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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個男人在追她!有個名利雙收的富有男子在追求她這個有五歲女兒的媽! 男子名叫黑凡!

  謝綺舉高手中的八卦雜誌,瞠大了眼也只在雜誌一隅看見一個和白奇相似的 背影。

  黑凡?取這個怪名字,就是為了和白奇作對吧!

  謝綺不以為然地扮了個鬼臉,不過就是個模仿白奇的有錢瘋子嘛!

  白奇涉足的行業飯店、娛樂業,吃飽撐著的黑凡先生全都要插上一腳就是了。

  白奇、黑凡同性相斥?

  八卦雜誌寫著這麼一段標題,並且慎重其事地將白奇名下的飯店、影劇及黑 幾所擁有的產業逐一比較。結論是:

  相似度百分之八十!

  那百分之二十的不同,在於白奇有個五歲的女兒白小曼和妻子謝綺,而黑凡 沒有。

  不過,黑凡正在追白奇的妻子,也就是她謝綺本人。顯然正努力縮短這百分 之二十的差距。

  不過,既然雜誌都報導出來了,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舊聞」了。

  那個神經有問題的黑凡,從半年前就開始送花不斷。

  「還是我們家白奇厲害。」謝綺得意洋洋地看著白奇遠超過黑凡的資產。

  會不會黑凡喜歡的是白奇?謝綺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如果有機會看到黑凡, 一定要對他詢問一番。

  聽說幾個月前在九華飯店的一場記者會中,不少人對曇花一現的黑凡大為驚 艷,直說他是白奇的翻版。雷傑則輕描淡寫地說那人只出現三分鐘,他沒看清楚。

  她隨手翻著雜誌,近乎挑剔地看著自己偎著白奇,笑得傻氣的照片傻呼呼哩!

  不過,白奇也笑得像個戀愛中的男人呵。

  白奇的笑只屬於她。她才驕傲地這麼想道,卻隨即垮下了眉。

  「她的」白奇,近來似乎總在隱瞞她什麼?

  他忙,她卻不再知道他忙的是哪方面的事。他夜裡常埋首在書房,雖然總是 要把她連人帶毯子地抱到他的書桌旁邊,看著她入睡;雖然她在沉睡之間被驚醒, 或被他狂烈地擁抱,或被他長長久久的深情凝視。自從白小曼被王耀隆點名威脅 後,他們一直是避孕的。但是,他近來卻總是熱情地忘了這點而只顧著與她纏綿

  這樣狂熱的愛戀卻讓她不安。

  一回眸,他總在看她,用一種悲傷、甚至不捨的表情。彷若他即將要離開她 一樣。

  心一揪,她用力甩了甩頭,討厭這種預感。

  一定是肚子餓了,才會胡思亂想。

  她伸手捉起旁邊的餅乾盒,空的,皺了皺鼻子,不死心地拉開抽屜,又是空 的。

  咕嚕她搗著自己的肚子。

  自己煮的實驗性質午餐,實在是引不起她的食慾。那薄薄的無油魚,還有那 幾片看起來比病人還像病人的乾扁蔬菜,她寧願啃餅乾,也不要屈就那種食物。

  好想吃奶油焗白菜,好想吃肉質結實的糖醋排骨,好想吃熱騰騰的夏威夷披 薩……所有她煮不出來的,她都想吃。

  她嚥了口口水,恨不得把滿腦子的食物全都化成幻想。

  如果現在是住院就好了。

  三個月前,她被一台摩托車撞倒,整整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

  吃香又喝辣,全醫院最快樂的病患就是她了。

  不過,真要重新上演一日撞車戲碼,她也不要。

  謝綺想起摩托車朝她筆直撞來的情況,猛打了個冷顫,背脊冒出一身冷汗。

  她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地楞在斑馬線上,以為自己像卡通人物一樣被撞裂成兩 半。

  事後回想,她記得自己是左右張望沒有來車,才穿越馬路的,那機車卻像幽 靈似的突然現身,奪命似的飛奔而過。

  有人想謀殺她!

