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閒室已恢復先前的明亮。
莊曉生迅速穿回衣服,臉上有難掩的羞憤。
「你會約我三更半夜見面,難道就只為這種事 」
「不是這樣的!」楚翼急著辯白。「我是特是來看你的,只是你太可愛了,我一時忍不住……對不起!」
「要看我隨時都可以來,何必非挑這種時間,我不相信你的話。」
莊曉生對剛才所發生的事感到非常不安,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放蕩,任由楚翼在這種地方擁抱他。
「平常時間我根本不可能見到你,我連你的病房都進不去。」楚翼極力解釋,他不想在與莊曉生度過美好的歡愉之後,竟以不愉快的氣氛收場。
「你說什麼?進不了我的病房?」莊曉生一臉不解。
「你哥哥不讓我見你。」
「光則不讓你見我?」莊曉生先是一愣,接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可能,光則才不會做這種事,你別亂說。」
「你寧可相信杜光則,也不願意相信我 」楚翼瞪大雙眼問著。
莊曉生對於他的逼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到底相信誰多一點 這是無法衡量的,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同時相信他們兩人。
楚翼的心因為他的遲疑而大受傷害。他不曉得杜光則到底對他灌了什麼迷湯,能讓他如此相信;而他所說的明明是實話,他卻一點都不相信。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光則為什麼要阻止你見我,根本沒必要。」
「他知道我們有親密關係,所以特別警告我不能接近你。」
「 」莊曉生驚聲低喊,整個臉驀地潮紅。「光則知道 」
「為什麼臉紅成這 」楚翼伸手抬起那染著誘人紅暈的臉,眼中隱隱跳動著妒火。「你介意讓杜光則知道我們的關係 」
「不是這樣的!」莊曉生轉開頭,不想讓楚翼看見他害臊的臉。「只是……光則一直當我是天真無邪的小孩,誰知道我竟然……竟然……他一定嚇了一大跳。」
「你幾歲 」楚翼扳過他的臉,讓他面對著自己。
「咦?」他對突然改變的話題摸不著頭緒。
「你不是小孩子,不要這麼介意你哥哥的看法好 你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
「光則不是普通的哥哥。」他出聲抗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楚翼身體一僵。
沒發現楚翼的不對勁,他繼續稱讚道:「他是最特別的哥哥。」
「我知道他不是你親哥哥,你們沒有血緣關係。」
「沒錯!」他頻頻點頭。「可是光則比親哥哥對我還要好。」
「他真的對你這麼好 」楚翼這話已以問得心不甘、情不願。
「嗯!從小就只有他一直陪著我,比爸、媽都還疼我,什麼事都聽我的,凡事也都順著我的意,世界上恐怕再沒像他這麼好的哥哥 」
楚翼聽著他如此稱讚杜光則,一股沉重的挫敗感壓在胸口上,讓他難過極
他心裡怨著老天爺,為何沒讓他早點遇上曉生,否則他也能為他做很多的事,讓他更喜歡他。
「這麼說來,你很喜歡他?」楚翼的雙手不知何時又離開莊曉生身上,此時正不安的扭絞著。
「喜歡。」曉生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待楚翼倏地從他身邊沙發上站起來時,他才猛然發覺不對。
「那我 我到底算什麼?你既然那麼喜歡他,為何又和我在一起?」楚翼像受了傷的野獸般咆哮著。
「我……」他想說自己雖然曾經向杜光則表白過,但被拒絕了,所以他現在對杜光則的喜歡僅限於兄弟之情,可是他偏偏又很難向楚翼啟齒。
「你是因為得不到他的愛才轉向我索求的 你真正想要的人是他,而我只是個替身是 你是不是希望和你做愛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你每次跟我做愛時都想著他對不對?」
楚翼的質問越來越激昂,後來簡直變成痛苦的嘶吼。
啪的一聲,莊曉生激動的甩了他一耳光。
楚翼捂著被打的臉頰,真正感到刺痛的卻是他的心,他望著莊曉生的眼光裡淨是忿忿不平的委屈。
被楚翼誤解,讓莊曉生無法忍受,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被糟蹋。曾經和楚翼分享過的歡愉,是他認為最美好的事,可是被楚翼不堪的想法一介入,那些美好的事卻突然讓人覺得好骯髒。他就是因為放縱自己沉溺在愛慾裡,才會落得遭人踐踏自尊的下場,這全是他自作自受。
