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洋平的話,像巴掌一樣打在夏雅妮的臉上。
「我知道了。」她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她幹嘛抱任何希望呢?她幹嘛難過的直想
淌眼淚?他不過是很誠實的把他的看法說出來而已。
夏雅妮瞟了下腕表,跳起身。「糟了,已經九點了。我要趕回三年甲班。你家很漂
亮,謝謝你和我聊了這麼久。」
她從他的懷中站起身,轉身就想離開,怕自己的眼淚隨時會滑落下來。
「別走。」衛洋平環住她的腰,摟著她走進屋內。「才九點,別急。把湯喝完再回
去。」
「我……不餓。」她低著頭,拚命的深呼吸。不哭不哭,她絕對不哭。
「什麼不餓!胃都抗議了,你還不餓!」
衛洋平拉著她走進廚房,硬把她塞進椅子裡,自己則拿了湯勺翻動了下鍋裡的湯。
「喝喝看,會不會太淡或太鹹?」
夏雅妮被動的張開嘴,喝了口有番茄香味的濃湯。「剛好。」
他盛了碗濃湯端到她面前,把湯匙放到她手中。「別著急,吃完了飯,我再載你到
夏劭光的店。」
她一語不發的拿起湯匙,舀了一口湯吹掉熱氣咕嚕喝下去,直想踢一腳。他以為這
樣很仁慈嗎?強迫她喝他烹煮的料理,等於是強迫她面對這份再也得不到的愛情!
她一開始就該堅持的!她不該回來台灣,不該在劭光的店幫忙太久,不該與他溫存
著九年前的愛情!
「喝慢一點,你這樣子簡直對不起食物。從以前就告訴你三餐要定時,結果你到現
在還沒改掉這個壞毛病。以後有我盯著,你每一餐都要正常。」
「以後?」她扁著唇,放下湯匙,瞪著地上的白色大理石。還有以後嗎?
「是的,以後的第一個九年、第二個九年、第三個九年……」衛洋平抬起她的下顎,
親吻著她有番茄味道的唇,「明天再煮海鮮總匯給你吃。」
「衛洋平,不要戲弄我!」她舉起手推開他。
他輕鬆扣住她的手腕,炯炯有神的注視著他,「你又想逃了,對不對?」
「我沒有逃,我只是在避免自己受到傷害。」她昂起下巴,倔強的回視,「我不可
能把你當成普通朋友,而你不該像個老好人一樣的亂許承諾。給了別人希望又奪走,是
很殘忍的事。」她激動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又來了。」衛洋平不贊同的搖搖頭,眼瞳的顏色加深了幾分。他以單手將她抗
拒的手反握到她的身後,臉孔湊到她鼻前,十分不滿的說:「為什麼『又』沒有問過我
的意見,『又』擅自決定一切呢?你聽見我說『分手』兩個字了嗎?你聽見我說我因為
你不大可能生育而嫌棄你嗎?」
「你是不忍心說。」她乾脆閉起眼,來個不聞不問。
「我如果那麼優柔寡斷,我身邊現在不知道跟著多少女人了!把事情說出口討論,
真的那麼困難嗎?從你剛才打算逃走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等你開口問我,問我如何處
理兩人的未來。而你做了什麼?除了逃跑之外,還是逃跑!」
「我還需要問嗎?你已經把立場說得很清楚了。你說你要有小孩,而我不能生育,
這樣還不夠清楚嗎?我不是傻瓜,我不需要把自己的手腳放到車輪下,等到汽車壓過,
我才知道會很痛!」她睜開眼朝著他大吼。
「是啊!你不是傻瓜,我才是傻瓜!我莫名其妙該在九年前被你拋棄,我活該在九
年後你再次出現是,以為我們之間從此可以坦然以對。你的確是不需要把手掌放到車輪
底下,反正一定有我這種笨蛋比你先撲到車輪底下,幫你挨痛!」
衛洋平肩膀繃得死緊,臉部的肌肉僵硬。他暴怒的踢倒一張餐桌邊的木椅,用手爬
梳過自己的發,忿忿地抿著唇,轉過身背對著她。
粗重的呼吸,是屋內唯一的聲音。
「你可以走了!」他雙手扶在流理台上,瞪著那一鍋仍冒著熱氣的湯。他活該!
