱上帝讓我每天夢見爸爸媽媽,可是夢中卻什麼也沒有。唉!好寂寞。我就不敢
睡,怕會忘了他們的模樣,每天早上天亮睜開眼,都希望媽媽坐在我床頭,告訴我她與爸爸
車禍的事只不過是我的一場惡夢……」聲音越說越低,小雪兒是不輕易感傷的。
她那明朗天真的笑容常讓他忘掉她是個孤兒的事實。原來她晚上不肯睡、睡不沈、睡不
多的原因竟是那麼令他難受又心疼。他輕撫了下她披散在身後的長髮。
「埔裡是一片花海。現在才七月,正是花季盛開期,有玫瑰、滿天星、太陽菊……,千
百種花,應有盡有。」
「那也要閣下肯帶我去才看得到,現在說一大堆話引誘我,實在不是英雄好漢的行
徑。」雪兒很快的從感傷中恢復。說這話可刁得很哪!
「小鬼頭。」他笑。
一陣淡雅的香風移來,白衣白裙,一身靈秀的石雁羽站在他們面前。
「行遠,好久不見了。」她飛快的看向那個女人--下,女孩一眼。小女孩的美麗幾乎
令她屏息,但她的年紀令她放心--至於為什麼會放心,她心中有些明白,有些心虛。
「好久不見。」他淡淡的應著,一如以往,禮貌而生疏,完全沒有溫柔,甚至比以前更
冷淡。
「我可以坐下來嗎?」石雁羽想與他談一談,也許--一切還能重頭來過……
未等溫行遠回答,雪兒突然跳起來大叫:
「我吃飽了,我要回家!」一股心慌湧上雪兒的心,想要快些拉開溫行遠離開這個美人
兒。因為溫行遠看她的眼光不是視而不見的那一種。一旦他對別的女人有所情緒,就代表他
在乎。而雪兒就怕這一點,所以她飛快的跑出去。 「雪兒!」溫行遠大叫,連看石雁羽的
時間也沒有,更別說要打招呼什麼的了,抓著帳單,在櫃台丟下錢就追了出去。
石雁羽楞在一邊。顯然她低估了那小女孩對溫行遠的重要性了。如果時間夠,她可以在
溫行遠眼中找到一些什麼。但,沒有機會讓她發現。是恨是怨是遺憾?一如以往,什麼也看
不出來。
一直到回公司,雪兒對他理也不理。溫行遠也沒心思逗她開口。心中想著石雁羽有話要
說的表情,她想說什麼?何雲堂的風流花心並不是現在才有。遠從他未進入商業界之前就有
耳聞。當初他阻止過她,並不是因為她是他女朋友,他真有愛她那麼深;只是因為他早已看
出來,她絕對不會是何雲堂獵艷名單上的最後一名。將來她一定會後悔。基於朋友的立場,
而他確實是喜歡她,所以與她深談了一次。但她卻以為他是在爭風吃醋,反而激起她的報復
心,更快的投入何雲堂的懷中。留他在校園中承受被遺棄的所有嘲弄與同情。其實那些蜚短
流長並不真的那麼令他在意。只是可惜石雁羽在人生賭注上步步為營,卻因一時看不清或者
真以為自己容貌足以拴住丈夫的花心,貿然下注。四年來,他接觸上流社會後,對何雲堂的
為人更為清楚,早已料到今天的結局。
他們夫妻分手已一個月,消息傳得比什麼都快。石雁羽得到一筆鉅額金錢與一家營利頗
高的外貿公司。她從來就不會虧待自己,雖然看來弱不禁風,卻站得比誰都要直。
車子已駛到公司門口。溫行遠收回冥思,先下車,繞到另一邊開車門。
「雪兒,下車。」
唐雪兒默默的下車,低首往大樓內走去,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正有幾
輛車從地下停車場開上來,險些撞到她而猛踩煞車。
溫行遠的心跳上喉口,急忙一把抓回她。
「做什麼呀?」雪兒不明白的看他一眼,又心不在焉的往內走去。
她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傢伙。有些事情必須想,就完全不管時與地是否合宜的思考了
起來,偏偏又一心不能二用。
連溫行遠一把抱起她也不自知。為了他的心臟著想,他只好抱著她走上辦公室了。
而我們的小小女主角正在沉思什麼偉大的道理呢?佔住她滿滿的尊腦那麼久?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在溫行遠心中佔第一位呢?她知道溫行遠一直對她很好,但他可也
從未打算娶她哦!哎,真是討厭,為什麼不快些長大呢?電視中常演著一個女主角如果懷了
孕,男主角就是跪地乞求也會將女主角娶回家,不會罷休,可見這個方法很好。可是因為自
己還沒長大.不能做羞羞臉的事。而且老師說過,月事還沒來潮的人是不可能懷有小寶寶
的,那她不就慘了,完全行不通嘛!不行,不行,既然從溫行遠身上無法下手,那麼就得改
變戰略,改而去討未來公婆的歡心吧,那麼將來公公婆婆還是會叫溫行遠娶她了。好,就這
麼辦!
唐雪兒不禁為自己的老謀深算偷笑了起來,咭咭的笑出聲,想再板著臉也板不成,才發
現自己正坐在溫行遠的膝上喝牛奶,猛的一嗆,咳嗽連連,溫行遠連忙輕拍她的背。
「怎麼了?無端端的笑了出來,這樣子喝牛奶很容易嗆到的,你一口含在嘴中還沒喝下
去呢!」
「誰--讓你給我牛奶喝啊!」雪兒抱怨直叫。
「你自己點頭要喝的,忘了嗎?誰曉得你一直點頭的原因是你的尊腦還在神遊太虛。」
接過溫行遠遞過來的面紙,雪兒抹擦了嘴角又笑了出來。「溫哥哥,再四年,我滿十八
歲就可以結婚了呢!」
溫行遠輕點下她俏鼻。
「滿腦子想結婚的念頭,難道不想有志氣一些,出社會後當個女強人光宗耀祖
「才不急呢,一步一步來啊!」雪兒比著小手指頭。「喏,先嫁給你,再上大學,然後
畢業後靠你的裙帶關係進入公司工作。再來拉攏人心,使我聲望提高,時機一旦成熟了,我
就請你退休回家待著,我來當老大。再來呢,籠絡各大股東推翻唐煜叔叔下台,那時我就可
以當大老闆了呀。不叫女強人叫什麼?直到我當個過癮,膩了,就回家洗盡鉛華,乖乖的和
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活像小孩子在扮家家酒,聽得溫行遠直笑。
「野心好大呀,推我和你唐叔叔下台,那你一走了之之後,公司誰來管?放著讓它倒
嗎?」
雪兒聳聳肩。
「當然是別人來管呀,到時候就與我們無關了,管他那麼多。所以,溫哥哥,我告訴
你,為別人的公司努力工作,拚死拚活,拼掉了老命,公司還是別人的,何必把時間完全丟
在這裡浪費大好青春呢?嫌大錢也不是你的,搞垮公司負債纍纍的人也不是你。唐叔叔每天
坐在家中淨收大把公司營利,而你有什麼?頂多薪水之外,多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年終分紅的
小獎金而已。人家現在正躲在法國逍遙,玩得開心,你呢?有什麼?」說到後來就是為他打
抱不平了。
「小東西。」溫行遠失笑。「我也是公司占股頗多的股東之一,每年分的股利不會比別
人少。何況工作對我而言,已不在賺錢圖溫飽那一階段了。它是一種挑戰,挑戰我自己的能
力能發揮到什麼程度,你還小,不會懂。只要我認為唐煜給我的薪資相等於我對公司的付
出,其他的就沒什麼好在意的了。將一個穩定的公司經營得輝煌騰達是我的本事。」
雪兒可不贊同他那一套理論。
「少唱高調了,有本事,自立門戶去嘛!死待在這裡當夥計,老了,沒用了,還不是一
筆退休金掃地出門,再多的豐功偉業還不是一筆勾消。」
「唐煜要是知道你這個小傢伙那麼吃裡扒外,回來不好好虐待你的小屁股才怪!竟然拼
命鼓吹他手下重臣去自立門戶,你哪,保重你的小命哪。」他身子貼入椅背中,笑看雪兒不
可一世的俏臉。
她自是還有一大堆話要說--
「我這是給你機會耶!別不知好歹了。喏,你走了,自創公司辦得有聲有色,走出門,
在各個場合,誰不恭敬叫你一聲:溫老闆。有了自己的公司才有歸屬感,當了老闆也就不必
這麼累人,以後我們夫妻可以天天守在起,不好嗎?至於我唐叔叔,成天無所事事,只知道
玩,玩物喪志這句話你懂不懂!那天被推翻了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你這一走,他沒有人
可以依賴了,公司的事只好親力親為,當一個名副其實的大老闆,人心才會歸向,不敢在背
後搞怪。有得忙之後,他自也是不會成天想玩了。」
一番話聽得溫行遠對小雪兒刮目相看。小小年紀心思恁般細密又善組織分析。說得頭頭
是道,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卻有這麼一顆機敏的腦子,好好訓練的話,假以時日,也許她
真的會有一番大作為。
不過,小雪兒是不宜錦上添花的,她的下巴早已經傲得朝天了,再誇獎她,她會忘了自
己是誰。
「我想!你仍然在記恨唐煜沒有帶你去法國充當大電磴泡。」
唐雪兒的小嘴頓時噘得半天高,大眼一瞪。
「哼!哼!我唐雪兒是那種人嗎?我是那種會記恨的人嗎?」
「你就是,否則你不會拚命扯他後腿。」
溫行遠哈哈大笑,在雪兒嫩乎乎的小臉蛋上親了一記,順手打了下她小屁股,雪兒尖叫
的跳下他膝蓋,逃開五大步遠,雙手捂臀,快氣炸的瞪溫行遠。
「壞人!偽君子!紳士才不會打小姐這裡。」
溫行遠看了下時間,也該辦公了,今天多做完一些事,明天星期六就可以帶小雪兒回埔
裡玩了。
「好了,坐回位置上寫作業。記得寫完三天的份。明天下午我們就出發去埔裡,住一
晚,星期天晚上才回來,好不好?」
雪兒不甘不願的回座。
「我要告訴你爸爸媽媽,說你打我。然後他們就會很生氣。氣你長了那麼大依然沒有紳
士風度,欺負我這個弱女子,然後他們會將你吊起來打屁股。」
繼續與小雪兒鬥嘴聊天實在是個大誘惑。但想到堆積如山的工作,與永遠看不完的企劃
書,他還是決定閉嘴,否則接下來一定是天南地北談個沒完沒了,然後他就會發現今天下午
的工作績效是零。他笑看她一眼,逕自埋首在文件之中了。
沒得玩,雪兒也只能乖乖的專心對付暑假作業,兩隻懸空的腿在桌子下晃來晃去,反正
要她完全靜下來,除非老天塌下來了。
雖是炎夏,但地處十八樓,四面玻璃窗半開,風仍是涼得很,微微的吹拂進來這一間好
不容易呈安靜狀態的辦公室,室內沉浸在一種舒服清爽的詳和氣氛中,舒服極了,舒服涼快
得--唐雪兒那小子早已不知何時給周公召去吃下午茶了。
溫行遠因長久的沉靜而好奇的抬頭,這麼安靜原來是有原因的,他唇角忍不住笑了笑。
七月吹來的風仍是有些涼。溫行遠拿下衣架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小雪兒身上,將她抱到長
沙發上安睡,替她調了個舒服的睡姿,撥開吹落臉上的髮絲--真是一副小天使的純真睡
容,溫行遠不禁看得有些癡了。一直知道雪兒長得很美,但每多看一次卻不免被她的美再次
震動一次。他的眼光竟然移不開了,猶如被下了咒似的深深癡望她。大多時候,她活潑得
很,活靈活現的放縱她的俏皮美麗,縱容的揮灑動人之處.總被她的動態鮮明所吸引。她很
少有靜止的時候,而當她靜靜不動時,又是另一種寧靜優雅的美麗。長大後的她,會是怎生
傾國傾城的風情?--
叩門聲打破了這層無形的魔咒。溫行遠收斂起滿心滿眼的柔情與癡意,坐回辦公桌之
後。
「進來。」
林秘書推門而入,手上抱著卷宗,放到他大辦公桌上,才說道:
「溫先生,方經理中午回到台灣,現在已從機場過來,人在樓下。」
溫行遠皺了下眉,然後微笑了,道:「叫他上來--」
未說完已有人大剌剌地推門而入,臉上熱情爽朗的笑容與窗外火熱的陽光相比毫不遜
色。
「嗨,行遠。」是方志桐。
溫行遠的高中同學兼死黨。到美國哈佛上大學後,一畢業立即給唐煜拐入唐氏機構的美
國分公司。幾年來經營得有聲有色,與總公司保持優良的聯繫。在兩年前也以最年輕的年紀
坐上美國分公司總指揮的位置,領導五個不同性質的分公司。由於家人已全部移民美國,所
以他一年難得回台灣一次。回來也只因為一年一度的股東大會,這次莫名其妙的回來可真是
意外。
方志桐的塊頭是標準美國人的體格。一八九的身高,肌肉結實,看上去像運動健將,與
溫行遠俊朗儒雅的氣質迥然不同。他是個運動狂兼情場浪子,也是個工作狂--但只限於上
班時間內。喜歡一切有成就感的挑戰;曾經瘋狂的迷戀上溫行遠的姊姊溫蓉遠,在高中的時
候--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動心,到目前為止唯一的認真。很可惜卻只是一場單戀。眼睜睜
看溫蓉遠給唐煜那個無賴迫不及待的拐入禮堂,傷心之餘只有跟著家人移民到美國去了。
溫行遠站了起來,雙手撐住桌面笑著看他。
「方兄弟,什麼風把你給吹回來的?別是公司撐不下去,回來向我討救兵吧?儘管開
口,兄弟我兩肋插刀。」
方志桐隨意在他辦公桌沿坐下,笑罵:
「你他媽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是順應美國潮流,在長時間做牛做馬之後,放自己一
個長假休息,以舒緩一下疲憊的身心。當然,上司想偷懶自然是不能讓屬下知道,所以美其
名回台灣總公司進修一個月,學習總公司的管理制度,加以評估。編了個這麼冠冕堂皇的名
目,還怕那群臣子不放人嗎?何況唐煜那混小子人又不在國內,此時不摸魚,更待何時?」
說完,得意兮兮的賊笑著,好不快活。
「既然打定主意要休息一個月,為什麼不滾得遠遠的?讓我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剌
剌的跑來我面前閒晃,對別人可不好交代。」他順手還了他一拳。
「本來理應如此沒有錯。但是呢,回台灣度假,首先想到的就是風光明媚的埔裡。不先
跟你打招呼,怎麼好意思去叨擾伯父伯母幾天呢?」方志桐嘻皮笑臉地又道:「我的行李還
放在樓下,沒有車又沒有屋的,你身為我的兄弟.好意思要我露宿街頭嗎?明天下午咱們一
同回埔裡。在那之前我打算好好梳洗一番,再睡個覺,等精神飽滿,容光煥發時才去見你父
母,讓他們後悔當年沒把女兒嫁給我,而許給了那個無賴。」方志桐如今還是很遺憾沒娶到
心中的佳人。
溫行遠坐回椅子中,林秘書送來兩杯紅茶又退了出去;他笑了笑。
「有你這傢伙回來攪和一氣,我的生活將會更多采多姿了,老天貝是厚愛我。」
方志桐嗤之以鼻。
「拜託,老兄,你的生活是和尚在過的那一種。乏味之至!還敢自稱多彩多姿呢!你得
感謝我選擇回台灣,而不是跑到大溪地、夏威夷去泡妞。」
唐雪兒的午睡給方志桐的洪亮嗓門吵醒,久別相見的兩人都忘了降低音量。而方志桐根
本沒有發現辦公室內還有第三者。不過,他倒是看到了溫行遠桌邊的小書桌,不禁笑了出
來。
「你請助理了嗎?別告訴我你的助理是個侏儒。這桌子的高度用來當我的椅子都嫌矮。
天!--還是粉黃色的,我大哥的育嬰室就用這個顏色。行遠,你怎麼會容許這塊可笑的桌
子破壞整個威嚴沉肅辦公室的美觀?還是你的審美觀出了問題?」方志桐不知死活的一屁股
坐上那小小的書桌。「看來你管理手下不怎麼嚴格嘛,人呢?跑去摸魚了你也不聞不問。」
溫行遠微笑了。這話要是讓雪兒聽到了還得了?她一定樂得又多來一個捉弄的好對象。
他不禁把眼光看向小雪兒睡覺的方向,卻發現小雪兒早已醒來了,一雙大眼正死瞪著方志桐
的背。
「胖子,把你的屁股拿開!」雪兒大叫。
方志桐猛回頭,才發現原來屋內還有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兒存在。也忘了剛才小娃娃在
叫什麼,呆看了好久他才笑了出來,好俏的娃娃兒。方志桐看向行遠。
「行遠,你什麼時候偷生了一個這麼美麗的私生女?要得!」他走向雪兒。「來,叫叔
叔,叔叔等會兒買棒棒糖給你吃。」
唐雪兒怒極反笑,笑出了一雙迷人的小梨窩。
「閣下這張臉之臭,台北淡水河猶不及也。有一種除臭劑,清理馬桶的那一種,效果很
好,你不妨去買一個好隨身掛著。你知道,夏天到了,缺德事少做,免得臭氣沖天,玉皇大
帝受不了將會一腳踢你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說得方志桐一時語塞,那知道這個外表看來純真無邪的天使娃娃,會有這麼一張刻薄的
嘴。溫行遠在肚子中直笑,卻不得不板起臉。
「雪兒,不可以沒有禮貌,叫方叔叔。」
雪兒虛情假意的睨著方志桐。
「叔叔?叫叔叔多麼沒有誠意,這麼偉大的人我們應該以更偉大的稱呼來叫才能表示出
我十二萬分的尊敬,叫什麼好呢?這麼高,又這麼胖,又這麼臭,這樣吧,豬八戒或河馬,
你任選一個,夠尊敬了吧?大笨牛。」她給方志桐一個鬼臉,走到溫行遠身邊。
「小淘氣,這麼沒禮貌!」他從小冰箱中拿出牛奶給雪兒。
雪兒吐吐舌,暫時放過方志桐,坐到溫行遠的辦公椅上解渴涼快去。
方志桐的眼光仍追隨著唐雪兒。
「她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真該帶她去環遊世界,讓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洋人看
看,真正的東方佳人長得什麼樣子。他們老以為咱們中國人小眼、扁臉、塌鼻,一無可取,
也從不列入世界美女之流。嘖!嘖!假以時日,會是長成什麼樣的大美人兒。」
兩個大人坐到沙發上去,一個雪兒,再加上一個方志桐,溫行遠知道,他今天的辦公時
間已告終結了。
「她叫唐雪兒。唐煜好不容易爭取到監護權,可是那時唐煜早已打算到法國度假了,臨
時找不到人,只好拜託我帶她三個月。」
「可惜她還是個小娃娃,再大個幾歲,我肯定會死纏活纏,使出渾身解數,也要將她娶
到手。」方志桐不勝惋惜的搖頭,遺憾生不逢時。
雪兒不勝睥睨的橫了他一眼。
「一邊涼快去吧,這麼牛皮糖的追法,我只會當你是瘋狗一隻,甩也不甩你;至於哄女
孩子那一套,我肯定比你還行,你信不信?」
「哦?」方志桐看向溫行遠,後者笑了。
「她是個鬼靈精,也是個電視迷,成天電視上頭演的情呀愛的,她學了個十成十,這會
兒用專家的口吻來批評呢!」
方志桐輕視地叫:
「電視上頭太誇張了,我才不同。我這個花花公子之名絕非空得。雪兒姑娘,要不要本
公子示範一下呀?」他逗她。
雪兒眼睛眨了眨。
「可以呀,你用特別的方法來追求我。搞不好本姑娘一時開心,就會移情別戀,決定長
大之後嫁給你。」
「移情別戀?」說到這個,方志桐可是不能理解。
雪兒瞪了他一眼。
「先別管那些,我想改嫁是你的福氣,還不快些擺出很幸福的表情。」
「是是是!本人心存無限感激,幸福盈滿心頭。假若我有幸娶到雪兒小小姐,將會是全
天下最幸運的男人。」方志桐像在唱大戲似的,唱作俱佳的誇張叫著。
不管話中誠意多少,含了多少戲諱,反正答案讓雪兒很滿意就是了,一搖三擺的走到溫
行遠面前,不可一世的道:
「看到沒有?已經有人排隊要預約娶我了,你還不快快改變態度,好留住我的
想不到溫行遠卻揮了揮手,像趕蚊子蒼蠅似的。
「早日得以擺脫你才是最明智的保命之道,我正巴不得有人來移轉你的注意力。」
「死心吧!我就是要當牛皮糖,死死的黏住你!」唐雪兒再次發表宣言,加重決心。
突然她轉身往門口走去。兩個男人為她突來的舉動愕然,溫行遠叫:
「雪兒,你去那裡?」
「洗手間。」已一溜煙不見人影。
方志桐收起笑臉,銳利的打量溫行遠眼底來不及收斂的溫柔。
「你很疼他呀!」他輕描淡寫的陳述。
「她是個人見人愛又惹人憐的小孤女。」溫行遠坦然的面對好友,對於雪兒,他只是以
父女之間的感情對待她。
「這孩子很喜歡你嘛,口口聲聲說要嫁你!」
「小孩子說話只是因為一時興起好玩。你當真?我可不。」與雪兒之間介入男女之間的
情感?太可笑了。她這麼小,老天,果真心存邪念實在有謀害民族小幼苗之嫌,他連想都沒
想過。
這一說,方志桐也失笑了。笑自己把雪兒看成超乎年齡的成熟,這那能當真呢!但--
雪兒剛才那表情未免太過於堅決,而這種堅決出現在一個年紀才十三、四歲的娃娃身上,卻
又何其早熟!。
晚上。
從披薩店叫來了幾個各種口味的大披薩,再從餐廳外叫了各種中國式的山珍海味。雖說
是為了給方志桐接風洗塵,其實是祭各自的五臟廟。
吃飽喝足,雪兒很乖的幫忙清洗碗筷,整理飯桌,然後給自己洗了個香噴噴的澡而沒有
幻想自己溺水喊救命。只有這個時候,雪兒會抱怨自己打小留到大的頭髮太長太麻煩。甩著
一頭濕髮,雪兒生氣了,拿著剪刀交給溫行遠。
「剪掉!我要把頭髮通通剪光光!」
說到她要剪掉那一頭及腰的烏黑亮麗秀髮,別人可是比她還要捨不得。所以,溫行遠拿
來吹風機,方志桐奉上毛巾,小心翼翼的服伺唐大姑娘那頭秀髮。兩個大男人打出娘胎幾曾
做過這種事?新奇好玩之外更是樂在其中。頗有成就感的,溫行遠握住一把吹得乾爽膨鬆的
秀髮,觸感美得像絲綢,久久,捨不得放開。
吹乾後,雪兒很舒適的將頭枕在他膝上,整個人橫佔了長沙發,方志桐被迫坐到對面的
單人沙發上;她翻著漫畫書,津津有味的看著。
一邊的方志桐賊頭賊腦的把眼睛放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頗曖昧的在唇邊浮出笑意,若
有所思,卻聰明的不置一詞。
「對了,雪兒,如果我的手錶沒有誤差的話,你下午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去上廁所。」
溫行遠看著膝上的雪兒。
「我便秘。」她很簡單的丟給他一個理由。
「在十八樓?」
「十七樓人好多。」
溫行遠敲了下她額頭。
「小鬼頭,我不妨告訴你,今天大樓所有廁所全部在消毒,下午正好封閉十樓以上的廁
所。你出去的時候是四點半,十七樓正在消毒中。」
唐雪兒耍賴叫:
「不公平。你故意挖陷阱讓我跳,不跟你玩了。」
「這次你撒謊得十分差勁,老實說吧,去那兒了?」他不容雪兒避開話題。
唐雪兒歎了口氣,半垂的長睫毛掩住一雙骨碌精靈的大眼。
其實那一小時的時間,她跑到六樓的企劃部,去找柯北平聊天。前不久才知道柯北平是
溫行遠提攜進來的直系學弟。據雪兒自己推測,中午見到的那個美人兒的年紀約莫與溫行遠
差不多。加上得知溫行遠出社會以來未曾認識任何女孩,那麼只能更往前推了,倒有可能是
學生時代的戀人。所以就跑去纏柯北平,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旁敲側擊著她所想知道的
事。柯北平那裡會知道小小女孩的心思彎彎曲曲如萬里長城。只當她童稚天真,一勁兒滔滔
不絕的說著大學時代的趣事。提到溫行遠的戀情,忿忿不平的說著那個背叛的女人如何拜金
絕情,甚至休學嫁人,留下溫行遠在校園成為別人的笑柄。
得到想要的情報,雪兒才滿意的回到十八樓。這等探人隱私的事怎麼可以向溫行遠招
供?他一定會生氣,而接下來受苦的可就是她那可憐脆弱的小屁股了。
「雪兒?」溫行遠的口氣中含著不容許她隨便搪塞過去的堅決。
「我去六樓,去和那些老拿棒棒糖逗我的王老五聊天。不信的話,明天你可以去查證,
上自主管下至工友,我全打過招呼了,不怕你沒證據可以查。」雪兒瞪他,打算他如果不
信,她這輩子就不要再理他了。
溫行遠放柔了表情。
「想聊天可以明白對我說啊,我難道會阻止你去玩嗎?」
「不會才怪。我功課積了一大堆沒有寫,那有時間去閒嗑牙!你這個工作狂不逼著我去
寫才怪。你巴不得別人和你一樣死拚活拼。」她皺皺鼻子。
這一說可提醒了他,溫行遠露出壞壞的笑容。
「積了很多是吧?今晚沒有做完功課不許看卡通錄影帶。」順手抽去她手中的漫畫。
真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唐雪兒坐起來,腦子轉了轉,真要受苦,自然也要拖著別人一
同。
於是她大歎了口氣,可憐兮兮的說著:
「那些數學呀,理化的好難哪。尤其那個因數分解,等差級數的,搞得我頭昏眼花,以
前外婆給我請了家教,可是住在這裡什麼都沒有,我好可憐哦。商學系的高材生只會拚命賺
錢,將我去在一邊--」故意說得溫行遠心生愧疚,此刻他已一臉無可奈何。她再看向一旁
幸災樂禍的方志恫,心眼兒一轉又道:「還有那個英文啦!討厭死了,人家又沒有住在美
國,天天有人可以說英文,所以我的英文老是不及格,寫都不會寫,哎呀!全世界我最可憐
了啦!」非常哀怨的瞄方志桐一眼。
方志桐雙手高舉,笑了出來。
「好好好!我們舉白旗了,雪兒姑娘,今晚我們兩位英俊成熟的紳士,就捨命陪君子,
作功課去吧。」話完伸手,做出邀請的手勢。
雪兒很尊貴的站起來,左手勾住方志桐的手肘,右手勾住溫行遠的臂彎,儼然像個公
主,被請人書房做功課去了。
醜媳婦見公婆--頭一回,當然得留給他們最美麗,最討好的印象不可。
粉綠色的小草帽,帽兜繫著雪白的絲巾,尾端垂在身後飄揚。粉綠色的吊帶褲,五分
長,足蹬雪白短靴,上身一件粉綠色的小可愛,外頭罩著白色雪紡紗短腰外套,前頭下擺綁
了個蝴蝶結,清爽又俏麗。兩條黑亮的長髮辮子以綠緞帶繫著。對著穿衣鏡左看右看,終於
很滿意的扮了個鬼臉走出去。
方志桐吹了聲色狼式的口哨。
「這丫頭將來不得了,人家說三分姿色,七分打扮。她不僅有十分姿色,對打扮更是高
手一個。」
溫行遠倒沒有多讚美,牽著小雪兒的手先往外走。
「走了!小雪兒已經夠驕傲的了,再給她錦上添花,她會忘了她是誰。」
雪兒不滿叫:
「才不會呢!我謙虛得近似自卑。大家要經常讚美我,給我信心,我才會活得更有自
信。」
「是哦,是哦!我們的雪兒小姐就像亂世佳人中的那個郝思嘉一樣謙卑。」方志桐揶揄
她。
這對她實在是侮辱。
「不要把那只驕傲的老母雞拿來和我相提並論。先別說她沒有我的好看、可愛、漂亮、
迷人,她也沒有我的忠貞不二。烈女不事二夫,我打算對溫哥哥從一而終,才不要學那女人
嫁來嫁去,見一個愛一個,到最後連老公也不要她了,那是她活該,我可不會。」方志桐竟
然敢說她像那女人!不要理他了!一下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雪兒搶先坐入駕駛座旁的位置。
溫行遠皺眉。
「雪兒,不可以這樣。」
方志桐彎下身滑稽的看她。
「我說--雪兒姑娘,你不是打算要對我敬老尊賢嗎?怎麼搶走了該是我坐的位置
呢?」
唐雪兒不情不願的爬到後車座,打橫一躺,打算不理這兩個不尊重淑女的沙豬。
車子往埔裡的方向開,一出市區,方志桐試著逗她幾次,但雪兒硬是來個不理下睬,連
白眼都懶得給他一個。
「雪兒,怎麼不說話了?別告訴我睜著眼睛也可以睡覺。」溫行遠還真不習慣雪兒在身
邊安靜得像一隻悶葫蘆。平常吱吱喳喳的,像只小麻雀,不,更正,是小黃鸝鳥。轟炸得他
耳朵已經非常習慣這種噪音--不,更正,是天籟。一時之間被她的沈悶感染得有些不舒
服。哎!小女孩兒家,說小也不小了,但事實上也不大,心思最難捉摸的就是這個年紀。
這兩個人就像六樓那些老拿棒棒糖逗她的王老五一樣壞,閉上眼,雪兒被窗外吹入的暖
風薰得陶陶然,不由自主的眼皮沈重,向睡神舉了白旗。
雪兒覺得自己在飄,飄過一段好沉鬱的黑暗隧道後,一陣刺眼的明亮在前力閃來。
這是什麼地方?雪兒好奇的四下看著,然後發現自己原來在一個肥皂泡泡中,讓風一直
吹著走。她開心的笑了,曾經幻想過自己有一天能這麼飛呢!--然後,泡泡停在一個種滿
奇花異草的小庭院中,被窗台的一朵金盞花承接住。雪兒好奇的看向窗口,是誰住在裡面
呢?突然,她興舊的尖叫了出來!
