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柔,」江葦坐在他的小屋裡,猛抽著香煙,桌上堆滿了稿紙,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他臉上堆滿了憤懣。「我根本反對你的行為,我覺得你的做法狹窄、自私、而且愚不可及!」
「江葦,你不理智。」珮柔靠在桌子旁邊,瞪大了眼睛,一臉的苦惱。「你反對我,只因為你恨我媽媽!你巴不得我爸爸和媽媽離婚,你就免得受我媽媽的氣了,是不是?別說我狹窄自私,我看是你狹窄自私!」
「算了!」江葦嗤之以鼻。「我愛的是你,我看她的臉色幹什麼?將來我娶的也是你,只要你不給我臉色看,我管她給不給我臉色看!我之所以反對你,是因為我客觀,而你不客觀!說實話,你媽配不上你爸爸,一對錯配的婚姻,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離婚!何必呢?兩個人拖下去,你媽只擁有你爸爸的軀殼,你爸爸呢?他連你媽的軀殼都不想要,他只擁有一片空虛和寂寞!珮柔,你愛媽媽,就不愛爸爸了?」
「媽媽會轉變,媽媽會去迎合爸爸……」
「哈!」江葦冷笑了一聲:「你想把石頭變成金子呢!你又沒有仙杖,你又不是神仙!」
「江葦!」珮柔生氣的叫:「請你不要侮辱我媽媽,無論如何,她還是你的長輩。」「儘管她是我的長輩!」江葦固執的說:「她仍然是一塊石頭,她就是當了我的祖宗,她還是一塊石頭!」
「江葦!」珮柔喊:「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江葦把她一把拉進自己的懷裡,用手臂緊緊的圈住了她。他的嘴唇湊著她的耳朵,輕聲的、肯定的說:
「你會理我!因為,你心裡也清楚得很,你媽媽只是一塊石頭!而且還是塊又硬又粗的石頭,連雕刻都不可能!而那個秦雨秋呢,卻是塊美玉!」
「我看,」珮柔沒好氣的說:「你大概愛上秦雨秋了!」
「哼!」江葦冷哼一聲。「愛上秦雨秋也沒什麼希奇,她本就是挺富吸引力的女人!可是,我已經愛上賀珮柔了,這一生跟她跟定了,再沒辦法容納別的女人了!」
「你幹嘛愛賀珮柔?她媽是石頭,她就是小石頭,你幹嘛捨美玉而取石頭!」「哈哈!」江葦大笑。「我就喜歡小石頭,尤其像你這樣的小石頭,晶瑩、透明、靈巧,到處都是稜角,迎著光,會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線,有最強的折射律,最大的硬度,可以劃破玻璃,可以點綴帝王的冠冕,可以引起戰爭,可以被全世界所注目……」「你在說些什麼鬼話呵!」珮柔希奇的喊。
「這種石頭,學名叫碳。」
「俗名叫鑽石,是不是?」珮柔挑著眉問。
「哈哈!」江葦擁住她,低歎著。「你是一顆小鑽石,一顆小小的鑽石,我不愛你的名貴,卻愛你全身反射的那種光華。」他吻住了她,緊緊的。半晌,她掙開了他。「好了,江葦,你要陪我去秦阿姨家!」
「你還要去嗎?」江葦注視著她。「我以為我已經說服了你。」「我要去!」珮柔一本正經的。「可是,要我單槍匹馬去,我沒有勇氣,你愛我,你就該站在我一邊,幫我的忙!江葦,難道你忍心看著我的家庭破碎。」
「珮柔,」江葦的臉色也正經了起來。「每個人自己的個性,造成每個人自己的悲劇。你母親的悲劇,是她自己造成的!你管不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你或者可以趕掉一個秦雨秋,焉知道明天,不會出現第二個秦雨秋?你母親個性不改,你父親早晚要變心,你會管不勝管,煩不勝煩,你何苦呢?」
