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青!」夢軒停好了車子,用鑰匙打開了大門,一口氣衝進了房間裡,揚著聲音喊:「珮青!珮青!」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珮青從臥室裡迎了出來,帶著一臉的驚嚇。「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好消息?」珮青微微的抬起眉毛,神色中有著三分喜悅,和七分驚奇。「什麼好消息?」
「我完成了一項很大的交易,賺了一筆錢。」
「哦?」珮青遲疑的看著他,他從沒有對她談過賺錢和交易這種事,她對這事也向來沒有興趣。
「這不算什麼,但是,因為這筆生意做成了,我可以喘一口氣,我把業務交代給張經理他們,已經都安排好了,換言之,我有一個星期的假期。」
珮青十分可愛的揚起睫毛,用那對清靈的眸子靜靜的瞅著他。「懂了嗎?珮青?我們有一個星期的假日,記得我說過的,我要和你一起去做一次環島旅行,現在,我要實踐我的諾言了,我們明天就出發!」「明天?」珮青吸了一口氣。
「是的,明天!珮青,這不是一次單純的旅行,我一直欠你一些什麼。」「欠我?」「欠你一場婚禮。」「夢軒!」她可愛的微笑著:「別傻!我早已不在乎那些了,許多有婚禮的人不見得有我們這樣相愛。」
「可是,我們該補行一次蜜月旅行。」
「這是你的心願,」珮青的笑容溫柔如夢:「反正,你心心唸唸要帶我去旅行,我們就去吧!」
「明天一早出發,嗯?」
「自己開車去?」「是的,你行嗎?我們輪流開車。」
「我想可以。總之,一切聽你的安排。」
「跟我來!」夢軒走到桌子前面,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台灣地圖,攤開在桌面上,用一支紅筆,勾劃著路線,一面劃,一面說:「我們從台北出發,沿著縱貫線公路到台中,再從台中開車到日月潭,在日月潭住兩天,然後再沿縱貫線開車到嘉義,把汽車送到車行去保養,我們換乘登山小火車去阿里山,在阿里山玩兩天,再到高雄,玩大貝湖,墾丁公園,最後到鵝鸞鼻,然後折返台北,如何?」
「你漏了縱貫公路。」珮青笑吟吟的說。
「那是另外一條路線,只好下次去了,如果我們折回台北的途中,你還不累的話,我們也可以從台中開往橫貫公路去……」他注視著珮青:「你從沒有去過橫貫公路嗎?」「來台灣後,我除了台北以外,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你帶我去的金山海濱。」夢軒望著她,不住的搖頭,憐憫的說:
「可憐可憐的珮青!」珮青笑了,說:「既然要去,就該準備旅行要用的東西呀!」
「來吧!」夢軒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出房間,穿過花園,走到大門口,他的汽車還停在門外沒有開進車房。打開車門,珮青驚異的發現車內堆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抬起頭來,她奇怪的說:「這是什麼?」「路上要用的東西呀!這一大包全是食物,牛肉乾、花生米、葡萄乾、酸梅、糖果……應有盡有。這邊的一包是藥物,以備不時之需的,那一籃是蘋果和梨,還有這個是旅行用的熱水瓶,你不是愛喝茶嗎?我們連茶葉熱水瓶都帶……」
「還有你的咖啡!」「對了,還有咖啡,我們在搬家呢!這是毛毯,當我開車的時候,你可以在後面座位上睡覺。我們在途中的飯館裡吃飯,每到一站都準備一些三明治,以備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時候吃。你想,這旅行不是完備極了嗎?」