屋內一小方圓桌旁,坐著三個人。一個斯文英俊的男子,與一個美麗優雅的女子,女子
懷中抱著一個好可愛、好漂亮的男孩兒。一家三口笑得好開心,不知在聊什麼有趣的話題,
好幸福的互相聊著天--雪兒努力想掙破泡泡投入那些人懷中,投入爸爸、媽媽的懷中,也
想抱一抱那個來不及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小弟弟,雪兒拚命在掙扎,泡泡卻強韌得嚇人,一點
也打不破。風又來了,將她吹上天空,愈吹愈遠--直到又陷入無邊的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了--
「爸爸!媽媽!」她大聲哭叫!雪兒記得自己一直是爸爸的心肝寶貝,是媽媽的小甜心
兒。可是,可是現在他們都不看她!無論她怎麼叫,怎麼喊,他們都不看她,只看著與他們
一同上天堂的弟弟!她不喜歡這樣,她不要被遺忘,她不要有別人來搶走她的爸爸媽媽!不
要,不要--
有一隻溫暖的手在輕輕搖動她,將她搖出那一場可怕的夢魘。
「媽媽!媽媽--」雪兒投入那人溫暖的懷中。
「做惡夢了嗎?」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輕在她耳邊低喃,母性柔軟的身體撫慰了雪兒受創
的心靈--似幻似真--雪兒甚至願意告訴自己,爸爸媽媽沒出車禍,沒有去世。這個懷抱
那麼溫暖,那麼熟悉,與媽媽的相同,溫暖與柔和。
「媽媽--你是不是--不要雪兒了--?」她嗚咽的問著,不肯抬起頭。
「誰會不要你呢?沒有人會不愛你這個可愛的小女孩的。」溫母心底一股疼愛泛開了。
打從兒子下午帶回來這個漂亮的小東西後,她就打從心底喜愛她。而當她從惡夢中乍然
醒來投入她懷中,毫不猶豫的表現出全然的信任更是令她感動。溫母多希望這小孩是自己生
的,好讓她可以傾一生所有的愛來疼愛她,養育她,陪伴她長大成人。
「乖雪兒,你夢到什麼了?」她低頭看懷中的雪兒。
雪兒抬起一張帶淚的臉,才看到抱著她的是一個保養得極好的中年婦人,慈祥而優雅,
眼中滿是瞭解與疼惜,一股心酸淚意再度湧上她的眼眶。
「我夢到爸爸媽媽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我一直叫他們,可是他們都不回頭看我-
-然後--風就一直吹呀吹的,將我吹走了,不見了--我看不到他們--他們都不理
我……」
溫母拍拍她的肩,拿紙巾擦她小臉。
「他們一定沒有看見你在那邊。」
「嗯,不然他們不會不理我的。」雪兒說給自己聽,已平復大半傷感。
她抬頭看向婦人。
「你是誰呀?阿姨,你好漂亮哦,和我媽咪一樣。」
說到拍馬屁,唐雪兒可不是吹牛的,幾句話讓溫母心喜得巴不得將她揉入懷中吻個夠。
將一個年近五旬的伯母叫成阿姨,除了表示溫母保養得極好之外,唐雪兒叫得未免誇張
了些。但,好聽話、高帽子誰不喜歡?誰能免疫?多說總是沒錯的。
溫母果然眉開眼笑。
「瞧瞧你這張小嘴,我都快可以當你奶奶的人了,我是你溫叔叔的母親。」
是未來的婆婆!她笑了。
「溫媽媽,你好年輕哦,看起來就像溫哥哥的姊姊。」表明身份之後,更是應該拚命拍
馬屁--真是老奸巨猾--雪兒在心中偷偷給自己扮了個鬼臉,嘴上的笑容卻甜得像是可以
擠出蜜汁似的,更賴皮的依在溫母懷中。
溫行遠推門而入。
「媽,那小懶蟲醒了沒有?」
樓下的人肚子實在是餓了,偏偏不見溫母帶小雪兒下來,自是動筷不得。所以差溫行遠
上來叫人。本來還有更多話要說,在見到雪兒的淚臉後一震,忘了開口。以為有什麼事,可
是展現在她唇邊太過甜膩的笑容又讓他嚇了一跳。
「怎麼了?」他問。
「雪兒做了惡夢,沒事了。我們該下樓吃飯了哦,雪兒。」溫母拉雪兒下床,替她拉好
衣服。
「難怪肚子大唱空城計,原來該吃晚飯了。」雪兒抽出面紙擦拭自己的臉,一掃剛才的
淒楚狀。與溫母勾著手臂出去,對溫行遠看也不看。她怕他笑她是小孩子才會給惡夢嚇到,
好丟人哦!
跟在身後出去的溫行遠深思洞察她的心意而笑了。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雪兒收服了媽
媽,真是了不起呀!從沒看過母親眼中巴不得把全天下至寶送到雪兒面前的疼愛勁兒,用在
他們三姊弟身上過。雪兒最大的本錢就是那張甜甜的笑容,和精靈的頑皮勁兒,收服人心之
迅速,連溫行遠也快要吃醋了。聳聳肩,為了自己這樣的心思感到好笑。
樓下飯桌坐著三個等著開飯的大男人--
溫家的大家長,一家之主--溫必堯。
溫家老三--溫翔遠。
加上食客方志桐。
一桌子的豐盛菜餚,快要勾引三個大男人的口水了,終於見到樓梯上走下來溫家的小嬌
客。
「我們的小睡美人終於醒了,真是我可憐小胃的救苦救難大善人。」方志桐表現得感激
涕零,只差沒跪下來叩拜。
雪兒不與他一般見識,看也不看他的坐在溫母旁邊,然後雙眼一亮,露出甜甜的笑容。
「哇!好香哦!溫媽媽,我和你學做菜好不好?我以後也要當個賢妻良母,經營一個溫
暖幸福的小家庭。」
「好呀!難得雪兒想得那麼遠,將來娶到你的人有福氣了。」溫母萬般寵溺,現在雪兒
說什麼,她一定會答應。
雪兒大眼一轉,看到溫媽媽身邊的首位上坐著一個兩鬢微白,神態悠閒睿智的中年男
子,一身的儒雅氣息.五旬左右,高瘦型的,與溫行遠好像,一看也知道是她未來的公公。
坐在方志桐旁邊,雪兒對面的二十出頭男孩,與溫媽媽比較像,肯定是溫行遠的小弟。
雪兒大方的打招呼:「你們好,我叫唐雪兒。今晚要留下來打擾幾天。打算學一身廚
藝,好回去煮給溫哥哥吃。免得他老是買一些沒有營養的薯條與炸雞給我當食物。」
溫行遠坐在她身邊,警告的叫一聲:
「雪兒。」他打算如果她再胡說八道告狀,回去後要好好打她一頓小屁股。
雪兒沒有回嘴倒令他有些意外。
扁著一張小嘴,雪兒低頭默默的吃著溫太太挾滿碗的食物,神情委屈極了。這會造成別
人什麼錯覺她可是十分清楚,半垂的眼簾下一雙滿是等著好戲的骨碌大眼。
當溫家所有人以不貿同的苛責眼光看向溫行遠時,溫行遠也明白了小雪兒的詭計,這丫
頭存心讓他家人以為他沒有好好照顧她,更甚者,也許是虐待她。難道--雪兒真想要溫父
吊溫行遠起來打屁股才甘心嗎?雖不致如此,但也不會讓他太好過就是。
溫翔遠最先為雪兒打抱不平。
「老哥,你對女人向來不假辭色是你的事。但雪兒只是個活在你淫威下的小可憐女孩,
你犯下著這樣嚇她吧,人家可沒有對你死纏活纏。」
接下來溫父也開口了:
「行遠,你一直對小雪兒這樣嗎?」
溫母也想要開口,但雪兒輕輕扯住她的衣袖。
「不要罵溫哥哥了,我還要和他過兩個月的生活呢!」活像怕溫行遠的虐待會變本加
厲,急急又道:「其實溫哥哥對我很好很好的,非常的關心我,連我上廁所多久他都會計
時,如果我沒有在時間內回來,他會叫人到每一層樓的廁所找我,怕我一不小心會被淹死或
臭死。雖然他沒收了我的零用錢,可是那都是為我好,如果將來我把錢全部花光了,以後長
大就只有身無分文當乞丐才能養活自己,誰叫我老是忘了自己是孤兒的身份而亂花錢。」
這一番話簡直將溫行遠打入地獄去了。溫行遠接收到家人更不悅的眼光,偏偏雪兒還一
派天真單純模樣。
方志桐在一邊偷笑,可憐的溫行遠,這次可真的被坑慘了;這個小煞星實在惹不得!
溫行遠不等家人開口責怪,沉著一張臉。
「失陪一下。雪兒,過來。」口氣中有鐵一般的堅決,不容反抗,他站了起來。
「溫媽媽……」雪兒求救,心知逞一時口舌之快後果可能是什麼待遇,抵死也不肯跟溫
行遠到別的地方「談話」。
溫母當然義不容辭的開口:
「行遠,你這是做什麼?」
溫行遠握住雪兒的手,對溫母道:
「你們放心,她不會有什麼危險,保證完好無缺的走出來。」
唐雪兒想尖叫,想逃跑,卻被溫行遠眼中不容置疑的怒氣給震懾住。乖乖的任他牽走,
這也是有好處的,大家會完全站在「弱小」的她這一邊。
走入一扇門之後,溫行遠把門關上。這一間是溫父的書房,溫行遠放開雪兒,面向一面
牆上巨幅「忍」字的楷書控制怒氣。這一幅「忍」字的落款是溫必堯,四年前寫的,幾乎占
了一面牆的三分之二面積。龍飛鳳舞的筆法充份顯露出渾然天成的豪放灑脫,不失濃厚的書
卷斯文,他一直很喜歡。
唐雪兒打一走入書房就開始懺悔自己的行徑。任她再胡鬧精刁也不敢在溫行遠發怒時,
還不知死活的在太歲頭上動土。而--他真的生氣了。
他終於轉身面對她。
「為什麼說那些話?」
「我錯了。」雪兒身子縮在長沙發中,聲音比蚊子還小聲;至少她是勇於認錯的。
「說出你錯在那裡?」他放柔了聲音,蹲在她面前,莫測高深的表情讓雪兒猜不出他是
否仍在生氣?
雪兒吞了下口水。
「我不應該扭曲他們的想法,讓他們以為你都在虐待我。我已經認錯了,你不可以再氣
了哦?好不好。」
他歎了口氣,搖頭道:
「我不是氣這個!雪兒,你的頑皮我可以接受。但,不要搬出雙親已故的事實出來搗
蛋。我知道你根本不要有人來可憐你。但你卻讓我覺得你在炫耀,太過分……」
雪兒跳了起來,眼淚同時一發不可收拾,叫:
「我炫耀?你以為我很得意自己是個孤兒的身份嗎?你以為我很高興我父母死掉嗎?你
去死吧你!」哽咽無法成聲,她往門口跑去。
溫行遠拉回她,用力過猛,雪兒跌入他懷中,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刺蝟,拚命掙扎,盡其
所能的用她的武器來傷人。雙手雙腳又踢又踩,拳頭直落他肩上,甚至還咬了他手臂一大
口。
溫行遠沒料到這小東西如此敏感,而且反應如此激烈,他實了好大的勁兒才使她動彈不
得。
「雪兒!」他低吼。
唐雪兒掙脫不出他鐵鉗似的雙臂,放棄了徒勞的掙扎,哭泣已使她失去力氣,身子猛烈
的抽搐著,不再吵鬧,只是流淚。--這種心酸而受挫的哭泣,令溫行遠的、心不禁絞緊而
跟著難受發疼。
「雪兒……」他輕輕親了下她雪白的額角,雪兒動了下,他忙又摟緊,坐回沙發上,讓
她坐在他膝上,完全的守住她小小的身子,拿面紙拭著她不停滴落的淚。
她沙啞低語:
「我想念爸爸媽媽,剛剛我夢見爸爸媽媽不要我了,不認得我了。我不是有意要自憐,
但是,我確實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兒呀,我沒有家,八年來,從這裡流浪到那裡,我很壞,想
讓溫媽媽疼我,因為她真的好像真正的媽媽哦,好慈祥,身上也有家的味道……我阿姨和舅
媽也很疼我,可是她們都是要上班的,身上都好香……,那種味道不是媽媽的味道,所以,
所以……」她不好意思說了。
他代她說完:
「所以要先讓他們討厭我,而更加疼愛你是嗎?」
看到雪兒眼中百年難得一見的難為情,他微笑了。
「你成功了,不是嗎?」
她已經不再流淚了,仰著頭看他。
「可是,你說我利用我爸媽……」
他搖頭,真誠道:
「我道歉。但是,小雪兒,你不能怪我會有那種舉動,不是嗎?你收服我家人的心,讓
我備受冷落,我不該忌妒嗎?」他學她皺皺鼻子。
「大男人也會吃醋?」雪兒忘了悲傷,稀奇的大叫著,當他是大怪物。
只要雪兒不哭,溫行遠甚至願意拿全世界來交換,何況只是扮個小丑而已。
「為什麼不會?誰規定的?」他反問。
這個回答逗得雪兒咭咭笑了出來。
「那我以後當你的妻子可真是你的不幸了,我長得國色天香,你不被愛慕我的人氣得在
醋桶中溺死才怪。」
他輕捏了下她鼻子。
「小自大狂,真以為自己天仙下凡呀?」
這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回答--
「至少目前你身邊沒有比我好看的女人呀!相形之下,我不是天仙下凡倒也相去不遠
了。」
兩個人鬥嘴鬥得樂在其中,全然忘了門外等他們吃飯了人。門板上輕叩兩聲後,傳來翔
遠的聲音:
「我說老哥,你別是把咱家的小貴客給打得傷痕纍纍,不敢帶出來見人吧?」
雪兒皺皺眉,還坐在他腿上。
「走吧,再不出去的話,等會兒他們興師問罪起來,有我好受的了。」
他拉著她站起來,捏了捏她小臉蛋,一同走了出去。
雪兒真想永遠住下來!
對她這個都市人而言,埔裡簡直是天堂,是世外桃源,放眼望去全是花海。映著藍天白
雲,襯出萬紫千紅的絢麗。左手看過去是大片滿天星,右手看過去是玫瑰園,還有大片菊
花,夏天早開得一塌糊塗;她從來不知道菊花有那麼多品種,並且各種顏色都有,甚至還有
藍色的。她開心得想尖叫!溫夫人甚至允許她在花田中恣意採花,所以今天的唐雪兒是有備
而來……
頭上一頂小草帽,長髮披散身後,無袖無領的粉紅T恤配著窄管牛仔褲,長統淺咖啡色
牛皮靴。手上挽著小花籃,在田野中花海裡奔馳,追趕著上百隻蝴蝶,快樂極了,她根本忘
了要去吵大人,自己早已經玩得不亦樂乎。
今天有一批蘭花要出貨。溫家兩兄弟與方志桐當然義不容辭的在溫室中幫忙。而大家長
溫必堯是東海大學的教授,學校有座談會,因此也是無法幫忙,到學校去了。
出貨的空檔,溫行遠走出溫室,遠遠看著雪兒在花海中跑來跑去。有時會不小心跌
倒.消失在花叢中,然後沉寂一陣子,突然從另一頭冒出來大叫一聲,嚇走那些正在吸取花
蜜的蝴蝶飛得四分五散,典型唐雪兒作風。
方志桐站在溫行遠身旁也看得癡了。
「咦?」他拉了下溫行遠,瞄向田梗另一頭,有一個手拿相機的男子,正貪婪的拍攝雪
兒的美麗與天真鏡頭,捕捉這個花精靈的每個動作。
陳威拚命的拍攝。從來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讓他拍得這麼急切與貪婪,一直想把這個鏡頭
中的美人兒所有特點美麗完全掌握。可是一次又一次,卻又發現她的美麗不只於此,她是干
變萬化的,他無法捉摸得清。這認知令他汗涔涔而恐懼無比,怕所有奇異的一刻稍縱即逝,
而他卻還沒有捕捉出她最美麗的一面做最精準的呈現攝入他底片之中--
就是這一刻!
女孩兒將花辮揮灑向藍天白雲中,女孩的笑容像藍天一樣明亮。
「該死!」他大吼!
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剎那,有一隻手握住他的鏡頭。陳威恨不得將此人碎屍萬段!他猛然
轉身,看到一個穿著汗衫,工作褲雨鞋,花農打扮的年輕男人,草帽下一雙精銳而冷漠的
眼,正含著微怒的神色看他。脖子上吊著毛巾,全身泥巴髒得可以,可見正在工作中。這鄉
下男人帶泥的手弄髒了他寶貝的相機!一個粗野不文的農夫!怒氣焚燒了他一向少有的風
度,何況他陳威脾氣之暴躁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任何打擾他工作的人,不管是誰,他都會與
那人拚命!天皇老子也不管!
他吼:
「你這傢伙就不會尊重我在工作中應得的安靜嗎?憑什麼阻止我?你害我的作品泡湯
了,而這一張照片可能讓她揚名全世界!」
「憑什麼?」溫行遠挑眉,緩緩道:「憑你現在正站著的地方,不巧是我的土地。如果
要談尊重的話,閣下逕自拍攝小女孩.不知道有沒有經過她本人同意?」
「沒有!」他回答,但依然氣焰高漲。「但有誰不喜歡被拍成天使?許多人想找我拍還
預約不到我的空檔。我的技術可以將荒蕪的新疆拍成天堂。等一下我當然會給她合理的報
酬,如果將來我用她的照片去參加世界攝影比賽的話,她就有幸能揚名立萬,搞不好明天就
有成群的星探追著她跑!」活似給別人天大的恩惠似的,也許他本意沒有這麼囂張,但口氣
太沖,以致於招人反感。
「這或許是別人所欽慕,而她最不需要的「恩惠」!」溫行遠打量跟前這個二十四、五
歲左右的狂妄男子。想必有些名氣,不然不會這麼一副高傲的口氣。
這一邊正在僵持不下,沒一個結果之時。突然傳來雪兒的尖叫,直直往這邊跑過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溫行遠連忙轉身,雪兒正好撲入他懷中。他急問:
「怎麼了?」
「好痛!』她抬高左手,在手臂近手腕處有著紅腫。
原來美麗的花海中不只有蝴蝶在採蜜,還有蜜蜂呢!會蟄人的那一種。
溫行遠掏出綠油精,眉眼全是笑意。
「我一直在猜你什麼時候才會給蜜蜂叮到。想不到那些蜜蜂挺有修養的,在不勝其擾
後,才小小的,輕輕的,仁慈的叮了你一下下。』
雪兒抗議:
「光一下下就痛死我了!你們家的蜜蜂真是可惡透頂,等會兒我去拿殺蟲劑來為民除
害。」
挑出了針,塗上綠油精,溫行遠輕輕的揉著她的手,溫柔笑著。看小雪兒咬住下唇,輕
皺著眉,大眼中滿是疼痛的委屈,一幅溫柔美麗的畫面不自覺的呈現,那種親切感覺濃厚地
散在兩人之間--
非常,非常的美-- 喀差--
陳威偷偷的按下快門,被拍的兩人渾然未覺。
方志桐若有所思的看著陳威,然後拉他到一邊。
「要是讓他知道你偷拍他們的話,他只會生氣:要是你敢將所有照片諸於世的話,我保
證,無論天涯海角,他都會追到你,然後將你拆得一根骨頭也不剩。』
陳威下意識將相機藏到身後。
「我只不過拍了一張沒什麼的照片而已。』
「沒有什麼?』方志桐笑了。「找來一個不懂攝影的人來拍的話,也可以捕捉到他對她
眼中所傾注的溫柔愛意。而這卻是他本人一直不知道、不承認的事。你我都清楚剛才你那張
拍得有多精準,抓的意境多麼地赤裸直接。」
「你是在威脅我嗎?』陳威低叫,並且打算反抗。
方志桐乾脆點頭。
「很認真的威脅。實際一點的說,如果我告訴他,你偷拍他們的話,他一定會和我一起
聯手搶出你的底片,讓你什麼也沒撈到。而我的要求也不過是說,一旦照片洗出來之後,給
我一份,並且暫時不要對外公佈。等幾年再說吧,等小女孩長大--或--等他們結婚之後
再公佈,我想會是個很好的賀禮。」
「結婚?」陳威不舒服的動了動身體,他不以為他們會結婚。
這個農夫那裡配得上這個嬌貴的小天使?心中一個意念讓他突然決定不公開兩人合照的
那一張。況且,此刻也不容許他做別種決定。因為眼前這個高頭大馬的健美先生的確有能力
做他所威脅的事。為了這一卷珍貴的底片著想,他只能以沈默代表應允,眼光再度留戀的看
向那個小女孩--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美麗的女孩。
「別看了,她不會屬於你的。」方志桐看穿他的心思,不客氣的說著。
陳威不滿低叫:
「我那裡比不上他?」
「他年紀比你大。」方志桐悶笑。
「這是什麼比法?」
「呃!他曾是台大的高材生。」
「只是曾經?」他嗤之以鼻,植物系的高材生不值得拿出來現。
「好吧!」方志桐問:「那麼你說,你那點比得上他?」
「我是個頗有名氣的攝影師,有一份穩定的高收入,並且可以在世界各地跑;我叫陳
威。」陳威不期望鄉下人會知道他的名氣。
原來是近來冒出頭的攝影師。美國的分公司曾經請過他來替公司的新產品拍廣告,相當
受好汗。「好辛苦哦,放假還要工作,要不要我幫忙?」
他搖頭,輕拍了下她紅撲撲的臉蛋。
「不要踩死太多花就是幫我的忙了。陽光已經很烈了,你回屋裡去喝果汁。你溫媽媽買
了好多你愛吃的冰淇淋等你去吃呢!」
雪兒開心得眉開眼笑,對他擠擠眼,以施恩的口吻道:「不要說得那麼酸嘛。我分一半
給你吃好了!我來疼你。」
看著小雪兒「寬宏大量」的表演,得意洋洋的表情,溫行遠輕拍了下她的小屁股,笑開
了走回溫室工作。看著那男人被打發走後,心中那股不愉快才消失不見。他討厭有人對雪兒
虎視眈眈--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答應唐煜照顧小雪兒,就必須完善的照顧好她,不能
讓她受一丁點損傷,再沒有其它的原因了。
溫母正在采光優良明亮的廚房做午餐。雪兒坐在一邊飯桌上,吃完一碗冰淇淋後,自動
幫忙剝豆夾。她覺得要好好的告訴溫媽媽她的決定,否則將來溫哥哥不小心娶了別人那可怎
麼辦?
