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雲樓正坐在李大夫的客廳中,跟李大夫做一番懇切的長談。他來李家已經很久了,但是,李大夫白天在某公立醫院上班看病,晚上,自己家裡也有許多病人前來應診,所以非常忙碌。雲樓一直等到李大夫送走了最後一個病人,才有機會和李大夫談話。坐在那兒,雲樓滿面憂愁的凝視著對方。李大夫卻是溫和而帶著鼓勵性的。
「你希望知道些什麼?」他望著雲樓問。
「涵妮。她到底有希望好嗎?」雲樓開門見山的問。
李大夫深深的看著雲樓,沉吟了好一會兒。
「你要聽實話?」「當然,我要坦白的,最沒有保留的,最真實的情形。」
李大夫點燃了一支煙,連抽了好幾口,然後,他提起精神來,直望著雲樓說:「如果我是你,我寧願不探究真相。」
「怎麼?」「因為真相是殘忍的。」李大夫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說坦白話,她幾乎沒有希望痊癒,除非……」
「除非什麼?」「除非我們的醫學有驚人的進步。進步到可以換一個心臟或是什麼的。但,這希望太渺茫了。涵妮的情形是,不繼續惡化就是最好的情況。換言之,我們能幫助她的,就是讓她維持現狀。」雲樓深吸了口氣。「那麼,她的生命能維持多久呢?」他鼓起勇氣問。
「心臟病患者的生命是最難講的,」李大夫深思的說。「可能拖上十年二十年,也可能在任何一剎那間就結束了。涵妮的病況也是這樣,但她的病情有先天的缺陷,又有後天的併發症,所以更加嚴重一些,我認為……」他頓住了,有些猶豫。「怎麼?」雲樓焦灼的追問著。
「我認為,」李大夫坦白的看著他。「她隨時可以死亡。她的生命太脆弱了,你要瞭解。」
雲樓沉默了,雖然他一開始就知道涵妮的情形,但是,現在從涵妮的醫生嘴裡再證實一次,這就變成不容人抗拒的真實了。咬著牙,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死亡的陰影像個巨魔之掌,伸張在那兒,隨時可以抓走他的幸福、快樂和一切。
「不過,」李大夫看出他的陰沉及痛苦,又安慰的說:「我們也可以希望一些奇跡,是吧?在記載上,也有許多不治之症,在一些不可思議的、神奇的力量下突然不治而愈。這世界上還是有許多科學不能解釋的事的,我們還犯不著就此絕望,是不是?」雲樓抬頭看了李大夫一眼,多空泛的句子!換言之,科學對於涵妮已經沒有幫助了,現在需要的是神力而不是人力。他下意識的望了望窗外黑暗的天空,神,你在哪兒?你在哪兒?「請告訴我,」他壓抑著那份痛楚的情緒,低聲的說:「我能帶她出去玩嗎?看看電影,逛逛街,到郊外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可以嗎?」李大夫沉吟良久,然後說:
「應該是可以的,但是,記住,她幾乎是沒有抵抗力的,她很容易感染一切病症,所以公共場合最好少去。以前,她曾經在街上昏倒過,必須避免她再有類似的情形發生。再加上冷啦暖啦都要特別小心……」他定住了,歎了口氣。「何必要帶她出去呢?」「她像一隻關在籠子裡的小鳥。」雲樓淒然的說。
「她已經被關了很久了,」李大夫語重心長。「別忘了,關久了的鳥就不會飛了,別冒險讓她學飛。」
「你的意思是,她根本不適宜出門,是嗎?」雲樓凝視著醫生。「我很難回答你這個問題,」李大夫深吸了一口煙,又重重的噴了出來。「我看著涵妮長大,當她的醫生當了十幾年,從許多年以前,我就擔心著有一天她會長睡不醒。可是,她熬到現在了,她身上似乎有股精神力量支持著她,尤其最近,她體重增加,貧血現象也有進步,我想,這是你的功勞。」他望著雲樓,笑了笑。「所以我說,說不定會有種神奇的力量讓她度過難關。至於她能不能出門的問題,以醫學觀點來論,最好是避免,因為舟車勞頓,風吹日曬,都可能引起她別的病,而她身體的狀況,是任何小病症,對她都可能造成大的不幸。可是,也說不定你帶她出去走走,對她反而有利,這就不是醫學範圍之內的事了,誰知道呢?」