  啊謝綺突然恍然大悟地對著自己猛點頭。

  白奇最近一定是忙著要找出王耀隆對她下手的證據。

  只是,結婚六年,王耀隆才對她動殺機,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不過,六年前警方沒有對運海幫查緝動作頻頻就是了。白奇和王耀隆之間已 到達了水火不融的地步。

  謝綺啪地一聲壓住自己猛跳的右眼皮。

  她討厭這種不安寧的感覺,竟覺得有張黑色大網正逐步在她的生活中撒開。

  真糟糕!她居然因為不習慣老公愈來愈愛她而在胡思亂想。

  咕嚕。她用力地拍了兩下肚子。

  「肚子餓了?」

  謝綺猛然回過神,白奇正站在她的面前。

  「你什麼時候進門的?」她奮力地向前一跳。

  「痛!!」

  膝蓋撞到了沙發上木質扶手,眼淚撲地掉了一顆。

  「你做什麼?」白奇一個快步上前就扶穩她發抖的身子。

  「人家想抱你啊,」她的十指緊緊地捉住他胸前的衣服,怎麼也不放手。

  「最近怎麼這麼愛撒嬌?」白奇用下顎頂住她的頭頂,寵愛地磨蹭了兩下。

  「抱我!」她眼巴巴地睜著大眼看人。

  白奇咬了下她的鼻尖,將她摟入沙發中抱了個滿懷。

  「撞我的人確定是王耀隆派來的嗎?」她仰頭看他,但見他的臉龐閃過煩憂。

  「目標是你沒錯。」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倒嚴肅地望著她說道:「 你走路的習慣要改,否則我再如何加強你身邊的保護,意外還是防不勝防。」

  謝綺委屈地扁了嘴,強壓住心裡的委屈。如果不是他的身份特殊,自己即使 在天橋上跳大腿舞都會天天平安的。誰讓她愛上他!

  「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在他身邊蜷成小蝦米狀,手指不自覺地握 著他的手臂。

  「沒事的。」白奇讓她的臉頰貼到自己胸口,沒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她還 能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痛嗎?

  謝綺坐直身子,捉住他的衣領盯緊他的眼。

  「沒事才怪。」白奇正特意不讓臉上顯示出任何心思。他從不介意在她面前 展露喜怒哀樂的,除非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謝綺猛然打了冷顫,他的大掌緊緊地握住她的雙臂,然則他的手沒有為她帶 來任何溫暖,他忘了他的體溫向來是偏低哪。

  「你最堅強了,對不對?就算有事,你也要為小曼撐下來。」俊美的臉龐沒 有任何嘻笑之意,正經而悲傷的神態竟像瀕臨死亡前交代後事的人。

  「閉嘴!」她大力地用手蓋住他的嘴,又忙著蓋住他的眼睛。

  他深邃的眼愈深沉愈燦亮,她竟覺得他的眼泛著水光!

  謝綺咬著下唇,猛然推開他而跳離沙發。

  白奇倏地握住她的手臂,沒讓她跑遠。

  她背對他,無意識地盯著前方那面掛滿了全家合照的牆,心臟乍然被推上一 座懸空的雲霄飛車,知道車子隨時都可能往下滑,於是在每一次呼吸間都只能提 心吊膽。如果真有所謂的第六感,那她現在正因為這這種虛擬的感受而不安。

  「別一臉的悶悶不樂,你知道我愛看你笑。」白奇起身用雙手輕環著她的腰 身,附耳在她耳邊說道:「你不是一直嚷嚷著沒去過日本迪士尼嗎?」

  「我答應過小曼要帶她去的。」小手攀抓起他的手臂,鬱悶不樂地嚙咬著。 他在緊張嗎?為什麼肌肉繃的這麼緊?為什麼那貼著自己背身的心跳如此地紊亂?!

