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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奔波費心為哪樁 怨君只惜秋水娘


  「孩子呢?」

  慕子瑄慌亂地推開門進到屋內,卻發現這裡仍是一派太平祥和——

  兩個大娘抱著娃兒笑得正開心,哪有什麼官差的人影!

  「如果有人問起這孩子,就推說你們完全不知情。」慕子瑄鬆了口氣,神色凝 重地接過孩子說道。

  〔這不是廢話嗎?我們本來就不知道這孩子的來歷。難道這孩子是偷抱來的?」 慕大娘好奇地盯著幕子瑄的一頭亂髮。

  「子瑄的聲音怎麼變成這樣?」秋大娘正開口詢問,芸芸正好推門進來。

  「多行不義必自斃,謊說多了,聲音像男人,以後還會變成男人。」秋芸芸忍 不住譏諷地說道,她瞪著他他卻沒再看她一眼。

  算他沒種吧!他不該一時意亂情迷的。慕子瑄狠下心,就當作這一切都不曾發 生過——他即將遠離,留下的總還是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子璨。

  慕大娘看了秋芸芸一眼,從她怨懣的眼神中,曉得她已知道真相。而兒子那種 自責極深的表情當然也沒逃過她的眼

  可憐的子璨是無望了。

  「你的腳怎麼流這麼多的血——」秋大娘驚叫地拉著女兒坐上椅子。

  慕子瑄的身軀僵直,視線裡向那雙傷痕纍纍的纖足,心口——緊——不想讓她 受傷,卻還是傷了她哪。

  〔這是藥膏,請伯母為她塗上。」慕子瑄遞過膏藥,輕描淡寫地對所有人說道:

  「我必須離開一陣子,若遇到官差,就說你們完全不知這娃兒的來歷。」

  「官差早來過了啊。」慕大娘說道。

  「來找芸芸哩!」秋大娘接話。

  「找我?」秋芸芸屏住了呼吸,目光不自覺地與慕子瑄交接。

  「秋大娘、慕大娘,芸芸丫頭在嗎?」村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瞧——村長這不就又來了嗎?我幫你找雙鞋穿。」秋大娘的方法是脫下自己 的鞋,套上女兒被包裡上布條的小腳。

  「別承認你看過。他。。」慕子瑄站在秋芸芸身邊,低聲對她說道。

  秋芸芸撇過頭不理會他,神情冷淡——只要在他需要她幫忙時,他才願意理會 她嗎?

  「答應我。」他的額上泌出了冷汗,懊惱自己竟連累了她。

  即使知道王爺已停止追捕他,不過為了二夫人,王爺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慕子瑄的手驀然捉住她的手,用力之緊讓秋芸芸都不免低喊出聲。

  秋芸芸甩開他的手,什麼話也不說。

  「芸芸丫頭,你可回來了。」村長氣喘吁吁地說道:

  「你現在可是方圓百里最有名的穩婆了哩,以後出門可要交代去處啊!官爺們 要找你去驗一具女屍呢。」

  「驗屍?」所有人同聲一問。

  〔在什麼地方發現的?可看清模樣嗎?」慕子瑄問道會是失蹤已久的王妃?

  「官爺們說是在城束的那座山崖邊哩!至於她長什麼樣子,我哪知道?她又沒 托夢給我。只聽官爺說女屍穿著極華麗哩。芸丫頭,快走吧!別讓官爺們等太久!」 村長拉著她的手就要往門口前衝。

  「可是我——屍體——」秋芸芸冰涼的手掌紋著裙擺,背脊冒出了點點冷汗。 她怎敢在一個死人身上翻翻驗驗?

  「我——我不——」秋芸芸打了個冷顫,猛烈地搖著頭。

  「你不是想成為閱歷豐富的穩婆嗎—.你該去的。」慕子瑄對她說道。

  「我是想讓你師父在我面前抬不起頭來,可是——可是——」一想到那些鄉里 傳奇中出現的屍怪妖魅,她現在就想裝死。

  「村長,讓我陪著芸芸吧,我是大夫,定會有些幫助的。」慕子瑄大掌溫暖地 包裹住她的小手。

  他堅定的黑眸安撫了秋芸芸驚懼的眼神——有我在,別怕。

  秋芸芸修傻地凝睇著他,見他點頭,她便也點頭。

  「說什麼都行!快一點就行!」村長一見芸芸點頭,連忙就推著兩人出了房門。

  一旁,慕大娘和秋大娘看著慕子瑄握住秋芸芸的手走出房門,腦中想的都是同 一件事——

  這兩人看起來還真像對小夫妻。

  @@@

  「你究竟是行還是不行?」

  官差懷疑地看著這個全身發抖不停的年輕女子。

  秋芸芸重重地咬著唇,不想讓別人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第一次站在屍體 前,她害怕得只差沒口吐白沫,沒有逃跑已經是她勇氣的極致了。