「噢,夢軒!」珮青興奮的吸了一口氣:「我被你說得全身都熱烘烘的!我從沒有這樣旅行過,在夢裡都沒有過,而且,你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只要準備一樣東西!」
「什麼?」「你的笑容!」「你放心,」珮青掩飾不住唇邊的笑意:「我不會忘記帶它的!」第二天一清早,天剛濛濛破曉的時候,他們就出發了。曉霧迷茫的浮在碧潭水面上,空氣裡有著清晨的涼爽清新,無數呼晴的小麻雀,在枝頭啁啁啾啾的鳴叫不停。珮青穿著一件寬腰身的淺紫色襯衫,一條深紫色長褲,長垂腰際的頭髮被一條白底紫色碎花的紗巾繫著。依舊帶著她所特有的那份亭亭玉立、飄然若仙的氣質。夢軒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幾乎忘了開車。珮青坐進車裡,和站在門口的老吳媽揮手告別。車子發動了,老吳媽倚著門柱,迷迷茫茫的注視著車後的一縷輕煙,好久好久,才發現自己面頰上竟然一片濕潤了。
車子在平坦的街道上疾行,穿過了大街小巷,滑出了台北市區,馳上了縱貫線公路。公路兩旁種植著木麻黃,兩行綠油油的樹木間夾著一望無盡的公路。霧漸漸的散了,陽光像無數的金線,從東方的雲層裡透了出來。敞開的車窗,迎進一車子的涼風,珮青的紗巾在風中飛揚。倚著夢軒,她不住的左顧右盼,一片翠綠的禾苗,幾隻長腳的鷺鷥,一座小小的竹林,和幾椽簡陋的茅草房子……都引起她的好奇和讚美。她渾身奔竄著興奮,流轉著喜悅,而且,不住的把她的喜悅和興奮傳染給夢軒。「看哪,看哪!一個小池塘!」她喊著。
「噢!那邊有一大群的鷺鷥,幾千幾萬,全停在一個竹林上,看呀!你看呀!」她又喊。
蟄伏已久的、她身體中活潑的本能,逐漸流露了出來。她的面頰紅潤,眼睛清亮,神采飛揚。夢軒把車子開往路邊,停了下來。珮青問:「幹什麼?」「你來開。」「我行嗎?」「為什麼不行?你已經開得很好了。」
珮青坐上了駕駛座,發動了車子,她的駕駛技術已經很嫻熟,車子平穩的滑行在公路上,風呼呼的掠過車子,寬寬的道路上只有極少的行人。郊外駕駛原是一種享受,只一會兒,珮青就開出了味道,加足油門,她把速度提高到時速六十公里,掠過了鄉村,掠過了小鎮,掠過了無數的小橋田野。她開得那麼高興,以至於當夢軒想接手的時候,她堅持的說:
「不!不!我要一直開到日月潭。」
「不怕累嗎?」「一點也不累。」夢軒注視著她,她那精神奕奕的神情,那亮晶晶的眸子,那穩定的扶著駕駛盤的雙手,那隨風飄飛的長髮和紗巾,那喜悅的笑容,和那生氣勃勃的樣子……這就是他最初認得的那個許珮青嗎?那個不斷要把餐巾掉下地的、可憐兮兮的小婦人?「珮青,」他說:「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你改變了許許多多,你知道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是不是?」珮青說:「我真不知道怎麼會碰到了你,扭轉了我整個的生命。以前,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我會過這種生活,開車啦,旅行啦,跳舞啦,吃小館啦,遊山玩水啦……那時候我的天地多麼狹窄,現在我才明白,生活原來是如此充實,而多方面的!」
「我說過,我要教會你生活。」
「我也學得很快,是不是?」
「確實。」「可惜我沒教會你什麼。」
「教會我戀愛。」「你本來不會嗎?」「豈止不會,根本不懂。」
她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抿著嘴角,對他嫣然一笑。
