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修恩是在五天後,在一家珠寶店刷金融卡時才赫然發現自己的窘境,然後在店員懷疑的眼光下,掏出皮夾中的每一張鈔票才得以走出店門。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股票利息這周居然沒有進帳,他差點連那串才五千元的珍珠都買不起。
「對不起,冷先生,這是上頭的命令。」
「你在胡說什麼?我冷修恩是大股東啦!叫冷焰那個混球向我解釋。」
出納小姐陪著小心的模樣使他氣焰更加高漲。
「叫他出來!」
出納忙不迭照辦,戰戰兢兢地講完電話才開口說:「冷先生,董事長請你上去。」
「我倒要看看那個雜種要說些什麼!」
他一路上咒罵不休,衝上頂樓的總裁辦公室,一腳踹開門。
「我希望你對這有很好的解釋。」
冷修恩一掌重重地拍向桌面,「刷」地將數張金融卡劃一地排成一列。
「我也希望你對這個有很好的解釋。」
冷焰在桌面上丟下一份厚厚的文件。
文件看不到一半,他的臉色已青白紅紫交替了好幾回。
「如果我沒發現,您還想瞞天過海多久?」冷焰的聲音冷得令人發毛。
冷修恩吞口口水,不自在地瞥向他的臉——平靜一如往常。
但是那道噁心的疤是雪白的,他生氣的前兆。
「打蛇打七分,面子卻得給三分,叔叔,你把錢都花到哪去了?除了請人來惡整我,是不是都花在牌桌及沙琳琳那個女人身上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
冷修恩繃緊臉,端起架子,對一切予以否認。但,他為何覺得自己的身體抖得像篩子中的谷粒?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妮娜.蘇西的話讓他開始認真調查冷修恩——一件他最不想去做卻早該做的事。儘管冷修恩視他如眼中釘,可是他仍然是個長輩,是這家公司的大股東,仍然是
——仍然是一個冷家人。
為什麼會覺得心痛呢?他問著自己。
你不是早知道他一直想置你於死地嗎?
「如果你不想要我提出控訴,請將你剩下的股份全數轉讓給公司。」冷焰道。「至少還勉強能補足一點數字。」
「你敢!?」冷修恩從椅子上跳起。
「我有什麼不敢?你都能鼓勵我接收你的情婦,我會有什麼——別想否認你和她的事。」
冷焰拉開右手邊的抽屜,拿出一組照片,恰巧散在張張金融卡上。照片中每一幀全是妖精打架的鏡頭,男女主角的臉龐清晰無比。
冷修恩眼前一片黑暗。
「股票、坐牢。」冷焰再次重複。「你想選哪一個?」
「晶兒。」他走入廚房,重重在她光潔的頸背上烙下一吻。她故意哀叫,笑著躲開。
最近冷焰愈來愈喜歡纏著她。他也常常在想為什麼,因為他及她是如此截然不同。
他喜歡吃味道重的食物,她則不;他看報紙時只翻財經及軍政大事;她卻寧可閱讀小說及詩集,他像只蓄勢待發的黑豹;她卻是只毫無戒心的小白兔,就算生起氣來,也往往只有三分鐘熱度。
「我們去度個假。」他從後樓住她的腰,鼻尖理在她發間。今天的事讓他想暫時丟開公司的一切,好好放自己一個長假。
「唔?」
「我在加勒比海灣有棟小木屋,海水、海風、月光,然後再加上一瓶香檳。」
「好羅曼蒂克。」她抬起頭,讓他在她鼻尖上印下一吻。
「然後我們可以放首音樂跳舞,像以前一樣。」
「你想起來了?」黑眸詫異地迎上深邃的藍眼,只見他輕輕頷首。
「一點點。」他放開懷中的嬌小身軀。「我記得我幫你取了個綽號——小星星,記得你討厭烤焦的鬆餅,記得我怎麼教你跳舞。」他的聲音降成謐夜的分貝。「記得我怎麼撫摸你、吻你——」