  「我們找一天帶小丫頭去吧!」白奇的話成功地抽走她的所有胡思亂想。

  謝綺旋即轉過身抱了他滿懷。

  「真的嗎?什麼時候?」她的眼中閃著期待的星光。

  「等手邊的事一忙完,我立刻就帶你們去。」心疼她馬上黯然而下的臉色, 他知道自己臉上的笑容此時也很勉強。

  答應了她退出運海幫之後,他從來就只想給她平靜與世無爭的生活哪。

  「要等很久嗎?」垂頭喪氣外加哀聲歎氣一番。

  「我不知道時間要多長,但是,你一定要有耐心。」

  捧起她的臉龐,他執著的眼神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全嵌入心坎裡一樣。重重吻 住她微張的紅唇,讓唇舌的火熱糾纏掩蓋了他的心思,只除了他燃燒她、渴求她 更甚以往的熱度,不小心洩露了他狂亂的情緒。

  激情之後,謝綺輕喘著氣,赧紅著臉看著天花板。她從來不知道沙發是這麼 挑逗的傢具。

  「我愛你。」埋首在她泛著粉紅的胸前,他對著她的心口低喃著。

  「我也愛你唉。」敏感的身子因為他而輕顫著,雙手安撫地輕揉著他的肩背。

  她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他心裡有事!夫妻當久了,她也不想再逼問什麼, 想說的話他自然會說。

  「如果我身敗名裂、身無分文了,你還會愛我嗎?」他炯然的眸鎖住她的。

  「那我們正好可以重新開始,逃離王耀隆的魔掌。」她笑容滿面地撥弄他一 頭亂髮。難得她家白奇開始說傻話了,當然要好好配合一番。

  只要白奇的才能與個性不變,他永遠會是個奇跡。

  「如果魔王依然要追殺我們呢?」眉宇掙扎地輕蹙著。

  「那就用強大火力殲滅他!不行,我們這種火力不夠的主角,三兩下就被火 球砸中了。啊有法子了!」她笑亮的眸子直貼到他的臉上,興奮地像發現新大陸 的英雄。「我們可以裝死。」她真是聰明!瞧她老公一臉被嚇傻的樣子,呵。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如果你裝死不成功而被魔王發現,而魔王問你我 是不是也在裝死,你怎麼回答?」老天爺,讓她開竅吧!白奇頸間的脈膊激烈地 跳動著。

  他眼中最後一絲希望被她傻眼的模樣燒熄。

  「我不會說謊。」她尷尬地陪笑著。

  「即使關係到我的性命?」唇邊的笑意慢慢斂去,於是他明白有些仗他必須 孤軍奮戰。

  「我會努力,但是不敢保證魔王會相信我差勁的說謊技術。你不要一臉絕望 的樣子啊!」她巴著他的手臂哇哇大叫著,就要在他臉上看到一點異狀:「至少 我可以分散魔王的注意力,為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啊!」

  「讓你去分散魔王的注意力,是唯一的好主意。記住你自己的聰明主意,也 記住別讓魔王傷了你。記住!」他沉重地在她的額間印下封緘的一吻,雙唇卻不 由自主地漫上她的肌膚……

  「小曼快回來了」她嬌喘的驚呼被他的唇淹沒,理智瞬間消散地無影無蹤。

  他貪婪地要求著她的每一分注意,也兀自狂妄地在她的身上覆滿他的氣息。

  「記住這一切」

  不!

  謝綺跌跌撞撞地衝入醫院中,她看不見醫院中紛紛擾擾的人群,她甚至不知 道自己是怎麼坐車到醫院的。

  白奇才剛出門,怎麼可能發生什麼大事!

  「白奇出事了。」希顏在電話中這樣告訴她。

  捉住自己發冷的雙臂,她站在電梯前,卻沒有更多的耐心等待電梯下樓。

  一個轉身,她用盡最大的速度衝向樓梯,連一次呼吸的時間都不敢停頓。氣 喘吁吁至少讓她的眼淚沒有時間掉出來。

  她完全沒時間顧及腳下的台階,她只記得要拚命向前,於是腳底踩了個空, 雙膝重重地撞向地面,表層皮肉在瞬間被磨去一層。

  她的雙手連忙捉住樓梯扶手,為的只是不讓自己又往下重跌。

  不痛!她咬著牙對自己說道。

  受傷的腳沒有因為一跛而減緩速度,她衝入了希顏告訴她的病房號碼。

  房裡站著雷傑、希顏,還有那位她因為車禍入院時而首次見面的翁醫生。

  病床上,沒見著白奇,只有一床隆起的白布單代表了床上有「人」。

  「白奇呢?」謝綺聽見自己的聲音鎮定地問道。

  「謝綺……」凌希顏蒼白的唇,怎麼也說不出那樣殘忍的事實。

  「白奇怎麼了?他出院了嗎?」謝綺的目光從床上匆匆溜過,最終停留在好 友的臉上。希顏為什麼流淚?雷傑為什麼面對著牆壁,連看都不敢看她?