「真的要我走嗎?」望著他的背影,她發現了自己的自私。
眼前的這一幕好陌生!
她竟然從來不曾見過他的背影,他一向都是微笑與她相對的。
習慣了他的溫柔相待,她竟霸道任性起來,以為他凡事都該包容、原諒她。好過分
的女人呵!
她看著桌上的那碗湯,想著兩人的過去與現在。
雖說他的年齡比她少兩歲,然則她的行徑卻比他來得幼稚。他有一顆寬容與愛人的
心,而她卻只會一味的接受……
夏雅妮輕輕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他身後,靜靜地抱住他的腰,頭靠在他僵硬卻溫
暖的背。
「別生我的氣。」
「我氣我自己。」他依然不回頭。
「我其實習慣獨來獨往,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一樣。說好聽點是獨立,難聽一點就叫
作一意孤行。我愛你,卻無法將自己真正地交付給你,我會自作主張的決定一切就是證
明。手術之後,我一直告訴自己無法生育不是件缺憾——畢竟相對於死亡,卵巢拿掉一
半,還算是件幸運的事。我只是沒想到會遇見你,甚而在遇見你以後,也理所當然的認
為你會說些安慰我的話,所以在你沒有這樣做之時,那個驕傲而不服輸的我生氣了,轉
身就想走。」才說著,夏雅妮卻發現自己環住他的手臂正在顫抖。
他為什麼不作聲?他真的不要她了嗎?夏雅妮無力的垂下手臂,幾乎想放棄轉身離
開,然而腦中卻浮起他先前說過的話。
她再一次的抱住他,「告訴我你的想法好嗎?你想要孩子,我卻無法生育,而且你
又是獨子……衛媽媽會怎麼想?」
衛洋平回過了身,與她正面相對。「說出口討論其實不難,對不對?」
「你這個壞人!」她嬌嗔的笑了,任他厚實的臂膀包裹住她。
「我不壞就追不到你了。」他開心的笑在室內迴響。
「快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啊?」夏雅妮朝他皺皺眉頭。
「我想要孩子,但更想要你。我可以沒有孩子,卻不能失去你。孩子是生命的一部
分,而你卻是生命的全部!」他摟住她的腰,親暱的撫摸著她的發。
「你這個——」
「笨蛋。」
他代替她說出口,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衛媽媽會怎麼想?」她仍有些擔心。
「她一向很民主,而且我大姐已經有一個小孩了——雖然只有脾氣像我老姐。小家
伙的名字叫作榆洋。」他微笑地想起小外甥,「不管怎樣,我們衛家算有血脈傳承了。」
「大姐結婚了?」她微笑的想起開朗的大姐。大姐長得像伯母,有一對很漂亮的水
眸和烏黑的發。
「沒有。」他輕咳了聲,坦白的說,「她沒有結婚,但是卻有個孩子。她告訴所有
的人,她先生過世了。你知道,教師的世界是容不得一點瑕疵的,何況是未婚生子。」
當!鐘聲響起。
「天!十點了。」夏雅妮又邁開腳步死命往外衝,不過這回是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給我一分鐘。」衛洋平在門口打住,反身往廚房跑。
她眨著眼,感動的看著他飛快的拿了保溫提鍋,將湯徐徐地倒入。她幾乎可以預見
在未來的每一天,她都將會被他滿滿的愛所包圍著。
「好了,這樣你就可以在車上吃了。對了,你急著趕到那裡做什麼?」他拎著保溫
提鍋,環住她的腰,走出大門。能為心愛的人烹飪美食是種幸福。
在談話聲與濃湯的香味中,他們到達了「三年甲班」,夏雅妮帶著他走向後門。
「別緊張。」入門前,他為她拉了拉衣領。「他只是一個老人,再也沒有能力傷害
你們了。何況,夏伯母已經過世了。」
方纔在車子行進間,她告訴了他,她父親夏慶元在得知劭光開餐廳後,三番兩次前
來吵鬧要錢的事情。今晚她和劭光約了夏慶元,就是想把事情一勞永逸的解決。
「我不是緊張,我只是無法放開對他的恨。我恨他讓媽媽過了二十年那樣可怕的日
子。」她咬緊牙根,握緊了拳。
「如果真的恨他,你們早就直接叫警察來了,不需要與他說這麼多,不是嗎?他再
不好,還是你們的父親。」
夏雅妮只是苦笑的點點頭,推開門與他走進辦公室。
「總算到了。」夏劭光陰沉的聲音傳來。
衛洋平訝異的看著夏劭光黑青著臉色,手正不耐煩的敲著桌子。
