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時間,我沉迷在《懸崖》那本書裡,我為女主角歎息,又為男主角惋惜。而且,百分之百的被書中那位姨媽所折服,竟暗中把章伯母比作那個感情豐富而堅強的老太太,當她流淚的時候,我也流淚,當她平靜之後,我還心中波潮洶湧,久久不能平復。書看完之後,我有好久都悵然若失,陷入一種迷迷惘惘的境界裡。等到這種迷惘的情況好轉之後,我就發起狂的想寫小說來,寫作的衝動使我什麼都不注意,什麼都不關心,在房間裡關了三天,我依然什麼都沒寫出來,我開始發現我比余亞南好不了多少,只是個有心無力的藝術狂。
我放棄了,又重新在草原上奔逐。早上,我發現凌雲和余亞南在一塊兒喂鴿子,這使我很驚異,也很高興,我一直覺得凌雲的生活太單調,章伯母過分的寵愛使她變成個安靜而內向的、嬌滴滴的女孩子,即使青青農場有終日閃耀的陽光,她卻很少走到陽光之下,這使她蒼白細緻,像一朵溫室裡的小花。余亞南不大到幽篁小築來作客,無論他能否畫好他的畫,他都不失為一個熱情誠摯的好青年。他在鴿房前面對凌雲談他的畫,談他的理想,談他的藝術生命,凌雲只是安安靜靜的聽,不插一句嘴,她一向是個好聽眾——容易接受別人,卻極少表現她自己。
我掠過了他們身邊,只對余亞南問了一句:
「你畫好了上次那張畫嗎?」
余亞南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囁嚅的說:
「我重新開始了一張,我要把夢湖畫下來。」
換言之,他那張畫又失敗了,我猜他是來找凌風的,儘管凌風喜歡教訓人,但凌風仍然是最瞭解他的一個。我對他的畫興趣不大,這是個美麗的早晨,我急於去森林間收集一些露珠和清風。我在溪邊停了下來,我還帶著那本《懸崖》,想把其中精彩的部分重讀一遍。坐在樹下,我反覆翻弄著那本書,不過,很快的,蜜蜂的嗡嗡和流水的淙淙就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合攏了書,這時才發現書的底頁有一行小字,是:
「韋白購於杭州,民國卅七年春。」
原來這是韋白的書,站起身來,我決心去鎮上拜訪韋白,和他談談小說,談談《懸崖》。
我只走了幾步,一對大墨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不知不覺的跟隨它們走了一段,它們飛飛停停,在陽光下翩躚弄影,我很想捕獲其中的一隻,跟蹤了一大段路之後,它們繞過一堆矮樹叢,突然失去了蹤跡。我站住,現在到鎮上的路已經不對了,我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向前面的山坡走去,只要繼續往上走,我知道可以走到夢湖。
夢湖,夢湖,還是那麼美麗!我在樹林裡奔跑,穿過森林,跳過籐蔓,繞過荊棘叢和石塊。在夢湖外圈的樹林外停住,我吸了一口氣,衝進了林內,嘴裡低哼著「曾有一位美麗的姑娘」那支歌曲,一下子就衝到了湖邊。站住了,我瞪視著那瀰漫著氤氳的湖面,自言自語的說:
「我要收集一大口袋的綠煙翠霧回去,把它抖落在我的房間裡,那麼我就可以作許多美好的夢。」
我來不及收集我的綠煙翠霧,因為我發現有個人坐在湖邊上,正抬著頭注視我。我望過去,是韋白!我不禁「呀!」的驚呼了一聲,有三分驚異,卻有七分喜悅,因為我本來想去看他,沒料到竟無意間闖上了,幸好我沒有去學校,人生的事就這麼偶然!他靜靜的看著我,眼神裡有分朦朧的憂鬱,顯然我打擾了他的沉思。他泛泛的問:
「你從哪兒來?」「幽篁小築。」我說,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坐下,把那本《懸崖》放在我的裙子上。「我本來想到學校去看你的。」我說。
「是麼?」他不大關心的樣子。「我一清早就出來了,你有什麼事?」「沒事,只是想找你談談。」我用手抱住膝,「我剛剛看完岡察洛夫的《懸崖》。」他看了我一眼。「是我借給章太太的。」
「是的,」我說:「它迷惑我。」
「誰?」他神思不屬的問:「章太太迷惑你?」
「不是,我說《懸崖》。」