「溫媽媽,我長大後要當溫哥哥的新娘,你要叫溫哥哥等我長大哦,不可以讓他娶別的
妖精。」她很認真的開口。
溫夫人呆了一下,驚笑道:
「雪兒,你說什麼?你不是當真的吧?你溫哥哥已經二十六歲了,你才多大?十二、十
三?」
「十四。」雪兒更正。「剛好一輪,最相配。」
溫夫人將菜放下湯鍋,調了小火,坐到飯桌旁,好奇的看雪兒這副認真表情。
「為什麼想要嫁你溫哥哥?」
雪兒咬了下下唇。
「我也不曉得啊。就是在他第一次打我屁股之後,我突然覺得他是關心我才會打我的。
以前親戚呀,甚至我爸媽都不曾打過我。有時候我使壞、不乖,他們就會順從我的搗蛋,還
說我好可愛。其實我知道那樣做並不會可愛的,只是大家一再容忍,我又很皮,沒有人會告
訴我頑皮到什麼程度是不可以的。只有溫哥哥會告訴我,也會罰我,他不要我變壞。大多時
候,他對我很好。然後,我又突然發現他長得好好看哦,所以就決定嫁他了。」應該還有更
多的因素,但雪兒腦中的形容詞一下子找不出貼切的來說。
溫夫人更好奇了。
「應該還有人對你更好吧?我知道行遠有時候並不算是個好相處的人。」像雪兒這種女
孩應該是天之驕女,沒有人會不愛她的。
雪兒連忙點頭。
「每個人都對我好好!可是,我還是想嫁溫哥哥呀,以前住奶奶家,住阿姨家……不管
住那裡都深刻的知道那不是我的家;可是和溫哥哥住在一起,我沒有這種感覺,好像回到了
自己的家一樣。而且,我來這裡也有這個感覺哦,真想一直住下去。」
雪兒傷腦筋的說著,總覺得自己表達得還不夠好。
溫夫人愣了會兒!小雪兒對行遠特別依賴她倒是能感覺得到,但--小雪兒不會是認真
的吧?溫母並不會反對有這麼一個年輕的媳婦,反正她很疼愛這個小人兒。但,行遠呢?他
應該只是當她是小妹妹般的疼愛吧?以現在的眼光看,她真的好小好小……
過完快樂充實的一天,直到晚餐用完後,溫行遠已打算回台中市內,著手整理一些明天
的公事。方志桐自願在花季期間充當義工幫忙。還玩不過癮的小雪兒直呼要多住幾天玩個夠
本,度一個真正悠遊快樂的暑假。所以,溫行遠只好自己先回去了。評,有其獨特的風格。
回台灣後在業界更是炙手可熱了。
但方志桐打算輕視他到底,免得助長這人的氣焰。
「這算什麼?他收入比你還多。」
「是呀!如果這片土地是他的,利潤當然多,可是卻必須以勞力獲得。當他的妻子可苦
了,高貴的氣質全會磨成粗鄙的村婦,這是大不幸。」他才不會讓自己的妻子吃苦受罪。
方志桐沒意思再和他抬槓下去。總有一天陳威會知道,如果他想追雪兒的話,所面對的
敵手會是個什麼人物,一個他一輩子所望塵莫及的人。
「你該走了,因為留下來也不可能再讓你拍到什麼了。」方志桐趕人了。
「我會再來的。」陳威見那兩人依然沒注意到他,心中有些黯然,只好走了。
雪兒好奇的看著那個陌生人的背影,問溫行遠:
「他是誰啊?」
「一個人!剛才一直在拍你。」
「真冒失。」雪兒也沒放在心上,拿出口袋中的手帕,踮起腳跟替溫行遠擦汗。
沒有小雪兒搗蛋的日子可真難挨。第一天耳根清淨,所以他精力充沛的做著每一份文
件,順利得很,只是到了晚上有些寂寞。第二天他已經開始在想念她了,悶悶的埋首於工
作。到了第三天,工作效率大大打了折扣,甚至不及平常雪兒在一旁搗蛋的二分之一,這個
發現真令他頹喪。細數一下也不過才半個多月,他竟然已經完全習慣雪兒了。那麼如果兩個
月後,雪兒走出他的生活,他得多久才會適應那小傢伙已不會再出現的事實?
哎!不願去想雪兒有一天會離開他,他逼自己專心埋首於工作。可是,突然發現他現在
手中的工作真是乏味得可以。
林秘書敲門而入。
「溫先生,兩點的會議要開始了,廣告部門已約請來攝影師送來照片,已為我們公司二
十年年刊找到了模特兒。」她將一份牛皮紙袋放到他桌上。
八月份是唐氏機構成立二十年的紀念,每年公司都有做特刊慶祝,二十年是個大生日,
自是草率不得,雖然只是宣傳性質,但如果做得出色,不僅公司形象打得好,更可因此招徠
廣告客戶。廣告部已籌劃半個月,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模特兒與攝影師。
再十分鐘就要開會了,溫行遠正要看照片,電話內線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林秘書按下按
鈕。
「有什麼事?」
「一樓會客室有一位叫石雁羽的小姐自稱是總經埋的朋友,總經理現在方便讓她上去
嗎?」一樓接待小姐甜美的聲音傳來。
林秘書詢問的看溫行遠,溫行遠點頭,她回答:
「讓她上來十五樓的會客室。」
停止通話後,他走向門外。
「先將我開會需要的資料全拿到七樓廣告部會議室,十分鐘後開會。」
她來了?她會來,他早已猜到幾分,她必定會來。是來懺悔,是來博取同情?都有吧。
他不希望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如果她以為他至今猶無女友的原因是因為他還喜歡她的話,那
麼,她不是太看得起自己就是太不瞭解他了。當真以為她是天仙下凡呀?
呵,說到天仙下凡,溫行遠不禁好笑。別的女人若敢那麼自稱,那可真是不自量力。但
那個臭屁小雪兒老是自吹自擂,捧自己是天仙絕色,美無倫比,卻只會讓他發噱與欣賞--
哎,不同的,她們是女人,而他的小雪兒只是個核子而已,不能一同做比較的。
在下樓的同時,溫行遠心中盤算著明天要提早下班,開車去接小雪兒回家。她不能玩得
連功課也丟一邊,只有他親自監督,雪兒才會安份做功課。他身為代理監護人,不能疏忽管
教,不是嗎?
石雁羽深深的看著這個永遠只有以淡漠表情對人的男人。他真的還會有另一種表情嗎?
上一回看到的溫柔疼惜會是她一時眼花的錯覺嗎?
她知道這個男人驕傲得不會再要個曾經拋棄過他的女人!可是……自從離婚以後再次與
他相逢,心中無依無徨,對他的思念與日俱增,強烈到令她無所適從。
她明白自己從今以後要過全新的生活,建立起自己的社交圈,並且在商界立足,如果她
想站得穩,就必須有靠山。她需要溫行遠的友誼及地位。況且她要讓前夫何雲堂知道,即使
當了下堂婦,她依然可以過著被名流單身漢追逐的生活,絲毫不遜於當何太太時的風光。
打一開始,她為了平復自己激越的內心,以公事做開場白,提出了合作的計劃。她已爭
取到法國一家名牌香水的代理權,與唐氏合作、配合,可得到的利潤比單打獨鬥會高出數
倍。目前她急需做出一番成績來讓別人肯定自己。
以唐氏機構而言,雖然一向以實業方面為主,不過若以多角化經營的眼光來看,代理進
口也是一條可以經營的財路。尤其近年來台幣一再升值,只代理一種香水,實在不符合大機
構的計算。如果唐氏機構自己出面經營接洽,可以得到數家廠商的整條產品線全面供應,價
格還可以壓得更低。自己進口,加上各部門的包裝促銷、配合企劃,更可以有聲有色,犯不
著讓別人來分一杯羹。
他沈吟了一會見,以公事化的口氣淡淡地道:
「我沒有辦法答應你,因為就利潤而言還不夠塞唐氏機構的牙縫。但我歡迎你成為唐氏
廣告部門的客戶,我們會以唐氏的企劃書替你的產品包裝促銷。獨佔的利潤對你而言會比較
好,並且我也可以打個折扣給你。」
他犀利的話語絲毫不留情份,實事求是的評估出對雙方最有利的可行方法。他已經很優
惠她了,可是……石雁羽失望的看著溫行遠。多想與他一同共事,多一點時間相處,找回往
日的感覺;但他在公事上卻不可能有所通融,何況她手中的一切還不配成為令他重視的客
戶。
她更明白兩人之間已是昨日黃花,沒一點可以挽回的餘地了。然而有些話,仍是得說出
口,無論這些話有多麼難以啟齒。
「行遠--我很抱歉當初那樣對你。」
「這些陳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不認為有再提起的必要。」他皺了皺眉,看了下手
表,開會的時間到了。
「可是你近幾年來沒有新的戀情,我希望當初沒有傷你太深。」她仍以為他恨她,所以
才恨盡全天下的女人,多年來才不沾女色。
他吐了口氣!天!她真的這麼想。他開口:
「很遺憾的,我必須告訴你,你並沒有傷到我什麼,不要試圖重提往事。若真要回憶,
不妨從你嫁入的那一段風光歲月開始追思。你要明白,於公,我不可能因人情而做出對公司
毫無益處的決定:於私,我可以念在同學一場,多少給你一點方便,我不介意你用唐氏機構
的名字阻擋競爭者踩你,但是,適可而止,懂嗎?」
石雁羽點頭,一張美麗的臉漲得通紅,他早看破她的心思了,她竟然還來自取其辱。
再一次,她必須告訴自己,溫行遠從不曾愛過她。而他曾有的憤怒則是來自她傷了他的
驕傲,用最殘忍的方法背叛他;以前,他至少還有一點人味,還可以捕捉到偶爾的溫暖,
但,數年來商場的洗禮下來,他已經完全變得冷硬無情了--這種人,她不敢接近,她無法
生活在冰窖中而不死亡。
「我得去開會了。」他開口。
「再見。」她低聲道,拿了皮包匆匆走出去。
她走了,進來時滿腔滿懷感性的話要說,走時,卻只有難堪和失望--她以為她還有機
會的,但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她懷疑他會給那一個女人接近他的機會?希望不會有。她的自
尊不希望他有!
見她消失在電梯中,他也乘另一架專屬電梯下樓了。
社會是多麼現實的深淵呀!使得曾經是溫柔的女子,變得善於心計,溫行遠發現他更想
念雪兒了。真摯的笑容,發自內心的熱情,與層出不窮的小詭計,漂亮的小臉蛋--一切一
切,都在他的胸臆中奔馳不休,思念威脅著要衝出胸口向埔裡而去。老天--他開始覺得自
己要完蛋了!該死的唐煜、該死的會議「該死的工作、該死的--不!是可愛的小雪兒。
電梯開了,他毅然走向廣告部的會議室,否則,他怕自己一時會把持不住,丟下一切,
開車回埔裡接小雪兒。工作!工作!--小雪兒會想念他嗎?
接下拍攝唐氏機構二十年刊的攝影工作,是一件大CASE,有助於陳威更穩定的在台灣
立足,揚名立萬。傳聞唐氏的首腦人物溫行遠是商界奇才,才二十六歲,將唐氏這以實業為
主的老公司引導入多元化的新紀元,成為台中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其能力卓絕不容輕視。陳
威也想看一看此人長相如何?因為溫行遠從來就不參加宴會,不涉足聲色場所,很難能有機
會看到他本人,即使他被列為黃金單身漢,照片依然沒有一張示人。會議室門開了,所有人
全站了起來。陳威當場傻了眼--他--他--那個花農!怎麼可能?他--竟然就是溫行
遠!
「溫先生!這位就是我們公司力聘而來的陳威先生。」廣告經理連忙起身介紹。
溫行遠對陳威點了下頭,自然是認出了他,但是公事就是公事,公司會找他必是他的能
力受到眾人肯定。
坐上首位後,秘書交給他剛才沒有看的照片,一抽出,立刻呆住了!是雪兒!他的小雪
兒!
陳威有些尷尬的承接溫行遠看過來的眼光!但他也是理直氣壯的,站起來道:
「以貴公司而言,二十年刊是件大事,不僅要表現出二十年成長的風範成熟外,更要讓
人感到朝氣與亮麗、活潑的健康形象。這小女孩是最合適的代言人,更是一眼就要讓外人目
光定住,深受吸引。」
是的!他將小雪兒拍得很好,許多雪兒不為人知的美全在照片中展露無遺。頑皮的追趕
蝴蝶,在百花中嬉戲,摘花時的柔婉、抓著小草帽撲蝶的俏麗--,他一張看過一張,然後
抬起頭,堅定道:
「換別的模特兒!這些不能用。」
「我只交最好的!也只用最好的。」陳威不知道溫行遠與小雪兒有什麼關係,但他也有
他的理念與原則。
「溫先生。」廣告經理不明白的問他,因為他不明白總經理在反對什麼,陳威說那是他
最好的作品。
溫行遠將照片拿給經理看!廣告經理嚇了一跳!
「是雪兒?天哪,那真的不能用了!我剛才沒有注意看。」
「為什麼?」陳威不滿地直叫!
「雪兒不能成為公眾人物。」溫行遠站了起來。「等你有別的照片出來我們再來討論年
刊的製作。如果陳先生不接這工作,我們開始對外徵求照片,月底之前決定--會議到此為
止。」他走了出去,拿著雪兒的照片。
「等一等!」陳威跑出來叫住他!
他回頭,不語。
陳威將另一包牛皮紙袋交給他。
「原本要送去埔裡給小妹妹的,直接給你了,工作的事,我會考慮。」
溫行遠沈默地接過,與林秘書轉身入電梯上樓去了。
回到辦公室,心情更為煩悶!看著雪兒的照片,更想念那小東西了!抽出另一份照片,
相同的一份,只是尺寸洗小了許多,其中一張特地用了護貝,才三寸大小,滑到地上。他拾
了起來,頓時愣住了。底片夾在照片後面,沒有第二張了。也是上一份沒有的一張。照片裡
面是他和雪兒的合照,在他替雪兒抹綠油精的時候被拍下來的。雪兒委屈又依賴的小臉對著
他--而,照片中的那個男子,一個陌生的溫行遠,眼中淨是無限的憐惜與--愛意,關
愛、疼愛與純粹的愛!赤裸裸得令他震驚!老天!他所表現出來的真有那麼明顯嗎?難怪方
志桐老是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與雪兒!可是--他敢對上帝發誓,他真的從未對雪兒心存一絲
邪念,從未有!哦,天!他怎麼會--怎麼會愛上一個小女孩?而他卻一直沒有發現?
突如其來的電話聲嚇了他一跳,此刻紛亂無章的思緒,實在不能忍受其他打擾!即使是
一通攸關公司全年度營運的大生意!
「喂!」他的聲音失去了平日的溫文疏淡,頗像吞了十噸火藥似的,正無處爆發,全在
一聲低吼中表露無遺。最好打來的人正好有非常重要的事,否則識相點的人在聽到火藥味這
麼重的吼聲後,應該立即掛上電話,以求自保。
不過,此人絕對不會有什麼重要的大事才撥這一通電話,更不懂得「識相」為何物,不
僅完全無懼於溫行遠的怒氣,甚至還大笑了出來。
「有另一個雪兒在你身邊搗蛋嗎?溫哥哥。」此人正是小雪兒,不是她,會是誰?甜甜
的聲音傳來,奇異的澆熄他滿腔的怒火與焦躁。
「雪兒?你在那裡?」他的聲音柔和透了,壓抑了一天的不平衡全給她的笑聲化開了。
「我在埔裡這邊呀,你剛才在生氣嗎?」雪兒問。
他伸手抓鬆了領結,身子舒適地靠向椅背。
「沒有。你這兩天有寫作業嗎?」他希望她沒有。
可惜天不從人願。
「有呀,溫爸爸好厲害,什麼都會,他一教,我馬上都會寫,我昨天一下午就寫完四天
的功課。」
老天--,溫行遠對自己呻吟,她幾時這麼乖了?那他還有十麼藉口去接她回來呢?
「想我嗎?」他問。
小雪兒當然是想他的,只是沒有想得那麼痛苦罷了。一大早起來替溫夫人澆花後,又跑
到書房看溫必堯寫書法,看得入迷。中午午睡醒來的片刻,非常想他,抓起床頭電話就撥到
公司,直接打入他辦公室。
「我好想你哦。」雪兒直接說著。
他笑了。
「那還要多住埔裡幾天嗎?」
「我是很想。」雪兒頓了頓。「可是,溫哥哥,我想回去了,因為我更想你,晚上過來
載我回台中市好不好?我不要有女妖精趁機來纏住你,我要回去保護你。」
溫行遠簡直是聽得眉開眼笑了。
「你是只小狐狸精不是嗎?誰敢纏我?不怕被你整死才怪。」
「知道就好,」雪兒得意地直笑。「好不好?就今天晚上來接我?」
「好呀!如果你溫媽媽肯放人的話。」
「溫媽媽一定會捨不得。但是我會告訴她,只有鎖住她兒子的心,我才有可能一輩子住
下來。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會很想我,所以讓你思念夠了,我就必須快快回去,不然就會有女
妖精趁虛而入了。」
溫行遠笑不可抑,這個小女孩,心眼真多,真坦白。
「小東西,小心我打你屁股。」
「你才捨不得呢!早上澆花時又給一隻討厭的蜂螫到脖子了,好疼哦,沒有人替我抹綠
油精,你又不在。」
「他們都不在嗎?」他好心疼。
「在呀,但是我沒有讓他們知道,要哭找你就行了,哭給他們看,多難為情。我以後還
要不要見人?」
「哦!怕人家笑,就不怕我笑?」
「才不怕呢!今晚過來哦!如果溫媽媽不肯,我們就來學羅密歐與茱麗葉,相會樓台一
同私奔。」小雪兒口氣全是嚮往。
溫行遠看了下手錶。
「我會過去接你,但可能無法如你所願的那麼轟轟烈烈。」
「那再見羅,你下班後要趕快過來哦!」她叮嚀著。
「是!我知道了,大小姐。」
依依不捨的掛了電話,溫行遠再也沒有辦公的心情,穿上外套,往門外走出去,經過林
秘書身邊時交代:
「通知大家四點的會議取消,改在明天上午九點。」
林秘書連忙應允時,他人已走入專屬電梯中。
一個小時後,他的黑色跑車停在埔裡家門口的廣場中,工人告訴他,雪兒到溫室中挑盆
栽要回台中養。沒走幾步,就見一個小人兒挾了一身湖水青翠的向他奔跑過來。
「溫哥哥!」雪兒興奮的尖叫,她沒想到他會那麼早來,顧不得選到一半的花,從大玻
璃中看到他的車後,立即奔了出來。
溫行遠從車內順道取出牛皮袋,當然--那一張合照給他收到皮夾中了。
「雪兒!」他笑,輕拍了下她雪白中透著健康紅潤的臉蛋。
雪兒盯著他抽出的照片,好奇道:
「誰的照片?我要看。」
「你的。」他交給她,拿過她手中那盆水仙。
雪兒愈看嘴嘟得愈高,嫌惡道:
「看看這張,笑得像白癡。這一張落得滿頭花葉又像花癡--哎呀!怎麼連我跌倒的丑
樣子也拍下來了?真缺德,是誰?我要找他算帳!把他吊起來打屁股。」她索性把照片交給
他,不看了。
「不想要嗎?」他收回車內。
「才不要呢!如果將我拍成九天仙女,也許我還會考慮一下。雪兒搖頭,將照片的事拋
在腦後。她開心一笑,拿回水仙,獻寶的抬高給他看,是罕見的三色水仙,不怎麼好養,只
怕拿回台中,不出幾日就壽終正寢。
「溫哥哥,好不好看?我好喜歡哦,方志桐一直叫我挑仙人掌呀、黃金葛或長春籐之類
的觀葉植物回去,他就不必刻意照顧,可是它們都沒有水仙好看。」
溫行遠不想掃了她的興,笑了笑,沒說什麼,他糾正她道:「要叫方叔叔,沒大沒小
的。」
雪兒扮個鬼臉。
「是他自己先沒大沒小的,一點長輩的模樣也沒有,老是取笑我,最討厭了。」
他淡笑,牽著她小手往屋內走去。
溫母若有所思的將眼光從窗外拉回,一邊幫忙撿菜的溫父笑看她。
「怎麼了?在想什麼人生哲理嗎?」
「行遠--不小了。呢,我是說,如果我們想早日抱孫子的話,至少還得等好些年,即
使行遠已老大不小。」溫母再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兒。
溫父心中也明白了,可是,小雪兒小得當他的孫女也足夠了,要是有一天真的成為他的
兒媳婦,這真的怪怪的,可能嗎?這兩人?
「會嗎?會不會是你太小題大作了?再怎麼看,我也看不出這兩人在戀愛。小雪兒只當
行遠是至親,而不是丈夫。」
「目前的確是如此,可是行遠呢?我看得出他的心思完全繞著雪兒轉,這是從未有過的
現象呀!」她心中擔心著的,就是這事。
溫父拍了拍妻子肩頭。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天有意要成全他們,我們何不樂觀其成?況且現在就談這
個未免太早了,等雪兒長大還要好長的一段時間呢!」
溫夫人可沒這麼達觀。雪兒太小了,在成長的過程中又隱伏了太多的變故。行遠是個不
輕易付出的人,一旦付出了感情,就是全部。現在他或許仍渾然不覺,可是將來若是雪兒飛
到別人手中,他所受的傷害將令她無法想像--難道是她真的太杞人憂天了嗎?
晚餐是豐盛的歡送宴。雪兒不僅吃得開心,大家又送了她一份小禮物,在上車的前一刻
她幾乎反悔想留下來不走了。可是思及溫行遠一個人在台中市太危險,硬生生剋制自己說出
要留下來的話。她權衡輕重之後,決定當個女戰士,保護她的心上人。
一上了車,雪兒忙從後座翻出小禮物,一一拆封。
「可惡的溫小哥哥!」雪兒挫折的低叫!
原來第一個折的禮物是溫翔遠送的,一份很壯觀的大禮,卻是裹著一層又一層的包裝
紙。總共有十層之多,上氣不接下氣的拆完之後,只剩下一個拳頭大小的盒子,如果這個盒
子還只是個包裝的話,那麼可以肯定的是,裡頭根本沒有禮物。雪兒氣呼呼的打開--霎時
笑開了眉眼。是個蛋形琉璃,切割出的角度可以映出七彩色澤,蛋形內心壓著她最喜歡的冷
凍水仙花,花瓣上還有水珠子呢,好漂亮。架著蛋形琉璃的木雕架子底座刻著字:贈小雪
兒。為此,雪兒打算很大方的原諒溫翔遠這麼捉弄她。
第二個拆的禮物是溫必堯送的一串七彩東綾石,大小完全相同的串成項練、手練--她
一直好喜歡溫爸爸書房中珍藏的東綾石。想不到他叫人串成飾品送她!她更開心了。
再來是溫夫人的禮物--一本相本。雪兒低呼了聲,連忙背著溫行遠,以車內微弱的燈
光看著一張又一張,雙肩一直抖動。
「雪兒?」溫行遠以為她在哭。
其實雪兒是在笑.因為她正看著溫行遠從小到大的照片,還是溫母特地挑出來的「精華
篇」,當然精彩極了,這個禮物最得她的心!
溫行遠趁紅燈的空檔瞄了一眼,終於知道那是什麼了。這一本挺烏龍的特輯一直被母親
收藏著,其中有幾張實在有損他威嚴的形象,例如六歲時拔了公雞的毛被一群公雞追殺的慘
狀;又例如上國中時剃了個大光頭,因為師傅手藝不佳,他貼了好幾塊膏藥在光頭上,被父
親拍下來。--溫行遠輕歎口氣!毀了!光看雪兒笑成那副德行他就知道辛苦建立的形象全
毀在這些照片中了。
雪兒闔上相本,笑癱在椅背中,好不容易止住笑,有力氣說話,一本正經道:
「溫哥哥,雖然你愈來愈老,卻也是愈來俞好看。我不介意你變老了!只要你一直很愛
我。」說著說著,她又笑了!她數著小手指頭。「我好喜歡溫爸爸、溫媽媽--以及埔裡的
一切一切「我們以後就在那裡養老好了。」她已經開始幻想住在風光明媚的埔裡,生一堆小
娃娃放在花田中玩耍,而她做著好吃的晚飯,等丈夫回家--家!好棒的字眼!她愛死了。
溫行遠笑看雪兒已顯疲倦的小臉一眼,專心開車,平穩的駛入台中市區的車陣中,讓收
音機流淌出輕柔的音樂。
雪兒側頭看他好看的面孔,昏昏沈沈的想著,不能讓別的女人搶走她的白馬王子--沈
重的眼皮直往下掉,過不了多久她已然進入夢鄉之中。
兩個星期後,雪兒莫名其妙的成為家喻戶曉的小明星了!
唐氏機構堅決不用小雪兒當年刊的小明星,但陳威堅持要將他得意的作品公諸於世,不
見得非經唐氏機構展出才行!他自己開了個攝影展,並且特地隔了個小區域展示雪兒的六張
照片,放在最明顯的地方供人觀賞。而文化記者在報紙上做宣傳介紹時,就是以雪兒的照片
登出號召。星探與各地記者,以及一批一批人潮直擠進陳威攝影展的場地中。十來家經紀、
影藝公司更利用不同的管道想探出那個漂亮核子來自何方?連香港的導演也有興趣將小女孩
捧成巨星,除了證明這一組照片的攝影者陳威有高深的功力外,小女孩的美麗更是教人目瞪
口呆,如果小女孩沒有這麼美麗,這麼純真,這麼慧黠,任何一個功力高深的攝影師又怎麼
能拍得出來這麼生動美麗的照片?
「哎--呀--煩死了!煩死了!討厭死了!悶死人了!一點都不好玩!」
這一聲聲、一句句痛苦抑鬱的聲音含著瀕臨爆炸的哀號來自我們那個樂天的、頑皮的、
好動的小小女主角唐雪兒姑娘口中!
她現在連出門都不自由了!攝影展還好,可是在前雨天,不肖的海報商與陳威合作印行
了大量的海報出售她的照片!天呀!真是荒唐!無聊!