「你不瞭解,江葦。」珮柔誠摯的說:「我母親二十幾年來,一直是這副德行。我父親可能很孤獨,很寂寞,他卻也安心認命的活過了這二十幾年。直到秦雨秋出現了,父親就整個變了。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第三個秦雨秋,只有惟一的一個!你懂嗎?就如同——你眼睛裡只有我,哥哥眼睛裡只有曉妍,爸爸眼睛裡——只有秦雨秋!」
江葦深深的看著□柔。
「如果是這樣子,」他說:「我更不去了。」
「怎麼?」「假若現在有人來對我說,請我放棄你,你猜我會怎麼做?我會對那個人下巴上重重的揮上一拳!」
「可是,」珮柔喊:「秦雨秋沒有權利愛爸爸!爸爸早已是有婦之夫!」「哦!」江葦瞪大了眼睛:「原來你在講道理,我還不知道你是個衛道者!那麼,珮柔!讓我告訴你,湯顯祖寫《牡丹亭》,清遠道人為他題詞,中間有兩句至理名言,你不能不知道!他說: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已經說明人生的事,情之所鐘,非『理』可講!那是三百年前的人說的話了!你現在啊,還不如一個三百年前的人呢!」
「江葦!」珮柔不耐的喊:「你不要向我賣弄你的文學知識,我保護母親,也是理之所必無,情之所必有,怎麼樣?你別把『情』字解釋得那麼狹窄,父母子女之情,一樣是情!難道只有男女之情,才算是情?」
「好,好!」江葦說:「我不和你辯論,你是孝女,你去盡孝,我不陪你去碰釘子!別說我根本不贊成這事,即使我贊成,那個秦雨秋是怎樣的人,你知道嗎?她有多強的個性,我行我素,管你天下人批評些什麼,她全不會管!她要怎麼做就會怎麼做的!你去,只是自討沒趣!」
「她卻有個弱點。」珮柔輕聲說。
「什麼弱點?」「和爸爸的弱點一樣,她善良而心軟。」
江葦瞪著她。「哦,你想利用她這個弱點?」
「是的。」「珮柔,」江葦凝視著她,靜靜的說:「我倒小看你了!你是個厲害的角色!」「不要諷刺我,」她說:「你去不去?」「不去。」他悶悶的說。
「你到底去不去?」她提高了聲音。
「不去!」「你真的不去?」「不去。」「很好!」她一甩頭,往門外就走。「我有了困難,你既然不願意幫助,你還和我談什麼海枯石爛,生死與共!不去,就不去,我一個人去!我就不信我一個人達不到目的,你等著瞧吧!」他跳起來,一把抱住她。
「珮柔,珮柔,」他柔聲叫:「別為你的父母,傷了我們的感情,好嗎?從來,我只看到父母為子女的婚姻傷腦筋,還沒看到子女為父母傷腦筋的事!」
「你知道這叫什麼?」她低問。
「什麼?」「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她引用了他剛剛所念的句子。江葦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不但厲害,而且聰明。」他說。
她翻轉身子,用手攬住了他的頸項,她開始溫柔的、甜蜜的、細膩的吻他。一吻之後,她輕輕的揚起睫毛,那兩顆烏黑的眼珠,盈盈然,□□然的直射著他,她好溫柔好溫柔的低問:「現在,你要陪我去嗎?」
他歎息,再吻她,一面伸手去拿椅背上的夾克。「你不止聰明,而且靈巧,不止靈巧,而且——讓人無法抗拒。是的,我陪你去!」