「沒錯,我迷過光則,也被他拒絕,這是事實我不否認。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認為我和你上床時心裡想著別人,原來我在你眼裡是麼隨便的人,不論是不是喜歡的人都可以在一起。」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淒涼微笑,原本明亮的雙眸只剩一片空洞。
從沒見過如此模樣的莊曉生,楚翼背脊過一抹寒意,讓他的嫉妒之火迅速冷卻下來。他伸出手來想將莊曉生擁抱入懷,並為自己因醋意而講錯的話道歉,可是他一伸出手來,他卻以快得令人錯愕的速度避開。楚翼愣在原地,怔怔看著莊曉生打開門從他的眼前離開。
好半晌後,他才想到要追上去,幸好來得及在病房前將他攔下。
「我道歉!我是被嫉妒沖昏頭了,才會口不擇言。」
「我不想聽,你走開!」他現在不想看到楚翼,他只會讓他覺得自己很難堪很下流。
警衛聽到他們的爭執,聞聲趕上來將楚翼擋開。
「曉生,你別走,聽我解釋。」楚翼心急如焚地大叫,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上不停迴盪著。
楚翼的聲音沒讓莊曉生回頭,反而催逼著他更快走向病房。
這時,聽到騷動的杜光則也趕了過來,一看到楚翼和莊曉生時立刻變了臉色,他迎上前問道:「曉生,你怎麼會跑出來 都這麼晚 」
莊曉生什麼話都沒說,慘白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看到他異常的反應,杜光則對楚翼怒目問道:「你對曉生做了什麼?」
楚翼都還沒回答,莊曉生就像無法忍受聽到他的聲音似的,一把推開杜光則,往病房裡衝進去。一看他如此激動,杜光則沒空理會楚翼,立即也跑進病房裡。
「怎麼 發生什麼事?」
光則憂心忡忡的想掀開莊曉生緊蓋到頭上的被單,他卻怎麼也不放手。
杜光則轉身衝向門外,將正帶走楚翼的警衛叫住,楚翼馬上就被送到他面前。他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後,將他帶到兩人第一次私下談話的小會客室裡。
一關上門,杜光則立即問道:「你給我說清楚,曉生為什麼會氣成那 我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我說錯話 」楚翼懊惱得捶胸頓足。
「說錯什麼話?」杜光則擰眉等著他的答案。
「我不能說,說了又會傷害曉生。」楚翼再也不願說出那樣的話。他不知道當時是不是鬼迷了心竅,竟說出那些無中生有的話為傷害曉生。
「難聽的話?」杜光則憑直覺猜測。
「嗯!」楚翼不得不承認。
他一點頭,杜光則的拳頭就飛了過來,將他打得直撞上牆。
「那麼純真的曉生,你竟然敢用難聽的話說他,你有什麼資格說他?」杜光則受不了有人用話玷污曉生。而既然知道是玷污的話,他也不想聽,更不會要楚翼再說出口。「你好好在這裡給我待著,待曉生氣消,你馬上過來道歉。」
杜光則氣急敗壞的離開會客室,再度進入病房。
莊曉生仍維持著他剛才離開時的樣子,將自己整個裹在被單裡。
「那個傢伙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你還是病人,要好好留意身體,別氣壞 」
杜光則苦口婆心勸了老半天,莊曉生卻像完全沒聽到似的,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最後只能放棄,靜待他自己冷靜下來。跟著他將燈光調暗,再走回一旁的沙發床上躺下,雙眼卻目不轉睛地直盯著莊曉生。
好半晌之後,莊曉生終於有了動靜。他將被單慢慢掀開露出頭來。杜光則沒有出聲,等待著他開口。
「光則,我真的是個很隨便的人 」他用幽怨的聲音淡淡問著。
「不是的,怎麼會 」杜光則雖不太明白他口中的隨便是何意思,但仍全心寬慰著他。
「被光則拒絕後,我立刻轉向另一個人的懷抱,這不是隨便又是什麼 」
「曉生!」杜光則驚訝的低喊著。
他沒想到曉生竟會對喜歡楚翼懷著一種罪惡感,且深深自責。不過,若依曉生的教養和純真的性情來看,他會有這種想法也不難理解;而且他自尊心又強,容不得有一點瑕疵暴露在別人面前,所以就更加容易變得苛責自己。