「我懂了,」雲樓點了點頭。「就像她母親說的,她是一粒小水珠,碰一碰就會碎掉。」
「是的,」李大夫又噴了一口煙。「我們只能盡人力,聽天命。」「那麼,她也不能結婚的了?」
「當然,」李大夫的目光嚴重而銳利。「她決不能過夫婦生活,所以,我還要警告你,必要的時候,要疏遠一點,否則,你不是愛她,而是害她了。」
雲樓閉了閉眼睛,耳畔,清晰的浮起涵妮的聲音:
「我要嫁給你,我要跟你生兒育女!」
像一根鞭子,對他兜心的猛抽了一下,他疼得跳了起來。呵,涵妮,涵妮,涵妮!從李大夫家出來,夜已經深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中竟飄著些兒細雨,冷冷的,涼涼的,帶著深秋的寒意。他騎上摩托車,一種急需發洩的痛楚壓迫著他,他不想回家,發動了馬達,他向著冷雨寒風的街頭衝了過去。加快了速度,他不辨方向的在大街小巷中飛馳。雨淋濕了他的頭髮,淋濕了他的面頰,淋濕了他的毛衣,好涼好涼,他一連打了兩個寒顫。寒夜中的奔馳無法減少他心中鬱積的淒惶和哀愁,他把速度加得更快,更快,不住的飛馳,飛馳……在雨中,在深夜,在惻惻的秋風裡。前面來了一輛計程車,他閃向一邊,幾乎撞到一根電桿木上,他緊急煞車,車子發出驚人的「嗤」的尖響,他幾乎摔倒,腿在車上刮了一下,撐在地面上,好不容易的維持了身子的平衡,他摔了摔頭,雨珠從頭髮上摔落了下來。用手摸摸濕漉漉的頭髮,他清醒了。站在街燈下面,他看著自己的影子,瘦瘦長長的投在地面的雨水中。
「涵妮,但願你在這兒,我能和你在雨霧中,從黑夜走到天明。」他喃喃的說著。近來,他發現自己常有對一切東西呼喚涵妮的習慣。涵妮,這名字掠過他的心頭,帶著溫暖,帶著淒楚,帶著疼痛的深情。跨上了車子,他想發動馬達,這才發現腿上有一陣痛楚,翻開褲管,腿上有一條大口子,正流著血,褲管也破了。皺了皺眉,他用手帕繫住傷口,騎上車子,向歸途駛去。走進大門,客廳的燈光使他緊鎖了一下眉,誰?不會是涵妮吧?自己的模樣一定相當狼狽。把車子推進了車房,正向客廳走去,客廳的門開了,一個細嫩的、嬌柔的聲音怯怯的喊著:「雲樓,是你嗎?」涵妮!雲樓的眉毛立即虹結在一起,心中掠過一陣激動的怒意,叫你睡,你就不睡!這樣身體怎麼可能好!怎麼可能有健康的一日!這樣單薄的身子,怎禁得起三天兩頭的熬夜!他大踏步的跨進了客廳,怒意明顯的燃燒在他的眼睛裡,涵妮正倚門站著,睡衣外面罩了件自色紅邊的晨褸,在夜風中仍然不勝瑟縮。看到雲樓,她高興的呼叫著:
「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我急死了,我以為你……」她猛然住了口,驚愕而恐慌的望著他:「你怎麼了?你渾身都是水,你……」「為什麼不去睡覺?」雲樓打斷了她,憤憤的問,語氣裡含著嚴重的責備和不滿。「我……哦,我……」涵妮被他嚴厲的神態驚呆了,驚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她那清湛的眸子怯怯的望著他,帶著股委屈的、畏縮的,和祈求的神情。「我……我本來睡了,一直睡不著,後……後來,我聽到下雨了,想起你沒帶雨衣,就……就……就更睡不著了,所……所以,我就……就爬起來了……」她困難而艱澀的解釋著,隨著這解釋,她的聲音顫抖了,眼圈紅了,眼珠濕潤了。
「我告訴過你不要等我!」雲樓餘怒未息,看到涵妮那小小的身子,在寒夜中不勝瑟縮的模樣,他就有說不出來的心疼,跟這心疼同時而來的,是更大的怒氣。「我告訴過你要早睡覺!你為什麼不肯聽話?衣服也不多加一件,難道你不知道秋天的夜有多涼嗎?你真……」他瞪著他,「真讓人操心!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涵妮的睫毛垂了下來,眼睛閉上了,兩顆大大的淚珠沿著那好蒼白好蒼白的面頰上滾落了下來。她用手一把蒙住了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哭出聲來,那纖細的手指和她的面頰同樣的蒼白。