走出了江葦的小屋,外面是冬夜的冷雨。這是個細雨□□的天氣。夜,陰冷而潮濕,雨絲像細粉般灑了下來,飄墜在他們的頭髮上、面頰上、和衣襟上。江葦攬緊了她,走出小巷,他問:「你怎麼知道今晚秦雨秋在家?又怎麼知道你爸爸不會在她那兒?」「今晚是杜伯伯過生日,爸爸媽媽都去了,根據每年的經驗,不到深夜不會散會,何況,我已經告訴媽媽,要她絆住爸爸。至於秦雨秋,」她仰頭看看那黑沉沉的天空,和無邊的細雨。「只有傻瓜才會一個人冒著風雨,在這麼冷的天氣往外跑。」「曉妍呢?」他問:「你總不能當著曉妍談。」
「曉妍現在在我家。」珮柔笑容可掬。「和哥哥在一起,我想——不到十二點,她不會回去的!」
「哦!」江葦盯著她:「你——不止讓人無法抗拒,而且讓人不可捉摸。你——早已計劃好了。」
「是的。」「我想——」他悶悶的說:「我未來的生活可以預卜了,我將娶一個世界上最難纏的妻子。」
「你怕我嗎?」「怕?」他握住她涼涼的小手,她手心中有一條疤痕,他撫摸那疤痕。「不是怕,而是愛。」
他們來到了雨秋的家,果然,來開門的是雨秋本人。一屋子的寂靜,一屋子冬天的氣息,有木炭的香味,雨秋在客廳中生了一盆爐火。看到珮柔和江葦,她顯得好意外,接著,她就露出了一臉由衷的喜悅及歡迎。
「你們知道,人生的至樂是什麼?」她笑著說:「在冬天的晚上,冷雨敲窗之際,你品茗著自己的寂寞,這時,忽然來兩個不速之客,和你共享一份圍爐的情趣。」
她那份喜悅,她那份坦白,以及她那份毫不掩飾的快樂,使江葦立刻有了種犯罪的感覺,他悄悄的看了一眼珮柔,珮柔似乎也有點微微的不安。但是,雨秋已熱烈的把他們迎了進去。她拖了幾張矮凳,放在火爐的前面,笑著說:
「把你們的濕外套脫掉,在爐子前面坐著,我去給你們倒兩杯熱茶。」「秦阿姨,」珮柔慌忙說:「我自己來,你別把我當客人!」她跟著雨秋跑到廚房去。雨秋摸摸她的手,笑著:
「瞧,手凍得冰冰冷!」她揚聲喊:「江葦,你不大會照顧珮柔呵!你怎麼允許她的手這樣冷!」
江葦站在客廳裡,尷尬的傻笑著,他注意到客廳中有一架嶄新的電子琴。「秦阿姨,你彈琴嗎?」他問。
「那架電子琴嗎?」雨秋端著茶走了過來,把茶放在小几上,她又去端了一盤瓜子和巧克力糖來。「那是為曉妍買的,我自己呀,鋼琴還會一點,電子琴可毫無辦法。最近,曉妍和她父母有講和的趨勢,這電子琴也就可以搬到她家去了。」她在爐邊一坐,望著他們:「為什麼不坐?」
江葦和珮柔脫掉外套,在爐邊坐下。珮柔下意識的伸手烤烤火,又抬頭看看牆上的畫——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她看呆了。江葦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默默的出起神來。雨秋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她看看江葦,又看看珮柔,聳了聳肩說:「你們兩個沒吵架吧?」
「吵架?」珮柔一驚,掉轉頭來。「沒有呀。」
「不能完全說沒有,」江葦說,燃起了一支煙。「我們剛剛還在辯論『理之所必無,情之所必有』兩句話呢!」
「是嗎?」雨秋問:「我沒聽過這兩句話。」
「出自《牡丹亭》的題詞裡,」江葦望著雨秋。「已經有三百年的歷史了。我們在討論,人類的感情,通常都是理之所必無,情之所必有的。三百年前的人知道這個道理,今天的人,卻未見得知道這個道理!」
「江葦!」珮柔輕輕的叫,帶著抗議的味道。
雨秋深深的看了他們一會兒,這次,她確定他們是有所為而來了。她啜了一口茶,拿起火鉗來,把爐火撥大了,她沉思的看著那往上升的火苗,淡淡的問:
「你們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我沒有。」江葦很快的說,身子往後靠,他開始一個勁兒的猛抽著香煙。「那麼,是珮柔有話要對我說了?」雨秋問,掃了珮柔一眼。珮柔微微一震,端著茶杯的手顫動了一下。在雨秋那對澄澈而深刻的眼光下,她覺得自己是無所遁形的。忽然間,她變得怯場了,來時的勇氣,已在這爐火,這冬夜的氣氛,這房間的溫暖中融解了。她注視著手中的茶杯,那茶正冒著氤氳的熱氣,她輕咳了一聲,囁嚅的說:
「我……也沒什麼,只是……想見見您。」
「哦!」雨秋沉吟的,她抬起眼睛來,直視著珮柔,她的臉色溫和而親切。「珮柔,你任何話都可以對我講,」她坦率的。「關於什麼?你爸爸?」
珮柔又一震,她抬起睫毛來了。
「沒有秘密可以瞞過你,是不是?秦阿姨?」她問。
雨秋勉強的微笑了一下。
「你臉上根本沒有秘密,」她說:「你是帶著滿懷心事而來的。是什麼?珮柔?」珮柔迎著她的目光,她們彼此深深注視著。
「秦阿姨,我覺得你是一個好奇怪的女人,你灑脫,你自信,你獨立,你勇敢,你敢愛敢恨,敢做敢當,你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像一隻好大的鳥,海闊天空,任你遨遊。你的世界,像是大得無邊無際的。」
雨秋傾聽著,她微笑了。
「是嗎?」她問:「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呢!當你們來以前,我正在想,我的世界似乎只有一盆爐火。」
珮柔搖搖頭。「你的爐火裡一定也有另一番境界。」
雨秋深思的望著她。「很好,珮柔,你比我想像中更會說話。最起碼,你這篇開場白,很讓我動心,下面呢?你的主題是什麼?」
「秦阿姨,我好羨慕你有這麼大的世界,這麼大的胸襟。但是,有的女人,一生就侷促在柴米油鹽裡,整個世界脫離不開丈夫和兒女,她單純得近乎幼稚,卻像個爬籐植物般環繞著丈夫生存。秦阿姨,你看過這種女人嗎?」
雨秋垂下了眼睛,她注視著爐火,用火鉗撥弄著那些燃燒的炭,她弄得爐火爆出一串火花。她靜靜的說:
「為什麼找我談?珮柔?為什麼不直接找你父親?你要知道,在感情生活裡,女人往往是處於被動,假若你不希望我和你父親來往,你應該說服你父親,讓他遠遠的離開我。」
珮柔默然片刻。「如果我能說動爸爸,我就不會來找你,是嗎?」
雨秋抬起眼睛,她的眼光變得十分銳利,她緊緊的盯著珮柔,笑容與溫柔都從她的唇邊隱沒了。
「珮柔,你知道你對我提出的是一個很荒謬的要求嗎?你知道你在強人所難嗎?」「我知道。」珮柔很快的說:「不但荒謬,而且大膽,不但大膽,而且不合情理。我——」她低聲說:「不勉強你,不要求你,只告訴你一個事實,媽媽如果失去了爸爸,她會死掉,她會自殺,因為她是一棵寄生草。而你,秦阿姨,你有那麼廣闊的天地,你不會那樣在乎爸爸的,是不是?」
雨秋瞪著珮柔。「或者,」她輕聲的說:「你把你爸爸的力量估計得太渺小了。」珮柔驚跳了一下。「是嗎?秦阿姨?」她問。
「不過,你放心,」雨秋很快的甩了一下頭。「我既不會死掉,也不會自殺,我是一個生命力很強的女人!一個像我這樣在風浪中打過滾的女人,要死掉可不容易!」她把火鉗重重的插入炭灰裡。「但是,珮柔,當我從這個戰場裡撤退的時候,你的父親會怎樣?」「爸爸嗎?」珮柔咬咬嘴唇:「我想,他是個大男人,應該也不會死掉,也不會自殺吧!」