  「你們站遠一點,她便行。你們讓她緊張。」慕子瑄開口說道,遣走了官差。

  〔我該做什麼?」緊張讓秋芸芸忍不住囉嗦叨絮了起來,兩手一下交握、一下 又捉著衣擺,完全沒法安下心來——她根本不敢正眼接觸那具蓋在白布下的屍體。

  「為什麼這種事要叫穩婆做!」她的抱怨近乎尖叫。

  「穩婆接生無數,穿梭於各門各戶之間,是最清楚女子身體狀況的人。」慕子 瑄一看到那尊貴的衣飾,心立刻涼了一半——

  這種鑲嵌金絲的緞面只可能出現在王府之家啊!

  「我知道啊!我跟在我娘身邊這麼久,沒人比我更清楚王家姑娘被退婚、李家 夫人回娘家待產的鄉里耳語,但是……我娘沒見過屍體,我為什麼要在這嚇得半死! 我什麼都不會!」她像頭受驚的小鳥,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嚇得半死。

  「冷靜一些。」慕子瑄握住她的雙肩,停住她所有的動作。

  「你自己檢查好了,反正你現在也穿著女裝。」她呼吸急促地說道。

  「你在我面前,要永遠像個孩子?」

  簡單的一句問話,讓她焦燥的心從不安火焰裡掉落至結凍的冷水之中。

  秋芸芸仰望著他,從他眼中看到了期待——她一直想脫離孩子氣、一直想當個 獨當一面的穩婆,她怎能——

  在他面前當個一無是處的人!*

  「我應該怎麼做?」她鼓起最大勇氣問道。

  「先檢察她身上的狀況,而後再卸去婦人的服飾,看她身上是否有任何疤痕、 印記。」慕子瑄鼓勵地給了她一個微笑,與她一併彎身靠在屍體邊。

  慕子瑄沒讓秋芸芸將屍體臉部上的白布取下,反倒趁著她忙碌時微掀起白布看 了一眼——

  誰下的毒手?毀容之舉分明是不想讓人知道死者的真面目。

  「身子無明顯外傷,沒有生產過的痕跡。」秋芸芸在說完這些話之後,所有的 鎮定突然消失無蹤——

  「她——沒——沒有手腕!」

  「衣裳或身上可染了血?手腕切斷的痕跡是否平整?」慕子瑄心一寒王妃的右 手有個極易辨識的花形胎記。

  「沒染血傷口很平整——」而我很害怕!

  「屍體沒染血,代表這隻手腕是在人死後才切割下來的——知道嗎,」他攬住 她發顫的身子,低聲告之。

  秋芸什雲緊緊偎在他身邊,被嚇出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

  「為什麼我要站在這裡忍受這些?」

  「因為你的細心觀察會為一具枉死的女子討回公道,這和你當穩婆一樣是助人 的無量功德。我為你感到驕傲。」慕子瑄輕聲在她耳畔說道,鼓勵著她。

  她的淚水在瞬間奪眶而出——他怎能總是如此輕易地貼近她的心,怎能如此輕 易地撫平她的不安。

  老天爺,這不公平哪……

  「我討厭你。」秋芸芸的手緊捏住他的衣袖,哽咽地仰望蹙著眉的他。

  慕子瑄緊抿著唇,但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頓時一揪——自己多想將她 纖弱的身子緊緊擁在懷裡哪。

  「你是該討厭我。」他低沉地說道一個大伯怎能對弟媳有如此多的牽掛。

  「我討厭你是因為你讓我討厭不了你……」瑩瑩的眼中有著千言萬語——他還 不懂嗎?