「懸崖——」他仍然精神恍惚。「每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懸崖,是不是?如果不能從懸崖上後退,就不如乾脆跳下去粉身碎骨,最怕站在懸崖的邊緣,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他這段話並不是說給我聽的,是說給他自己聽。我有些惶惑的望著他,他的眉梢和眼底,有多麼濃重的一層憂鬱,我幾乎可以看到他肩上的沉沉重擔。什麼壓著他?那分難以交卸的感情嗎?「我不相信你正站在懸崖的邊緣。」我說。「你應該是個有決斷力,而能支配自己生命的男人。」
「沒有人能完全支配自己的生命。」他幽幽的說,用一根草撥弄著湖水,攪起了一湖的漣漪。「最聰明的人是最糊塗的人。」這是一句什麼話?我把下巴放在膝上,困惑的看著我面前這個男人,他那深沉的表情,成熟的思想,以及憂鬱的眼神,都引起我內心一種難言而特殊的感情。他會掌握不住自己的方向盤嗎?他愛著一個比他小二十幾歲的女孩嗎?他無法向女孩的父母開口嗎?他為這個而痛苦憔悴嗎?我瞪視著他,是的,他相當憔悴,那痛苦的眼神裡有著燒灼般的熱情,這使我心中酸酸楚楚的絞動起來。
他望著我,忽然恢復了意識。
「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我?」他溫柔的說。「你在想些什麼?又在研究我嗎?」「是的,」我點點頭:「你們都那麼奇怪,那麼——難讀。」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曾經討論每個人都是一本難讀的書。
「你想寫作?」他問:「我好像聽凌風談過。」
「我想,不過我寫不出來。」
「寫些什麼?」他淡淡的問,不很熱心的樣子。「現在寫作很時髦,尤其,你可以寫些意識流的東西,把文字反覆組合,弄得難懂一點,奇怪一點,再多幾次重複就行了。」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談寫作使我高興。
「你看得很多,一定的。」我說:「我不想寫別人不懂的東西,文字是表達思想的工具,假如我寫出來的東西只有我自己懂,那麼連起碼的表達思想都沒做到,我還寫什麼呢?所以,我寧願我的小說平易近人,而不要艱澀難懂,我不知道為什麼目前許多青年要新潮,新得連自己也不瞭解,這豈不失去寫作的意義?」韋白坐正了身子,他眼睛裡有一絲感興趣的光。
「你知道癥結所在嗎?詠薇?」他靜靜的說:「現在許多青年都很苦悶,出路問題、婚姻問題、升學問題……使很多青年□徨掙扎,而有迷失的心情,於是,這一代就成為迷失的一代。有些青年是真的迷失,有些為了要迷失而迷失,結果,文學作品也急於表現這種迷失,最後就真的迷失得毫無方向。」他微笑的望著我,誠懇的說:「假如你真想致力於寫作,希望你不迷失,清清醒醒的睜開眼睛,你才能認清這個世界。」
「我希望我是清醒的,」我說:「你認為——真正的好作品是曲高和寡的嗎?」他深思了一會兒。「我不認為白居易的詩比黃庭堅的壞,但白居易的詩是村嫗老婦都能看懂的,後者的詩卻很少有人看得懂。《紅樓夢》膾炙人口,沒人敢說它不好,但它也相當通俗。不過,格調高而欣賞的人少,這也是實情,所以,文藝是沒有一把標準尺可以量的,惟一能評定一本作品的價值的,不是讀者,也不是文藝批評家,而是時間,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就是好作品。壞的作品,不用人攻擊謾罵,時間自然會淘汰它。身為一個作家,不必去管別人的批評和攻擊,只要能忠於自己,能對自己的作品負責任就行了。」
「你否定了文藝批評,」我說:「我以為這是很重要的,可以幫助讀者去選擇他們的讀物。」
「我並不否定文藝批評,」韋白笑笑,認真的說:「但是,當一個文藝批評家非常難,首先要有高度的文藝欣賞能力,其次要客觀而沒有偏見,前者還容易,要做到後者就不太簡單,那麼,有偏見的文藝批評怎會幫助讀者?何況,這是一個充滿戾氣的時代,許多人由於苦悶而想罵人,很多就借文藝批評來達到罵人的目的,徒然混淆了讀者的看法,弄得根本無從選擇。讀者不知道選擇哪一位作者?作者也不知道選擇什麼寫作方向?這樣,文藝批評就完全失去了價值。讀者通常都會去選擇他所喜歡的作家和讀物,他能接受多少是他自己的問題,並不需要人幫助。」
我有些困惑。「我並不完全同意你,韋校長。」
「我是說我們台灣的文藝批評很難建立,在我看來,文藝批評只能說是批評家對某篇文章的看法而已,可供讀者作參考,不能作準繩。」我比較瞭解他一些了,用手支著頤,我說:
「你認為寫作時該把人性赤棵裸的寫出來嗎?」
「這在於你自己了,」他注視我。「先說說你覺得人性是怎樣的?」「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有美,也有丑。不過,我認為美好的一面比醜惡的一面多。」
「就這樣寫吧!」他說,「你認為多的一面多寫,你認為少的一面少寫。」「你認為呢?」我熱心的望著他:「你比我成熟,你比我經驗得多,你認為人性是怎樣的?」
他拾起我肩上的一片落葉,那片落葉尖端帶著微紅,葉片是黃綠色,邊緣被蟲咬了一個缺口,缺口四周是一圈褐色的滾邊。他把玩著那片葉子,沉思有頃,然後,他把落葉放在我的裙子上,低聲說:「我不瞭解。」「什麼?」「我不瞭解人性是怎樣的,」他抬起眼睛來望著我。「因為我經驗得太多,所以我不瞭解。詠薇,有一天你會懂,人性是最最複雜而難解的東西,沒有人能夠分析它,像那片落葉一樣,你能告訴我,這片葉子是什麼顏色嗎?」
我說不出來,綠色裡揉和著黃,黃色裡夾雜著紅,紅色裡混合了褐。我握著那葉片,半晌,才抬起頭來,張大了眼睛,說:「我不知道它是什麼顏色,但是它是美麗的。」
「一句好話,詠薇,」他說,眼睛生動的凝視我:「你就這麼相信人生和人性吧,你還很年輕,許多經驗要你用生命和時間去體會,現在,你不必自尋苦惱的去研究它。嗯?」
這就是那個早上,朦朦朧朧的綠霧罩在碧澄澄的湖面,森林是一片暗綠,陽光靜靜的射在水上,反射著一湖晶瑩的、透明的綠。我和韋白坐在湖邊,把影子投在湖水裡,談論著文學和人性。四周只有蟬鳴,時起時伏,偶爾有幾片落葉,隨風而下。我們如同被一個夢所罩住,一個綠瑩瑩翠幽幽的夢。我心情恍惚,帶著近乎崇拜的情緒,傾聽韋白的談論,我們不知道談了多久,時間的消逝是在不知不覺中的。然後,我發現我半跪半坐在他的身邊,我的手伸在他的膝上,他伸長了腿,坐在草地上,雙手反撐在地下。他的眼神如夢,他那分成熟的憂鬱壓迫著我,使我內心酸楚而激動。
「我知道你為什麼留在這深山裡面,」我用著種不自覺的淒愴的語氣說:「因為你愛上了一個人,這人在青青農場,你為了她而不離開,對麼?」
他震顫了一下,迅速的把眼光從湖面調到我的臉上,那受驚的眼睛張得那麼大,像要把我吞進去,然後,他平靜了,深深的注視我,他說:「不要胡說,詠薇。」「你是的,對不對?」我固執的問,心臟被絞扭一般的微微痛楚起來。「你愛她,她也愛你,對不對?」
他凝視我,眉梢微蹙著,眼底的憂鬱色彩逐漸加重,臉色變得黯淡而蒼白。好半天之後,他坐正了身子,把我的雙手闔在他的手裡,用微帶震顫的聲音說:
「別在我身上找小說資料,好麼?詠薇?你不會瞭解我的,何苦去探究我呢?」我的肌肉緊張,血流加速,有股熱氣往我眼眶裡沖,我控制不住自己熱切而激動的聲調:
「我會瞭解你的,只要你不對我把你的門關著,我就會瞭解你的。」「詠薇,」他拂開了我額前的短髮,溫柔的注視我。「你還沒有長大,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瞭解許多事情,不要去強求吧,詠薇。」但是,那另外的一個女孩比我成熟嗎?比我年齡大嗎?比我瞭解他嗎?失意的淚水蒙住了我的視線,我從地上跳了起來,帶著受傷的感情和自尊奔向林裡,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激動,只覺得有股難以克制的、突發的傷心,靠在一棵松樹上,我用手蒙住了臉。聽到韋白奔進樹林的聲音,也聽到他焦灼的呼喚在林內迴盪:
「詠薇!詠薇!詠薇!」
我沒有移動,也沒有把手從臉上放下來,但是我知道他已經發現了我,而且走近了我。他停在我的面前,用手輕觸我的手臂,小心的說:「怎麼了?詠薇?我說錯什麼了?」
我把手放了下來,拭去了頰上的淚痕,忽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尤其他的表情那樣惶惑不安。垂下了眼簾,我不敢看他,輕輕的說:「沒什麼!你別理我吧!」
「你不要跟我生氣,好嗎?」他低聲下氣的問:「假如我說錯了什麼,那絕不是有意的,那是因為——因為——因為我心情太沉重的緣故。」他握住我的手。「懂了嗎?詠薇?不要哭,在你的年齡,應該是和歡笑不分開的。」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深沉的目光懇切而溫柔,那樣靜靜的望著我,使我心懷震顫,我對他搖搖頭,很快的說:「你也該和歡笑作伴,韋校長。希望那個使你心情沉重的苦惱能夠消除。最起碼,你該知道,有人誠心的希望你快樂,儘管那個人是你不在意的小女孩!」