「小妮啊!這個先生是不是主持電視節目的那個餐廳大老闆啊?」一個略微沙啞而
帶著討好的聲音響起。
衛洋平朝這人禮貌性的點點頭。老人的臉龐上依稀可見當年的俊挺,這是那雙眼睛
中的貪婪卻讓人直覺的排斥。
「劭光,你告訴他了嗎?」夏雅妮沒有回答夏慶元的問題。
「說了,他不肯。」夏劭光根本看都不看夏慶元一眼。
「一個月兩萬就想打發我?我是你們的爸爸!你們發達了,就想把我這個老人丟到
養老院?!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把你們生得聰明伶俐,你們哪有今天啊!這位先生,你
說是吧!」夏慶元轉向衛洋平,在得不到預期的回應後,撇了撇嘴,發狠的撂下話:
「如果怕別人說你們不孝的話,那就拿出一筆錢讓我看看你們的誠意!我也是認識一些
記者、一些兄弟的!」
「你太過分了吧!如果不是因為你在血緣上是我們的爸爸,我何必跟你站在這談!
你從來沒愛過這個家,媽的肝病也是因為要還你那一堆賠償而被逼出來的!那幾年要不
是我和劭光跑得快,現在早就一個在做妓女、一個在做牛郎了!這是一個父親應該做的
事嗎?」夏雅妮怒火狂熾的走到夏慶元面前,拍著桌子。
「哎呀!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嘛。」夏慶元陪著笑臉。
「狗屎。」夏劭光冷哼了聲。「養老院的錢一個月兩萬我們幫你付,每個月還給你
兩萬塊的生活費,你只要負責吃喝拉撒睡就可以拿到錢,你還敢吭聲?你再敢說一句要
錢的話,你就等著吃免費的牢飯!」
「這位先生,你聽聽這個不肖子說的是什麼話,你倒是評評理啊!我再怎麼樣都是
他老爸啊!」夏慶元表情誇張的扯著衛洋平的衣袖。「我以為生了一兒一女就可以養老
終生,我不過是打個小牌——」
「你再說就滾出去!」夏雅妮氣得整張臉漲成通紅,她站到衛洋平面前撥開夏慶元
的手。
「反了反了!父親兩個字怎麼寫啊!誰來教教他們!」夏慶元捶胸頓足,呼天喊地。
「父親兩個字怎麼寫,我告訴你——五歲時逼我和妮妮在夜市賣口香糖,逼媽媽一
天工作二十多個小時!九歲時逼我和妮妮去偷錢,逼媽媽陪你的債主過夜!未滿七歲時
把我打得腦震盪,要不是媽媽和妮妮護著我,我早就被你打死了!還要我繼續說嗎?我
全部記得一清二楚。」夏劭光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往夏慶元肩後丟去,嚇得他面色如土。
「沒殺了你算你命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錢做什麼嗎?你欠了青龍幫五十多萬的賭債。
你以為找到我和妮妮,就是挖到金礦了嗎?作夢!」
夏劭光的話讓夏雅妮握緊了拳頭,童年的噩夢讓她臉色灰白。
衛洋平的指關節喀喀作響,他威脅的向夏慶元走近一步,「限你在一分鐘內消失。」
「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現在不過是欠了五十萬,這對你們來說是九牛一毛。」夏慶
元看著衛洋平魁梧的身材,身子直往通往餐廳的門退去。「我已經跟青龍幫的兄弟說你
們會還債了。」
「你下回再亂放話試試看!」衛洋平微瞇起眼,也撂下狠話,「我和『運海幫』的
幫主是拜把兄弟,有膽叫他們過來單挑!」
夏慶元變了臉色,「運海幫」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幫派,「青龍幫」怎麼惹得起他
們?「那我的五十萬怎麼辦?」愈小的幫派,行事就愈狠毒。
「叫青龍幫人明天到這裡來收錢,我付給他們。」衛洋平對夏慶元得逞的笑回以幾
記冷笑,「你以後照樣去住養老院,不過那兩萬元的生活非減扣成一個月一萬,直到你
還完五十萬為止。」
「你以為你是誰啊!」夏慶元一聽到錢被減降,又嚷嚷起來。
「他不要那五十萬就算了。別給他了!」夏雅妮轉頭向衛洋平說道。
「誰說我不要!」夏慶元磨著牙吊兒郎當的推開通往餐廳的門。「算我倒霉,兒子、
女兒不肖,還聯合外人來欺負我。」
那個大個子說什麼認識「運海幫」幫主,搞不好是瞎扯一通。他改天沒錢時,再找
「青龍幫」的人來要錢,開餐廳的最怕人鬧場!