  「白奇死了。」

  謝綺眨了眼,轉頭看著翁醫師面無表情的臉龐。

  「是你在說話嗎?」話,怎麼會是冷的。謝綺猛打了冷顫。

  「白奇死了。」翁醫師扶了下金邊眼鏡,微帶著香港口音的中文如是說道。

  白奇死了這是哪一國的話,她聽不懂。謝綺猛搖著頭,虛弱地靠在牆上,雙 眼失去了眨動的力氣,只能怔怔地看著翁醫師輕薄的唇,以極快的速度流瀉出一 串句子。

  「白奇在過醫院馬路時,被車子撞擊,後腦先著地。他送進來時瞳孔已經放 大,沒有生命跡象了。」翁醫師的目光望向床上的隆起人形。

  「不可能。他來找你做什麼?」謝綺搖頭,一臉的困惑。

  「他前些時候做了次健康檢查,今天回來看報告。」

  「不可能……」她又搖頭,手指緊捏著自己的裙擺,勉強自己向希顏擠出一 個笑容:「只是來拿健康檢查的報告,不可能有什麼事嘛他呢?躲起來了嗎?」

  希顏哽咽了一聲,緊緊地抱住她。

  「白奇死了。」

  翁醫師仍然是唯一的發言人,他的目光與她交會一眼,淡然地打碎她的所有 希望。

  「騙人!我不信!我要看他,」謝綺大吼一聲,猛然打直身子,直勾勾地瞪 著人。

  「人就躺在床上,信不信由你。」翁醫師走到床邊,忽地掀起那層覆蓋住白 奇的慘白布單。

  謝綺緩緩地走到病床邊,小心翼翼地看向白奇的容顏他怎麼毫無表情呢?

  「騙人。」手指滑過他緊閉的眼瞼,指尖抓抓他的挺鼻,所有的動作都是她 最愛逗弄他的姿態。癡傻傻地望著他俊俏的完美臉龐,她突然摟著他的手臂淺笑 出聲。

  「你這種樣子怎麼可能死亡?你只是睡著了,對不對?他睡著了,對嗎?」

  謝綺渴望的大眼望向希顏,凌希顏不忍心地側過頭,把頭埋入雷傑的肩頭。

  「他被射中這裡。」翁醫師執起謝綺的手放到白奇的後腦勺。

  她在尖叫聲抽回手,瞪著手上那殘餘的血漬。方才觸手所及軟黏的血腥感受, 讓她驚嚇地想縮到牆壁乾嘔。

  翁醫師沒讓她退開,逕自捉住她的手放到白奇的胸口。

  沒有心跳!

  他?或者是她沒有心跳?

  謝綺的手掌陡地抽跳起來,她推開翁醫師,整個身子直接趴到白奇冰冷的胸 前。

  「他騙人,對不對?你怎麼可能比我先走!而且還是一聲不響地離開。你以 前闖江湖時,刀槍下都保住了命。你怎麼可能會被暗殺呢?」謝綺輕吻了他冷冷 的下顎,低喃的音調如乳燕般輕柔,全身卻不停地顫抖著。

  「誰幫你換上這種衣服?我不喜歡你穿這種冷冷滑滑的布料,看起來多流氓 氣啊!我待會就幫你換掉衣服,好嗎?你說話啊!你不會不理我的,對不對?你 只是這陣子累了,所以不想說話,對吧?你最會保護自己了,一定不會出事的。 而且你

  一點傷都沒有,戲演得真差!」

  小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卻得不到預期的關愛眼神。

  「為什麼不笑!為什麼不說話!你說過絕不讓我再經歷失去,我才和你在一 起的啊!你下午出門時,不是還說要帶我和小曼到迪士尼嗎?你從來不對孩子食 言的啊!為什麼板著臉不理我!為什麼不起來反駁我!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對我 不理不睬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自言自語的你知道」