這一串狗屁倒楣的事件中,唯一堪告慰的是這波熱潮使埔裡出名了,溫家花圃的美麗繽
紛盡在海報中展現,陳威明確指示出--照片中的地點。在夏天花季期間,人們發現了另一
個度假的好地點。
而面對一波波湧來的遊客,星探以及居心各異的人潮,頗具商業頭腦的方志桐當機立斷
的為溫家打開了一條財路,花圃觀光門票大人一百,小孩五十。而對那些詢問雪兒來歷的
人,溫家上下全部閉口不談。那些人不死心,不肯走,方志桐叫人清出一座大倉庫,連日裝
修成套房出租,成了一間克難的度假小旅館,腦筋更動到溫家屋後那一片荒棄的上地,回台
中時打算建議溫行遠叫人建成度假木屋,溫翔遠這個建築系的大三學生,早已興致勃勃的畫
起圖來了。他真是個投機分子,對賺錢一事更是內行到家了。
半個月的門票、房租、賣花的收入竟然比一季花期的收入利潤還多。第一批的人潮退
了。假日時,來度假的人變多了。
種花原本只是溫家夫婦怡情的興趣,從沒有想過要賺大錢。可是,人潮、營利,帶動了
活絡的氣氛,工人們更加勤奮,倒也不是件壞事。尤其在方志桐有計劃的進行下,改變了營
運方針,開放成觀光花園,埔裡竟然成了觀光重地了。
埔裡那一邊正熱鬧得不得了。
可是這邊的雪兒已經悶了好久好久了!久得幾乎讓她淌出眼淚哭泣自己的不幸。前幾天
出門真個文具,就被一群人跟在後面品頭論足,她討厭那種感覺。她現在是個小明星了,溫
行遠不再帶她到處去玩,尤其公眾場合更是視為禁地,什麼地方都不能去,連埔裡那邊也得
暫時避避風頭--她簡直悶壞了!
此時她縮在長沙發中,臉上是一副想找人吵架的危險表情。溫行遠又去開會了。他每天
總有開不完的會。如果可以,她不會給陳威機會利用她賺的荷包滿滿。溫行遠有說過,如果
她真要使陳威受教訓,他有的是辦法,搬上台面可以光明正大的告他侵犯肖相權,至於私底
下就沒那麼文明了。可是雪兒不喜歡大人的處理方式--太血腥了。她只喜歡玩,讓對方吃
一點小苦頭就行了,只要他記取教訓,並不需要置人於死地。
哎--苦無辦法教訓陳威,因為她只要一走出大樓,又會給一些討厭的人拿看猩猩的眼
光看她。所以她只能對著報紙上的照片射飛鏢。死陳威,下十八層地獄去
如果眼光可以殺人,陳威相信自己早已死過幾百回了。與唐氏機構的廣告部有約,今日
又踏入唐氏機構。接待小姐在看了他的簽名之後,笑臉立刻變得很虛應,然後每一雙和善的
眼全部盛滿敵意,向他身上發射出冰冷與怒氣。怎麼了?他讓唐雪兒出名,將來宣佈出她是
唐氏機構的千金,對唐氏的聲名將會大有幫助,怎麼這些人非但不感激,反而是這種態度,
活像他犯了滔天大罪!
雪兒無聊的坐電梯上上下下,反正沒事。在一樓停住時,正巧走入一個人--雪兒瞇起
了眼,嘿,真巧,這個白癡自動送上門了--陳威。
陳威第一次這麼近看雪兒,忍不住滿腔欣喜。
「雪兒!原來你跟著溫行遠上下班!難怪白天到公寓那邊去找你,管理員老說你不在。
我還以為他在騙我!」
「陳先生呀!我正巧不知道該如何找你呢!」雪兒笑得甜甜的,直按電梯上了十八樓,
到溫行遠的私人會客室中。
他就知道雪兒會開心,誰不希望自己成名呢?
「不用謝我,你本來就有資格當大明星。」他一副大恩不言謝的寬大為懷狀。
雪兒收起一臉假笑,站在他面前叉腰瞪他!
「我沒打算謝你。不必擔心!我找你是要討當模特兒的酬勞。沒打一聲招呼就拿我的照
片去展示,並且獲得大把利潤,這算是侵犯人身自由;而我不知情並且分文未取。真要追究
起來,你會吃不完兜著走!不過我沒有那麼壞心,我只要求,從今以後市面上不許再有我的
照片出現,要是有別人盜印你也要負全責,誰叫你愛現,拿我的照片四處獻寶。」
「你這是威脅嗎?」怎麼小女孩這一邊的人都擅長威脅人?他看走眼了嗎?這小女孩沒
有他想像中的純然天真?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會心機深沈到那裡去?
「是威脅,你必須接受的威脅。」雪兒點頭。
仗什麼?唐煜?溫行遠?好大的口氣,他陳威要是怕強權就不會明知唐氏不允許還故意
展出這些照片。
「你以為我怕溫行遠嗎?」他冷道。
雪兒坐回沙發上冷冷看他。
「好!你不必怕任何人--溫行遠或是唐煜。更不必怕我那個政界名流的舅舅張坤瑞,
女獅會會長的舅媽,尤其是我外婆孫玉虹,台北藝術學會會長的恩師又算得了什麼?用不著
外人,光我爹地留給我的錢,就足以告到你死為止,我們用法律途徑來解決如何?看看到底
是誰有理?」雪兒無意炫耀,她只是要他明白出名對她而言是不可以的,她的家族太過炫
赫,不容許她這樣子拋頭露面。並且也要陳威明白自己的斤兩。
陳威果然白了一張臉,不錯,雪兒每說一個人,他的心就猛烈撞動一次,但不是因為顯
赫,而是因為--老天!不可能!但--太接近了!他顫抖的問出一個名字--
「唐克勤是你什麼人?」
「我爹地。」雪兒沒想到在台灣還會有人知道她爸爸的名字,尤其在他去世多年後的今
天。「你怎麼會知道他?我爹地人不常在國內,也沒有什麼朋友的。」
陳威激動得久久說不出話,看雪兒良久,才發現雪兒與唐克勤果然十分相像,尤其是那
一雙黑亮有神的眼
「八年前--」他看著雪兒,但眼光好幽遠,好像透過她在看什麼人,聲音虛幻而不真
實--
在異鄉求學所必須吃的苦是一般人無法理會的;而留學生為了圖溫飽,光一個洗碗的工
作就有一大票人擠破頭相爭。那年,他才十七歲,卻幾乎被生活的重擔壓垮,一家人懷著淘
金夢,帶著全部家當移民美國,卻因語言不通,又投資不當,在他十七歲那年,父親在生活
壓力下崩潰,沒有錢,沒有工作,只能成天喝酒;母親找到了個裁縫的工作「勉強度日;身
為長子的他更得負擔自己的生活一切費用,不能再加重家中的壓力。少許的獎學金付了房租
後就什麼也沒有了。那一天,他被一個塊頭比他大的外國人丟出廚房,告訴他不必再來了,
他們要用自己國家的人,不讓外國人賺他們的錢。抓著被扣得亂七八槽所剩無幾的錢正要走
回宿舍,卻在貧民街被四個仇外的黑人毆打。當他醒來時,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所有歷年
來的不幸,加上這一天的悲慘,令他羞憤得想自殺,他恨上天不公平,恨老爸太天真,來美
國當次等國民,好好生活不過,來這邊讓人當狗、當下人,他恨!他豁出去了!跑到附近的
台灣駐美辦事處門口大吼大叫,罵他們只會拚命巴結美國人,對自己的同胞死活不管!那
時,門開了,走出一個俊雅斯文的男人,他一直笑著,用那一雙非常黑,非常亮的眼光溫柔
的撫慰他受創的心,他看著他全身上下的傷痕與狼狠,問:
「你打架打輸了是不是?」
「他們有四個人!」他不禁委屈的對那人告狀。
那男人一把抓起他。
「走!去和他們一個一個打!如果還是打輸,我就把你丟回台灣,免得留在美國給中國
人丟人。」他將他塞入豪華的房車中,再度開向貧民街。
陳威呆住了,這個有著溫柔爾雅外表,一身名貴衣服的男人,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結果他和那些打他的人一個一個對打。在那個男人的眼光下,那些黑人不敢打群架--
而他勝了。
那男人請他去大吃一頓,第二天,銀行人員送來一本存摺,裡面的金額夠他上完大學還
有剩餘。並且還替他父親安排了一個工作,不是勞力那一種,而是父親專長的文書處理,他
們一家子的生活從那時候起才完全改善--後來他才知道,那個男人叫唐克勤,是駐美辦事
處的最高指揮。他拚命努力,使自己成為出色的人才--可是,當他有能力回報時,才知
道,他的恩人與其夫人已不幸逝世。
雪兒打算原諒這個可惡的人了!因為他讓雪兒明白了她的父親是一個多麼偉大的人,讓
她貧乏的回憶中多添了一項傲人事跡。她輕聲道:
「我討厭被利用。這次我原諒你--看在我爹地的分上。」
「我會馬上收回一切照片!」陳威肯定的回答。
「雪兒,你在裡面嗎?」溫行遠的聲音傳來時,門也正好開了,看到陳威時,他的眼光
瞬間冷了起來。
陳威全身不自在,站起來道:
「我還得去七樓,告辭了。」面對溫行遠的怒氣是件很可怕的事,陳威直到走入電梯才
發覺自己胸口悶得緊,他伸伸腰,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
雪兒跳上溫行遠的膝蓋上比手劃腳的說著她爸爸偉大的事跡,近一個月來的沉悶一掃而
空,開心不已!
「今晚有一個商業酒會,要不要去開開眼界?」他溫柔的問著,口氣很寵溺。
「有熱鬧可以看嗎?」她十分好奇,口氣一改又老氣橫秋的數落他:「男人交際應酬,
受苦的就是在家中癡等的妻子,你要是養成習慣以後我可就慘了,我不喜歡守望門寡,我記
得你一向不應酬的呀!」
他輕揉她的長髮。
「平常有應酬都會交給公關部或業務部代表公司。這次是全台中市名流全數到齊的聚
會,不能隨便派個人虛應了事。偶爾也要親自去參加,去評估客戶與對手。丟你一個人在公
寓,我會提心吊膽,所以今晚帶你去亮亮相,順便讓那些打你主意的星探打退堂鼓。一旦明
白你的背景,他們就不會拚命找你了。」
雪兒好崇拜的看他。
「哇!你好聰明哦,只是去湊個熱鬧,就可以解決那麼多事情!」說完,她輕輕在他臉
上吻了下。
溫行遠愣愣的看她。小雪兒突然感覺到心中怪怪的,兩抹紅雲直往她俏臉上升起,她開
始覺得內心慌亂而不知所措,心跳得快飛出胸口,怎麼了?怎麼了?
還是溫行遠神態恢復得快,輕聲笑道:
「我腳踢了,你還打算繼續拿我的腳當椅子坐嗎?我可要算鐘點費了哦。」
唐雪兒雙手往腰上一叉,凶巴巴叫:
「我肯坐在你腿上是你的榮幸。我那裡重了?怎麼可能坐得你腳上?莫非你是說我胖
了?我有胖嗎?你說呀!」真不是普通的盛氣凌人。
「胖一點才好,可惜老是不長肉!乖乖的下去,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唐雪兒不甘不願的爬下他的膝蓋,宣告:
「有一天!總有一天,你會求我坐,到時就輪到我拿喬了!」
「下輩子吧!」他笑了,與她一同到辦公室去。
參加晚宴的效果出奇的好。
小神秘人物終於曝光了,才知道原來有其炫赫家世,在酒會中大出風頭。
朱妍妍走向一邊喝果汁的雪兒。
「雪兒,好久不見。」
雪兒想了下才記起她是誰。「朱阿姨。」
朱妍妍笑了笑,在她旁邊坐下,真心道:
「愈來愈漂亮了!我一直相信你有成為大明星的本錢。」
雪兒眨了眨眼。
「只要你別打我溫哥哥的主意,我也會很真心的說你變得會打扮了。」一副討價還價的
神氣。
朱妍妍驚異於小雪兒表現出的強烈佔有慾,溫行遠對她的疼愛任誰都看得出來;唐雪兒
應該知道沒有人比得上她在溫行遠心中的地位,何必如此防著別人?像防情敵一樣。
小雪兒才不管朱妍妍怪異的眼光。她生氣的看向遠處的溫行遠,正與一大群人大談生意
經,也不來陪陪她,只讓她坐在這邊喝果汁,對著每個對她好奇的牛鬼蛇神假笑,裝得天真
又無邪--
那是一個女人看男人的眼神!朱妍妍發現到了。老天!她才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女
孩而已呢!如果,唐雪兒愛上了溫行遠,想當她情敵的女人可就慘了,別的女人就別妄想接
近溫行遠了。因為雪兒眼中的堅決令人害怕,她頑皮的本事害人顫抖。誰要敢對溫行遠癡心
妄想只會自討沒趣,更甚的是下場淒涼。這次!朱妍妍終於認清了這事實,她默默的走開
了,不再企圖由雪兒身上打探溫行遠,雪兒的整人方法令她不寒而慄。
溫行遠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看雪兒故意把臉別向另一邊,氣呼呼的不理他。
「生氣了呀?」
「我那敢。」她悶哼,下巴抬得高高的。
他笑著扳回她小臉。「來,吃水果。」他叉一塊水果到她嘴邊。
雪兒含入口中,口齒不清道:
「我還沒有原諒你。」
「來,再一口。」
她不客氣地再吃下去。幾次過後便眉開眼笑了。勾著他肩膀,拉低他身子,觀察酒會中
的人,小聲在他身邊道:
「那個禿頭真好玩。你看,中間凹了一線,像不像駱駝的背?那邊那個十個手指全是大
戒指的太太她的腰可以當水桶滾來滾去了。哈!那邊有一對夫妻就像黑白無常--還有,還
有那個女人頭上盤的頭髮像一個鳥巢--哈--」雪兒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禮貌的小丫頭,不可以亂做人身攻擊,知道嗎?」溫行遠心中直笑,卻也不得不板
起臉訓話。
雪兒點頭。「知道了!--呀!你看那個人像不像七先生?」
明知故犯,仍是惡性不改!只能由得她去天馬行空的將別人想成怪物。他不由得好奇
道:
「那你看我像什麼?」
雪兒又喝了一杯果汁,揉揉眼。
「我的白馬王子呀!」打了個嗝,不由自主的往溫行遠懷中倒去,雙頰紅得似火。
溫行遠這會兒才聞到淡淡的酒味。老天,雪兒醉了!難道果汁中也有摻酒嗎?他沒喝,
所以不知道。
「我頭好暈哪--肚子好像有一把火在燒--」她美麗的小臉更紅了。
溫行遠沒有多說,忙抱起雪兒,向主人打過招呼後,匆匆打道回府。
在吐得稀哩嘩啦之後,雪兒不安的睡了一夜,由於酒精作用熱得她渾身沒一處舒服,整
夜輾轉反側,有幾次差點從床上跌下去。溫行遠無奈,總不能綁住她吧?只好和衣抱她到他
的大床上去睡,抱著她,防止她在睡夢中跌到床下去。而且他明天還得工作,不能整夜不闔
眼--
小雪兒身上散出的淡淡幽香令他心中隱隱騷動不安--老天!她竟然會對一個小孩產生
慾望嗎?不!這不是慾望,只是一種感動,混合著一種心滿意足,直想一直抱著她,守著
她,不願放開她--
雪兒頭痛欲裂的醒來。她睜開乾澀的眼,發覺自己枕在一個寬厚的胸膛上,有一隻手被
她壓在頸後,環著她的肩膀。她抬起頭,發現才清晨五點,而溫行遠睡得正沈--雲兒小心
的撐起手肘,突然有絲羞澀,有些喜悅,還有其它更多的東西充塞心中.讓她著迷的看住溫
行遠。許多年了,她第一次不怕睜開眼那一剎那的空虛無助。他在這裡,他摟著她,將她保
護著。她心中好感動,好開心--
仔細打量他俊俏的面孔,濃濃的劍眉,長長的睫毛,好挺好挺的鼻子與性格的--唇-
-目光就一直停佇在那裡了。
戀愛中的人為什麼都會接吻呢?雪兒舔了舔突然乾燥起來的唇。然後很好奇,也很小心
翼冀的低下頭,試探著湊近兩人距離--觸--輕觸,心跳好快,臉孔好熱,嘴唇麻麻的。
這是接吻嗎?好像不是,雪兒不死心的想像親面頰時會有的動作,輕輕的「啾」了下他的唇
--這應該是接吻了吧?她的初吻--她連忙撫住自己跳得像打鼓的心口,昏沈沈的想,她
給了她的白馬王子初吻了--恍惚的坐著,往身後一退,「哇!」淒慘的叫了出來,比十個
鬧鐘還有效。前一刻還在睡的溫行遠已經跳了起來,在大床上四處搜尋雪兒,結果在床下看
到撞到頭的雪兒--謝天謝地,他有鋪長毛地氈,連忙抱起她放回床上,急問:
「有沒有跌疼那裡?」
「我頭暈。」她委屈的撒嬌著。
「我拿一片解酒藥給你吃,你昨天喝醉酒了。」他從櫃子中找出藥丸,拿來開水,讓她
吞下。
雪兒偷偷看了一下他好看的唇形,心中有如小鹿亂撞。他抱她回她的房間,放在床上拉
好被子道:
「再睡一下好不好?」
看溫行遠一臉疲倦,雪兒也不想求他陪她,乖乖的點點頭,溫行遠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走了出去。
雪兒捧著被單,輕撫額頭,羞紅了小臉,露出癡癡然的笑容。這是她的初吻呵——只要
她出了一丁點小狀況,溫行遠就會更加的寵愛她,這是雪兒的新發現!
所以,她打算三不五時來個人為意外。例如,滾下樓梯啦,跌倒受傷啦之類的小意外,
她一一盤算,想來想去又覺得不大划得來。會痛耶,如果不小心留下疤痕就會變成醜八怪
了。何況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敢有所損傷?不行不行,再想別的,一定可以想出一個讓溫
行遠更疼她的好方法。
可惜,無論唐雪兒如何精心計劃也是白費力氣了。因為--唐煜回來了!那個原來應該
一個月後出現的唐煜提早回來了。
在確定溫蓉遠初受孕的近半個月,唐煜急急忙忙整裝回國,怕的是胎兒成形一個月後到
出生那一段時間都不宜搭飛機。而溫蓉遠堅持要回娘家待產,原因很簡單
「埔裡水質好,專出美女不是嗎?我要生一個漂得得足以和雪兒較勁的女兒來養。」她
這麼堅持。
而結婚六年來未得一兒半女的唐煜早已想孩子想瘋了,自然是對她干依百順--事實
上,他從來就沒有什麼事是反對過妻子的。唐煜旅居瑞士的父母,聽說唐家快有後了,也連
忙兼程趕回來,非常湊巧的在香港轉機時竟然和唐煜同一個班機飛回到台灣。
乍然知道要和雪兒分開,溫行遠的心好像被挖開了一個大洞似的空虛難受。畢竟他已經
非常習慣有雪兒在身邊陪伴的日子。自從唐煜滿面春風的出現在他辦公室門口後,他的心情
一直低落到現在,而雪兒正在她的小書桌上收拾東西。
唐煜道:
「這次我父母也回來了,急著要見小雪兒呢!兩個月來真的太麻煩你了,行遠。」他太
高興了,以致於沒有發現兩人異常的沈默,還催著一旁慢吞吞的雪兒:「快點呀,雪兒,等
會兒還要到公寓去拿行李呢!」
唐雪兒苦著張一小臉。
「堂叔--我可不可以再多住幾天?」
「不行不行,打擾你溫叔叔已經很久了,他本身的工作早已忙得不可開交,不能再加重
他的負擔了。何況我們大家全回來了,可以天天帶你到處去玩。」唐煜直搖頭,說些話來哄
她。
雪兒一張臉全皺成了苦瓜樣。以後住到唐煜郊外的家,就會離市區好遠了;而且想像得
出唐煜為了一解愧疚之心鐵定會帶她到處玩,回台北探親必定也少不了--等玩到一個段
落,她也開學了,又得再回到台北的貴族女校住宿。那和溫行遠不就天涯海角、兩地相隔了
嗎?好悲慘哪!
溫行遠載雪兒回到公寓,唐煜自己開一輛車,溫行遠大手大腳的將雪兒的行李提下樓
去。
雪兒嘟著一張小嘴,看溫行遠。
「巴不得我走呀?留也不留我一下。」
他蹲在她身前,從西裝內袋中拿出一條銀項練,墜子是一隻鑰匙,上面嵌著幾顆漂亮的
小寶石,紅的、藍的、綠的--排列成星狀,掛在她脖子上。
「這是我公寓的鑰匙,歡迎你隨時來--雪兒是這裡的小女主人。」
雪兒皺眉。
「好漂亮;但是--那我不就成了鑰匙兒童了?」
「那也是個最漂亮的鑰匙兒童,對不對?」他笑。
「對!」雪兒滿意的咭笑。
「好了好了,小雪兒,咱們走了哦!」唐煜喳呼的叫著,一路從門外叫進來。
雪兒叉腰瞪他。
「你懂不懂禮貌呀?我們正在話別耶,氣氛正好,你就上來趕人,真是沒有規矩,至少
也要等我掉幾顆眼淚充充場面,連這點你也要攪局,真是剎風景。」
唐煜張口結舌,一頭熱的上來卻只得到一頓教訓;而他甚至還必須為自己的唐突感到歉
疚,真是的。
溫行遠笑了,看來唐煜那張嘴也遭逢敵手了,實在是大快人心。
「得了吧!又不是生離死別老死不相見了,要不要順便來個十八相送?」唐煜逗她。
「十八相送倒是不必了,不過你要是真的那麼有誠意的話,我不反對你來當音效充場
面,先來一段五子哭墓如何?」雪兒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唐煜不敢再抬槓下去,乾脆舉白旗。
「好羅!我的大小姐,起駕回宮!」牽起雪兒要走,雪兒看向溫行遠。
「不送我去唐煜叔叔家呀?要是半路出意外你是要負全責的。」
「公司還有事。」他關上門,與他們一同下電梯。
唐煜的車先開走了。溫行遠對自己心中強烈的失落感無可奈何。是呀!又不是老死不再
相見了,真要見她,到唐家去拜訪就行了。七月份又是個會計年度,有得他忙呢,而早該上
個月去香港的行程為了雪兒而一延再延,現在正好可以趁機走一趟。將該忙的事忙完一個段
落,學方志桐放自己一個長假,再帶雪兒到埔裡玩幾天,小東西一定會樂壞的。
想到此,馬上發動車子往公司的方向駛去。
「玩」原來是這麼累死人的事情--
前天陪唐爺爺去打高爾夫球,那邊的老公公、老奶奶都爭相要認她當乾孫女兒、乾女兒
的。她知道自己長得甜,常常受到陌生人的疼愛,以前不覺有什麼下好,現在她覺得煩死
了!
昨天和蓉姊姊打了一天雙打的電視遊樂器。
今天早上陪唐奶奶畫畫。雪兒畫了一張溫行遠的畫像,可是看起來卻像卡通人物,還奇
怪得很,整張畫右看左看,上看下看,找不到有那一點與溫行遠雷同的地方--呃,不過她
指定是溫行遠,那姑且當成是溫行遠的畫像吧!小姑娘近來脾氣可怕,還是少惹為妙!
下午寫著枯燥的暑假作業。
明天、後天,唐煜全家要帶她去埔裡玩。已經一個禮拜多了,溫行遠竟然狠心到對她不
聞不問,連電話也沒有一通。她生氣了,除非他打電話來,否則休想她會再理他一下下。
正悶著頭寫功課,無聊得幾乎快被睡神召去喝下午茶之時,溫蓉遠突然走進來,神色凝
重。
「雪兒,電話。你阿姨打來的。」
「真的呀!」雪兒跳起來,開心的跑出去接電話。
沒注意到溫蓉遠眼中臉上擔心的表情--
將十天的行程全擠到七天之內做完,溫行遠一下飛機就回公司開了一個會,將一切公事
告一個結尾。
有十天沒有見小雪兒了,小東西一定氣壞了,他會好好補償她的。正打算打電話去找雪
兒時,唐煜推門進來。
「一聽說你回來了,我立刻快馬加鞭的趕過來。」
溫行遠掛上電話,笑道:
「有什麼事?這七天我不在的日子,公司被你搞垮了嗎?」
「去你的!小雪兒教壞你了,狗嘴吐不出象牙。」唐煜笑罵,然後神色一整。「我是來
告訴你,雪兒到英國去了。她外婆在英國正要切除一顆腫瘤,並且要做長期的療養,堅持要
小雪兒在一旁陪伴她。所以小雪兒陪她去了,這一待至少要好幾年,她的學籍也一同轉了過
去。」
「什麼時候的事?」他大愣!一時之間無法思考,只能擠出這一句話!
「前天。」唐煜拿出一封信。「小雪兒很慎重的托我轉交給你。你慢慢的看吧,我先回
避了,免得你因為有我在場而不好意思痛苦流涕。」他轉身出去。
溫行遠沒有心情埋他,連忙打開信。
溫哥哥:
你飛到香港竟然也不通知我一聲,害我生了好久的悶氣。不過,扯平了,我也走了,但
我還算有良心,留封信給你,這樣就不算不告而別了。
外婆生病了,我好擔心,必須去陪她。
我警告你哦,溫哥哥,你已經被我預訂下來了哦,不可以對我始亂終棄,我會一直一直
死纏著你的。
如果有女妖精接近你,你要避若蛇蠍逃得遠遠的,知道嗎?我會隨時查勤哦!
我要每天祈禱外婆身體快快好起來,那麼我就可以很快回台灣了。
你要每天想我,很用力的去想,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我還沒有跟你算這七天來對我不聞不問的爛帳呢!
這幾年讓你想我想個夠。然後我會變成一個大美人回來迷你迷得七葷八素,然後再嫁給
你。
記得想我!
愛你的雪兒 上
溫行遠微微一笑,輕輕自語:
「要忘掉你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雪兒終究還是會回來!這種篤定令他安心。老天,他已經非常想念那小東西了等雪兒長
大。
老天!這將是一條多漫長的路呵!