說完,我的臉就整個的發起燒來,抽出我的手,我不再看他,就向山下狂奔而去。他沒有追趕過來,也沒有叫我,我一直衝到山下,面孔仍然發熱,心臟也不規律的猛跳著,奔跑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停住,好半天才能平靜的呼吸。休息片刻,我開始向幽篁小築走去,走得非常快,彷彿後面有什麼在追我似的。在那塊試驗地上,我碰到凌風,難得他也會幫忙除草剪枝。丟下了他手裡的鋤頭,他一把抓住了我。
「小蜜蜂,你從哪兒來?」他笑著問。
「別管我!」我擺脫開他,向幽篁小築跑去。
他追過來,一下子攔住了我。
「怎麼了?誰得罪了你?」
「別管我!」我大叫,從他身邊竄過去。
他伸出手來,迅速的握住了我的手腕,我掙扎,但是掙不脫他那強而有力的手指。
「怎麼回事?」他逼視著我:「今天你不太友善,有什麼東西刺傷了你?」「我說別管我!」我生氣的大喊,跺著腳:「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為什麼?」他瞇起眼睛,從睫毛後面打量我,慢條斯理的說:「我以為我們已經把關係建立得很好了,不是嗎?你有什麼不痛快的事,告訴我,讓我幫你想辦法出氣!」
我站住,不再和他掙扎,安靜的望著他,他那年輕的臉帶著慧黠的笑,我討厭這笑容,他看來多麼浮!多麼不夠深沉和成熟!吸口氣,我冷冷的說:
「告訴你,凌風,我沒有什麼不高興的事,你不必如此熱心!而且,我也不喜歡你抓住我。」
他被刺著似的鬆了手,笑容仍在唇邊,但語氣已不和平:
「對不起,小姐,希望我沒有傷了你尊貴的手臂,」他望望自己的手:「我以為我的手是沒有毒的。」
「好了,」我轉過身子。「我要回房去休息了。」
「慢著!」他又攔住了我,眼睛裡有著危險的信號。「詠薇,什麼因素讓你這樣驕傲?你以為我在追求你?還是你自認是公主或女皇?」「我沒有以為什麼,」我懊惱的,大聲的說:「你最好讓開!別來打擾我!」「沒那麼容易,」他冷然的說,又抓住了我,這次是百分之百的不友善。「你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你以為可以隨便對我板臉和教訓我?我今天要剝去你這件驕傲的外衣!」
一把握緊了我的肩膀,他突然箍住了我的身子,在我還沒弄清楚他的意圖以前,他的頭已經對我的頭壓了過來,我發出一聲喊,開始猛力的掙扎,但他把我箍得緊緊的,反翦了我的雙手,用他的一隻手緊握著,另一隻手扯住了我的頭髮,使我的頭無法移動。然後,他的嘴唇緊壓在我的唇上,他扯住我頭髮的手滑下去,攬住了我的腰。我無力於掙扎,他的嘴唇柔軟、灼熱,而濕潤,舌尖抵住了我牙齒。我透不過氣來,暈眩的感覺逐漸籠罩了我,我覺得要窒息,要暈倒。而另一種燒灼的熱力從我唇上遍佈全身,使我渾身酥軟無力。陽光在我頭頂上閃耀,我眼前浮動著千千萬萬道金色的光芒,那些光芒跳動著,旋轉著,飛舞著。
幾千個世紀都過去了,幾百個地球都破碎了,他終於放鬆了我,他那發亮的眼睛在我眼前變得特別大,他的聲調瘖啞,卻帶著勝利的嘲弄:「我打賭你從沒被人吻過,嗯?」
我呆呆的站著,屈辱的淚水湧進了我的眼眶,草原,樹木,和凌風那可惡的臉全在那層淚霧之後浮動,我努力想平伏自己的喘息,卻越來越被升高的憤怒弄得呼吸急促,胸腔燃燒得要爆裂。他把雙手插進口袋裡,唇邊浮上一個微笑,清了清喉嚨說:「這有沒有幫助你認清自己?嗯?你知道嗎?你是個熱情的小東西,你全身都燃燒著熱情的火焰,你所需要的是火種,讓我來做你的火種,幫助你燃燒,如何?」
我聽著他說完,然後,我舉起手來,像我在電影上見過的一樣,狠狠的抽了他一耳光。他毫無防備之下,這一掌打得又清又脆。我沉重的呼吸著,憤憤的說:
「你卑鄙!下流!而無恥!我永遠不會看得起你!永遠不會!」轉過身子,我奔進了幽篁小築,一直衝進我的屋裡,鎖上了房門。我沒有出去吃午餐,章伯母來喚我的時候,我隔著門告訴她我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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