「站住,你走後面那道門。」夏劭光啪地拉回了門,疾言厲色的瞪著他。
「哼!」夏慶元白了他一眼,才走向後門。給他記住!
在夏慶元拉開門時,衛洋平又開了口。「還有一件事你聽好。明天找個『青龍幫』
內有頭有臉的人來收錢,因為明天『運海幫』幫主白奇也會到。」
衛洋平滿意的看著那個囂張的老人刷白了臉色,戰戰兢兢。
他轉頭看向夏劭光與夏雅妮,「很抱歉,我無意介入你們的家務事,可是我忍不
住。」
「謝謝。那五十萬,我們明天領給你。不過我不要讓那個人知道我們替他還了債。」
夏雅妮勉強的對他一笑。
「不用還我了。反正你很快就會變成我的老婆。」衛洋平看著夏劭光頹然的坐在沙
發上,朝她使了個眼色。
「都過去了。你沒見到他倉促逃走的樣子嗎?」她走到弟弟身邊坐下。
「我見到了。只是覺得很悲哀。自己竟然就是這種人生下來的。」夏劭光向後倒在
沙發上。
內線電話響起,衛洋平順手接了起來。「喂?」
「雅妮小姐在嗎?有位桑文生先生找她。」
「請他進辦公室。」衛洋平故作鎮靜的交代後才放回了話筒,看向夏雅妮,「桑文
生在外頭。」
「文生在外面?!」她不相信的叫出聲,「他不是明天早上十一點才到嗎?」
敲門聲響起,身穿米色西服的桑文生走了進來。
這傢伙看起來就像個醫生!衛洋平近乎挑剔的看著桑文生整齊的外表、一絲不苟的
頭髮,斯文但絕對專業的冷靜氣質——不過他怎麼覺得這個桑文生有些眼熟?他交叉著
雙臂仔細打量起來。
「文生,你怎麼提前到了?你一向最遵守時間表,怎麼破例了?」夏雅妮開心的走
到他身邊,順道擰了衛洋平的大腿一下。他幹嘛那樣瞪著文生啊!
「台灣的手術臨時提前,所以我昨天就到了。知道你今天晚上在這兒幫忙,就順道
過來看看。」桑文生輕拉平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痕,對屋內直盯著他的人回以皺眉。「這
位是?」
「妮妮未來的老公。」夏劭光伸了個懶腰,方纔的陰霾已逐漸褪去。
「我是衛洋平。謝謝你對妮妮的照顧。」衛洋平伸出手與對方相握——這人有一雙
冰冷而細緻的手。
「雅妮就像我的小妹一樣,沒什麼好客氣。以後就麻煩你多包容了。」桑文生淺淺
地笑了笑,向夏雅妮說道:「恭喜了。」
「幹嘛啊!你們好像在辦交接一樣。」夏雅妮吐了吐舌頭,臉頰微紅。
「衛先生,我臉上有什麼地方值得你深思嗎?」
「我覺得你很眼熟,尤其是臉龐上部的輪廓。」衛洋平坦白的說。桑文生的眼皮一
單一雙且褶痕深刻,有種異教徒的神秘氣質,並不常見。
電話又響起,夏劭光拿起聽筒,「什麼事?」
「老闆,有一位衛靜雲小姐要求要見你。」
「衛靜雲?」夏劭光手一攤,詢問在場的每個人。
夏雅妮看著衛洋平,衛洋平則驚訝的聳了聳肩,至於一向沒表情的桑文生則在聽到
這個名字時,嘴角輕輕地抽搐了下。
「夏劭光,那是我老姐啦!她八成是從雷傑那裡知道妮妮在這裡,所以前來一探究
竟的。真是敗給她了,早晚都會看到妮妮的嘛!」衛洋平搖搖頭,對於姐姐的窮追不捨
只能說無奈。
「請她進來。」夏劭光對著話筒說道。
「我想到你像誰了!」衛洋平指著桑文生大叫。「像我的小外甥!」
「你姐姐結婚了?」桑文生問道,知道夏雅妮與夏劭光正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對
於不認識的人,他向來不聞不問的。
衛洋平咳了兩聲,「是啊!還有一個皮得要命的小外甥,簡直是我老姐的翻版,天
使與魔鬼的綜合體!」
「我進來了。」衛靜雲開朗的聲音在推開門的那一刻同時響起,「打擾了,請問衛
洋平——」
衛靜雲的話只說了一半,因為她看見了那個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人——桑
文生!