「住口!」就算他們都有一個小孩子了,她仍脹紅了臉。「不用——不用那麼仔細啦!」
完了!這話一出口才知道更不倫不類。
冷焰仰頭大笑。
莫晶兒眨眨眼,就算有再大的怒氣、也被他那發自肺腑的爽朗大笑消卻殆盡,她好喜歡他的笑聲。
「我喜歡你,小星星。」他感性地訴說發自內心的情感。「也許我永遠不會記得七、八年前的事,但我現在非常確定我們是彼此適合的。」
她的心喜悅得膨脹,如一隻灌足氣的皮球。
他也許毫不自覺,但是他在表明不論喪失記憶與否,他都會再次愛上她。
「我有說話的餘地嗎?」她故意裝出為難的神色。
「沒有。」他果斷地回答,一隻手悄悄探入她上衣的領襟內。
她瑟縮一下。
「晶兒?」他疑惑地挑挑眉,不顧她的抗議,迅速地拉開衣服。
「沒那麼痛了。」她急忙遮住青紫的淺痕。
「我知道我有時太粗魯了。」他低啞的聲音有絲愧咎!不經意的眼光在她鎖骨上又發現淺淺的一痕。「我太生氣又太不安,你知道嗎?我發現『星期五』居然就是公司的人!我非常……憤怒。」
她頗能體諒那種遭到背叛的無助。
「晶兒……」他微微呢喃,猶如一句歎息。
「嗯?」她看見他的臉閃過一抹她不瞭解的神采。
「我……肚子餓了。」他慢慢放開擺在她身上的手,轉身走沒幾步又突兀地回頭。「對不起。」他低聲說完這句話,僵硬地再次踏開腳步。
她聳聳肩,心無旁騖地繼續回頭準備晚餐。
他在沙發上坐下,心神無法平靜,隨手抓起一張報紙,卻視而不見。
他愈來愈相信生活中少不了她。他想天天早上醒來看見她,想聆聽她在做家事時偶爾輕哼的愉悅小調,想天天吃她煮的菜——他的胃口已經被她養刁了。
如果喜歡一個女人到天天想和她相處,那麼,這就是「愛」嗎?
他記憶中的「愛」是苦澀憎恨的。
海倫的愛是自私的。
冷諾文的愛是懦弱的。
而冷日新的愛卻是有條件的。
他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引起祖父的注意,他的下場會如何?
會不會像冷魅衣一樣?
冷魅衣的本質和他非常相似,但她多了份狂野及不拘禮數。冷日新強迫她接受的日式婦道教育非但沒折損她的性子,反而更激出她反抗的意識,突出她放任的風采。
有時他會替這個小堂妹操心。
晚餐時,冷焰再次提起度假的事。
「我不想去加勒比海灣。」莫晶兒搖頭。「如果你願意,陪我回小鎮一趟好嗎?如果我現在才讓小傑認識你,會不會太晚?」
可惡的雜種!
他四處打電話貸款,想從銀行弄點錢—先償清黑道追債再說,不料,每一家銀行的主管不是敷衍二句,要不然就是無禮地掛斷。
長這麼大,他從沒如此丟臉過。
似乎每個人都串通好了,等著看他出糗。
他絕不會放過那個雜種!
解放自由的鐘聲終於響起,學生成群結隊有如脫韁野馬般從校門口蜂擁而出。
「小傑、小傑,醒醒。」安琪拉很有耐心地搖著小男孩的肩膀,直到那對愛困的藍眼珠張開。
上節課他就跑得不見蹤影,她就在猜是不是又來圖書館打瞌睡。
「你又在玩電腦了?」安琪拉遞給他一罐熱紅茶。「『星期五』不是解決了,現在又在忙什麼?」
「沒什麼。」莫傑伸伸懶腰,拍拍牛仔褲上的灰塵才站起來。
「今天我開老爸的車來,就搭我的車回去吧!」他們步卅出回書館,來到校園停車處。
莫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他知道安琪拉會這樣說代表他睡過頭,回家校車已經駛離。
當車子駛進莫家及林家中間的馬路時,安琪拉突然指右手邊。「小傑?」
莫宅的門口及廚房亮著燈光!他的心跳頓時加速。
媽媽?