  慕子瑄胸口熱血一湧,情不自禁地向前棒了她的臉龐。

  秋芸芸凝住了呼息,粉唇努力地想揚出個笑容,卻功虧一簣於他的氣息侵入到 她的肌膚上時。

  他的唇緊緊地貼在她光潔的前額,雙眸炯炯地盯住她潤澤的眸及嬌美的唇—— 她單純地不懂得掩飾她眼中的悸動哪。

  他動情地將唇緩緩吻過她的粉頰好美好的她,多年輕的肌膚哪——

  慕子瑄的手猝地抽回,她和子璨一樣地年輕哪!

  「我們終究是要成為一家人的。」他勉強一笑,猛然拉開彼此的距離。

  「為什麼要這樣?」秋芸芸臉色蒼白地緊盯著他。

  「你和子璨的事還需要我多說嗎?」他避重就輕地說道,沉鬱的眼蒙上一層灰 霧。

  「你在心底當我是子璨的人,為什麼還這樣待我,」她向前一步,扯住她急欲 撇清所有關係的身子。

  她瞠大著眼,想看清他的真面目不相信眼前這個薄情寡義的男子就是她的瑄姐 姐哪。她搖著頭,搖散了發,搖痛了心……

  「我一時昏了頭,把那些事忘了吧。他一咬牙,狠心地說道。

  「你這個混帳,那些事怎能說忘就忘!說情不自禁的人是你!說遺忘的人也是 你!你憑什麼以為我該隨著你起舞!」秋芸芸拔高音調,揮開他想安撫人的手臂, 激動的小臉上充滿了被傷害的痛苦。

  「憑我是子璨的大哥,憑子璨對你的傾慕。」痛苦的吶喊發自胸膛。

  「如果你可以犧牲我來成全子璨——那麼我對你而言,不是什麼不可取代的珍 貴之人。」她苦笑,笑由自己終於認清了事實——

  「你甘冒被王府追捕的危險,就為了保護小娃兒和他的母親,卻不肯為了我而 向子璨說個清楚——也許子璨也不想同我成親啊!」

  「他想的。」慕子瑄想起子璨紅著臉說起婚事的神情,什麼解釋的話全咽進了 肚子

  他沒法子奪走子璨所愛!

  兩雙充滿絕望的眼彼此凝視著,卻沒有人說得出任何話語——

  心碎了,夫復何言呢?

  「你們兩個快跟我來!.嘯王府裡現在需要一個穩婆!」官差的大聲嚷嚷打破 了沉默,直催促著她們出發。

  「請官爺找其他穩婆。」慕子瑄當機立斷地拒絕嘯王府裡的人都認得他。

  「我去!」秋芸芸昂起了下巴,挑戰地看了他一眼

  她要看看是怎樣的女子才夠讓他付出全心全意!

  「不許你去!」他阻擋了她的去路,眉頭深鎖地看著她的堅決。

  「你沒有任何資格阻止我,對嗎?」

  她冷冷一笑—隨著官爺們轉身離去。

  一路上,她知道他始終跟在身邊,她卻不曾打消過窺探的念頭。

  不甘願哪!總是要知道自己是敗在誰的手中吧?

  在秋芸芸的腳步踏入王府的朱紅大門之際,她卻意外地發現他消失了蹤影。淤 是,納悶的她,心神不寧地跟著一名被喚作徐嬤的人踏上了架於水面的迴廊之上

  「王爺。」徐嬤拉著她就要變身行禮。

  秋芸芸的頭還來不及低下,視線就這麼黏著在王爺臉上動彈不得——

  天老爺!

  秋芸芸定在原地,兩顆眼珠險些瞠爆出來!

  慕大娘屋裡的小娃兒在一夕之間長大成人

  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用一副嚴肅的霸氣姿態睨視著人。

  她眼前這個不苟言笑的王爺,如果和家裡那個整天咕嚕亂笑、偶爾還流些口水 的小娃兒毫無相關,她秋芸芸——就是那只在屋外亂追小狗的老母雞!