她的身子顫慄著,在遏止的哭泣中顫慄,抖動得像秋風中枝頭的黃葉。雲樓愣住了,涵妮的眼淚使他大大的一震,把他的怒氣震消了,把他的理智震醒了。你在幹什麼?他自問著,你要殺了她了!你責備她!只為了她在寒夜中等待你回來!你這個無情的,愚蠢的笨蛋!他衝過去,一把抱住了涵妮,把她那顫動著的、小小的頭緊壓在自己的胸前,喊著說:「涵妮!涵妮!不要!別哭,別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晚回來讓你著急,又說話讓你傷心,都是我不好,涵妮,別哭了,你罰我吧!」涵妮啜泣得更加厲害,雲樓用手捧住她的臉,深深的望著那張被淚所浸濕了的臉龐,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纏絞了起來。「涵妮,」他說著,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霧氣。「你要原諒我,我責備你,是因為太愛你了,我怕你受涼,又怕你睡眠不夠,你知道嗎?因為你身體不好,我很焦急,你知道嗎?」他用大拇指拭去她面頰上的淚。「原諒我,喂?別哭了,喂?你要怎麼罰我,就怎麼罰我,好吧?」
涵妮仰望著他,眼睛好亮好亮,好清好清,黑色的眼珠像浸在潭水中的黑寶石,深湛的放著光采。
「我……我沒有怪你,」她低低的說,聲音柔弱而無力。「我只是覺得,我好笨,好傻,什麼都不會做,又常惹你生氣,我一定……一定……」她抽噎著。「是很無用的,是惹你討厭的,所以……所以……」她說不下去了,喉中梗塞著一個大硬塊,氣喘不過來,引起了一陣猛烈的咳嗽。
雲樓慌忙攬著她,拍撫著她的背脊,讓她把氣緩過了。聽了她的言語,看到她的嬌怯,他又是急,又是疼,又是難過,又是傷感,一時心中紛紛亂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扶她坐在沙發上,他緊緊握著她的雙手,說:
「你決不能這樣想,涵妮,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有多深,有多重,噢,涵妮!」他覺得沒有言語可以說出自己的感覺,沒有一個適當的字可以形容出他那份瘋狂的熱情和刻骨刻心的疼痛,拿起她的兩隻手,他把臉埋在她的掌心之中。呵,涵妮,你必須好好的活著!呵!涵妮,你必須!他說不出口來,他顫抖著,而且流淚了。
「哦,雲樓,你怎樣了?」涵妮驚慌的說,忘了自己的難過了。「你流淚了?男孩子是不能流淚的呢!雲樓!是我惹你傷心嗎?是我惹你生氣嗎?你不要和我計較呵,你說過的,我只是個很傻很傻的小傻瓜……」
雲樓一把攬過她來,用嘴唇瘋狂的蓋在她唇上,他吻著她,吮著她,帶著壓抑著的痛楚的熱情。哦,是的,他想著,你是個小傻瓜,很傻很傻的小傻瓜,讓人疼的小傻瓜,讓人愛的小傻瓜,讓人心碎的小傻瓜!
抬起頭來,雲樓審視著她的臉,她的那張小臉煥發著多麼美麗的光采呵!「你從晚上到現在還沒有睡過嗎?」他憐惜的問。
「我……我睡過,但是……但是……但是睡不著,」她結舌的說,一面小心的、偷偷的從睫毛下面窺探他,似采怕他再生氣。「我……我一直胡思亂想,」她忽然揚起睫毛來,直視著他,說:「你家裡反對我,是不是?」
雲樓猛的一震,瞪大了眼睛,他說:
「誰說的?」「我聽到媽媽在跟爸爸說,好像……好像說你爸爸反對我,是嗎?」雲樓心中又一陣翻攪,眉頭就再度緊鎖了起來,是的,前兩天父親來過一封長信,洋洋灑灑五大張信紙,一篇又一篇的大道理,讓你到台灣來是唸書的,不是來鬧戀愛的!尤其和一個有病的女孩子!你是孟家唯一的男孩子,要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美萱下學期高中就畢業了,她配你再合適也沒有,為什麼你偏偏要去愛一個根本活不長的女孩?假若你不馬上放棄她,下學期你就不要去台灣了……父親,他幾乎可以看到父親那張終日不苟言笑的臉,聽到他那嚴肅的責備,他知道,他永不可能讓父親瞭解自己這份感情,永不可能!