中午,他們抵達了台中,在台中一家四川館裡吃午餐,拿著菜單,他問她:「要吃什麼?」「隨便。」「你知道嗎?」他笑著說:「我將來要開一家飯館,叫『隨便餐廳』,其中有一道菜,就叫『隨便』,專門準備了給你這種小姐點的!」「這道菜是什麼內容呢?」
「雞蛋炒鴨蛋再炒皮蛋,另外加上鹹蛋,和鵪鶉蛋!」
珮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
「好啊!你在罵人呢!」
吃過了午餐,他們沒有休息,就又駕駛了汽車,直奔日月潭。到達日月潭,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在涵碧樓定了一間面湖的房間,他們洗了一個熱水澡,除去了滿身的灰塵。開了一路的車,珮青顯得有些疲倦,但是,當夢軒為她泡上一杯好茶,再遞上一個削好的蘋果,她的精神又來了。和夢軒並排坐在窗前的躺椅裡,他們注視著那碧波萬頃,和那凸出在湖心的光華島,陽光閃耀在水面,幾點遊船在湖上穿梭。夢軒握著珮青的手說:「我們明天一清早去遊湖,今天就在涵碧樓休息休息,如何?」珮青點點頭,在迎面的清風裡,望著那滿山青翠,和一潭如鏡,她有說不出來的一份安寧和滿足。喝著茶,吃著瓜子和牛肉乾,他們兩相依偎,柔情似水。他說:
「你現在還有什麼慾望嗎?」
「是的。」她說。「是什麼?」「永遠和你在一起。」黃昏的時候,他們手牽著手,走下了山,沿著湖岸的小徑,他們繞到教師會館的花園裡,小徑上花木扶疏,石板上苔痕點點。這還不是遊湖的季節,到處都靜悄悄的,從石板小徑走到有小亭子的草坪上,除了樹影花影,就只有他們兩個的人影相並。坐在小亭子裡,眺望湖面,落日和水波相映,一隻山地人的小船,慢悠悠的蕩了過去,船娘用布帕包著頭,櫓聲咿呀。天際的雲彩金碧輝煌,湖的對岸,遠山半隱在暮色裡。天漸漸的黑了,暮色掛在龍柏梢頭,他們慢慢的踱了回來,跨上窄窄的石級,走回涵碧樓。一路穿花拂柳,看流螢滿階,聽蟲聲唧唧。夜裡,她的頭枕在他的手臂上,屋內沒有燈光,但卻有一窗明月。兩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兩人的心臟靜靜跳動。她微喟了一聲,他立即敏感的問:
「怎麼了?」「多麼幸福哪,這種歲月!」她感慨的說:「還記得從初次相遇到現在,受過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悲哀,也有多少的快樂!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這也就是人生,不是嗎?痛苦也是生命中必定有的一種體驗,對不對?那麼,我痛苦過,我快樂過,我愛過,我也被愛過,這份生命算是夠充實了,當我死亡的那一天,我可以滿足的說一聲:『我活過了!』」
月光幽幽的射在窗簾上,繁星在黑而高的天際閃動。沉睡的大地上有著形形色色的人生;快樂的,不快樂的,幸福的,不幸福的,會享受生命的,以及不會享受生命的。珮青依偎在夢軒的懷裡,微笑的合上眼睛,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雇了一條人工划動的小木船,蕩漾在水面上。日月潭分為日潭和月潭,一般遊湖的人都游日潭,沿途上岸,逛光華島、玄武廟等名勝地區。夢軒卻別出心裁,主張游月潭而放棄日潭,讓小船沿著湖岸劃,在綠蔭蔭的山影中曲曲折折的前進,四周靜得像無人地帶,唯有櫓聲和風聲。夢軒和珮青並坐在布篷底下,手握著手。兩人都靜靜的坐著,默然無語,只是偶爾交換一個會意的、深情的注視。
然後,他們到了阿里山。