  太像了!她這輩子沒見過長得這麼相像的父子。

  「放肆!還不快拜見王爺!」領她入門的徐嬤猝地壓低她的頭。

  秋芸芸瞪著腳下鑲著琉璃花飾的奢華地板,腦子早已翻轉過千百次想法。

  但,她可以確定的只有一件事——

  小娃兒是王爺的孩子,而慕子瑄不但知道,甚至非常清楚內幕由來。

  他會因為私藏這孩子而犯上死罪啊!秋芸芸打了個冷顫,在太陽反射下,腳下 所踩的青色琉璃泛出冷冷的光。

  「抬頭。」龍禹嘯冷著眸命令道。

  「民女向王爺請安。」她努力讓自己把王爺想像成無害的娃娃。

  真糟糕,哪有娃娃瞪人的神態這麼凌厲的!

  「本王和你見過面?」他沒有忽略她緊握的拳頭。

  「民女不曾見過王爺。」只見過你兒子——她在心裡直犯著嘀咕。

  〔不曾見面, 你何以初見本王時一臉震驚,現在又擺出1副努力鎮定的臉?龍 禹嘯道。

  「請王爺見諒,初見您的震驚是因為王爺的年輕,再見您力持鎮定的原因,」 是恐懼民女的失禮會讓王爺生氣。」

  「恐懼?」龍禹嘯揚起唇,卻不見有任何笑意,那姿態反倒冷得讓人頭皮發麻。

  「我生平最厭惡說謊的人。來人!把她押入地牢!」

  「王爺饒命!二夫人身邊的小翠還等著她接生!」徐嬤雙膝一落地,也拉著她 跪了下來。

  秋芸芸極不悅地咬住了唇——她幹麼要在這個男人面前下跪?他又不是她死去 的爹!

  「又一個穩婆,這屋裡的孩子還真多得讓人心煩。」不耐煩的低吼間,隱約透 露出一種新仇舊怨。

  秋芸芸顰起眉頭,悄悄地想偷看他的表情——

  呃……她迎上一雙火爆的眼——野獸噬人前才有的無情眸光。

  她陡地垂下視線,不安在心中蔓延開。

  「王爺……」府內管事匆匆趕來,附耳在他耳畔說道。

  「我知道了,我馬上到。」龍禹嘯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駐了一會——

  「帶她去接生孩子,接生完就帶她來見我。」

  龍禹嘯在一陣噤聲的安靜中轉身離開,只留下一陣尊貴的龍涎香氣息仍飄散在 迴廊處的花草之間。

  秋芸芸皺了下鼻子,決定她還是喜歡慕子瑄身上的藥草味。

  「別發楞了,快走啊!你這丫頭還更是急壞了人!」徐嬤扯著她的手,沒喘氣 似地直往前衝:「你待會見著了二夫人,記得向她求情,讓她准你不必去看王爺。 否則你這種沖辣性子,待會一定會挨頓好打。這府裡,誰都知道王爺是個惡怒個性、 冷硬脾氣的暴君,除了二夫人外,誰也犯不得。大家都還要命呢。」

  〔大夫人呢?」她隨口一問,想知道小娃娃的身世。啊——」

  徐嬤頓下了腳步,兩人撞了個東倒西歪!

  秋芸芸一手揉著自己撞紅的下巴,一手還要拉徐嬤起身。

  「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嘴碎可是要掌嘴的!你且記得大夫人失蹤一陣子了, 這事在府裡沒人敢提。尤其她又是二夫人的姊姊,你可別讓二夫人傷心。」

  秋芸芸圓澄的眼珠一溜,胸口一緊!

  姊妹共侍一夫,是什麼心情?夫君寵愛誰多一些,都不是滋味。

  大夫人因此而失蹤?二夫人會不會曾經有過想取而代之的念頭?

  秋芸芸的腦子裡,陡地浮起不久前那具衣著尊貴的女屍。

  「穩婆到了嗎?一二夫人催著呢!」一名青衣丫頭衝出門朝著徐嬤嚷嚷著。

  「你眼睛可別盡往高處瞧,怠慢了小翠——她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頭,雖嫁了人, 卻還特在夫人身邊,情同手足一般。徐嬤交代著,還是不滿意管事怎麼找來了這樣 一個黃毛丫頭。

  秋芸芸點頭,隨著她進了門——一個視丫髻如手足的人,、心腸必然不壞。

  二夫人,穩婆到了。」徐嬤報告著。

  床榻邊一身冰絲水裳的纖柔身子轉過了身——

  秋芸芸的小嘴無法自制地張開成半圓形

  天仙!

  芙蓉如面柳如眉是何光景,她今天總算是見到了!