  謝綺貼近他的耳朵,抱著他的肩,說累了,喊累了,最後只是吐吶著氣息:

  「你說過你要改。你答應過凡事都要先和我商量的。」她的手輕拂過他的面 容。

  「你在開玩笑,對嗎?」她的指尖停在他沒有呼吸的鼻端。

  他玄黑的眼沒睜開凝視她,他修長的眉沒對她掀動半分,他輕薄的唇沒對她 寵愛地說上一句「傻瓜」。

  謝綺呆了、傻了,手掌陡地緊握成拳。她指責著翁醫師,突然發起脾氣:

  「幫白奇把衣服換掉!他已經夠冷冰冰了!不要讓他穿這種衣服!」她用力 扯著他的衣襟,討厭他穿上這種冷冰冰的衣服。

  「白奇已經沒有感覺了。」

  「他在睡覺。」謝綺瞪著翁醫生,希望把他的嘴縫起來。「白奇,醒來!」 她的拳頭捶打上白奇的胸口,認真的力道彈到他的胸口,發出驚人的巨響。

  翁醫師霸道地捉住她的手,硬是將她拖離病床邊。

  「謝綺,夠了!夠了!」凌希顏抱住還想上前的她,兩人的淚水交混在一塊。

  「愛怎麼會傷人呢?愛不是上天給人的最仁慈的禮物嗎?希顏,你告訴我好 不好?」謝綺揉著自己的眼睛,卻還是看不清楚眼前的東西。

  她正在哭吧?雖然那種淒淒切切的哽咽聲、雖然那種痛徹心扉的嚎啕聲,不 像她。

  「白奇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靠在希顏的肩頭,喉嚨沙啞地喃喃說道。

  翁醫師拉住白布再度覆蓋住白奇的臉,謝綺陡地發出尖叫!

  身子被拉住,不能阻止白奇的消失,謝綺搗住耳朵,似發了瘋地大吼大叫。

  直到她再也聽不到自己尖叫的聲音,直到她像一株即將凋落的花枯萎倒地… …

  謝綺瞪著自己發抖的手,不明白為什麼用盡了全力,那兩隻不爭氣的手掌卻 還是在發抖?

  她想她還在作夢。

  抬頭,茫然地張望著四周。這些人走來走去做什麼?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為什麼非黑即白,她不喜歡這些顏色。

  啊!艷麗的黃色菊花整齊地被插栽於祭壇之上。

  白奇的照片架放在菊花之中,少了笑容的他,看起來陰森森的。

  她討厭這個地方,沉甸甸地讓人喘不過氣來。謝綺拉了下領口,喘不過氣地 大口呼吸著。她不想待在這個地方。

  白奇呢?

  她蹙起眉頭與照片中的白奇相望,確定那人不會對她有任何反應後,她推開 希顏扶著她的手臂,神情恍惚地朝那具棺材走去。

  「我不喜歡被關在見不著天日的地方,我喜歡曬太陽……」謝綺抬頭,很認 真地對希顏說道。

  「我會帶你去的。」凌希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給她所需要的一切安 慰。

  「我不用你帶我去,我只是要告訴你白奇也不喜歡被關在見不著天日的地方, 他喜歡陪我曬太陽。」

  好奇怪,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好遙遠的地方傳來,輕飄飄地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累了。」謝綺把臉趴在棺材上,疲累地合上眼睛。

  沒有人阻止她的行為,事實上從謝綺趴在棺材上的那一刻起,這處空間內就 全部靜止。所有人都不忍心看她,而所有人卻也不忍心不看她,都擔心她哪!

  「他沒有死!」

  謝綺壓著自己的喉嚨,驚懼的眼對上凌希顏。

  「我有說話嗎?」她小聲地問著希顏,卻發現自己被擋在人牆之後。

  雷傑和希顏擋在她的面前,衛洋平則擋住了一個意外之客

  王耀隆。

  「你想做什麼?」衛洋平不客氣地低喝了一聲。

  今天是白奇火化的日子,他們並未通知任何人,這裡的哀傷只屬於白奇的家 人與朋友。

  「打開棺材,叫他出來!別跟我玩裝神弄鬼的這一套。他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王耀隆瘦瞿的手奮力地揮開衛洋平,筆直地往棺木走去。

  謝綺用力地點頭,第一次發現她和王耀隆也有共通點。她想給他一個擁抱呢!