從台灣最有名的水邊來到最有名的山林之中,這之間的情趣大相逕庭。清晨,高高的站在山巔,看那山谷中重重疊疊,翻翻滾滾的雲海,看那一點紅日,從雲層裡冉冉而出,那一剎那間的萬丈光華,那一瞬間神奇的變幻,可以令人目定神移。然後,手攜著手,漫步在有數千年歷史的蒼松翠柏之間,涼涼的空氣,涼涼的露水,和涼涼的雲霧。只一會兒,你會走進了雲中,驚奇的發現不辨幾尺外的景致,再一會兒,又會驚訝那雲朵來之何快,去之何速。高大的樹木經常半掩在雲中,幾叢松枝,往往騰雲駕霧的浮在半空裡。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那樣的引人遐思,把人帶入一個神奇的童話世界裡。
「看呀,看呀,」珮青迎風而立,佇立在一棵松樹下面,神往的喊:「雲來了,雲又飄來了!看呀!看呀!我兜了一裙子的雲,挽了一袖子的雲呢!」
真的,夢軒望著她,雲正浮在她的周圍,掛在她的髮梢和衣襟上面,她的腳踩在雲裡,她的身子浮在雲裡,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像閃爍在雲霧中的兩點寒星,她微笑的臉龐在雲中飄浮。她,駕著雲彩飄來的小仙女呵!那樣深深的牽動他每一根神經,撼動他每一絲感情,他不由自主的向她迎了過去,伸著雙手。他們的手在雲中相遇,連雲一起握進了手裡。她的身子依靠著他,她的眼睛仰望著她,那對黑黑的瞳孔裡,有雲,有樹,有山,有夢軒。
「噢!」她感動的說:「這世界好美好美好美呀!為什麼有人要說它是醜陋的呢?為什麼有些人不用他們的胸襟,去容納天地的靈性,而要把心思用在彼此傾軋,彼此攻擊上呢?這世界上最愚蠢的東西就是人類,不是嗎?」
「也是最醜陋的!」「不,」珮青搖頭。「人並不醜陋,只是愚蠢,人類的眼光太窄了,看不出天地之大!許多人不懂得相愛,把感情浪費在仇恨上面……唉!」她歎了口氣:「我不配談人生,因為我根本不懂人生,但,我是快樂的,滿足的。即使我將來要受萬人唾罵,我依然滿足,因為我有你,還有……這麼美好的一個世界。」「為什麼你會受萬人唾罵?」
「以人類的道德標準看,我是個……」
他蒙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即將出口的話,她掙開他的手,甜甜的笑著說:「你多傻!我並不在意呢!」
「可是,我在意。」他鄭重的說,眼底掠過一抹痛苦之色,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被刺痛了。
「啊,看!」她分散他的注意力:「雲又來了,那麼多那麼多的雲!還有風!」她吸了一大口氣,衣袂翩翩,長髮飄飛。仰著頭,迎著風,她念著前人的詩句:「長風萬里送秋雁,對地可以酣高樓!」轉向夢軒,她熱心的說:「我們不回去了,讓我們老死他鄉吧!」夢軒的興致重新被她鼓舞了起來,他們追逐在山裡、樹林裡和雲裡。接著,他們去了墾丁公園。
這個熱帶植物林裡又帶給他們一份嶄新的神奇,那些遍佈在山內的珊瑚礁,那一個套一個的山谷,以及鐘乳石嵯峨參差的巖洞,充滿了神秘和幽靜,彷彿把他們引進一個海底的世界。對著那些曾被海水浸蝕過的礁石,夢軒不禁感慨萬千。「看這些石頭,」他對珮青說:「可見在千千萬萬年以前,台灣是沉在海底的,這些全是珊瑚礁。而現在,這塊本來是魚蝦盤踞的地方,已經變成了陸地,有這麼多的人,在生存,在建設,這不是很奇怪嗎?宇宙萬物,真奇妙得讓你不可思議!」巖洞內倒掛的鐘乳石比比林立,他們在洞內慢慢的行走,那份陰冷神秘的氣氛使他們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巖洞曲折蜿蜒,有種懾人的氣勢。好不容易穿出了洞口,天光大亮之下,又是一番景致,曲徑莽林,雜花遍地。再加上蒼苔落葉,和對面的峭壁懸崖,到處都充滿原始山野的氣息。沿著小徑前進,踱過莽林,走過狹谷,穿過山洞,他們完全被那山野的氣勢所震懾了。