莫傑等車子一停就打開車門,細瘦的腿沒命地往家裡跑去。
「媽媽!」
彷彿有心電感應,前門倏然打開,金黃夕陽映照出那道嬌小熟悉的人影。
不顧雙手雪白的麵粉,莫晶兒開心地摟住兒子。母子倆抱得緊緊的—又叫又跳的。
感情真好!隨後出現的冷陷不禁又羨又妒地看著這一幕。
剛剛他們在廚房包著餃子,才包到一半她就突然停下來,沒頭沒腦地迸出一句:
「他回來了!」手則在圍裙上隨便抹個兩下,就趕緊衝出來。
相同的兩雙藍眼突然同時對上。
莫傑微微一怔,還來不及反應,莫晶兒便一手拉住一個,迫不及待做起介紹來
「小傑,來見冷叔叔,你記得他對不對?他是我兒子——莫傑。」
「冷叔叔?」
兩個男人互望一眼,帶著相同的不可思議。
「呃——嗨。」對了,這是怎麼回事?剛剛沉浸在和老媽重逢的喜悅中,險些兒給忘了,他們不是該窩在紐約談情說愛嗎?還是他的估計有差錯,這麼快就有結果了。
「小傑,媽要——哎呀!我還在廚房裡燒開水呢!」她大叫一聲,轉身衝了進去。
「那位是你的朋友嗎?請她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如何?」冷焰道。
莫傑這才想起安琪拉並趕緊回頭。他對她招手,但她卻擺擺手,滿臉笑意表示拒絕。一分鐘後,車子消失在父子倆視線中。
「你們怎麼回來了?」
往廚房的路上,莫傑緊張地低聲詢問。
「你媽擔心你不會按時睡覺及吃飯。還有,她不知道『背叛天使』、『星期五』一切的事。」冷焰三言兩語地回答了兒子滿腹的疑惑。
「真好。」莫傑鬆了口氣,小腦袋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很有默契地交換了眼神
莫晶兒不知道得愈多愈好,沒必要再破壞她單純的世界。
她就像個鄰家女孩般,一股清新可人的氣質總令人感到愉快。就讓她一直保持那樣,別讓太多骯髒的灰塵沾染在她身上。
晚餐是水餃及酸辣湯,氣氛稍嫌安靜卻融洽。莫晶兒滿心歡喜地切著蘋果,看著父子倆窩在客廳下西洋棋。
瞧瞧他們談得多開心,也許冷焰會帶他去釣釣魚、烤烤肉,試著讓小傑對電腦以外的事培養出點興趣。
一個男孩生命中有個男人引導總是好的。
尤其是像冷焰這種堅強的男人。
話說冷家父子的確聊得很愉快——但不是莫晶兒想的那種。
「——原來如此,那麼蘇西小姐人呢?」
「我把她交給警方,兩個小時後她的律師就把她保出去了。」
「那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嘍?」
「嗯。」冷焰瞇著眼,將騎士往前挪一格。
「沒想到你的敵人還挺多的。以後也會這樣?」
「可能有增無減吧!我們必須和日本的長崎、IBM、德國的克德爾斯等互相競爭,商場上的敵人永遠多於朋友。」
「……」莫傑不知道在想什麼,手指頭敲著棋子的木質部分,稚嫩的臉上有著這年紀不該有的嚴肅。
「如果你們結婚了會住在哪?媽咪不適合太複雜的環境。」
是的,他注意到了。她在紐約幾乎是足不出戶,安於自己的小世界中,輪碼鎮這種單純、平穩的小鎮才適合她。
可是他的重心及生活卻在紐約。
不過這只是個小問題,目前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找這個兒子商量。
「春假還有多久?」.