直到飛機降落在中正國際機場,唐雪兒才敢相信,她真的離開英國了。
過去那五年真像是一場惡夢!事實上外婆的病並無大礙,兩年後就康復了!但她卻不能
回國!到華僑中學讀了一年後,舅舅安排她進入一所以保守、嚴格揚名海內外的貴族女校。
放眼望去全是修女,以及一大片說是古跡,其實是破瓦垣的校舍。
英國人對禮教是出奇的嚴格。從初中讀到高中,寒暑假甚至還得活動在學校控制的範圍
內才行,而她這個天性頑皮好動的丫頭,成了眾修女爭相感化的特別人物。
除了偶爾放她回到外婆住的地方探親外,大多時候她都給修女們盯得死緊。因為她的豐
功偉業實在太多了,只要稍稍不注意,就會產生可怕的後果!例如某草地被用來烤肉啦,教
堂頂端的鐘莫名的敲打起來呀……。她能畢業,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修女們皆感到不愧對上
帝賦予的職責,引導了一匹迷途的羔羊。唐雪兒更是迫不及待脫下一身土裡土氣的制服,整
裝待發,回到她日思夜念的台灣。
誰知道那所貴族女校竟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沒有受完全程教育者,不許離校或轉學。
簡直是坑人嘛!害她浪費了大把美好青春。
在香港轉機後,頭等艙中進來了四男一女的香港人,男的全是衣裝革履,風度翩翩,頻
頻向她獻慇勤。
五年來,我們的唐人小姐雪兒姑娘長成了個嬌媚無比的大美人。雖然不及她想當九天仙
女的標準,但是還勉強可以接受啦,只要溫行遠身邊沒有比她更好看的人就行了。
坐在雪兒身邊的也是一個美人,身材是西方型的凹凸有致,包裹在中性西裝下仍掩蓋不
了原先的千嬌百媚,全身上下有一種女強人的強悍味道,薄薄的唇邊含著冰山的氣質。相形
之下,唐雪兒細緻甜美的外表是比較惹人疼愛,天真嬌憨的氣質更是楚楚動人,若隱若現的
小梨窩時常浮現一抹笑容。十八、九歲未經世俗的清純的確能把那個人工加上的修飾美人比
下了一大截。
凡是對自己容貌有百分之百信心的女人都不會高興有人比自己更出色,很輕易的高低立
見,比了下去。
一個黃毛丫頭!邱倫妮不屑的抿了下唇角。與她隨行的部下一個個倒戈向那個小丫頭,
真令人不舒服,心裡嘔得半死。雖然平常厭煩他們拍馬屁、獻慇勤,但是,在兩個大美人暗
中較勁之時,陣前倒戈是十分叫人難堪的事!
機門開了之後,雪兒拿著少之又少的小行李,順著人潮走出去。沒有人知道她今天會回
來。她的票訂在下個月初,那知道突然有一個機位空出來了,航空公司通知她之後,她歡天
喜地的提了個小包包就上路了。留在英國的東西她可沒興趣帶回來,只帶了一些她心愛的小
玩意,都是別人送她的禮物,一件大行李也沒有,等會兒辦入境就沒有什麼麻煩了。溫行遠
不知道她今天會回來,她等不及要看他被嚇到的表情。
但是--被嚇到的人反倒是唐雪兒了--因為她看到了溫行遠!在接機的候客室中,他
在人潮中是頗受人注目的焦點,雪兒一眼就看到他了,和幾個公司主管級的人一起,並且顯
然沒有看到她!雪兒繞了一圈,到他身後,猛的摀住他的眼,用怪裡怪氣的聲音叫:
「猜猜我是誰?不許猜不到!」
眾人全部楞住,這個美麗的女孩是誰?怎麼膽敢對他們總經理做出這種不禮貌的事?他
們溫總經理對女人向來不假辭色,冷得像冰--主管中唯一的女性主管微微一愣--莫宜
芳。
五年來公司人事異動,經理級的部屬有人退休,有的從各個分公司調回來晉陞,今早一
同來接機的大多是新一代的人才。
「雪兒!」直覺的,溫行遠叫了出來,全天下只有這個小東西敢這麼對他。他的小雪兒
回來了!
迫不及待的拉下她一雙小手,轉身忙要將她看個仔細,好好看她五年後的今天出落得如
何?然後--
他看到了一個比他想像中還美麗的女孩。她長高了,以前只及胸腹的小丫頭,現在已高
到他下巴了。但仍是小小的、瘦瘦的,身材倒也有模有樣。少了些許淘氣,不再是小娃娃的
面孔,而是個少女了,少女所有的青春撫媚全展現出了風情,嬌嬌憨憨的,看不盡的纖美秀
氣。
小傢伙真的存心變成大美人回來將他迷得暈頭轉向嗎?只有那一雙精靈的大眼依然沒
變!
雪兒也在打量他,倏地褸住他脖子開心笑叫:
「哇!好棒!你一點都沒有變老耶,溫哥哥!」
「怎麼今天回來了?我以為會是下個月。」溫行遠問她。
雪兒抬頭。
「咦,你不是猜到我今天會回來才來機場的嗎?」突然小嘴一嘟。「難道你是來接別人
的?」
「溫先生,邱小姐一行人已經出來了。」莫宜芳在一旁提醒。
雪兒看向遠遠走來的一女四男!原來真的是來接別人的!還是那個在飛機上一直擺臉色
給她看的那個女人。雪兒氣呼呼的轉身,拔腿往出口奔去。溫行遠大手大腳兩三步立即抓住
她!
「雪兒!不可以不講理,我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而且他們是公司極力爭取的大客戶,
所以我才來的,只是客戶而已。」天!這個小醋瓶!
「我就是不講理!反正你不許和她說話!我不要你和她說話!」雪兒乾脆死死摟住他的
腰,緊緊地黏住他,讓他無法去和那個女人說話。
歎口氣,溫行遠投降了。
「小東西,你在信中可沒有提到你的醋癮愈來愈大。」他用眼神示意莫宜芳等人接待客
戶,反正邱小姐等人沒有看見他;他摟著雪兒往他的跑車走去。
雪兒滿意了!很舒服的在車中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唉!好累!」
「想回台中,還是要先去天母?」他問,眼光捨不得移開。
「先回台中吧!你今天可得陪我才行。你看到啦,我只有帶一個小行李回來。沒有什麼
衣物、用品,五年前的早已不能用了。我今天要買衣服、日用品,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
-而我口袋中沒有錢。」她諂媚地直笑。「溫哥哥最好心了,我知道。」
他笑中帶著詢問:
「是,非常榮幸的當你的善心人士--你身上沒有帶錢?」
雪兒為了證明,掏出皮包,裡面只有一些硬幣,一張紙鈔也沒有。
他責備:
「那如果我今天沒來機場,你要怎麼回台中?走路嗎?即使走到天母也十分困難。」他
歎了口氣。「你做事向來看前不顧後嗎?不懂得考慮周全。」
「我有呀!」雪兒反駁:「喏,我可以用零錢打公用電話向你求救呀!我不想跟外婆拿
錢,而且我是匆匆上飛機的。自己本身又是窮光蛋,爹地留給我的錢要到二十歲以後才能動
用,我沒錢呀。」她頓了下,又笑了。「而且,你是我的白馬王子不是嗎?總會在公主危急
時現身相救,總要留點機會給你表現一下嘛!」
真是沒轍了,標準的樂天派!要講道理,又講不過她。車子駛入高速公路平穩而快速的
往台中而去。
雪兒小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已下了交流道,上了文心路。她輕扯了下他的袖子,一身疲
倦已經消失了,再來就是她的胃了,需要好好安撫一下。
「飛機上的牛排硬得和石頭一樣,果汁牛奶也不新鮮,一路上都沒有吃東西呢,我好
餓。」
「是!我們先找個地方去祭祭你那受苦受難的五臟廟吧!要去麥當勞還是必勝客?」他
逗她。
唐雪兒反將他一軍: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是不介意陪你去啦!反正客隨主便嘛!我這白吃白喝的人那還敢
說什麼?」
溫行遠無奈一笑。小傢伙刁人的工夫又長進了不少!五年了,他不確定自己遲遲不婚是
否真的是在等著雪兒長大,雖然他總是想著她。每當深夜獨自一人時,思念總是跳出來告訴
他,他真的愛上一個小女孩了!並且一直一直在等著她成長。在今天見面之前,對她的印象
仍停留在她十四歲時的樣子。今日一見,才知道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姑娘了,而非當
初那個成天搗蛋的小頑皮,時間會使一個小孩子長大成人,使其心智更趨於成熟。當年幼小
時的想法,也會隨時間而轉變--而此時她的心思如何?仍一心一意要嫁他嗎?不!他不確
定。所以他仍採取保留的態度。雪兒老是把要嫁他的話放在口中說著玩,哪天真的對她求婚
只怕會嚇壞她!
他必須再等一陣子。這麼美的小東西,將會使多少青年才俊趨之若騖?而相形之下,他
是否太老了一些?這層顧忌使他必須一直拿她當晚輩看,絲毫沒有逾越的權利!然而這層自
制,則會成為一種痛苦的煎熬。雪兒不是小孩子了,而她依然愛膩在他身上談天,少女獨特
的幽香與柔軟的身體會使他心神顫動得幾乎無法自持。一個女孩與一個小孩坐在膝上的差別
太大了;老天!他心中呻吟著,他必須試著和她保持距離,不論他有多麼不喜歡和她如此生
疏。
雪兒好奇的打量溫行遠莫測高深的表情,奇怪他為什麼突然不開口說話了?莫非有那一
個不要臉的女人趁她不在跑去勾引她的溫哥哥?她一定要查清楚!
哎呀呀!雪兒現在覺得自己是個女戰士了,必須提起十二萬分精神不可。機場那個大美
人是她的假想敵,而台中又有她幻想出來的情敵女妖精。她可得分兩頭進行,一方面猛迷溫
行遠,一方面幹掉想打她溫哥哥主意的壞女人。腦子中飛快的想出了幾百種除掉情敵的方法
--
雪兒呀!你真是愈來愈可怕羅!
到一家氣氛美妙的餐廳祭了五臟廟之後,再殺到百貨公司去大採購。大包小色的衣物用
品挑得一點也不含糊。她甚至還拉溫行遠到女性內衣部去幫她挑內衣款式。她拿了好幾件黑
色透明性感的內衣內褲要選。原本尷尬得要死的溫行遠一看,非同小可的嚇了一大跳,急
道:
「不行!不可以買這一種!」他拿過一邊粉紅色蕾絲花邊,很可愛的內衣給她選。
雪兒不依。
「我已經十九歲了,大人了,要穿成熟一點的嘛!」
「你買這個我才付錢!」他堅持,並且叫小姐包了一打,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雪兒嘟著嘴接過袋子。
「老穿可愛型的,太沒有女人味了!」
原本想讓自己感覺成熟一點,想不到溫行遠連機會也不給她一個。想一想,又開心了。
原來溫哥哥喜歡清純型的!那麼她絕對是百分之百的清純,雖然思想有一些邪惡,但她永遠
不會忘了自己長著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清純美麗面孔。嘿嘿!那些一個比一個美艷的噴火女
郎都滾到一邊涼快去吧!想和我唐雪兒搶愛人,門兒都沒有!
想著想著就開心了,挽著溫行遠的手臂,臉上甜甜的笑意始終出現著。她的東西已買得
差不多,便強拉著他到男裝部替他選了好多衣服,連內衣褲也要插手出意見。
然而他們都喜歡這種享受著彼此在一起的感覺。在雪兒的堅持下,他們買了一套相同款
式的休閒服情侶裝。由小雪兒來挑衣服,品味絕對是一流的。溫行遠也由得她到處去買衣
服,將手上四個大購物袋放回車子中,再轉回來時,發現小雪兒真是玲瓏細心,竟然周到的
替別人挑禮物。
天母阿姨家送的是一對老公公老婆婆的石雕,因為阿姨與姨丈結婚十週年紀念日快到
了。
舅舅一家人目前在英國就免送禮了。
選了個巨大的龍貓玩偶要送唐煜的兒子唐宏當見面禮。
而溫媽媽、溫爸爸的禮物可仔細了。選了一套進口保養品要送溫媽媽。選一雙金質名貴
的大毛筆與全套書法配備要送溫爸爸--反正是慷他人之慨。
溫行遠好奇道:
「那你唐叔叔、溫小哥哥他們都不必送嗎?」
雪兒理直氣壯道:
「他們是大人呀,而且是會賺大錢的大人,怎麼可以向我要禮物!不跟他們要已經很客
氣了。」
「這麼說的話,你溫爸爸、溫媽媽也可以省下來了,據我所知,近幾年來他們賺的錢幾
乎要比我多了。」
雪兒搖頭。
「才不呢!他們是一定要送的。收買人心你懂不懂!不送別人是因為沒有利用價值,至
於我未來的公公婆婆是一定要的。不然將來你欺負我,我找誰哭訴去?」
溫行遠失笑。
「沒有利用價值?真會計算,那我呢?也沒有嗎?」
「你是男主角呀!更應該送,我不是站在你面前了嗎?這是全天下最好的禮。如果真要
送東西,又怕亂花你的錢,所以乾脆省了起來。你不能抱怨,你要為有我這種節儉持家的妻
子而大大慶幸。」看來她愛教訓別人的個性一點也沒變。
真敢說呢!節儉持家!在用了他的金卡簽了近十來萬的帳之後,還敢自稱節儉,全天下
大概只有唐雪兒這個小不要臉的人敢這麼說!他甘拜下風了。
去吃完一頓點心之後,已是夜晚十點以後,基本上而言還不算深夜了啦!但如果這時候
誰敢去拜訪唐煜,唐煜準會拿刀殺了他。因為他那心肝寶貝的兒子與甫出世的女兒,精力旺
盛得要命,晚上想要他們闔眼非得使盡渾身解數不可。而孩子好下容易闔眼後,一有個風吹
草動又會馬上醒來,接著就是吵鬧到天亮了。
一輩子玩世不恭的唐煜就屬此刻最淒慘。心疼愛妻甫生育完,要坐月子,沒讓她參與哄
孩子的工作,而他那兒子又承襲了他的個性,頑皮得很,自己不睡也要吵得全家不能睡才甘
心。半夜一吵,不但溫蓉遠無法安心休息,連快滿月的小女兒也會跟著哭鬧。所以入夜之後
千萬別接近唐宅方圓十里內,否則被槍斃請自行負責。電話不必打了,反正打不通的,他們
會把電話拿起來。
所以今夜,唐雪兒只好住在他的公寓中了。
乘了飛機,又去大採購,到了公寓之後,一碰到沙發,雪兒就被睡意征服了。
「雪兒,不能在沙發上睡。」溫行遠抓了大堆購物袋上來後,關上門就見雪兒已沈沈睡
去。
既然叫不醒,只好抱她回房睡了。她的體重一點也沒增加,和記憶中一樣的輕。將她放
在她以前的床上,蓋好被子,坐在床沿凝視著她恬靜如天使的睡容。現在才有機會可以好好
看看她。
白皙柔細的臉蛋上有著動人的五官。嬌艷欲滴的櫻唇唇角微微上揚,浮著夢一般的笑
意。眉目如畫,那一臉精緻,豈是巧筆丹青所能描畫?畫得出形,顯不出靈,叫人看不厭,
止不休,直想一直看下去。睡夢中的她看來纖柔而脆弱--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吻她紅
唇的衝動!他毅然起身走了出去。鎖上房門,他將額頭靠在門板,深深吐一口氣--,這種
自製會使他發狂。雪兒看起來太天真無邪了,相形之下,他是多麼頹廢與蒼老!罷了,罷
了,他情願收起情愫,只對她付出長輩對晚輩的關愛,那麼一來,彼此都安全,不會有所斃
扭--可是那顆不受理智控制的心總在與理智對抗,企圖以感情凌駕理智,心智交戰足以搞
得他筋疲力竭。能嗎?能將雪兒當戀人看嗎?他很想,但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也許現在想
這些,太早了些,畢竟他們才重逢第一天而已--
雪兒打算賴在溫行遠的公寓中不走了。
一大早醒來後,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大眼骨碌的轉動,想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住下來
而不會被溫行遠拒絕。
溫行遠是個睡眠很規律的人,固定晚上兩點上床,七點起床。而現在才六點多一些。
有了!雪兒猛然跳下床,脫下一身睡得皺巴巴的衣服,從購物袋中挖出一件清爽的洋裝
穿上,然後像只小蝴蝶似的飛了出去。首先鑽到廚房,溫行遠很少開伙,但設備完全齊全。
她打算找出東西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早點給他吃,養足溫行遠的胃後,再提出要住下來的要
求,他就會不好意思拒絕了!嘻!好辦法,反正她一定要磨得他答應才行。
心中想是這麼想,但是烹飪這玩意並不是五年前看幾次就可以學會的東西。她仗勢著五
年前看過溫媽媽作菜很簡單,而自己天資聰穎,那有不會的道理。
然而--從接下來廚房傳出的慘叫聲,充分顯示出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能會有一看就會的
本事。光切個菜就發生流血事件,至於後來的,就更別說了。
雪兒看到血就心慌,急急大叫:
「溫哥哥!」
早在她第一聲慘叫,溫行遠就跳下床了,第二聲喊叫時,他已飛快的衝入廚房將她的手
指抓到水龍頭下清洗,以乾淨毛巾壓住傷口摟她到客廳,拿消毒水、優碘之類的藥水抹上,
連帶纏上繃帶--動作俐落,一氣呵成。
唐雪兒坐在沙發中,小心翼翼又萬分心虛的偷瞄溫行遠。見他沈著一張臉,愈看愈心
虛,老天,他別是想將我丟出他的公寓吧?雪兒在心中偷偷的祈禱,佛祖保佑!
溫行遠久久才歎一口氣。
「雪兒!你一定要嚇得我心臟無力才甘心嗎?」
他早該知道這小東西回來後,帶來的不只是多彩多姿的生活,還有永不間斷的災難!
「人家--只是想做早餐給你吃嘛--」她委屈的看著自己差點給菜刀切斷的手指。那
條該死的火腿,冰得又硬又滑,害她菜刀切不下,只好用砍的,而且砍錯了地方。她發誓,
有生之年再也不吃火腿蛋做的三明治了!
「你有這份心思我很高興,但是--你確定你會做嗎?那有人菜刀用砍的?你以為你在
劈柴呀?」他盡量不去傷她的自尊心,他從沒奢望她能做出一道像樣的菜。但她對他有心,
他已經很滿意了,不必再付諸行動--為了他的心臟著想,千萬不要。
她辯道:
「我看過溫媽媽做菜,似乎很簡單呀!」
「簡單--幸好你力氣不大,否則,你就少一根指頭了。」他悶哼!
雪兒想到煮不成飯了,改變戰略,忙站起來到溫行遠身後,替他捶背,真是令溫行遠受
寵若驚,小傢伙吃錯藥了?有所求也不必這般諂媚。直接要求他,他那一件不曾依過她?
在溫行遠疑惑的眼光下,雪兒笑了。
「溫哥哥,我是不是很好看?」
「是呀,仙女都此不上。」他打趣,舒服的靠在沙發背上,享受她的服務。
「我也那麼認為。」她不害臊的附和。「如果我住到堂叔家,就會離市區好遠呢!我又
不會開車,只好搭公車來市區,那會好危險哦。公車中常常會有很多色狼,你一定會不放心
的。所以,讓我住在這裡好不好?住在這裡好處可多了,我可以每天陪你聊天、幫你按摩
呀!陪你--」
「雪兒!」他打斷她的話,拉她到身前。「沒有用的,你不能住這裡。」語氣不容置疑
的肯定,沒一點商量的餘地。
雪兒掙開他的手叫:
「為什麼?我知道了,有女妖精迷住了你是不是?你不要我了,對不對?」
「沒有!」他皺眉:「別亂想。」哎!他永遠都不會不要她。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住這邊?」她不依的叫,坐到他膝上--她的專用座位。
溫行遠想推開她,叫她不可以如此,但這小刺娟現在正敏感得很,待會兒再說
「你不再是個小丫頭了,而是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招來流言攻
擊,你明白嗎?」
「我管那些不相干的人會怎麼講!」她才不在意。
她可以不在乎,但溫行遠可不。他不會讓雪兒受一丁點損傷。雖然和雪兒共處一室是一
種享受,但他已經不信任自己了。面對內心一點也不設防的小雪兒,他怕他會使兩人陷入萬
劫不復之中--不!他不能冒這個險。
但雪兒可不好打發!他道:
「雪兒,不然你去你溫媽媽家住好了,去學好烹飪,將來煮飯給我吃。」
雪兒雙手摟住他脖子。
「那很好,可是卻離你更遠。是不是非要把我推得遠遠的你才甘心呀?我可不愛這
樣。」
「別亂想,沒那回事。對了,雪兒,現在你是個小姐了哦,不可以動不動就膩在我身
上,知道嗎?」
「這不許,那不准,才回來一天你就處處阻止我接近你,還說我亂想!你一定是討厭我
了,連我接近你,你都急忙要將我推開,你嫌我是沒父沒母的孤兒是不是?」雪兒打他胸
膛,氣哭了起來。那知道離開這麼久之後再回國他就急著和她劃清界限,好討厭!討厭死
了。
「雪兒!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天--你想到那裡去了?」溫行遠歎了口氣,將她圈在懷
中,免得她那一雙小手又向他胸膛突擊。小雪兒大多時候都開朗而頑皮,但偶爾也有脆弱敏
感的時候,很容易受傷。
她怕他不要她,就如她的父母撒手人寰一樣,雪兒對他的佔有慾是顯而易見的,溫行遠
不知道要怎麼說了,要叫她小腦袋不要胡思亂想根本是不可能;一時之間,只能沉默的輕撫
她長長的秀髮無語。
雪兒把頭擱放在他肩上,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讓她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親近,他的肩膀又寬
又挺,胸膛厚實。有力的手臂很溫柔的輕拍她仍在抽抽搐著的背--深深的感受到他是男
性,陽剛氣息充斥她全身的感官--小臉不由自主地又紅了,她真的真的比從前更喜歡他。
一隻小手輕輕在他胸口畫圈圈,輕輕的寫下了三個字:我愛你。
原本雪兒那隻小手在不安份時,他想阻止,因為她不瞭解這種動作對男人而言是件多麼
富挑逗的事!她幾乎快撩撥出他的慾望了。然後--他注意到雪兒在他胸口寫了什麼字,他
震動得幾乎無法自己!
雪兒幾乎以為他發現了,因為他肌肉僵硬了一下,可是他並沒有任何反應或表示。
「氣消了嗎?雪兒?你的手弄得我很不舒服耶!」他的聲音平平穩穩。
「哼!還沒呢!」原來他呆得像大笨牛,遲鈍得像殭屍,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她的「無言
的告白」;她用力戳了下他的胸膛,身子仍然硬賴在他懷中不肯移開。
這麼坐下去也不是辦法,他看了下時鐘,道:
「我們去公園慢跑好不好?早晨空氣正好。」
既然死賴著住下不成,那就換別的--
「今天不許上班,陪我一天,我就乖乖的住到堂叔家;還有,這星期天要帶我去埔裡
玩。」她不給他拒絕的餘地,因為她已摀住他的嘴,實在霸道得很。
他抓了下她的手。
「下午三點有一個半小時的評估會議,我必須出席。其他時間挪出來陪你,好下好?」
他肯依她,她就開心了。
「好,現在我們各自去換衣服,記得換上昨天買的那一套休閒服哦!」她跳下他的膝
蓋。
「沒問題!」他站起來,輕捏了下她柔嫩的臉,全依她了。
和公司內的一些元老大臣打過招呼後,雪兒發現新進人員佔了好大的比數,溫行遠的秘
書依然是林秘書。
雪兒想不透的問:
「林阿姨,為什麼公司員工流動得那麼快?好多生面孔哦!」
林秘書笑說;
「有人退休,有人高昇,有人離職。每年唐氏都會招考一千名的新血進來,不斷的補充
新血才不致於使一個機構趨於僵化古板。而唐氏這種大機構已呈現一種穩定狀況.許多人就
會懈怠,而失去衝勁,使得某些職位會形成領乾薪的肥缺--這是溫先生最重視的問題。新
進人員的衝勁與前衛的構思企劃會使一個平淡穩定的架構再創另一個高峰。舊員工同仁必須
時時替自己安排進修充電,才不會給新同仁比了下去。前年通過的員工認股制,更成功的使
得每年利潤直線上升,同仁更具向心力。」
「哇!林阿姨好聰明哦!」小雪兒好生佩服。
「不是我的功勞,這些管理制度全是溫先生提出來的,連唐先生都讚不絕口。去年撥了
好多股份到溫先生名下,現在溫先生已是唐氏重要股東之一了,而且得到股東們全力的支
持。」
雪兒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
「算他聰明!要知道溫哥哥如果沒有成為大股東,遲早有一大會去自立門戶。唐煜叔叔
真是奸詐到家了,用這種方法拴住人才。」
林秘書笑看了下手錶,快三點了。溫行遠正好整理好資料走出來,輕拍了下雪兒的臉。
「乖乖等我半小時,不妨到各樓層去串門子,但是不許走出大樓,知道嗎?」
「知道。」她無聊的歎口氣。
溫行遠笑說:「到六樓去吧!搞不好他們還留著棒棒糖等你去吃呢!」
「又取笑人!」她對他扮了個鬼臉,與他一同進電梯,下六樓去也。
六樓企劃部門如今是柯北平當主管,一見到長成了大美人的雪兒開心不已。
「小雪兒,十樓的老張說你回國了,我還不相信呢!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可以嫁入
羅!」
六樓依然是單身漢王老五的天下。企劃部的人員換得最快,有能力的馬上高昇,沒能力
的早早淘汰。如今又是一批今年六月份進來的新鮮人,大多才甫出校園。十幾雙愛慕驚艷的
欣賞眼光全落在雪兒身上,久久轉不開。
雪兒四下看不到熟識的人,坐在柯北平面前的位置。
「柯大哥,怎麼只有你是老面孔呢?」
「可以算是不長進.也可以說是能力禁得起考驗。」有人比他升得快,有人老早走路
了。「對了,雪兒,還要去英國嗎?或者要留在台灣升大學?七月份就是考季了,只剩半個
月,你準備好了嗎?」
提到這個問題就傷腦筋。她不急著上大學,何況大學要考的科目她根本沒念到。她回來
是想當溫行遠的新娘,可不是回來吃苦找罪受,她已經當怕了做學生的日子。在還沒遇到溫
行遠時,她曾經立志做大事,給唐家爭光,不丟父母的臉--但是,現在只要抓住溫行遠的
心就行了,其它一切順延,甚至放棄也無所謂,反正溫行遠絕對不會介意她有沒有大學文憑
的。他不是那種會允許自己妻子去拋頭露面的男人,那麼她學了一技之長又要做什麼?