  好美!她吞了口口水,卻無法阻止自己移開目光。

  「你別盡瞧著我們夫人,用你兩顆銅鈐大眼驚著了她,要生孩子的是床上的小 翠!」徐嬤推了下這個仍梳著姑娘髮髻的穩婆一臉的不信任———

  〔這生產的東西全給你備著了,不夠的儘管開口。不行的話也早說一聲,我們 好再去請人。」

  「我行的。」秋芸芸回過神,怯怯地朝美人一笑後,旋即挺起背脊,走到床榻 探視著孕婦的情況。

  「我扶你下來走走吧,走一走會有助於生產的。」秋芸芸扶起孕婦下了床,就 讓她在屋內空曠的地方踏著小步伐走路。

  「夫人,你歇著吧,別跟著小翠團團轉。自從半年前生完孩子後,你的精神就 沒好過上徐嬤硬攙起柳秋水坐到窗邊的椅子上,塞給她一杯熱茶。

  孩子!秋芸芸的耳朵豎尖了起來,就著眼尾餘光看著在大熱天仍被覆上一薄被 風的二夫人。

  這樣纖弱的人兒夭生就是要受人保護的——慕子瑄將孩子視如己出地帶在身邊, 是因為二夫人嗎?秋芸芸的呼吸隨著身邊小翠急促的低喘而不安著。

  「夫人,別擔心小翠,小翠一定再幫小主子生個小弟弟。您若不嫌棄,就把我 的孩子當成小主子的兄弟一樣。」小翠一邊喘著氣,一邊走向柳秋水。

  「小翠!.王爺的金枝玉葉豈是一般的娃兒能相提並論的。」徐嬤快手就把柳 秋水制止在椅上,哇哇大叫著:

  「你這個穩婆別盡扶著她走到這裡啊!」

  「我叫秋芸芸。秋芸芸主動向二夫人報上名字。

  「秋姑娘,她這樣走來走去不要緊嗎?」細細柔柔的聲音聽來就是文弱的。

  「她身子還不錯,走一走反而有助於快點生產。」二夫人如此纖塵不染,實在 看不出曾生過孩子。

  一般的娃兒不會被他們的親爹誤會,明明是喜氣的龍鳳胎,他卻硬要送走男的。 王爺根本不把送走的小王爺當成自己的孩子。小翠碎聲哭了起來,肚裡一陣抽搐讓 她痛彎了身。

  秋芸芸輕拍著小翠的背那個愛流口水的小娃兒居然是小王爺!

  真怪!

  龍鳳胎,這麼說來小娃兒還有個姊姊或妹妹了?秋芸芸想像兩個漂亮娃兒並排 的樣子,笑瞇了眼。

  「誰讓你這傻丫頭去找了個女扮男裝的大夫,那高個子瞧著就讓人起疑心。無 怪乎王爺一檢查性別,就露了餡。」徐嬤忍不住抱怨著小翠的魯莽。

  「那一季冬,二夫人幾乎熬不過,靠的都是慕大夫啊,」小翠哀嚎了一聲,喘 氣的次數愈加頻繁。

  慕大夫!秋芸芸的身子一凜,在小翠突如其來的痛喊聲中,心也揪成一團——

  慕子瑄果然見過二夫人,他也和自己一樣地目眩神迷嗎?

  無怪乎一扯到孩子的事,他可以那麼漠然地對待她——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他 呵護在手中的,原來——早有人佔據他的心。

  秋芸芸苦澀地咬住唇,扶起已彎不起身的小翠走到床上。

  「都怪那個大夫,不該扮成女子招搖撞騙,不知是何居心!搞不好是大夫人派 來陷害你的。」徐嬤喃喃抱怨著,大夫人後來的喜怒無常是大家皆知的事。

  「姊姊都失蹤了,就別提了。王爺不相信我,才是孩子必須送走的關鍵。慕大 夫肯幫我帶走孩子,對我就是莫大的恩惠了。」柳秋水撫著屏風,坐直身子看著小 翠。

  「那個慕大夫八成也喜愛上二夫人了。」

  徐嬤的話狠狠撞擊上秋芸芸的胸口,她口中吐著鼓勵小翠的話,心思卻已透過 那張痛苦掙扎的臉龐而飛奔到九霄雲外——

  在慕子瑄心中,自己是什麼?