「是嗎?雲樓,是嗎?」涵妮追問著,關懷而擔憂的眸子直射著他的臉。他醒悟了過來,勉強的振作了一下,他急急的說:
「沒有,涵妮,你一定聽錯了,爸爸只是怕我為戀愛而耽誤了功課,並不是反對你……」他倉卒的編著謊言。「他希望我大學畢業之後再戀愛,認為我戀愛得太早了,他根本沒見過你,怎麼會反對你呢?你別胡思亂想,把身體弄……」他一句話沒有說完,鼻子裡突然一陣癢,轉開頭去,他接連打了兩個噴嚏,這才感到濕衣服貼著身體,寒意直侵到骨髓裡去。這噴嚏把涵妮也驚動了,跳起身來,她嚷著說:
「你受涼了!你的濕衣服一直沒換下來!」從上到下的看著他,她又大大的震動了。「你受了傷!你在流血!」
「別嚷!」雲樓蒙住了她的嘴。「不要吵醒了你爸爸媽媽。我沒有什麼,只是摔了一跤,天下雨,路太滑。」
「我就怕你摔!」涵妮壓低了聲音喊:「你總是喜歡騎快車!以後不可以騎車去學校了,報上每天都有車禍的新聞,我天天在家裡擔心!」「你就是心事擔得太多了,所以胖不起來!」雲樓說。「算了,你別管那個傷口!」但是,涵妮跪在他面前,已經解下了那條染著血和泥的手帕,注視著那個傷口,她的臉色變白了,低呼著說:
「天哪,你流了很多血!」
「根本沒有什麼,」雲樓說:「你該去睡了,涵妮。」
「我要去弄一點硼酸水來給你消消毒,」涵妮說,「我房裡有一瓶,上次牙齒發炎買來漱口用的。我去拿,你趕快回房去換掉濕衣服。」「涵妮!」雲樓忍耐的說:「你該睡覺了。」
「我給你包好傷口,我就睡,好嗎?」她祈求的說:「否則,我會睡不著,那不是和不睡一樣嗎?」
雲樓望著那張懇求似的小臉,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那麼,快去拿吧!」涵妮向樓上跑去,一面回頭對他說:
「你回房去換衣服,我拿到你房裡來弄!」
雲樓回到房裡,剛剛換掉了潮濕的衣服,涵妮已經捧著硼酸水和紗布藥棉進來了。雲樓坐在椅子裡,涵妮跪在他面前,很細心的,很細心的給他消著毒,不時抬起眼睛來,擔心的看他一眼,問:「我弄痛了你嗎?」「沒有,你是最好的護士。」
涵妮悄悄的微笑著。包紮好了傷口,她歎了口氣。
「你明天應該去看醫生。」她說。
「不用了,經過了你的手包紮,我不再需要醫生了。你就是最好的醫生。」
涵妮仰頭看著他,然後,她發出一聲熱情的低喊,把頭伏在他的膝上,她說:「我要學習幫你做事,幫你做很多很多的事。」
雲樓撫摸著她的頭髮。
「你現在最該幫我做的一件事,就是去睡覺,你知道嗎?」雲樓溫柔的說。「是的,我知道。」涵妮動也不動。
「怎麼還不去?」「別急急的趕我走,好人。」涵妮熱烈的說:「期待了一整天,就為了這幾分鐘呀!」
雲樓還能說什麼呢?這小女孩的萬斛柔情,已經把他纏得緊緊的了。他們就這樣依偎的坐著,一任夜深,一任夜沉。直到房門口一陣腳步聲,他們同時抬起頭來,在敞開的門口,雅筠正滿面驚愕的站著。「涵妮!」她驚喊。涵妮站起身來,帶著些兒羞澀。
「他受傷了,我幫他包紮。」她低聲的說。
「回房去睡吧,涵妮。」雅筠說:「你應該學習自己照顧自己,我不能每夜看著你。快去吧!」
涵妮對雲樓投去深情的一瞥,然後,轉過身子,她走出房間,在雅筠的注視之下,回房間去了。
這兒,雅筠和雲樓面面相對了,一層敵意很快的在他們之間升起,雅筠的目光是尖銳的,嚴肅的,責備的。
「你必須搬走,雲樓。」她簡捷了當的說。
雲樓迎視著她的目光,有股熱氣從他胸中冒出來,他覺得頭痛欲裂,而渾身發冷。
「如果你要我這麼做。」他說。
「是的,為了涵妮。」「為了涵妮?」雲樓笑了笑,頭痛得更厲害了。「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收住了笑,他銳利的看著雅筠。「如果你要殺她,這是最好的一把刀!」
「雲樓!」雅筠喊:「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可以走,」他簡單的說:「但是,伯母,你對涵妮瞭解得太少了!」雅筠呆住了,瞪視著雲樓,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眼前這個年輕人把她擊倒了,她一時之間,茫然失措,好半天,她才抬起眼睛來,緊緊的盯著雲樓:
「但願你是真瞭解涵妮的!」她說。「但願你帶給她的是幸運而不是不幸!假若有一天,涵妮有任何不幸,記住,你是劊子手!」說完,掉轉了頭,她走了。
雲樓關上了房門,雅筠這幾句話,像一把尖刀般刺痛了他,倒在床上,他痛苦的閉緊了眼睛,覺得腦子中像有人灑下了一萬支針,扎得每根神經都疼痛無比。咬緊了牙,他喃喃的說:「涵妮,你不會有任何不幸,你不會!永不會!永不會!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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