非要上大學,也是可以--必須在溫行遠娶她之後,她才會考慮。
「我今年不考啦!再說吧!」她揮揮手,不想多談這個話題。
「唐雪兒小姐!」一個冒失的男子匆匆奔入企劃部立刻大叫。
莫宜升送企劃書撰文到七樓廣告部,聽到別人說有一個叫雪兒的大美人正在企劃部做
客,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他噴出一口剛喝到嘴邊的茶,很狼狽的衝回六樓,生怕她已經走
了,急急大叫--然後,他看到了那個日思夜念的美人了!為了她,他放棄法律系考商學
系,並以優異的成績進入唐氏機構,為的是想使他們的距離更接近。想不到她竟然出國了。
終於--她回來了,比他幻想中還美上好幾倍的美麗面孔。乍然見到了,他竟無法開口說
話。
雪兒想了一想,對這個長相稱得上英俊斯文的四眼田雞,表情像二楞子的人看了看,又
想了想,終於想起來了!五年前被她踢下噴水池的那個呆子嘛!她笑出來了!「哎呀!你叫
莫宜升嘛,對不對?怎麼也進來唐氏機構了?」「我-你-好-呃-你回來了?」他語無倫
次,依然是楞得可以。雪兒好笑的說:「我沒回來會站在這裡嗎?還跟你說話,你以為見鬼
呀?」「不是--只是很難相信你已經回來了。」他好不容易擠出句完整的話說。「那你就
別相信吧!我要去別的地方逛了。柯大哥再見。」她飛了出去。沒看見莫直升一臉的愛慕。
溫行遠每次開會都會延長時間,雪兒早已見怪不怪。她無聊的坐在十樓的員工休息室,
從門口經過的兩位小廝談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忍不住注意聽她們的閒聊:
「邱小姐真是漂亮!年紀輕輕的就是香港大公司的高級主管,精明幹練,人又美麗,將
來娶她的人可有福了,咱們東方人很少有她那種身材。」
另一個道:
「我看她是迷上溫總經理了。剛才我送茶進會議室時,她一雙眼全看著他,一直在笑。
好稀奇哦,人家說她是冰山,不會笑的。」
「冰山看了他也會融化,我們公司女同事那一個不迷溫總經理的?他有錢、有能力,從
來不去聲色場所,不與女人搞七捻三,做人負責--除了有些冷漠外,他真是個十全十美的
英俊男人。」
「他應該會娶個像邱小姐那一種美麗的女子當妻子。」
兩個小妹已經走遠--
唐雪兒心中飛快的想著,那個邱小姐必然是那個與她同飛機的女人。果然想搶走她的溫
哥哥,真是不可原諒!她去死好了,搶不走的!因為溫哥哥要娶她這個溫柔賢慧的美人當妻
子。她已經是美人了,至於溫柔賢慧可以將來再說,反正她會是一個好妻子。
輕手輕腳的上了十七樓會議室門口,想著要如何去整那個姓邱的女人。
邱倫妮穿著一龔黑色緊身短洋裝,非常性感的低胸衣服,充份表現出她的美艷,一雙長
腿毫無瑕疵的展現出來,真是美麗得教人目眩,所有男人只差沒流口水了。會議門打開之
後,與溫行遠率先一同走出來,眼光一直留在溫行遠身上。
真是不要臉,那件衣服簡直像第二層皮膚貼出她的曲線,又不是賣肉大會,要展示身材
不會乾脆不要穿!雪兒咬牙一會兒,雙手背在身後,以很清純無邪的笑容走近溫行遠,刻意
隔開兩人的距離,站在他們中間。
「開完了呀?」一手輕輕揮向邱倫妮身後。一隻黑色的小東西很準確的滑入她露背的洋
裝之中。
溫行遠輕道:
「雪兒,再等我一會--」
「哇!」邱倫妮發出尖叫,一個冰冷並且會動的東西在她衣服內,她一時之間無法顧及
形象的拍打衣服,拉扯身後,又叫又跳的。天!是什麼東西?一想到可能是蜘蛛或是蟑螂她
就怕得更歇斯底里了!終於,一隻假蟑螂給她拍落出衣服外--是一隻泡過冰水的玩具蟑
螂,用來整人的那一種,泡水之後會有短暫的活動。
雪兒很想裝得很無辜,但是--哈哈哈-!實在太好笑了。其他人的表情更絕,有人嚇
得半死,有人拚命忍住笑,臉色又青又白,而邱倫妮更是淒慘得只差沒去撞牆死掉算了,雪
兒還是忍不住大笑出來了。
然後,她看到溫行遠眼中的怒氣與鐵青的臉--老天!他氣得不輕。想到要逃時整個人
已被溫行遠抓牢了,示意莫宜芳等人安撫邱倫妮,直接帶著雪兒上電梯回辦公室。
又被打了!
十九歲了還被打屁股實在太令人痛不欲生了。唐雪兒不敢哭得太大聲,眼淚倒是掉了不
少。委委屈屈的伏在溫行遠肩上哭,滿桌滿地全是面紙。
溫行遠實在怕雪兒故意把眼淚鼻涕往他身上擦,只好不停抽面紙供應她。明明是她的
錯,可是打完了她之後,他卻滿心愧疚,一點也狠不下心;他甚至只是小小打她幾下而已-
-呃--前兩下的確是重了些,但他知道自己的力道,並沒有傷到她。她哭只不過是因為長
這麼大了還被打,自尊心受不了而已。
「為什麼要惡作劇?如果搞砸了這個合作計劃,公司得損失多少你知道嗎?」
「我才不管!」公司倒掉最好。
「誰教你可以任意傷人的?平常無傷大雅也就罷了,今天當著所有人面前給她丟這種
臉.你很得意嗎?」他沈聲責備。
「誰叫她一雙賊眼老在你身上轉,我不喜歡。」
他抬起她的臉。
「去向邱小姐道歉,否則我不會原諒你。」他很認真的說著。
「要我去向我的情敵低頭?門兒都沒有。」她大叫。
他重重將她放在沙發上,不發一言的走向窗邊,臉上有著怒氣與無可奈何。他不能讓雪
兒依然長不大的胡作非為,但她這麼做只是直接表現出佔有慾,是不安全感所致……不知道
要怎麼教她才好了。如果逼她去,她一定會去,但也一定會恨他,而他受不了雪兒恨他--
哎!溫行遠現在氣自己心軟比氣那個小惹事精更甚。
溫哥哥一定很生氣,她慌了,其實她也不是不知輕重,但很多事因為一時好玩,做了之
後才知道是不是過份了。那時也已無法挽回了呀!而且,她嫉妒嘛!誰規定女人不能嫉妒
的?她願意去認錯,只要溫行遠不要不理她。他從來沒有轉過身不理她過,而不和她說道理
--恐懼很快的佔滿全身感官,溫哥哥不要她了,不理她了?
眼淚又浮上眼眶直打轉,她走到他身後垂下頭。
「我去認錯就是了嘛。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認完錯我就自己搭公車去唐叔叔
家……如果你不要再看到我的話,我走就是了……」她硬嚥著說完。
溫行遠轉身,不忍心的摟她入懷,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淚。
「我怎麼會不想看到你呢?小東西,快別哭了。我們下去賠罪,等會兒我們還要去俱樂
部吃飯不是嗎?」
「你不可以討厭我哦!」她小聲的要求著。
「我永遠都不會討厭你,你是我最珍愛的小雪兒呀。」他再三保證。明白雪兒一切行為
都是因為沒安全感所引起,他又怎麼忍心苛責太多?多想將她捧在手心愛惜呵護,給她全世
界的愛--,但此時他卻只能收斂自己的愛意,克制得好辛苦。
雪兒還不放心。
「那,那個邱小姐你不可以喜歡她哦!」
他一本正經的學她皺皺鼻子。
「我根本不會喜歡她!我比較喜歡台灣的姑娘,而且我並不喜歡娶女強人當妻子。」
雪兒開心的笑了,乖乖地讓他拭去最後一滴淚珠。與他一同走出門外,突然莫名的咭笑
出來,拉低他肩膀。
「她剛剛又叫又跳的樣子,像不像動物園裡面的大猩猩?」仍是惡性不改。
「雪兒!」他低斥。見雪兒吐舌的可愛狀,不免也笑開了,這小傢伙的想像力依然天馬
行空,豈是他喝止得了的,只要她別四處告訴別人,那也罷了。
莫宜芳實在同情邱倫妮,畢竟五年前她也吃過唐雪兒的虧。幾年來她已經釋懷了。美麗
的唐雪兒一直佔住溫行遠的心,從她十四歲開始,仍是小女孩的時候就是了。她曾在不經意
中看到溫行遠西裝內袋中放著一張他與唐雪兒合照的照片。照片中溫行遠眼中的愛意表露無
遺,任誰都看得出來。而那種眼神在五年後的今天依然只用在唐雪兒身上。他們--的確是
天造地設的一對,容不得別人來癡心妄想。
今天,這個美麗精幹的香港女人,一如別的女人表示出對溫行遠欣賞後,得到的就是當
眾出醜的下場。只要有堂雪兒在的地方,任何女人最好收起愛慕的眼光以求自保。
溫行遠拉著雪兒進入十七樓的會議室。
「雪兒!」他柔聲催促著。
雪兒慢吞吞的走到邱倫妮面前,行了個九十度的躬身禮,然後像背課文似的:
「對不起,邱小姐。我不該惡作劇。我看你穿得那麼少,以為你很熱,所以才拿冰蟑螂
讓你清涼一下。請你念在我年幼無知.天真無邪,不知輕重,原諒我好嗎?您大人有大肚-
-不,大量,又是個女強人,一定不會介意我開這種小玩笑,對不對?所以,我來道歉,你
就要接受。從今以後,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你的東西好好看
守,而別人的東西千萬不要癡心妄想,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道歉文到最後越來越不像話,倒像威脅帶恐嚇,但雪兒一臉天真無邪了--半大下小年
紀的好處就在這裡,胡說八道也無所謂。
「雪兒!」溫行遠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怎麼說她才好。
唐雪兒一蹦一跳的回到他身邊,扯住他袖子。
「我肚子餓了!我們走吧。」
他拍了拍她的手。
「你先出去,我五分鐘後出來。」他還必須為小雪兒善後。
雪兒當然明白,很大方的點了點頭,在他臉上親了下。走到門口,趁溫行遠沒看到時,
偷偷對邱倫妮扮了個鬼臉,看到她嚇了一跳的表情,雪兒才開心的跑了出去。
住在唐煜家好些天了,每天數日曆看時鐘過日子,可見日子有多麼無聊。他們一家子當
然不會把她當外人看。可是每當雪兒看到唐煜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樣子,就覺得自己是個局
外人。
唐雪兒像只小懶貓似的躺在草地中,今天天氣有些陰陰的,沒有陽光。拿一本小說蓋住
臉,無聊得快淌出眼淚。前天星期六,死唐煜自告奮勇的帶她回台北探親,害她連送溫行遠
上飛機的機會也沒有。他去泰國了,還有四天才會回來。溫行遠說一回來要馬上帶她去埔裡
玩幾天。他是和那香港女人一同去泰國視察工廠的,害雪兒好擔心,一度也想跟去,但來不
及辦簽證,而且溫行遠也不會讓她去。後來知道隨行有林秘書、柯北平與四個香港人,就千
叮萬囑柯北平他們要好好保護溫行遠,別讓他給妖精勾引去。並且還拿了一隻十字架與符
咒、大蒜給溫行遠避邪。
幸好每天七點,溫行遠都會打電話回來與她聊天,說一會兒的話,讓她心中安定不少-
-唉,日子真是太無聊了!
有人在接近她,雖然沒有聲音,但她的直覺已經告訴了她。不是唐煜或溫蓉遠,也不是
小孩子們--她拿下書本坐起身,直直的望入一雙滿含高傲與驚艷的眸子中。
「你是誰?」一個又壯又高,滿身貴族氣勢的黑衣男子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用高高在
上的口吻問著,一雙眼眨也不眨的盯在她精緻的臉上。
這個人真是沒有禮貌!雪兒不發一言的站起來,拍開身上的草屑,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往
屋內走去。
「喂!我在問你話!」那俊美的男子很粗魯的抓住她手腕。
而下一秒那男子已經抱住腳在原地慘叫。雪兒很不客氣的用她尖尖硬硬的皮靴頂端踢他
小腿--很用力的--這還算仁慈了,她不喜歡別人碰她,除了溫行遠。
「你--你--」他幾乎說不出話,這個小女人竟敢--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展文揚這
樣!憤怒與不服輸的個性使他即使很痛,也要抓住她;兩三大步他又扼住她手腕,並且預先
做了防範措施。
「放開我!」雪兒大叫,這白癡弄疼她的手了。
「放開她!」一個拳頭由他後方打來。展文揚反射的閃開,放掉了雪兒,全心應付侵襲
的第三者。
是一個長相斯文的四眼田雞--莫宜升。他結巴的看看一旁的雪兒。
「你--你--沒事吧?」
「沒有。」雪兒看著手錶,奇怪這二愣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莫宜升茶不思、飯不想的過了好些天了,一直無法再見到唐雪兒,正好今天有一份企劃
書要呈交唐煜過目,他自告舊勇送來了。溫行遠不在時,公事一律要經由唐煜過目下決策,
今天是他難得的機會,才下計程車就見有人在唐突佳人,當下什麼也不管,立即衝了上來。
即使對方高頭大馬也照拚不誤。
「你怎麼來了?」雪兒好奇的問。
「我送文件來給董事長。」他紅了臉,簡直快被她的美麗眩得暈頭轉向!
「你是誰?她的男朋友嗎?你也配!」那個狂妄男子顯然不接受被冷落的待遇,冷冷的
插口進來。
雪兒視若無睹,對莫直升笑道:
「進來吧!我想叔叔應該快醒了。」
「哦!哦!好。」莫宜升受寵若驚,美人當前,他沒空分心看那個高大男人的一臉狂
傲。
正要走進去,門口卻已走出了午睡剛醒的唐煜,顯然有些不明白狀況。小雪兒與公司同
仁走向門口,而遠遠站著一臉憤怒的展文揚--怎麼回事?
「文揚!你從台北回來了呀?認不認得了?雪兒,他就是叔叔先前說過的客人,住在家
中一個月了,你回國時他正好上台北。」
雪兒當下給唐煜一個冷哼!
「你請來的好客人!」逕自走入屋內上樓去了。
「怎麼了?」唐煜看看莫宜升,再看看走近他的展文揚。
「她就是你常提的堂侄女?唐叔。」展文揚看著消失的背影問著。
「是呀!她叫雪兒,很漂亮對不對?」就唐煜來看,他們可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唐家與展家是世交,放眼上流社會,能配得上雪兒的就是展文揚了!一個中日混血兒,
二十二歲,頗有名氣的賽車手,英俊無比。唐煜早想撮合這一對人,才力邀展文揚來家中做
客。雖然有些富家公子的任性狂妄,但不失為一個有為青年,幫助其父的事業能力有目共
睹。瞧他看雪兒的表情,已充滿了興趣與征服欲。唐煜心中大喜,想必不久的將來,他可以
拿個媒人紅包了。瞧瞧他們兩人多麼登對!開始滔滔不絕的訴說雪兒的來歷了。
這個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唐煜,殊不知此舉給小雪兒帶來了危機--
唐宅向來在六點半用晚餐。
溫蓉遠上樓到雪兒房間,輕敲了下她敞開的房內。
「雪兒,不下來吃飯嗎?」
雪兒正躺在床上看漫畫。
「不吃。」
「為什麼?」
「有那個討厭的人在,我才不吃。」她道。
溫蓉遠坐在她床沿,逗她:
「他是個不錯的男孩子,叫展文揚。有些兒驕傲,但他的確有本事驕傲,基本上是個不
錯的大男孩,與你正好是一對金童玉女。」展文揚可是一般少女眼中的白馬王子呢!小雪兒
正是夢幻年紀,該談個美麗的戀愛來讓生活多一點色彩的,瞧她每天這麼無聊度日,溫蓉遠
都有一些心疼了呢!像現在小雪兒不肯下床,想必對展文揚有些感覺,怕羞才不下去的,戀
愛的開頭不都是由水火不容開始的嗎?小雪兒不下去,而樓下飯桌旁的展文揚不知偷瞧樓梯
口幾次了,少男少女呀……就是這樣!溫蓉遠想著好笑,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完全會錯意了。
雪兒翻白眼,不耐煩叫:
「管他什麼鬼東西,金童玉女?八輩子也輪不到他,我要嫁溫哥哥。」這是雪兒第一次
對溫蓉遠說明白。
溫蓉遠一愣,什麼呀!嫁行遠?開玩笑!
「你不是認真的吧?雪兒。」
「認真的!我好不容易等到長大就是要嫁他!」雪兒堅定的說著,一雙明眸堅定的看著
溫蓉遠。
溫蓉遠這下不當她是開玩笑了,心中一個意念突然明朗了起來--,老天!難道行遠與
雪兒在戀愛?可能嗎?有些蛛絲馬跡浮現出來,父母不催行遠結婚,老是談雪兒,而行遠五
年來完完全全不近女色,並且一接到雪兒的信就雙眼發光--翔遠也老是說會有一個娃娃嫂
子--原來不明白的人只有她和唐煜。這幾年來他們夫妻、心思全放在孩子身上,沒有注意
其他的--麻煩了!唐煜這雞婆的去請展文揚來做客,並且極力撮合,似乎在展文揚身上已
經出現了效果,可是雪兒無意呀--她知道展文揚那種男孩,很多事情一旦有興趣就勢在必
得,而雪兒又是少見的美麗與難纏,更激起了展文揚的佔有慾,而那種霸道又含了一絲陰暗
的不擇手段--一縷隱憂在溫蓉遠心中成形--
「那我把飯端上來好了。」她沒多說,轉身要走。
床頭的電話響了起來,雪兒飛快的跳起來接,想也不想的叫:「溫哥哥!」
溫蓉遠深思的打量雪兒。沒錯,雪兒在戀愛。在接到電話那一剎那迸出的美不僅無與倫
比,並且展現了女性的嬌艷撫媚,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那一種美。雪兒撒嬌又依賴的對
行遠訴說一個人過得好無聊--面對外人反而比親人更來得親密,更來得信任與依賴--是
了,他們的確在戀愛!
成熟穩重的溫行遠,與美麗天真的唐雪兒互補了彼此的缺角,形成一對完美無缺的組
合,不是嗎?溫蓉遠開始釋然的笑了,直怪自己怎麼沒有早點看出端倪,難怪雪兒老叫她溫
姊姊,而叫唐煜堂叔。雖遭唐煜多次抗議依然不肯改口,她得好好與唐煜說明白了。
半夜口渴,雪兒赤著腳下樓找水喝。正從冰箱中拿出牛奶,燈光突然的大亮起來。她轉
身,看到杵在廚房門口,一臉譏誚的展文揚正直直盯著她看。他眼中其實還有著一絲絲欣賞
--她實在是少見的美。
「怕我嗎?所以才不敢下來吃飯。」
雪兒坐在椅子中,笑看他自以為是。
「是呀!我怕得要死,唐煜叔叔有沒有告訴你,我最怕那些自以為長得英俊,其實醜得
要死的男人?」她的大眼充份表現出嘲弄。比英俊比好看,全台灣數排名,列到太平洋也不
會有他的名字。而她的溫哥哥是百分之百,排名第一的美男子。
兩個同是銜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女,天之驕子,從小可都是被捧在掌心呵護到大的,比
嬌縱比任性,當然不分軒輊,會相剋是必然的了;而展文揚年少得意,一輩子都在焦點中成
長,一直被掌聲與仰慕眼光所包圍,從來沒有人敢用他所自傲的東西來嘲笑他--唐雪兒還
是第一個。
他坐到她對面,不屑地道:
「尖牙利嘴,也不過是寄人籬下。」
「寄人籬下有兩種人。一種是無家可歸,無可奈何只好如此。而另一種人是自己有家不
待,偏要去別人家充食客!別名叫犯賤。」雪兒笑得更無邪。
展文揚幾乎忍不住要一巴掌打過去,讓她知道對男人無禮的下場是什麼。但現在住在別
人家,他不能這麼做。他冷道:「總有一天,你會為你對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等他得
到她,她就知道她犯了什麼大錯!他不會讓她好過的!在日本,出言不遜的女人都活該得到
一頓痛揍。
「這是你自取其辱!你要是敢對我動歪腦筋,當心我溫哥哥回來會將你拆得一根骨頭不
剩。」她心底有個直覺警告她要小心這個日本血統強過中國血統的男人。他的眼光太暴戾太
過不可一世,不是那種會甘心接受失敗的人。
「誰?你的大哥?」他問。
「我的未婚夫。不要對我癡心妄想,我死都不會看上你,我就要嫁入了!」雪兒嫌惡的
看他一眼,漸漸明白自己已激起他的征服心。因為她一點也沒有對他感興趣,轉身走出廚房
直接上樓去,這種幼稚男人不宜和他多打交道。
展文揚沉著一張臉看著她上樓。
正在看公司傳真過來的評估報告,電話突然就響了起來。溫行遠右手還忙碌的在計算,
左手不經意的接過話筒。
「喂,溫行遠。」
已晚上十二點多了,會是誰?
「行遠,我是唐煜!」是國際電話。
「你三更半夜打來做什麼?公司倒了嗎?」他記得唐煜晚上九點後一律不用電話的。泰
國與台灣時差只有一小時,台灣現在才十一點,但對唐家而言已經很晚了。
唐煜叫道:
「我半夜三更的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入睡,放心,公司還沒倒。」溫行遠皺眉。
「你睡不著打結我做什麼?要入睡有兩個方法。第一,去買塊磚頭將自己打昏,第二、
吃一顆安眠藥。」他真不敢相信,唐煜打這通貴得半死的電話只因為他睡不著,難道想聽他
唱催眠曲嗎?
「喂!喂!不是那樣。你啦!你這小子誘拐我侄女去談戀愛也不知會我一聲。你們談戀
愛我是不會反對的啦!但你們怎麼會來電呢?將來你們結婚後,我們的輩份要怎麼算?是你
要跟著雪兒一起叫我叔叔,還是要雪兒跟著你叫我姊夫?說真的,你怎麼會看上那丫頭呢?
--」唐煜逕自喳呼個不停,顯示他真的好奇得半死,並且為了輩份問題大傷腦筋--
溫行遠歎了口氣,而叩門聲正巧響了起來,他道:
「唐煜!這事我回國再談好不好?我現在正在為設廠的合作做評估計算,你就讓我耳根
清靜一下。你不介意浪費電話費,我可介意我的時間分配。」
「好吧,好吧--哎!我只是太震驚了。」唐煜咕噥了半天,終於收了線。
溫行遠掛掉電話去開門,是邱倫妮,穿了一身睡袍,半敞的睡袍下看得到若隱若現的性
感睡衣。她手上一份卷宗,與兩杯冰咖啡,巧笑倩兮的走了進來。
「有事嗎?」溫行遠皺眉。她這一身衣服太不合宜了,一直以來她都穿得很得體。
邱倫倪輕笑。
「我想你也必然還沒有睡,我忙著為公司做報告,你也是,不如一同熬夜作伴吧!」聲
音干嬌百媚。
「現在是半夜,也是休息時間,你回房吧!我要休息了。」一直以來,溫行遠都是表現
得有禮而冷淡,他不以為自己曾經有什麼動作使邱倫妮以為兩人可以這麼親切。他冷淡的下
逐客令。
邱倫妮咬了咬下唇。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們只是公事上的合作關係,我不希望私底下有所糾纏不清。」他要拉開門,卻被她
握住他放在門把上的手。
「那個驕縱的小丫頭依然佔據你的心嗎?她那一點比得上我?你自己也說過我的能力很
強!」她湊近他,有意無意展現襟口一方性感讓他輕易窺見。她等著與他單獨相處的一刻已
經等很久了。他是個出色又少見的好男人,不沾酒、不沾色,成熟又穩重,並且能力卓絕。
她理想的丈夫就是他這一型的!今夜是個好機會,沒有一個男人能拒絕美女的投懷送抱,除
非他無能!得到她,等於得到一個左右手與賢妻,聰明一點的男人都會明白這一點。
溫行遠拿開她的手,並且還是打開房門。即使不是因為小雪兒,他也非常厭惡這種強迫
性的情況。公事上仍未告塵埃落定,一切以不得罪客戶為原則,但如果這得附加額外私人服
務的話,他寧願現在就整裝回國,中止合作契約。
「你能力很強,我也相信你是潔身自要的好女人,所以理應明白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
一室,會對自身名節有怎樣的損害。我必須請你出去!如果我要女人,旅館早替我安排了,
不必你來賣弄色相。我很抱歉這麼說,但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他冷硬的說著。
「為什麼?」她接好半敞的睡袍,不甘心的問他。
「我已有意中人。」一向溫雅有禮的面孔全劃成冷漠的線條。
邱倫妮以為他是個很溫柔的男人,沒想到該強硬時他比誰都無情,甚至不給她留一點面
子,也不看在合約的份上。她好想碰他好看的臉,卻不敢碰。她的面孔明白寫著拒絕,何必
再自取其辱呢?
「我真的沒機會嗎?」她輕問。
「抱歉。」
「你會是個好丈夫!很遺憾我沒這個福氣。」她轉身出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已換上公
事化面孔。「合作仍進行下去,明天八點兒。」
「八點兒。」他關上門。
溫行遠坐回床上,取出口袋中雪兒的照片,看了良久……這可人的小東西啊!她老喜歡
纏在他身上,黏得緊緊不放,小時候會惹他愛憐,現在則會令他心動,幾乎不能自制。而別
人則不同了,他一向與任何人都保持禮貌的距離,更不喜歡有人與他勾肩搭背,男女都一
樣,動手動腳全是不莊重的行為--只有雪兒是特例。他愛她的時間一定比他所能想像的還
久,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認自己會要上個小女孩的事實。他輕輕撫著照片中小雪兒的輪廓,低
喃道:
「看來你不只把我迷得暈頭轉向,連對別的女人坐懷不亂的工夫也學成了,成為聖人必
定指日可待。」
照片中的小雪兒一雙精靈大眼似乎有一籮筐的話要說。
哎!好想她!