「很好,很好。」雨秋站起身來,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又繞著屋子再走了一圈。「你已經都想得很周到了,難為你這麼小小年紀,能有這樣周密的思想,你父親應該以你為榮。」她停在江葦面前。「江葦,你也該覺得驕傲,你的未婚妻是個天才!」江葦注視著雨秋,他的眼光是深刻的,半晌,他驟然激動的開了口:「秦阿姨,」他說:「你不要聽珮柔的,沒有人能勉強你做任何事,如果賀伯母因為賀伯伯變心而自殺,那也不是你的過失,你並沒有要賀伯母自殺!花朵之吸引蝴蝶,是蝴蝶要飛過去,又不是花要蝴蝶過去的!這件事裡面,你根本負不起一點責任……」「江葦!」珮柔喊,臉色變白了。「你是什麼意思?你安心要讓我下不了台?」「你本不該叫我來的!」江葦惱怒的說:「我早說過,我無法幫你說話!因為我們在基本上的看法就不同!」
「江葦,」珮柔瞪大眼睛。「你能不能不說話?」「對不起,」江葦也瞪大眼睛。「我不是啞巴!」
雨秋把長髮往腦後一掠,仰了仰頭,她攔在珮柔和江葦的中間。她的眼光深邃而怪異,唇邊浮起了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好了!你們兩個!」她說:「如果你們要吵架,請不要在我家裡吵,如果你們的意見不統一,也不要在我面前來討論!尤其,我不想成為你們爭論的核心!」
「秦阿姨!」珮柔跳了起來,又氣又急,眼淚就湧了上來,在眼眶裡打轉。「我沒辦法再多說什麼了,江葦把我的情緒完全攪亂了。我來這兒,只有一個目的……」眼淚滑下了她的面頰,她抽噎了起來。「我只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可憐我媽媽,她懦弱而無知,她……她……她不像你,秦阿姨……」雨秋望著珮柔。「你的來意,我已經完全瞭解,珮柔。怕只怕——會變成『抽刀斷水水更流』!」她用手揉了揉額角。「不要再說了,我忽然覺得很累,你們願不願意離開了?」
「秦阿姨!」珮柔急促的喊了一聲。
雨秋走到那架電子琴前面,打開琴蓋,她坐了下來,用彈鋼琴的手法隨便的彈弄著音鍵,背對著珮柔和江葦,她頭也不回的說:「珮柔,你和江葦以後一定要統一你們的看法和思想,現在,你們還年輕,你們可以並肩前進。有一天,你們的年紀都大了,那時候,希望你們還是攜著手,肩並著肩,不要讓中間有絲毫的空隙,否則,那空隙就會變成一條無法彌補的壕溝。」「秦阿姨!」珮柔再叫,聲音是哀婉的。
「我練過一段時間的鋼琴,」雨秋自顧自的說:「可惜都荒廢了,曉妍的琴彈得很好,希望不會荒廢。」她彈出一串優美的音符:「聽過這支歌嗎?我很喜歡的一支曲子。」她彈著。再說了一句:「你們走的時候,幫我把房門關好。」然後,她隨意的撫弄著琴鍵,眼光迷迷□□的,她腦中隨著音符,浮起了一些模糊的句子:
「有誰能夠知道?為何相逢不早?
人生際遇難知,有夢也應草草!
說什麼願為連理枝,談什麼願成比翼鳥,
原就是浮萍相聚,可憐那姻緣易老!
問世間情為何物?笑世人神魂顛倒,
看古今多少佳話,都早被浪花沖了!……」
她停止了彈琴,仍然沉思著,半晌,她驟然回過頭來:
「你們還沒有走嗎?」她問。
江葦凝視著她,然後他拉住珮柔的手腕。「我們走吧!」他淒然的說。
珮柔心中酸澀,她望著雨秋,還想說什麼,但是,江葦死命的拉住她,把她帶出門去了。
雨秋望著房門闔攏,然後,她在爐火前坐了下來,彎腰撥著爐火。風震撼著窗欞,她傾聽著窗外的雨聲,雨大了。又是雨季!又是個濡濕的、淒冷的冬天!一個爐火也烘不干、烤不暖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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