她砰地又關上門,而桑文生則是跨步追了出去,腳步因急促而微跛。
「這是怎麼回事?」衛洋平代表大家發出疑問。
「文生在小跑步啊!」夏雅妮不可思議的瞪著門,「他的腳小時候出過車禍,走得
很快時會看出有點跛,所以他從來不大步走路。可是他剛才小跑步,對不對?」她轉頭
向衛洋平尋求證實。
「沒錯。而且他長得像我外甥!」衛洋平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然後室內的三個人在
對視一眼後,全都起步衝向門口。
世界很小,而生命中永遠上演著不同的愛情戲碼!
夏雅妮坐在「橘」的辦公室裡,聽著衛洋平和「妮妮廚房」的工作人員在電話中確
認明天的錄影細節。
她拿起鉛筆無意識的旋轉著,而後又站起身走到衛洋平身後,彎下身膩著他的頸子。
在他回頭一笑時,她側頭貼著他沒有聽話筒的另一隻耳朵喊著:「你是個大笨蛋!」
衛洋平故意完全扭曲臉部,一副被雷擊中的誇張表情,「你……你竟然說我是笨
蛋!」
「我沒有!」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忙著辯解。縱使衛老大比老闆白奇隨和很多,他
也不敢隨便罵人啊!
「我不是說你,我是在對妮妮說話。」衛洋平把話筒夾在肩膀與耳朵之間,空出兩
手直接捉住那個呵笑連連的兇手。
「妮妮?!是那個『妮妮』嗎?」工作人員顯得很興奮——妮妮不是衛老大「以前」
的女朋友嗎?
「是啊!哪來其他的妮妮?」衛洋平把夏雅妮困在懷中,伸手呵她的癢,「看你以
後還嚇不嚇人!」
「哈哈哈……」她笑得直不起身,一頭長髮全散到了臉上,舞動著手想離開他,
「我咬你哦!哈……」
「衛老大,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怎麼都不事先通知一聲,我們好上門拜訪大嫂
啊!」工作人員對由另一端傳來的嬌笑聲好奇得不得了。
「她最近才回來,我自己都還沒看夠她,哪輪得到你看……哎呀!」衛洋平驚訝的
大叫一聲,「你真的咬我!」
他看著手上明顯的齒印。
「這是叫你別欺負弱小。」她得意的聳聳肩。
「等我講完電話你就好看了!」衛洋平朝她咧咧嘴,左手又拿起話筒,「小林,剛
才我說的那些材料記得買齊。還有那把菜刀拿去丟掉,換一把稍微能用的。好廚藝也要
有好工具配合啊!」
「你們吵完了?」工作人員聽起來有些意猶未盡,「你什麼時候把她帶來給大家看?