隨著星期六的腳步越來越近,雪兒的心情更加開朗明亮,簡直快飛了起來。
還有一天呢!明天去接機,一定要好好打扮。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溫哥哥迷得開口向
她求婚。
一整天全鎖在房中,將衣櫥內的衣服全挖出來,放到床上,一件一件的在鏡子前比了又
比,看了又看,想著要怎麼搭配才好看。
幾天來,展文揚變得彬彬有禮,試圖改變形象接近她,邀請她去俱樂部玩、去吃飯。她
都興趣缺缺的拒絕了。搞不好他還以為她在矯情做作呢!誰有空去理他!他只是不能接受有
人對他的魅力免疫而已,真是自大又自負又膨脹過度的孔雀男。真可悲!不過雪兒一點也不
會可憐他,誰叫他自命風流。她唐雪兒要是眼光這麼差,看上這種紈褲子弟的話,那麼早八
百年她就在英國嫁入了,還用得著拚命趕回來。哎!只為他,她的溫哥哥,她的白馬王子,
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男人。
電話響起--
唐雪兒尖叫一聲:
「溫哥哥,今天怎麼這麼早!」
溫行遠的聲音由彼端傳來,充滿無限關愛寵溺:
「雪兒,明天不可以來桃園接機,太遠了我不放心!我大概三點就可以回台中了,你三
點半到公司等我,好不好?然後我們直接回埔裡去。」
「好。我問你,這七天有沒有紅杏出牆?我回來要檢查哦!如果讓我發現你的衣服上有
口紅印,行李中有女人頭髮,你就完蛋了,我永遠都不要理你了。」雪兒很認真的說著,她
不以為那個邱妖精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不去勾引她的溫哥哥。
溫行遠笑罵:
「不要亂用詞彙好不好?什麼紅杏出牆?沒那回事。最近過得好不好?」
雪兒猛歎氣。
「除了很無聊之外,還是很無聊,堂叔要我去墾丁度假,我都提不起勁耶!可見我想你
想得茶不思、飯不想,我都形銷骨毀了。好難受哦。看你回來要怎麼替我進補。」
這種誇張法太嚴重了,只為了要溫行遠更疼她。效果當然很大,溫行遠心疼得半死。
「我會給你十全大補好不好?明天見了,我還有個契約要--」
「別那麼早掛掉嘛!溫哥哥!」她忙叫:「我好想聽你的聲音哦!」雪兒真是太會撒嬌
了!
「乖!回去讓你聽個夠,好不好?今天好好休息個夠,明天以後會讓你玩得沒空睡
覺。」溫行遠安撫她。
「好吧!溫哥哥,不要忙壞了身體哦,三餐要定時吃,胃才不會出毛病哦。」
那邊傳來應允並且再三保證,雪兒才依依不捨的掛了電話。臉上甜甜的笑容可以擠出蜜
汁了。趴在床上幻想溫行遠回來後,要怎樣拐他向她求婚!她回國就是要當他的新娘嘛,不
達目的誓不甘休。逕自沉醉在幸福的幻想中,渾然忘我--
半掩的門外,展文揚閃著一雙陰沉的眼看雪兒--不!他一定要得到她!
晚上,雪兒開開心心的下樓吃飯,不像平日全在自己房中吃,等溫行遠電話。
唐煜打趣:
「怎麼?吵架啦?不打算理你溫哥哥了?那敢情好,我不必為了輩份名稱問題傷腦筋
了。」
雪兒給他一個「不與你一般見識」的表情。想要不理他,卻又忍不住道:
「下午溫哥哥已經打電話給我了,我們才不會吵架呢!」
「是哦!頂多被打屁股而已。」唐煜從別人口中探知雪兒捉弄香港來的代表,被打屁股
的事。捉弄人的資訊來自公司員上,至於被打的事則由溫行遠身上套出來。溫行遠知道小雪
兒愛面子,即使打她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唐煜套得千辛萬苦。
雪兒嘟嘴。
「他只是很輕很輕的打,意思一下而已,沒有打痛我。其實那也是為我好啦!因為有時
候我不太乖。」她不喜歡溫行遠被誤解。
唐煜皺皺鼻子,細聲細氣道:
「有時候不乖?小姐,你可不是只有「有時候不乖」而已呢!你是非常的不乖,而且常
常不乖。要不是溫行遠天生剋你,你大概壞透了。」
雪兒叫:
「什麼嘛!人家吃一頓飯,叔叔也要將我數落得消化不長嗎?」轉而看向溫蓉遠。「溫
姊姊,有時候你會不會覺得下嫁唐煜叔叔是個錯誤的決定?」
唐煜連忙一把摟住要妻,瞪向雪兒。
「少對我的蓉蓉洗腦!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嫁我是她這一輩子最完美的決定。還
有!不要把我叫得太老!既然你要叫蓉蓉為姊姊,那麼叫我姊夫好了。」
溫容遠推開丈夫,心有慼慼焉的對雪兒道:
「只有這個時候我會對我這個童心未泯的老公感到厭煩!我只生了兩個孩子,卻得哄三
個人,累死我了。哎!只可惜行遠是我弟弟,我一直想嫁個英俊、有責任、有擔當的好丈
夫。但是我那時代身邊只有唐煜這一類人,真是遺憾。」她唏噓不已的搖搖頭。
而雪兒在一旁猛點頭附和。
唐煜心下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感謝老天,幸好溫行遠是他愛妻的弟弟,不然光是飛醋就
夠他吃一輩子了,還外加提心吊膽……
展文揚無言的在一旁看著。平常單獨時,他會被她的尖牙利嘴氣得牙癢癢。可是今日看
她與別人鬥嘴,卻又是那麼可愛逗人。稍早看她接電話的神情,少女的嬌憨甜蜜完全展現-
-他好妒忌那個即將得到唐雪兒的男人。不!唐雪兒是他的!他要定了!不容許別人得到。
今天的陽光特別動人,藍天白雲美得像畫一樣。推開窗戶,順流而入的涼風與清新氣息
為一天帶來活潑的朝氣。雪兒換了十來套衣服,看來看去總是不滿意。後來想到溫行遠愛看
她穿典雅秀氣的白色衣服,當下決定穿一件雪白的絲洋裝,配上白紗帽,剪裁得簡單又雅
致。這一套是上回到百貨公司時,溫行遠特別替她挑選的,腰太大而送去改,拿回來便一直
沒穿過,今天姑且穿它一次吧!雖然太女性化的衣服她不喜歡,可是溫哥哥愛看呀。「女為
悅己者容」就是這麼一回事羅!
晃著晃著,大壁鐘擺來擺去,終於擺到三點正,她實在挨不下去了,再盯鐘擺一眼她准
會被催眠得不省人事。皮包一提,她跳了下去.差點沒從扶手上滑坐下來。不行不行!今天
是小淑女,不可以這樣的。
今天司機老劉開車去保養了,唐煜一家子又還在午睡,只好自己搭公車去市區羅!
走出大門,汽車喇叭聲嚇了她好大一跳。她看到一輛紅色法拉利停在地房邊,駕駛座中
是展文揚,他探出頭。
「我去市區,你要不要搭便車?」
想到溫哥回來了,心情一下子大好,又不想聞公車汗臭味,想到有免費車可搭,便開心
的點頭了。
「好呀!」
上了車,一心想著和溫行遠見面的情形,興奮得不能自己。沒發現展文揚沉沉的目光,
車子往山下駛去。
等雪兒發現不對勁之時,車子已經上了中清交流道,往高速公路上而去。雪兒急叫:
「你要去那裡?我要去市區!你上高速公路做什麼?」
展文揚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台北--我住的地方。」
「我要下車,你憑什麼這麼做?為什麼要這樣?」雪兒臉色發白,恐懼佔滿眼中、心
中。她一直忽略了心中那股不安,以為他不敢做出可怕的事!但是,他做了!並且要帶她上
台北,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我要你,我會娶你,你放心!」他說。
雪兒叫:「你瘋了!」冷汗直冒的看油表車速由一百更往上升,車子快得像在飛!已快
到苗栗了!不!她不能任由他帶走!她要想法子逃掉!這個人已經瘋了!她拉開他忘了鎖的
車門,準備跳下去!她死也不要讓這個人帶走!
「你不敢!快關上車門!」他大吼!一時不注意,車子滑了個大彎!
「煞車!停車!放我下去!」她尖叫!一腳已探了出去,底下的公路像一條瀑布往後奔
流,兩旁的景物是迅速快轉的電視螢幕,快得叫人眩目!
展文揚伸出一隻手抓住她往外傾的身子,一手控制方向盤,急踩煞車!
「不要碰我!」雪兒受不了他碰她!不顧一切掙扎開他的箝制,一拉一扯間,她整個人
往外跌了出去。「哇……」
展文揚雙目紅絲的大吼,猛踩煞車,後方來車應變不及將他的車撞了開去,直衝出公路
撞在公路的護欄上。後方來車十餘輛全撞在一起,交通立即大亂,展文揚在失去意識的最後
一眼是:雪兒小小的身影跌出車外,被衝力一拉,滾了好幾圈,直到撞到公路高凸出來的水
泥台而靜止,動也不動,雪白的衣服上全是怵目心驚的腥紅血漬……他害死她了。
溫行遠乘的飛機提早到台灣,雨點時已回到公司,想到雪兒三點半才會來公司,就先開
了個會。會議進行到一半,心中沒來由的扭痛了一下,使他全身莫名的沉重了起來,突來一
陣不寒而慄使他心慌不止。他要見雪兒!馬上就要見到!正想要結束會議,突然會議室的門
匆匆被推開。唐煜慘白一張臉衝進來,拉住他猛往外跑。
「唐煜?」他叫。
「雪兒出車禍了。」
五個小時後,雪兒由手術房推入加護病房。臉上的顏色比床單還白。溫行遠剛剛抽了一
千cc的血給雪兒--終於,將她由死神手中拉回了一條小命。沒有人可以將溫行遠拉離開
雪兒的床邊,雖然他的確該好好的休息睡一覺。
唐煜看不過去,架起他。
「雪兒要明天才會醒,現在,你給我到床上去睡一覺。」
「不!我要等雪兒張開眼!滾開!」溫行遠低吼。但他力氣耗盡了,長途飛行加上五個
小時的煎熬,他敵不過唐煜的力氣。
唐煜讓人在病房內加一張床,扶他上去道:
「躺好!我來告訴你雪兒怎麼發生意外的。」他的話成功的阻止了溫行遠的掙扎,他靜
默下來了,他一直忘了問原因。
唐煜心中苦得半死,希望簡單說完後,溫行遠不會拿槍第一個斃了他,引狼入室,哎-
-
「我家的客人展文揚--我想,他是愛上雪兒了,可是雪兒不看他,也不喜歡他。他是
個很有獨佔欲的人,一直想得到雪兒,無法忍受雪兒已心有所屬,將雪兒騙上車,想要偷偷
帶到台北,甚至回到日本。而雪兒拚命掙扎……最後跳車……」
「那傢伙呢?」溫行遠聲音冷得像冰凍三千年的寒冰,平靜無波的臉上有著山雨欲來的
暴戾之氣。他要將那人碎屍萬段!
唐煜按住他,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與強抑的怒氣。
「腳骨拆了,有腦震湯的傾向.我已讓人送他回台北觀察,到現在還一直昏迷不醒。L
「送他回去?」他爆發了:「在他對雪做出那種事之後,你竟然還將他送了回去!」
「他已經昏迷不醒了你還想怎樣?行遠,我不能讓你犯下殺人罪!你是我的小舅子,也
是小雪兒賴以活下去的一切。好!你今天殺了他,下半生你在牢中度過,那雪兒要怎麼辦?
守活寡嗎?」他壓低音量,卻也氣沖斗牛,唐煜含怒的敲醒他理智,分析給他聽。「他已經
得到應得的報應了,也許他下半生都將成為植物人。」怪誰?就怪他自己無聊想當媒人而引
狼入室吧!展文揚成那樣子,唐煜還不知道要怎麼對展文揚的父親交代呢!
溫行遠沈痛的看向雪兒……幸好她沒有撞到頭,可是全身都裹滿了繃帶,令他心中滴血
不止,背上被尖石刺入,險些刺入心臟……老天!她小小的身子怎麼承受得了?
「難道我什麼也無法替她做嗎?」
「看好小雪兒就行了!讓她迅速恢復才是最重要的事,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如果展文
揚還醒得過來,再來好好算帳吧!」
溫行遠眼眶紅了起來……幸好……幸好……他不敢想像如果雪兒有個萬一,他會怎麼
樣?推開唐煜,他坐到雪兒床邊,緊緊將她一隻了無生氣的小手放在臉上。雪兒……小雪
兒……打他懂事就沒有再掉淚的人,此刻卻淚濕她一隻小手;真的,感謝老天,沒有將雪兒
帶走……他不能失去她……
雪兒清晨一醒來就哭了出來,輕輕的啜泣聲驚醒了溫行遠。他跳下床,咬牙忍住頭上傳
來的暈眩感,坐在雪兒床沿,急叫:
「怎麼了?小雪兒?很疼嗎?」
「我完了,溫哥哥……」由於背部傷勢較重,她趴著睡,小臉埋在枕頭中直流淚。
溫行遠小心的扶她坐起,盡量不讓她的背部碰到東西,他的手臂小心地環住她肩頸,接
她入懷:
「我叫醫生來看一下,好不好?」他輕吻她額頭。
「全身是繃帶,我完蛋了!變成醜八怪了!」
老天!雪兒大小姐睜開眼第一件想的事竟然是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一個剛從鬼門關旅
行回來的人怎麼先擔心起自己的美醜問題而不是安危問題呢?
「雪兒……」溫行遠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我嫁不出去,沒人要了啦,我不要活了……」她哭得悲痛至極,恨不得乾脆死掉算
了!
溫行遠溫柔笑道:
「還有溫哥哥要呀,小雪兒不是一直想當溫哥哥的新娘嗎?」
雪兒更形傷心的哽咽說:
「我討厭身上有疤痕,醜死了。你要娶,我也沒臉嫁了!」
「我會請醫生把你的傷口治得連疤痕也沒一個,好不好?別再傷心了。待會唐煜來,還
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雪兒讓他拭去淚水,一抬頭,才發現溫行遠滿臉的蒼白與憔悴,鬍渣子更是長得亂七八
槽,不復以往的光鮮。嘟嘴道:「溫哥哥也生病了嗎?沒有聽我的話定時吃三餐對不對?一
點也不會愛惜自己。」
她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慘成什麼德行,還敢老氣橫秋的教訓溫行遠。他輕捏了下她紅通通
的鼻子。
「還說呢!你又是怎麼珍惜自己的,跳車?你的膽子比特技演員還大,差點沒把我嚇個
半死!」
一想起跳車那一幕,豆大的淚珠又從雪兒大眼中撲簌簌的落下,顫抖的身子直往他懷中
縮。
「他要非禮我,說他要我,叫我跟他走,他說會娶我……車子很快的往台北方向開去,
我好怕離你愈來愈遠。本來開車門也只是要威脅他停車而已……可是--可是他的手抓住
我,而我受不了他碰我,打掉他的手後,人也跌出去了……」
好不容易才有點血色的臉又轉白了,溫行遠連忙摟緊她,輕撫她秀髮,歎道:
「你可以在收費站逃掉呀,或者趁他停車加油時逃跑,不然到了台北還怕沒地方逃嗎?
以後--小雪兒,我會永遠保護你不受傷害--但,我仍要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
要先為自己的安全設想,知道嗎?做什麼事都不可以傷害到自己!」他顫抖的聲音充份顯示
了他害怕失去她。
被他關心得這麼強烈,雪兒心中好感動。她早就知道,偶爾出一點小意外,是件不錯的
事。但她可不敢明白的對溫行遠講,不然傷口好了之後,就會有一頓皮肉之苦等著她生受。
她抱怨著:
「我討厭醫院,醫味好重!呼吸得好難受。」
「醫院本來就不是復健的好地方,再住幾天,確定無大礙後,我們再到埔裡去休養,好
不好?」他用詢問的口氣,但卻是不容反駁的神情。
暴君!雪兒在心中偷偷咕噥著。
「那可不好!不就真的成為醜媳婦見公婆了嗎?」
「小雪兒會是個最漂亮的媳婦。」他笑了笑,又道:「而且,想拉同情票,現在是個好
機會,收買人心正是時候。」
這倒是!雪兒想了想,直點頭,隨即又叫:
「要放我一個人在埔裡嗎?那我寧願留在醫院受苦受難!」
他當然不放心放她一個人。
「我向唐煜告一個月的假,好不好?」
雪兒這才很滿意的點頭,笑笑的打了個呵欠……閉上眼低喃:「好想念那一片花田……
不能讓溫媽媽知道我把那一盆水仙養死了哦!我一概不承認,是它自己不想活的--哎
呀……人家還不想睡啦!討厭--討--厭--」終於到一點聲音也沒有。均勻的鼻息與起
伏有致的呼吸告訴溫行遠,她睡著了。
他很小心的扶她回床上睡,幫她蓋上薄被,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一旁看她,輕捏著一撮
烏黑秀髮把玩……心中肯定了一個計劃--他要永遠保護著雪兒,因此該有所行動了。
一回到埔裡,小雪兒成了大家急欲關愛的寵兒,這是溫行遠意料中的事。不過看雪兒那
張不勝淒苦的小臉也知道,被人太過關愛,有時候還挺累人的。
每天溫母會給她進補,不許她下床,不允這個,不可以那個,人人當她是玻璃做的,生
怕一下床就會碎了似的,要她直直待在床上不許動;先前一、兩天還好,過了三、四天已有
不耐,再來五天她就快瘋了!,這叫好動的雪兒怎麼受得了?何況她復健的情況良好,許多
小擦傷的疤痕早已脫落復原。半個月後,連傷最重的背部傷口也只剩一條十五公分的傷痕,
按時抹藥就快好了,根本沒事了嘛!好吧!也許還有點虛弱,那一定是長久臥床的關係!可
是可惜只有她一個人會這麼認為,別人還當她是落不禁風,一出去就會散掉似的。她想出
去!她想出去!外面風光這麼明媚,景色這般美好,陽光這樣誘人。窗外看出去的花海在向
她招手。現在是秋天的花季,大家都很忙,在沒有人有空的情況下,她只能被軟禁在屋子
中,一步也不許出去!
雪兒嘟著一張小嘴,手上抓著小說,一點也無心翻看,坐在客廳中生悶氣。好不容易進
屋來的溫行遠悶頭就一直打電話到公司問公事進度與營運情形,一身工作服表示等一會兒還
要出去幫忙。
原本情緒已經夠低落了,背部的傷口還不識好歹的癢了起來,癢得她更是一肚子火,委
屈的情緒急起直上.憤怒的將手中書本用力擲向地板,發出好大一聲碰響,轉身跑上樓!
「雪兒!」溫行遠嚇了一跳,急急收線跑上樓。
推開雪兒的房門,見她趴在床上哭,好不傷心。她從來就不曾出現過這樣莫名其妙的情
緒。
「怎麼了?雪兒?」他走近她。
「我討厭你!討厭所有的人!」她埋首大叫!
溫行遠臉一沈,扳起她身子,抓住她。「真的嗎?真的討厭我以及所有的人?」
「你們都有事做,就是不許我動!我受夠了!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回台北,到英
國……」她用力捶他胸膛。
他用力抓住她雙手。
「那是大家關心你,你不明白嗎?難道你一點也不懂事,將別人的好意當成惡意,是這
樣子嗎?」他嚴厲的問著。
雪兒口不擇言的大吼:「我受不了你們的關心!你!你自己說要陪我的!可是你每天不
是打電話,就是出門工作。大家也一樣,有空時上來看看我,逗逗我,就像逗你們家的小
狗,我是你家養的寵物是不是?沒空時大家全拍拍屁股走出去,一個也不理我,又不許我走
出門,鬼才關心我……」
溫行遠不發一言的拉她趴在他膝上,手重重的拍打她屁股。一下接一下,這次完全沒有
偷工減料!他太生氣了。「你這個不懂事的丫頭!誰不將你捧在手心疼愛來著?你溫媽媽每
天一大早就起床燉這個、熬那個,忙得一身是汗,只為了能讓你早日健康。看看你堆了一屋
子的禮物,誰不疼你了!現在是田裡最忙的時候,有時好不容易能抽空上來看你,卻被你貶
得一文不值,你真是叫人生氣!」已經打了十來下,破了以往紀錄,並且還沒有停止的打
算。
「不要打我……我知道錯了!不要打我……」實在被打疼了,好痛!--只好嗚咽的認
錯。其實她說出口就開始後悔了,她知道自己的話太傷人了……
溫行遠丟她到一邊,逕自站在窗口生氣,也不安慰她,不言不語。室內只聽到雪兒哭泣
哽咽的聲音。
背部仍是癢得難受,加上她一哭,身上流汗又弄黏了傷口更難受,她哭著走入浴室,關
上門。
溫行遠的心緊緊抽痛,打她比打自己更難受,仔細反省起來,自己近些天來真的太忽略
掉雪兒了,放她在屋內,以為有其他人來照應就好。她是個敏感的孩子,一旦被冷落就會開
始胡思亂想,鎖入牛角尖無法自拔。她進入浴室那麼久沒出來,別是想不開吧?溫行遠跳了
起來。
「雪兒!你在裡面做什麼?」
唐雪兒還能做什麼?擦藥呀!偏偏那傷口正巧在手碰不到的地方。平常都給醫生上藥,
現在好了大半,只要將藥膏抹勻,抹熱,使疤痕早日脫落而已。偏偏抹不到,她和醫生都忘
了這一點--真是氣死人了!
「雪兒?」他急叫!並且打算破門而入。
剛才才打過她,她才不要求他幫忙呢!硬是閉口不回答,氣得將藥膏丟入浴缸!坐在一
旁直掉淚。背後洋裝拉鏈滑下一半,露出半邊白嫩光滑的背膀。
及時發現門沒鎖的溫行遠將門拉開,就看雪兒坐在浴盆邊掉淚。
「怎麼了?還在生我的氣嗎?」他輕問,坐在她身邊替她拉好拉鏈。
「我哪敢!」她哼了一聲!
他看向浴缸中的藥膏,輕問:
「要抹藥嗎?我幫你抹,好不好?」
「不好!」她仍嘴硬。
他笑了笑,拿起藥膏,拉她走出去。
「傷口又疼了嗎?」
「好癢!癢得難受死了!想抹藥又抹不到。」她抱怨著。
終於知道原因了!
「所以才發脾氣,是不是?」
「我不是有意的!但你卻打得我好痛!」她委屈的說著。
「我道歉,氣消了嗎?」他笑問。看雪兒點頭後,心中才不再沈重。
雪兒趴在床上,吩咐:
「你要把藥抹在傷口上揉熱,那麼我就不會癢了。」
手一碰到拉鏈,溫行遠才知道自己實在不適合做這個工作!接觸雪兒肌膚的想法幾乎令
他失控。將拉鏈拉下,看到她雪白背上那道十來公分長的疤痕……什麼!她竟然沒有穿內
衣?這小傢伙怎麼可以!
「雪兒!你怎麼沒有穿內衣?」
「碰到傷口,會痛!」她不在意,也沒意識到自己這樣在一個大男人面前會有多麼危
險。
他沒再開口,開始替她揉著傷口,觸著她女性光滑柔嫩的肌膚……
雪兒覺得傷口熱了,臉孔也湧上熱潮,全身開始情不自禁的顫抖,有些兒羞,有些兒
喜……一股情愫在兩人之間親密的醞釀……教她不知所措,教他情不自禁
「雪兒……」溫行遠輕輕喚了聲,低啞得讓雪兒小臉更紅。
他扳回她小小的身子,輕……很輕的印上她紅紅的小嘴……雪兒閉上眼,全身無力的倒
在他懷中……她不知道,真正的吻竟是這般神奇,這般甜蜜,這般悸動,讓她心跳如鼓,血
液全衝向腦門,使得大腦昏昏沈沈無法思考……只知道自己在飄,輕飄飄的上了雲端,唯一
感受到的是令一個與自己心跳相呼應的聲音,跳得有力,與她一樣快……
當他結束這個吻時,看到雪兒飛紅的雙頰像是偷來一片夕陽緋紅,浮著朵朵紅雲。看到
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有著昏沉與脆弱那樣失神而羞澀,卻依賴的看著他,忍不住,再次攫住
她的唇,舌頭抵入她口中挑動她的,結結實實佔有她的唇,傾其全部的熱情與慾望,再無保
留。汲取從今以後專屬於他的甜蜜與柔軟……久久,久到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他逼自己放
開她的唇,兩人目光緊緊膠著凝止,親切的氣氛飄動在激情的空氣中。溫行遠不敢讓眼光移
到她面孔以外的地方,因為他知道她的洋裝已滑到腰際。假若他看到雪兒半裸的身子,所有
的克制將會完全崩潰,他不願傷害她!在名份未定時,他要雪兒完好無缺。他伸手將她衣服
拉好,並且上了拉
,才真正吐了口氣,看向她衣著整齊的身子,沒一點暴露後,才放了心。
「這……是接吻?情人的那一種?」雪兒紅著小臉,輕聲的問著,心中好奇。
「是呀!喜歡嗎?」他回答!聲音仍低啞。
「我好喜歡哦!」她毫不矯情的坦白說出口,摟住他脖子。「跟初吻一點也不同,我原
以為那就是吻了,原來還有更美好的。」她感到溫行遠肌肉僵硬了下,雪兒不明白的看他。
「你……曾經喜歡過別人?」他乾乾的問著,醋意燃在眼底。
雪兒張大了嘴,楞楞的看他,哦,他在吃醋!她壞壞的笑了,猛拉低他的頭印上好幾個
細碎的吻。
「雪兒!」他現在可沒這份閒情,捧住她的頭。
她嘟嘴附在他耳邊道:
「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喝醉了的那件事?睡在你床上,然後跌到床下。」她頓了頓頭,又
道:「那天我偷吻了你,可是你都沒有發現。」
雪兒抬頭看到溫行遠哭笑不得的表情。「老天,那時你才十四歲!」他低叫。
「年紀不是問題,反正那時候我就是賴定你了。你應該表現出很榮幸的樣子呀!我把初
吻獻給你呢!」她叉腰看他!
「是呀!非常榮幸之至--」他趁機又吻住了她。
終於恢復自由了!