  「讓洋平處理。」謝綺正想上前,卻被希顏按住她的肩。

  謝綺迷惘地看著希顏,喉嚨裡焚燒著一把火焰。這一切全都是假象吧!她現 在只願意相信她願意相信的,而她寧願自己神智不清啊。

  謝綺蹲在棺木邊,從希顏身側探出頭,靜靜地看著那兩個外來者。

  王筱雅怯懦地跟在王耀隆身邊,紅腫的雙眼與一臉的憔悴顯而易見。

  「走開!」王耀隆板著一張青黑的臉,急欲甩開衛洋平走到棺木邊。

  「你害他還害的不夠慘嗎?」雷傑與衛洋平制衡住王耀隆身子。

  「我難道希望他死嗎!」

  王耀隆的一聲低喊讓所有人噤住了聲。那一呼聲,太心碎。

  衛洋平握緊拳頭,臉龐隨即側開。明知道王耀隆的心是黑的,還是不忍心看 到那樣絕望的臉孔。

  謝綺怔怔地看著王耀隆,她流著淚,流到胸口的那口氣喘不過來。

  她危顫顫地倒抽了一口氣,緊緊揪著自己的胸口。無力地蹲坐在地上,雙手 抱住自己的雙膝,聽著自己淚水掉落到地上的聲音。

  她用手指撥弄著地上的淚水,眼淚是乾、悲傷會過去,但她對白奇的愛呢?

  謝綺把自己縮得更緊更小,直到衛洋平的妻子夏雅妮蹲坐到她身邊,用外套 包裹住她。

  「我要看他。我不相信他死了。」王耀隆固執地要求著。生要見人,死要見 屍

  白奇的死亡與否,代表運海幫未來方向的變動。

  「讓他看吧!」謝綺把臉埋到外套裡,悶聲說道。

  她聽見身邊棺木被移開的聲音,看到王耀隆的身子一僵……

  白奇這幾天住在醫院的冷凍櫃,她不知道王耀隆看到的白奇容顏是否覆上了 薄

  冰,她只知道室內安靜地連呼吸聲都賺沉重。

  「你想重新開始,是嗎?現在滿意了吧,我被迫要重新洗牌,但是,運海幫 則絕不會如你所願而垮臺。這是我對你的承諾。」王耀隆的聲音有些激動,王筱 雅的臉色卻慘白得讓夏雅妮擔心地多看了幾眼。

  「如果你要說的全是這些讓人不愉快的事,請你離開。」衛洋平鐵青著臉, 打斷了他的話。

  「你說過除非死亡,否則白奇無法脫離運海幫現在呢?」謝綺猝地仰頭看著 他,手掌緊握成拳。

  「他已經死了。」王耀隆頭也不回地走向出口,王筱雅則像抹遊魂似地隨之 走出。

  謝綺來不及多看他們一眼,整個人已驚跳起身看著白奇的棺木被人抬起。

  「他們要做什麼?」她擋在棺木的前方。

  「白奇說過要火化的。」衛洋平雙手握住她的肩,黑善的眼卻沒有勇氣多看 她一眼。男人也會想流淚啊!

  「萬一他的骨灰和別人混在一起怎麼辦?」謝綺焦慮地轉頭尋找著希顏。

  「這座焚化爐是我們捐獻的,第一次使用,不會有人和他共享。」雷傑平靜 地替妻子解釋道。

  凌希顏握住謝綺的手,在棺木被送入焚化爐的那一刻,也只能陪著她流淚。

  謝綺,一直到這一天才知道原來,人燃燒之後就只剩下一個小瓶甕的重量。

  傍晚,她站在染著夕陽的海邊,執起瓶甕中的灰白粉末,一把一把地灑向海 中……

  海浪捲走了白奇,新的潮水又來,日子還是要度過。

  她不過是納悶潮水總是會再來,有些人離開卻為什麼永遠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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