「我簡直沒有想到,」珮青眩惑的說:「台灣是如此的奇妙!幸好我從我自己的鴿子籠裡走出來了,否則,我永遠不能領會什麼叫大自然!」他注視著她。「造物之神是偉大的,對不對?」他說:「他會造出這樣一個奇妙的世界,但他最偉大的還是……」他嚥住了。
「是什麼?」「創造了你。」她抿著嘴唇,對他輕輕一笑。
「用我和整個世界相比,我未免太渺小了。」
「對我而言,你比這世界更重要!」他笑笑,接了一句:「這句話何其俗也,不過確是實情!」凝視著她的眼睛,他對她深深久久的注視,然後輕聲說:「珮青,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我不知道我說過沒有。」
「什麼話?」「我愛你。」「不,你沒說過,」她意動神馳。「這句話對我還那麼嶄新,一定是你沒有說過。」他溫柔的攬住了她,空山寂寂,林木深深,他們吻化了天與地。鵝鸞鼻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美,但是,他們在歸途的傍海公路旁邊,發現了一塊鋪滿了白色細沙的海灘。把汽車停在公路旁,他們跑上了沙灘。一群孩子正在沙灘上拾貝殼,他們也加入了。這正是黃昏的時候,落日浮在海面上,霞光萬道,燒紅了天和海。他們兩相依偎,望著那又圓又大的落日被海浪逐漸吞噬。脫下了鞋和襪,把腳浸在海水裡,用腳趾撥弄著柔軟的細沙,他們站在海水中,四目凝視,相對而笑。一隻翠鳥在海面上掠過,高高的停在一塊岩石上面,用修長的嘴整理著它美麗的羽毛。珮青喃喃的說:
「一隻翠鳥!」「一隻翠鳥,」夢軒說:「你知道希臘神話中關於翠鳥的故事嗎?」「不知道。」「相傳在古代的希臘,有個國王名叫西克斯,」夢軒輕輕的說出那個故事。「他有一個和他非常相愛的妻子,名叫海爾莎奧妮,他們終日相守在一起。有一天,西克斯離別了海爾莎奧妮,航海到別的地方去,剛好風浪來了,船沉了,他高呼奢海爾莎奧妮的名字,沉進了海裡。海爾莎奧妮不知道自己丈夫已經淹死,天天禱告著丈夫早日歸來,她那無助的禱告使天後十分難過,就差睡神的兒子去告訴她真相,海爾莎奧妮知道丈夫已死的消息後,痛不欲生,就跑到海邊去,想跳海殉情。當她要跳海的時候,她發現了丈夫的屍體,被海水沖上了沙灘,她撲了過去。在那一剎那間,她已經變成了一隻翠鳥。她在海面上飛翔,飛到西克斯的屍體邊,卻看到西克斯也已經變成了一隻翠鳥。他們從此就在海上比翼雙飛,這就是翠鳥的來源。」「是嗎?」珮青出神的看著那翠鳥,著迷的說:「那麼,這只翠鳥是西克斯呢?還是海爾莎奧妮?」
翠鳥振振翅膀,引頸長鳴了一聲,飛了。
「它去找尋它的伴侶了。」夢軒說。
「在天願作比翼烏,在地願為連理枝。」珮青低回的念著,神往的看著翠鳥消失的天邊。「不知道我死了之後,會變成什麼?」沉思了一刻,她低頭看著腳下的海浪和細沙,笑著說:「或者我會變成一粒紫貝殼。」
「那麼,我願意變成一隻寄居蟹,寄居在你的殼裡。」夢軒也笑著說。他們相對而視,都默默的笑了。暮色逐漸加濃,他們穿上了鞋襪,回到汽車裡,該走了,他們要在晚上趕到高雄,明天起程回台北。「誰開車?」夢軒問。「你開吧,我累了。」夢軒發動了車子,他用一隻手操縱著駕駛盤,另一隻手圍著珮青的腰。珮青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聲也不響。車子在夜色中,沿著海岸線疾馳,天上冒出了第一顆星,接著,無數的小星都璀璨在海面上,珮青的呼吸均勻穩定,睫毛靜靜的垂著,她睡著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