總不能我們這些『妮妮廚房』的工作人員,卻不知道『妮妮』長什麼樣子吧!」
「放心啦!等我結婚那天,你們就可以看到了。不要急,我打算一個月內就把她娶
回家。」
「是誰急啊!」工作人員咕噥了一聲。
「好了,如果沒問題的話,就談到這裡了。向大嫂說再見。」沒注意到對方還有話
說,衛洋平就把聽筒放到妮妮耳邊。
「喂!大哥,你們是奉子成婚的嗎?不然幹嘛這麼急啊!」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
夏雅妮的笑淡去幾分,她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丁點笑容,「我不做大哥已經很
久了!」
「啊?大嫂好,大嫂好!剛才可能是訊號干擾,你有沒有聽到狗叫聲?」工作人員
裝蒜。
「好了,替我們跟大家問好啦!」衛洋平沒有耐心的搶過話筒掛上。
「你怎麼有掛別人電話?」她給了他一個衛生眼。
「我是替他省電話費。百聞不如一見,你早晚會見到他們的,用不著說那麼多啦!
他們那一群人很好相處,不過就是話多了一點,電話拿起來個就呱呱呱地扯個沒完。沉
默是金這就話,只有在我身上可以得到印證。」衛洋平拉著她站起身,做了個鬼臉。
「老天爺,你這樣叫作『沉默』?」夏雅妮輕笑起來,刮刮他的臉。
「開什麼玩笑,省政府上個月才頒了一個『惜字如金』獎給我,做為全民的表率。」
「亂講。」她突然扳起了臉,疾言厲色的指責他,「你說話怎麼老是這麼不負責任?
你要知道,你現在不再是學生了,嬉皮笑臉會被人當成貧嘴的象徵。這樣子的你,如何
有權威去管好你的員工呢?」
衛洋平傻了眼,張著口看著她一臉的怒氣。原來……九年的時間還是會有代溝的。
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乾咳了兩聲,「我想……我們之間,可能需要好好的談一談。我
認為上司最重要的是和屬下融成一片,唯有員工真正喜歡這間公司,他們才會願意真誠
的付出,這是我一貫的帶人原則。你應該懂我的,我的個性一向就是這樣。」
「我不懂。我就是不懂你為什麼要那樣說話?」她轉過身背對著他,雙肩顫抖著。
衛洋平更焦急了,繞著她團團轉,偏偏她就是不讓他看到臉。她怎麼哭了?女人心
海底針啊!妮妮不再是那個不拘小節的妮妮了嗎?
「你不要這樣啊!我盡量改就是了。」他手忙腳亂的握住她的肩,像哄孩子一樣的
說。
「除非你承認你說話不負責任。」她倔拗的就是不抬頭,聲音壓得低低的。
「我錯,我錯,都是我錯,我說話不負責任,這樣可以了吧?」衛洋平長吁短歎,
眉頭卻愈揪愈緊。她怎麼開始無理取鬧呢?那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你沒誠意。」夏雅妮一跺腳。
「妮妮,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氣我不理你嗎?我剛才在處理公事啊!而且我平時
說話就是瘋瘋癲癲的,你幹嘛當真呢?」他伸出手硬是要抬起她的臉。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根本無從猜測她的心思。
終於,她抬起了頭,整張臉漲得通紅。
「我當然要當真了。省政府那個『惜字如金』獎,明明是頒給我的!」她忍不住噗
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摟著夏雅妮坐到沙發上,「你昨天做了什麼夢?」
「我夢到我們有了一個小男孩。」她窩在他的胸前,回想的說,「長得像我,可是
個子卻像你。」
「那不成了怪物?」他咬著她的小鼻子。
「才不,他好可愛!」夏雅妮說著說著,還是覺得有些感傷。「對不起,那可能永
遠只是個夢。我懷孕的機率——」
「別自責了,沒有孩子,我們才能更專心的相愛啊!而且以我的體力,加上我過人
的熱誠,還有我源源不斷的創造精神……我會日以繼夜、焚膏繼晷的努力,你只要適度
的加以配合,那個孩子就一定不會是夢!」
衛洋平誇張的用語,惹得她笑倒在他的懷中。老天,她好愛他!
「如果有了孩子,就替他取名為成君——和你媽媽一樣的名字。但他會是個在愛中
長大的孩子。」他抵著她的頭頂,低聲輕喃著。「還有一點千萬千萬要注意,我媽媽有
懼高症,你千萬別把成君生得太高,這樣他才會受寵。」
夏雅妮爆笑出聲,在他的懷裡找到屬於她的快樂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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