今天的唐雪兒一身帥氣的打扮。
頭上一頂紅色小圓帽,長髮騙成一條長辮子,白色高領襯衫加上紅色短腰小西裝外套,
同系列的紅色短褲、雪白絲襪、加上紅色短靴,一身的鮮麗清爽。
今年大片花田上,騰出一小塊地種西瓜。此時正是西瓜收成旺季,雪兒早上摘了兩顆西
瓜去冰箱冰。下午從花田回來後,將西瓜切成水果花放在她的小草籃子中,她細心的挑了冰
塊,往花房走去。
溫行遠正在忙著記帳,臉上冒著斗大的汗。
「來,吃一塊。」雪兒叉了一塊西瓜送入他口中,一邊替他扇風。
溫行遠笑看她。
「開心啦!」
「當然。」雪兒左看右看。「對了,今天怎麼大家都不在了?留你一個人在忙,倒是李
嫂一大早就在廚房忙切菜、洗菜。」李嫂是附近的人家,有時會來幫溫母煮菜,尤其在農忙
時,工人比較多,溫母一個人會忙不過來。像現在花季期,李嫂就天天來幫忙了。雪兒的直
覺告訴她,有一件切身於她的事情正在發生,昨天溫哥哥消失一天就已經很詭異了,今天換
大家都不見了,更是蹊蹺。可是大家卻都刻意瞞著她。愈是這樣,她愈是好奇得半死。
溫行遠聳肩。
「他們都有事呀,你溫爸爸、溫媽媽難得有機會一起放下手邊的工作去逛街,你也認為
有問題嗎?你溫小哥哥是個建築師,工作很忙。只有我們兩人最清閒,你不以為今天很正常
嗎?根本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是哦!就像老天下紅雨一樣正常。」她輕哼。「你不說也罷,反正快晚上了,答案自
己會出來,你自己再去故作神秘吧!」叉了一塊最大塊的西瓜塞入他口中,打算噎死他,可
惜噎不死。
他笑嘻嘻的親了下她小嘴,然後任小雪兒如何旁敲側擊就是死不蹦出一個字。
沒轍了,雪兒收回空盤子,往門外走去。氣嘟嘟的面孔,在看到一大堆各色花卉後又開
心不已。一鼓作氣往花田中奔去,驚起滿天的彩蝶飛舞,咯咯笑個不停。
他的雪兒--溫行遠從玻璃中看著雪兒活潑亮麗的小身影,嘴角浮出一抹滿足的笑意。
今晚是個特別的日子,他收回眼光,從袋中拿出一口小小的絨盒,裡面是一枚小巧精緻的戒
指。中間一顆鑽石,四周點綴著各種顏色的小寶石,非常可愛,雪兒一定會喜歡。
每個人都在期待今天晚上,懷著一股興奮的心情。至於小雪兒呢?倒是多抱了一些好奇
心去等待了,唯一不明就裡的人。
真是熱鬧呀!
雪兒坐在床上數著小手指頭。
「唐叔叔一家四口、台北的阿姨、姨丈都來了,加上這邊的人口,數起來有十一個人,
為什麼來那麼多人呢?又是一起來?阿姨還拿了一套好漂亮的雪花般白的禮服要我穿上。-
-哦!我知道了!大家都來慶祝我康復,故意給我一個驚喜,才不告訴我!」她跳了起來,
為自己的聰明感到得意萬分。從鏡子中看到自己身上的小禮服,不禁皺眉了,她一向沒什麼
首飾,而這一件小禮服沒東西搭配可真像少了什麼似的,怪透了!
「雪兒!」她的姨媽張如華敲門進來,手上一個小首飾盒,含笑的看她。「尺寸合身
吧!真是漂亮。」
「不要穿這一件好不好?沒有東西好搭配。」
「我帶來了。而且,今天你還必須化一點妝。」張如華很肯定的說著。
「化妝?」雪兒嫌惡的瞪大眼。她不認為自己需要用那些東西抹在臉上增光,先用想的
就覺得很可怕。
「你不想把你溫哥哥迷得神魂顛倒嗎?」這一招非常有效,雪兒當然想。抱著姑且一試
的心態,任她姨媽去塗塗抹抹了,心想若是不滿意的話,馬上衝去浴室洗掉。
一會兒後--
雪兒好玩的眨眨眼,化妝品真是神奇呀!不過也要感謝她那造型設計師的姨媽。臉上看
不出來有化過妝的感覺,但是整個人變得耳目一新,大眼被襯得更晶亮有神;強調出挺挺的
俏鼻後,淺粉紅的櫻唇更包含了清純與無邪的性感。長髮披散在身後,以雪白紗巾圈成發
圈,更形清秀。珍珠耳環、項練、翠玉手鐲--全身看起來既清新又動人。雪兒不知道自己
也可以有這種嬌艷的美法。
「這些都是你媽媽的首飾。你媽媽生前常抱著你說,這些首飾將來要當你的嫁妝。因為
這些首飾代表你爸爸對你媽媽的愛,永不止息的藏在首飾中,也一定能為你帶來幸福美滿的
生活,讓你尋得良好的歸宿。」張如華柔聲的對雪兒說著。
雪兒摟住她。
「我愛你,阿姨。我相信這也是你的心情。」
「小鬼靈精。」她拍了拍雪兒,深深凝視她許久,點了頭,牽她走下樓。她視若珍寶的
小雪兒,打她呱呱落地看她成長到亭亭玉立,從今以後,將要交付給另一個男人所擁有,不
再是她的小雪兒了。而那男人將會帶給她全世界的幸福--一如當年唐克勤給——張習華的
幸福一般--母親嫁女兒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既捨不得,又感到無限欣慰。克勤呀!習華
呀!好好看著你們的小雪兒吧!她已經即將得到幸福歸宿了……。
只有小雪兒這個當事人還不明白今天是她的文定之日。
開開心心的向溫行遠展示一身華麗打扮,要他讚美。用餐後,又扯著溫行遠的袖子吵著
要吃她筷子挾不到的菜,沒注意到溫行遠一直含笑看她,而所有人也一直若有所待的笑著。
能在訂婚之日,還表現得這麼大方活潑的新娘還真不多見。想當年瀟灑如溫蓉遠者,多少還
會裝出淑女含羞樣,話更沒多說一句。那像雪兒,全場就屬她話最多,不改平日撒嬌習慣,
老賴著溫行遠。
「要不要布丁?」主菜端了下去,上了甜點,是雪兒最愛吃的櫻桃布丁。溫行遠問她。
「要!我還要櫻桃。快啦!小宏也要跟我搶櫻桃最多的那一個,不可以給他搶走!」她
不依的急拉溫行遠袖子。
張如華實在看不過去,輕斥:
「雪兒,你就不能在訂婚之日安靜一點嗎?」
雪兒呆呆的問:「誰要訂婚?」
唐煜在一陣靜默後首先爆出大笑。
「老天!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今天是你要和行遠訂婚的事!」
溫翔遠代表溫家說話:
「老哥,我們今天刻意迴避開就是要你向雪兒求婚並且說明白呀!」
「我以為這種事由她阿姨來說比較好。」溫行遠微笑。剛才他就發現了雪兒一點也不明
白訂婚的事。
因為每個人都以為別人會說,結果沒有溝通的下場就是弄到沒有一個人對雪兒說,雪兒
一點也不知道。
雪兒終於明白了,瞪向溫行遠。「你還沒有向我求婚呀?」
唐煜插嘴:
「我說雪兒,你一天到晚老說要當你溫哥哥的新娘,現在正是大好機會,還用得著求婚
嗎?」
雪兒橫了唐煜一眼。
「那麼今天不要訂婚好了,我想雪兒還沒有準備好--」溫行遠想給雪兒時間考慮。
雪兒不等他說完,急叫:
「不可以,不可以!這一拖下去不知道是何年何日了。我要訂!溫哥哥,我非常願意當
你的新娘,你不用求婚了。」生怕沒人要似的。
眾人爆出不怎麼文雅的大笑,唐煜甚至還差點笑得跌落椅子去。
溫行遠沒有笑。他深深看著他心愛的可人兒,用滿是溫柔眷戀的眼光凝視著她。
「你最好了,溫哥哥。」她低語。
「我的小雪兒也是最好的。」他執起她小手,將戒指套入她手中。
她笑開了!
「好漂亮!我喜歡。」
「雪兒!」張如華忙拿出一枚戒指給雪兒。
雪兒也將它套在溫行遠的手指上。兩人癡癡的對望著--此時此刻在場的眾人全都成了
超級大電燈泡,所以,唐煜開口叫:
「去!去!到外面去花前月下,學我當初和蓉蓉一樣。」
沿著田梗走,今夜月光皎潔、花香襲人。
溫行遠牽著雪兒的手漫步,最後在田埂旁的乾稻草堆上坐著。雪兒半躺在他懷中,頭埋
進他頸窩。
「我還以為得等到七老八十你才會想娶我呢!原來你早就打算娶我了,也不早說,害我
老是吃醋,挨你打屁股。」
「只要你不胡思亂想、不惡作劇,有誰捨得打你?你呀,是蠟燭做的,不點不亮。」他
輕點她鼻子。
雪兒將他的手掌放在臉上輕磨。
「我現在是你的未婚妻了,可以住你的公寓了吧?」
「不行。」他沈吟了會兒。「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沒關係呀,不必控制嘛,如果我平板的身材會吸引你,那是最好的……」
「平板?」他笑。「不!你一點也不平板,還相當凹凸有致呢!我並不欣賞西方人身
材。」他正色道:「雪兒,我要你以最完美的樣子嫁給我,你大概不知道婚禮在九月底吧,
再一個月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雪兒嘟著嘴。
「可是你還放心讓我住堂叔家呀?如果再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打我的主意,你那救得了
我?」
「所以,你必須住在埔裡。這一個月有你累的了,服裝由你阿姨一手包辦,省了不少麻
煩。不過我們的新房有兩間。埔裡一間,台中一間。這邊交給你一手包辦,隨你佈置。你溫
媽媽還要帶你去添購嫁妝,星期天我會回來載你去選傢具。」
細想這些瑣碎事後,才知道當個新娘實在麻煩。雪兒低聲道:「我還不會煮菜呢!」真
是慚愧。
「公寓不開伙的,忘了嗎?真要開伙,我會就行了。」老實說,他寧願自己煮也不要雪
兒動手,為了他的長命百歲著想,他還想活著看兒孫滿堂。
「你會把我寵壞,這是不對的……」雪兒又想教訓人了,但聲音一半出口已被溫行遠緊
緊吻住,只能化做喜悅的輕歎……
「五年前,你說要嫁我,我只覺得好笑。並不認為你會成為我的妻子,我怎麼可能會娶
一個小孩當我的妻子,而且你甚至還小我十二歲。」他在她耳邊呢喃。
「剛好差一輪嘛,十二生肖全有了。」她又道;「答應我,不可以給別的女人勾引去
哦!」她現在仍擔心得半死。
「我要去那裡找一個比你漂亮的女人來勾引我?」他笑著,看著她癡癡的眼,輕道:
「小雪兒,沒有人能比你更吸引我。一碰到了你,連我一向最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也變得薄
弱。而你偏偏又那麼天真無邪,讓我覺得碰你一下都像是在殘害民族幼苗。」
「我愛你。」她軟軟的說著,夜色掩不住嬌紅的臉,連忙埋入他的胸膛中。
「上次你在我胸膛上寫的就是這三個字吧。」他問,聲音變得好低沈。
雪兒在他懷中點頭,不敢看他。
一向孩子氣的唐雪兒終於懂得展現少女的嬌羞了,溫行遠以手撥順她長髮,露出她雪白
優美的耳朵,他輕吻她耳垂,在她耳邊道:「我愛你,雪兒,盡一生所能有的愛來愛你……
星月為證。」
呀,她有家了!唐雪兒滿足的歎息著。從六歲失去父母後,她備受親戚歡迎,由這邊住
到那邊,每個人都好寵她。但是,她也明確的知道她沒有自己的家,在父母逝世後,她真正
的家就雲消煙散了……,如今,她將要與她心愛的男人共建一個家,一個她真正的家,不久
之後,她要為兩人的家生好多個小寶寶,使家中充滿活潑歡笑……多麼美好的感覺呀!她好喜歡……
她歎息的輕歎,靠入他懷中昂首看天上的星。
「我想,爸爸媽媽一定在天國保佑著我,不然我不會得到一個這麼疼我的丈夫,是不
是?」
「雪兒擁有那麼多人的關愛,應該好好珍惜,不可以再鑽牛角尖胡思亂想了,知道
嗎?」
「知道,有你常常在背後「鞭策」我,我不會再調皮、胡思亂想了!」她皺皺鼻子,又
淘氣了。哎--雪兒呀!良辰美景之際,花前月下之時,你裝淑女就不能裝得徹底一點嗎?
不過,看來溫行遠似乎不怎麼在意,而且還喜歡得緊呢,哈哈一笑之後又摟緊了她。
溫行遠銷假回公司了。為了九月底的婚期與接下去的蜜月旅行,他必須把累積前一個月
的工作與九月份之前該處理的公事做完。簡直忙得不可開交。
這日,唐煜在溫行遠辦公室門外徘徊長久,遲遲不敢進去。林秘書好奇的看了下他。
「董事長,要我通知溫先生嗎?」
「呃,不用!」唐煜歎口氣,很認命的推門進去。
溫行遠從文件中抬起頭。深思的打量唐煜,這傢伙似乎有難以啟齒的要求。依他臉皮的
厚度來看,倒是奇事一椿。他房子靠入椅背,不開口,直盯著唐煜。
唐煜揚起一個小心翼翼的笑。
「行遠,將雪兒借我幾天好嗎?」
「不行!」很直接的丟給他一句。
「你甚至還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會有好事你才不可能向我借人。」唐煜低聲下氣:
「那個--展文揚醒來了,但他一直以為自己害死了雪兒,成天精神恍惚。他父親回台
灣求我救救他的獨生子。醫生說這是心病,如果把雪兒帶給他看一下,他也許就會清醒……
否則,恐怕一輩子就這樣癡呆了。」
他會答應才有鬼!溫行遠冷聲道:
「我很高興老天給了他現世報,省得我還得浪費時間去計劃報復他。我不會讓他見雪兒
的,我想雪兒也不會希望見到他。」
這真是個苦差事,誰叫他當初多事呢?唐煜苦著臉,兩方面有個萬一他都有責任的!
「真要展文揚的父親跪在你腳邊乞求嗎?人家只有這麼一個獨生子,如今變成那樣,替
人想一想吧!雪兒已經痊癒了,你不應該再生氣……人犯了錯,就會付出代價,就是殺人犯
坐牢也有期限。如果讓一個優秀的青年永遠癡呆下去,只因他曾差點使一個女孩受傷致死,
這刑罰也未免太重了。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錯在方式。如今你已即將與雪兒過著幸福的日
子。退一步想,如果展文揚醒了,也只是個失意人,在尋到一份真正的感情之前,他是不會
快樂的。放過他吧,行遠。雪兒沒有因那次意外死亡,甚至可以說,是那一場意外促使你提
早將雪兒娶入門,別再懷恨他了。念情份,就看在雪兒的父親是展文揚父親的好友份上如
何?」再得不到行遠答應,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唐煜真的無話可說了。
溫行遠仍不讓雪兒去台北,但是他從抽屜中拿出一張十六開的照片給他。
「拿去給他看,請他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原來是一張結婚照片。數日前溫行遠帶雪兒上台北拍的,溫行遠把最喜歡的一張放在身
邊。陳威如今已是個攝影界知名人物,一聽說他們上台北拍結婚照,自告奮勇的當攝影師,
拍了一百來張,非常唯美,甚至動了開展覽的腦筋。不過一如以往,溫行遠拒絕了。
照片中,一身雪白禮服的雪兒差點給裙擺拌倒,一邊的溫行遠連忙摟住她--而陳威就
抓住這自然又俏皮的一瞬拍了下來。
這是最大的讓步了,唐煜還能說什麼?至少還是有些成果的--希望有效。
仔細想,真的是用錯戰術了,如果先去說服雪兒,再經由雪兒來說服溫行遠就不必那麼
吃力了。可能還能讓雪兒上台北呢……如果他有本事能說服那小難纏的話。
「那……我走了。」唐煜立刻告退。
「不送。」
溫行遠繃緊的臉色在接到雪兒打來的電話後才完全消除。
雪兒實在很想當個賢妻良母,可是並沒有人這麼期望她,說要和溫媽媽學煮菜,人家可
捨不得她動手,仍當她是小女孩。每天倒是有不少親戚什麼的上門拜訪溫家准長媳,想看看
她究竟是何方美女天仙,見到的人都讚美不已。
聖經上是這麼說的:上帝若關上了門,必定還會留一扇窗。所以,對家事笨拙的唐雪
兒,竟然在室內設計方面頗有天份。自己指揮裝潢工人這邊加些什麼,那邊去點什麼,新房
完成時,果然比原來設計圖還好看,連專業的溫翔遠也嚇了一跳。雪兒是一塊上等的璞玉,
他有興趣去挖掘,有空時就教她一些專業知識。雪兒天性聰明可不是蓋的,一教就通,對建
築也好奇了起來,幾日後竟然有模有樣的畫起結構圖了,常常跑到溫翔遠的臥室中去玩結構積木。
一盒巧克力送到唐雪兒面前,背後伸出一隻手摟住她纖腰,耳邊傳來聲音。
「我可不喜歡一回來就看到未來的老婆待在她小叔房中。」
「溫哥哥!」雪兒開心的叫著,轉身摟緊他。
他輕吻她。
「翔遠說你最近發現新遊戲了,玩得連電話也懶得打給我。」
「才不是呢!他那張嘴老要挑撥離間,你最近忙,我不好意思老打電話去打擾你,雖然
我好想你。」
溫行遠摟她回他的房間。
「喜歡玩積木嗎?我叫人將公寓中一間客房改成遊戲間,好不好?」
「不好,別人看到了會笑我長不大。」話是這麼說,一雙手已迫下及待的的打開巧克力
吃了,不是小孩子行徑是什麼。「對了,今天不是禮拜天,你怎麼有空回來?」
「特地回來問你這小東西,想去那裡蜜月旅行?我好開始辦理出國事宜。」
「到羅馬去好了。當年我爸媽就是在那邊蜜月旅行,然後懷了我。好不好?我也想快些
生小寶寶。」她已經開始做媽媽夢了。
「到羅馬當然好,可是我並不打算那麼快讓你生小寶寶。記得嗎?明年你還要上大
學。」
提到這個就傷腦筋,唐雪兒小心的看他。「可不可以不上大學?你很在意我沒有大學文
憑嗎?」她滿腦子生小孩的念頭,早將升學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溫行遠道:
「我不介意,但我希望你能繼續唸書,除了白天不會太寂寞外,你不是對房屋構造很有
興趣嗎?可以去學專精的科目。有一技之長不是很好嗎?別浪費了你的天份。好好發揮、學
以致用才對得起你的父母。」
話說得似乎令人沒有反駁的餘地。雪兒眼睛轉了轉,反正明年的事,到時再說吧!真不
想升學的話,就偷偷懷孕,看他還敢不敢逼她!她露出一臉可愛的甜笑。
「好,都是你對,我不說了。來,吃一口。」她拿一塊巧克力餵入他口中。
小妮子的心思溫行遠豈會看不出來,不過他有的是辦法!而人各懷鬼胎的笑了。
「雪兒嫂子,樓下有人找你。」溫翔遠在門外敲門叫著。
雪兒站起來向溫行遠抱怨:
「我總覺得他叫我嫂子的語氣含有捉弄成份,溫哥哥,你怎麼會有這種不正經的弟弟,
一點也不尊敬我這個嫂子。」
他拉開門送她出去。
「你是家中年紀最小的,怪得了誰?下去吧,看看誰來找你。」
「你不下去?」他問。
「我先打個電話回公司交代完就下去。」
雪兒點頭,一蹦一跳的下樓去,一點也沒有大人的樣子。「誰找我?」然後,她怔住
了,站定在樓梯最後一階。第一個念頭是轉身上樓躲在溫行遠懷中,那個人雪兒一輩子也不
會忘記--展文揚,他正站在沙發旁。
雪兒沒有逃上去的原因是心裡正奇怪他的憔悴消瘦幾乎不成人形,怎麼會這樣呢?以前
他強壯得可以當健美先生,現在他看起來像是衣索匹亞的難民,並且毫無生氣。
展文揚步子微跛的向雪兒走近一步,倏又停止。即將成為新娘的雪兒顯得更加嬌美,他
雙眼一亮。
「你真的沒事了?」
雪兒道:
「有事就不會站在這裡了。我告訴你,要不是醫生的醫術高明,連我身上的疤痕都醫得
掉的話,我會沒臉嫁人。然後我溫哥哥會把你拆得一根骨頭也不剩。你這個人實在壞透了,
人各有志你懂不懂?該是你的,即使相隔天涯海角也會出現在你面前;不該是你的,硬強求
只會造成傷害。你現在站的地方是溫家的土地,你大概沒有報出姓名吧?如果說了,連門外
的小花狗也會跑進來對你吠叫,更別說溫家的人會把你甩出去。」
展文揚抿唇長久,才輕道:「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身邊的人也都很喜歡我。就像英國女王那頂皇冠,誰不喜歡,但也只有女王才能擁
有。你呀,從小予取予求慣了,受不了我的拒絕,你今天來到這裡有什麼事?不會是又要綁
架我吧?那我保證你還沒有碰到我之前,就會被亂棒打死。」雪兒有恃無恐得很,他現在看
來弱不禁風,她一根手指就可以扳倒他。
「我--看過照片了,你的未婚夫看來是個有魄力的男人,不會允許有人對他的愛妻做
非份之想。」
「對呀!所以你快快死心吧!」雪兒得意的說著。
溫行遠站在二樓的扶手旁好一會兒了,雪兒和展文揚之間該有個交代,他要讓雪兒自己
去了結,並且要看雪兒會怎麼處理。那知道小丫頭說教的毛病又犯了,平常家中沒有人可以
讓她發表高見,現在可逮到機會了。
「我很抱歉曾經那樣對你,我給忌妒沖昏頭了。一心想不擇手段得到你--今後,還能
跟你做朋友嗎?」他口氣不定又陰鬱,有些卑躬曲膝,以往的傲氣不復見。
雪兒皺眉,她不喜歡和這種人再打交道。她感覺他現在這樣子只是暫時的,等他完全恢
復又會變回不可一世,變得不知足,搞不好又來什麼非份之想!雖說雪兒不可能對他有好
感,但她可不想夫妻之間再有人打擾;何況她討厭這個人。
她老實道:
「我不能說很高興有你這個朋友,因為我溫哥哥說做人不能說謊,所以我不想講應酬話
讓你高興。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將來呢,我們夫妻會忙得沒時間來接待朋友。偶爾在路上
遇到的話,我們會與你打個招呼,以示友好,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展文揚沈默不語,深看著她美麗的臉,終於放棄心中最後一點希望。這個女孩永遠永遠
不會成為他的。這個認知使他無法承受,猛然轉身跑出去,跳上他的車子,急馳遠去了。
「真是沒有風度,我又沒說什麼惡毒的話,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這樣沒有紳士風
度,女孩子會喜歡你才有鬼,回家再去培養氣質幾年再出來吧!」雪兒對門口扮鬼臉。「永
遠都不要再來了。」
雪兒身子倏地輕了起來,溫行遠橫抱起她走上樓,尋著她的唇,印上深長的一吻。結婚
真的好累人吶!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九月下旬某日,正是溫行遠與唐雪兒的大喜之日。
唐雪兒坐在教堂中的化妝室中任由她阿姨在她臉上塗抹,一邊猛哀聲歎氣。那裡知道太
受親戚歡迎竟會是這種下場。等一會兒儀式完成之後,埔裡大片草皮上擺了西式的戶外自助
餐宴會,溫家所有親戚都會出席。晚上唐煜在台中市全國大飯店席開五十桌請唐家親戚與商
界大老闆、大客戶,並且有舞會等著狂歡通宵。明天還得上台北跟母系那一邊的親戚慶祝一
番。這已經很慘了,而那個該死的唐煜和溫翔遠還要來雪上加霜--鬧洞房。最令人害怕的
是那個滾到美國的王老五方志桐一聽到消息連忙趕回來湊一腳,還想了不少點子要整這一對
新人--光想到就全身虛脫,乾脆不要結婚算了--想她唐雪兒從小到大調皮搗蛋,害別人
受苦受難,如今卻要由得別人來設計她,而且還不能反抗,想來真是悲慘得半死,哦--她
真想逃掉。
「好了嗎?」溫行遠推門進來,看到新娘打扮的雪兒益加動人明媚,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都好了,你們先聚一聚。」張如華識趣的走出去。
「不開心吶?為什麼?」他坐在她面前,將她的白紗帽抓到後面。
「結婚累死人了,又想到他們會鬧洞房,討厭死了。」雪兒嘟嘴抱怨。
「我們可不一定要乖乖的任他們宰割呀!」溫行遠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
雪兒的大眼瞬時亮了起來,興奮低叫:「什麼意思?」
「溜!」他在她身邊輕聲的說著,聽得雪兒咯咯直笑。
新郎新娘失蹤了!
溫行遠被有企圖的人灌醉,甫送回新房沒多久,唐煜等人已準備好要鬧洞房了。悄悄走
到新房門口,霍地撞開門,目光全盯在鼓脹的背單中,床上蓋得密不通風,只露出雪兒的一
撮黑髮。三人冷不防將棉被拉開,正要大叫,床上卻空無一人,被單下堆著兩個抱枕,及一張紙條。
對不起,打擾人新婚之夜是會被判下十二層地獄的,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只
好捨棄這間美麗的新房來救你們,免得你們死後下地獄受苦,誰叫我們當你們是好朋友看
呢?不必太感激我們,要痛哭流涕請自便,我們的犧牲是心甘情願的。以後記住要好好做
人,不可以再做缺德事,方不枉吾等捨己救汝之恩。
P.s.我們知道你們一定會忍不住痛哭流涕,所以桌上的面紙請自行取用。
p.s.不必試圖找我們了,保證讓你們找不到,急著感謝的話,等我們夫妻度蜜月回
來,要三跪九叩隨你們便,我們會讓你們拜個夠。哈!哈!哈!
溫行遠
唐雪兒 留
當場三個人傻了眼,他們會去那裡呢?
溫翔遠叫:「我去看看他的車子在不在!」他跑了下去。
唐煜叫:「沒有用的!有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我到各房間找找看。」他說完後也跑了
下去。
方志桐跟著跑出去叫:「他們也許去市區的公寓了,不行,我們一定要鬧到洞房才行!
否則我幹嘛千里迢迢的回來!」
才出大門,溫翔遠已跑了回來。「車子還在,不過他們可能坐公車到別的地方了,我老
哥最喜歡上大度山看星星,也許今晚也去了!」
三人穿過未散的人群,各自去找,聲音漸漸遠去!
新房中傳出輕聲咭笑。敢情夫妻倆根本還在新房中沒有出去呢!
床底下爬出兩個人影,相視笑了一會兒後,安靜的享受著他們的新婚之夜。
門外的人依然東奔西跑浪費體力的找新人要鬧洞房。
「找到沒有?」溫翔遠叫!
「快!我們去市區!」唐煜開車過來,兩人全跳了上去,急馳而去。
一個人影愣愣的看車子遠去,手上一杯酒搖晃不已,醉眼半酣,喃喃自語:「新娘?-
-新郎?」轉身看向二樓新房的窗戶,正好看到拉上的窗簾與熄滅的房燈--「不是在上頭
嗎?」莫宜升低笑,眼中流出初戀幻滅的淚,猛的拿高酒杯對那窗口叫:「祝福你們!」將
酒一口仰盡。
-------------------------
OCRbymagian||熾天使書店整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