  秋芸芸麻木地看著小翠為生產而頻冒出的額汗—感覺那是自己流出的淚。

  小翠的叫聲剌入她心中,鑽入心窩的那陣酸楚強烈得讓她站立不住。

  她很堅強吧?否則怎能無動於衷地完成一切接生的工作——不用任何人告訴她, 她都知道自己做得很好。

  「是個女孩兒。」秋芸芸聽見自己這麼說道,也知道自己正盯著二夫人感激的 笑容。

  「女孩兒好,剛好和小郡主作伴。」徐嬤笑著逗弄著孩子,卻在門外傳來管事 的呼叫聲後,匆忙地出了房門。

  〔二夫人的孩子多大?」秋芸芸收拾好所有的東西,定定地凝視著二夫人。

  「半歲多吧。不過,有一個男孩不在身邊。多虧了他——」她低歎了口氣,就 連微微的蹙眉都讓人不自禁地想憐惜。

  〔帶走孩子的是慕子瑄吧?」秋芸芸無法阻止自己衝動的話,她就是想知道慕 子瑄和二夫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認得慕大夫?你知道孩子的下落?孩子好嗎?好嗎?」柳秋水緊緊拉住秋 芸芸的手腕,如同所有護子的母親一樣地心急如焚。

  「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很愛笑,和王爺一個模子。」秋芸芸低語著,卻無法 對眼前的人有任何的怨懣。

  〔這孩子一出生就愛笑的,他一定被照顧得很好哪——我就放心了。」柳秋水 含著淚水,嘴唇漾著動人的笑意。朝秋芸芸輕頷首,突然低呼了一聲:

  「你叫秋芸芸——小芸兒,你是他經常提起的小芸兒!」

  「他提過我?」秋芸芸的眼睛一亮,雙手反捉住王妃沁涼的手。

  自己惦念著他,便也希望他記掛著她。以為他離她甚遠,沒想到他心裡卻始終 牽掛著她。

  「他說你是他的第一個女兒。」柳秋水笑容可掬地說道,不解地看著秋芸芸的 笑意頓時委靡。

  〔第一個女兒……」只是親情嗎?

  「你們成親了嗎?」柳秋水問道。慕子瑄提到小芸兒時的口氣是要讓所有女子 艷羨的。

  「我們之間不是那回事。」她擠出的笑容是苦的。

  不見二夫人,也許她還會對他們之間有著期待。偏讓她看見了二夫人呢!.美 麗得連花朵在她面前都要枯萎的一一夫人哪!

  「你還好吧?」柳秋水擔心地輕觸著她的臉頰。

  「官府找到大夫人了!」徐嬤慌亂地從門外衝到柳秋水面前,臉上是掩不住的 痛苦。

  「姊姊在哪裡?」柳秋水眼眶著急地盈著淚水。

  「大夫人出事了,王爺剛到官府去確認……」徐嬤拉著柳秋水的手,痛哭出聲, 卻怎麼也說不出真相。

  「原來真的是她……」秋芸芸喃喃自語著——那種自己這輩子僅見的織金布帛 果然是出自王府。: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柳秋水顫抖的手捉住秋芸芸的衣袖。

  嬰兒在此時停止了啼哭,屋內靜謐得讓人坐立難安。

  「發生了什麼事——」柳秋水幽幽的聲音飄散在屋內,更增添了一股冷冽之意。

  「我來這裡之前在官府驗了一具女屍——」秋芸芸吞吞吐吐地說道。

  柳秋水搗住自己的胸口,臉色乍然青白,身子一陣搖晃後,竟閉上了雙眼,無 力地倒了下去。

  〔小心!」秋芸芸還沒來得及扶住她,一股熟悉的藥草味就飄過她的鼻尖——

  慕子瑄已快捷地閃身入門將柳秋水安頓在椅上。

  「你不該告訴她這種消息的,她的身子受不住的。」慕子瑄從懷裡掏出一隻藥 丸放入柳秋水冰冷的唇瓣中。

  秋芸芸瞪著他的身影,正奇怪自己的視線為什麼變得模糊,嘴裡卻嘗到了微鹹 的淚水。

  她咬住唇,飛快地側過頭拭去頰邊那不爭氣的水氣——

  沒人看到、沒人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柳秋水身上。

  而他,開口竟是為了責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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