「早結束了,學校要舉行校慶……你有什麼事?」
「威廉想見見你。」
「我也想見見他。」莫傑立刻開心起來。「也許我可以和他談一談有關電腦的——」他看見莫晶兒從廚房出來,立刻決定好自己的下步棋。
「將軍!」
她再一次檢查明天要穿的絲綠洋裝,然後才坐在梳妝格前對鏡子抹上面露。美容是女人生命中一大要事,像她每天都會睡滿八個小時來保持肌膚的光澤與彈性。
穿上一縷性感的桃色睡衣後,她對鏡中放下頭髮且皺皺鼻子,並決定明天就打電話預約美發院修剪分叉的發格。
再用發刷順幾下頭髮,門鈴便急促響起。
「誰?」她從門板的小孔一瞥,厭惡地悶哼一聲,原先放在門把的手卻乘勢縮回。
門鈴再次響起。
「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那是她一度熟悉的聲音,如今卻粗暴,而且沙啞難辨。
「你敢不開門試試看!」
她畏縮一下。
「開就開,有什麼了不起。」她咕噥著,不情願地刻意放緩開門的動作。
他「咻」的一下衝進來,反手將門甩上,還不放心從小窺孔往外看了又看,確定沒人跟蹤,才整個人鬆弛下來。
「你好髒?」老天,他身上的臭味可以薰死一整條溪的小魚。他的外表不如往昔那般光鮮亮麗,外套因連日的躲藏及臥睡在地上而覆上一層又厚又髒的泥巴,頭髮亂七八糟的,好像很久沒見過梳子。他整個人狼狽如從陰溝裡爬出來似的,指甲縫裡有黑油油的污垢。
「有沒有酒?」
他穿著鞋子就這樣直接踏過她客廳的波斯地毯,換來她一聲憤怒的驚喘。
她花了兩萬塊的地毯!
他逕自走入浴室,打開水龍頭掬捧清水,潑洗自己的臉及手,試著整理儀容。
「你來這裡幹什麼?」她插著腰在外面等待,準備下逐客令。
「你有沒有酒?」
「我沒有酒,你沒事就快走。」
「你在趕我走?」
他危險地瞇起眼,往前一跨,她立刻後退。
「我之前一直在找你,你不但不接我的電話,還想趕我走?」
一個大男人憤怒的咆哮應該是令人畏懼的,但是他那落水狗般的狼狽卻反而讓這聲咆哮顯得異常的可笑。
她原本就不是膽怯之人,腰桿一挺,以鼻音表示出自己的不屑。
「你找我幹麼?」她別開臉。「你現在還有錢啊?」
「你——」想當初他送了這女人多少價值不菲的珠寶,現在她居然想在他落難時來個落井下石!枉費他以往對她的推心置腹。
現在的他債台高築,催討不成的那幫「兄弟」已放出狠話要好好地和他聊一聊。公司不能去,家更不能回,連車也不敢開(他們已經記下車牌號碼)。他在公園中的長椅上睡了好幾夜,直到風頭稍微小了點,加上皮夾裡的那點錢也沒了,這才摸上她家。
他本來樂觀地認為這個老相好總會收容他,沒想到她竟見死不救。
「你想丟下我?」
「什麼丟下你?那件事從頭到尾全是你一個人安排的,失敗了,也只能說你活該加倒楣,千我什麼事。」她伶牙俐齒地反駁著。
「你這個婊子。」
「你敢罵我?」她張牙舞爪地叫道。「滾出去!不然我要報警了。」
他一巴掌揮在她臉上。她吃痛、並尖叫地反擊,想用身體去撞他,用手去抓他,用腳去踢他。
可惜沒一樣成功。
男人的力量終究大於女人,戰局結束時,是他跨坐在她背上,並正用皮帶捆綁她。
「狗娘養的!」他怒火中燒,只想將連日來的氣全宣洩出來。很奇怪的是,他發現這種憤慨竟助長他的性慾。
她的鼻孔及嘴角都是血,除了鼻青臉腫外,恐怕也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形容她現在的樣子。
「你喜歡玩狠的,啊?」
他拖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手中拿著從廚房冰箱找出的紅葡萄酒。酒精不但刺激了他的食道及胃,更提升他的怒氣。
他抬起腳往她的小腹踹去,她在哀嚎中隨著力道翻過身子。
「我就讓你玩點狠的!」
她尖叫起來,但撕裂的音量卡在口中塞堵的布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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