「曉生,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杜光則坐起身,語氣嚴肅且堅定地道:「絕對不可以輕視自己喜歡一個人的那種心情。當初能成為曉生告白的對象,哥哥真的是欣喜若狂,但我也明白曉生對我的喜歡實際上並不是愛情,所以我才會拒絕,這和曉生本身是好是壞,並沒有關係。而你因為楚翼和我長得相似而注意到他這個人,進而喜歡上他,這並沒有錯 不能因此就認為你是個隨便的人,除非你不喜歡楚翼卻又和他在一起。不過,我相信事情絕不是那樣的,曉生絕對不會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真的是這樣 」莊曉生的聲音裡仍有太多的不確定。
「當然是真的!」杜光則移身坐到床沿上,輕摸著他的頭。
「可是他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真的喜歡他。」他的手緊抓著被單,緊得像是要將被單撕爛,而雙眉也因無法紓解的痛苦正緊蹙著,無言瞪視著天花板的黑眸裡淨是愁苦。
「他是個不懂行珍惜你的笨蛋,你就別再理他。」
「我也想不理他,從一認識開始我就不打算理他,可是不行,我就是做不到。我不但不能不理會他,反而變得很在乎他,在乎到連我自己都覺得受不了,我討厭這 」
莊曉生頻頻向杜光則哭訴,突然間湧上一股欲嘔的噁心感覺,他連忙推開杜光則,衝到浴室裡,像連心肝全部吐出來似的激烈嘔吐起來,到最後只剩吐出苦澀汁液時,還是不停的乾嘔。
看他吐成這樣。杜光則也只能急得心如油煎,緊扶著他顫抖的虛弱身體。他輕拍著他單薄的背脊,希望能讓他舒服一點兒。好不容易那驚天動地的嘔吐已經緩和下來,但他的臉色卻壞得嚇人,全身的力氣也好像全被吐掉似的,連漱口時的杯子都要杜光則幫忙捧住,最後他整個人是掛在杜光則的手臂上被扶上床的。
一扶他躺下,杜光則立刻按下床邊的緊急呼叫鈴,不一會兒,值班的醫生就來到病房。
「發生了什麼事?」醫生問著。
「他剛剛突然猛烈的嘔吐。」杜光則焦急說著,雙手緊握著莊曉生冰涼的手。
「嘔吐?」醫生看了一下手中曉生的病歷表。「他頭部的傷復原情形良好,不該會有這種情形發生才對。」
醫生放下病歷表,替莊曉生做檢查。「他剛才有撞到頭 」
杜光則用詢問的眼光望著莊曉生,他搖了搖頭,算是回答醫生的疑問。
「我會叫護士過來幫忙抽血送去檢驗。請盡量讓病人保持平穩的心情,你也不要太緊張,否則會連帶影響了病人的心情。」年輕斯文的醫生用能安撫似的平穩聲音吩咐著。
「謝謝醫生,我會注意的。」杜光則經醫生的提醒,才發現自己竟慌亂得失了方寸,也忘了慣有的冷靜。
醫生很快就離開了,護士替莊曉生抽血後拿去檢驗。
莊曉生安靜的躺在床上,安靜得讓杜光則覺得害怕。
「怎樣,舒服點了 」杜光則拂著他額前汗濕的發,憂心地瞧著一直都沒有恢復紅潤的慘白臉色。
「我真是差勁,只會給光則添麻煩。」他輕聲說著。
「我不許你說這種話!你若再說一句貶損自己的話,我就要生氣 」
「騙人!」莊曉生慘淡的笑著。「光則才不會對我生氣,就算我再怎麼任性,光則還是那麼疼我。為什麼我要變心 要是我一直喜歡光則就好了,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這或許是老天爺對我用情不專的懲罰。」
「別再說這些,天都快亮了,你快點睡吧!」杜光則在一旁勸著。他替莊曉生蓋好被,像哄小孩般輕輕拍著,直至莊曉生進入夢鄉。他對莊曉生而言從小就是父親、母親、哥哥三者綜合一體的角色,莊曉生對他的依賴與信賴更甚於真正的家人,正因為如此,他才放棄選擇對他來說是一種痛苦的抉擇,但是他願意一輩子用哥哥的身份來愛他,讓他在疲累時永遠有個安穩的避風港。
如果他是曉生的情人,曉生就不可能毫無防備的完全信任他。一旦是情人,就會有猜忌、爭執、吵架,像楚翼那樣。所以,雖然感到痛苦,他還是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但他雖然願意安於哥哥位置,若要他拱手相讓,使別的男人成為曉生的情人,他卻又做不到。一方面為顧及世俗的眼光,一方面則是他私心的想法——就算他不能擁有曉生,也不願看到別的男人擁有他。
別的男人只會傷害曉生,根本不懂得怎麼愛他。像楚翼口口聲聲說愛曉生,卻又用話刺傷他,讓他痛苦難過。像這種男人,他才不放心將曉生交到他手上。
可是……曉生好像真的愛上楚翼,而且是無法自拔的愛著他。
他該怎麼做 怎麼做才是對曉生最好的決定。
杜光則一夜苦思,無眠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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