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下了一星期的雨。
湘怡對著鏡子,細心的把白襯衫的領子翻到綠毛衣外面來,又用牙齒咬了咬嘴唇,希望能增加它的紅潤。面頰太蒼白了,她借用嫂嫂李氏的唇膏,淡淡的抹上一層,又覺得太過分了,再用手絹一起擦掉。把辮子末梢的黑綢結換成了綠色的緞結,再在大襟上別上一朵自製的黃色小絨花。自己對鏡而視,樸實清新之餘,也有著屬於青春的動人韻致。把鏡子倒扣在桌子上,她不由自主的長歎了一聲。
「哼,我們家大小姐大概在害相思病了,一天到晚的唉聲歎氣!」門邊,李氏的聲音冷冷的傳了過來,湘怡迅速的抬起頭來,對外間屋裡張望了一眼,李氏正在縫紉機上忙碌著。軋軋機聲裡伴著冷嘲熱諷。哥哥湘平在休假,躺在籐椅裡,拿一張報紙蒙住了臉。湘怡訕訕的站起身來,走到外間屋裡,李氏抬起眼睛看了看她。「打扮得像個花蝴蝶似的,又是去醫院看那個小白臉,對吧?」李氏撇了撇嘴,「人家是總經理的兒子,有錢嘛!」「嫂嫂,」湘怡懇求的看著李氏,申辯的說:
「人家已經要訂婚了,根本不是……」
「是呀!」李氏立即搶白的接了口:「人家已經要訂婚了。你還湊什麼熱鬧吧?你也不自己衡量衡量,是不是塊配得上經理少爺的料!我們給你介紹的張科長有什麼不好?嫌人家年紀大,嫌人家沒頭髮……哼,頭髮能做什麼用呀?這不是滑稽嗎?……」「嫂嫂!」湘怡再喊。鄭湘平的報紙滑了下來,眼睛從報沿上望著湘怡。他是個白皙而清瘦的青年,雖然不過三十出頭,孩子、家庭、和生活的重擔已經把他折磨得沒有絲毫的生氣,看來倒像個小老頭了。平日,他是從沒有什麼主見的,太太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對於太太的脾氣,他深知而畏懼,聽到湘怡語氣裡的抗議成份,他不禁放下了報紙。
「湘怡,」他插嘴說:「你那個男朋友家裡到底是做什麼的?」「哥哥,」湘怡忍耐的說:「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同學的未婚夫!」「好,那麼你天天去看他幹什麼?」
「大家常在一起玩的嘛,他受了傷,總應該去看看嘛!」
「哼!」李氏在一邊又應了聲:「去看看!搽胭脂抹粉的!湘平,你妹妹是動了春心了!可是,人家看不上你介紹的!」
「湘怡,」那位哥哥皺皺眉,擺出一副「家長」的姿態來,沉著聲音說:「張科長對你很不錯,你的意思到底怎麼樣?」
「哥哥!」湘怡喊。「這樣吧,你們先做做朋友,大家多瞭解瞭解,這個星期天,張科長請你去碧潭玩,別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哥哥,」湘怡急急的說:「這星期天我有事!」
「有事?什麼事?」「嘉文出院,他們要給他開一個慶祝會。」湘怡不經思索的說出了口。「看!可不是!又是那個杜嘉文!」李氏帶著一臉勝利的笑說。「我已經答應了張科長,」做哥哥的損及了尊嚴,不高興的瞪起了眼睛。「你去赴張科長的約,姓杜的還是少和他來往,那種花花公子見一個追一個,準沒安好心!」
「他……根本……沒有……追,追我嘛!」湘怡憋著氣說,眼睛裡已蒙上一層淚翳。「好了,好了,別說了。」那位嫂嫂做好做歹的說:「再說下去,小姐又該淚汪汪了,給鄰居看到,還說我們做哥哥嫂嫂的欺侮了她呢!」湘怡咬住牙,強忍住那股在眼眶裡沖激的熱浪。半天之後,才怯怯的說:「我可以出去了嗎?」「聽聽這口氣!」李氏說:「好像有誰不許她出去似的!要去就去吧,做出這個委屈樣子來給誰看呢!」
湘怡垂下頭,慢慢的走向門口,披上一件破舊的玻璃雨衣,穿上了鞋子。再回頭對屋裡張望了一眼,輕輕的說:
「哥哥嫂嫂,要我帶什麼東西回來嗎?」
「算了算了,用不著,不敢麻煩你!」
湘怡不再說話,沿著那七彎八拐的走廊,向屋外走去。一路經過的房間,鄰居太太們都對她好奇的張望著,她知道在李氏傳播之下,她早已成為眾所周知的小花蝴蝶。低著頭,好不容易才走出那幢雜居了好幾十戶的日式房子。街上涼涼的風和冷冷的雨包住了她,她挺挺背脊,到現在才覺得自己能透出一口氣來。「怎樣的一份生活?」她茫茫然的想著,向醫院的方向邁著步子。「我的未來會怎樣?和哥哥嫂嫂住一輩子?嫁給張科長?還是——?」她搖搖頭,風很大,掀起了她的雨衣,暮色籠罩的街頭寒意深深,她打了個冷顫。「我還要過多久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獲得解脫?」她仰頭看看天,蒼灰色的雲層厚厚的堆積著:「如果一個人能知道自己的未來就好了,誰能明白五年之後的我是什麼樣的情況?十年之後呢?二十年之後呢?這些日子還遙遠得很,但總有一天會來的,那時的我將如何?」她把雨帽拉低了些,沉思的往前走著,眼睛注視著腳前的地下。到了醫院門口,她抬起頭,卻一眼看到可欣和紀遠肩並肩的走出醫院。出於下意識,她在廊柱後面隱住了身子,沒有和他們打招呼。他們也沒有看到湘怡,紀遠幫可欣拿著傘,兩人慢慢的向街頭走去。可欣在熱烈的談著什麼,小小的、黑髮的腦袋靠近了紀遠寬闊的肩膀。
湘怡目送他們的影子消失在雨霧蒼茫的街頭,才轉過身走進醫院。她對自己搖了搖頭,滿心的困惑和不解。近來,紀遠每日黃昏送可欣回家,幾乎已經變成一條不變的課程。這也沒有什麼不對,但,又有些不太尋常。她曾問過可欣:「你和紀遠都談些什麼?」
「嘉文。只是談嘉文。」
只是談嘉文?當然啦,這是一個兩人都很熟悉的題目,一個的好朋友,另一個的未婚夫。他們有的是談不完的資料。一切都很正常,用不著她替古人操心。
上了樓,嘉文住在特等病房,擁有相當大的一間,還有待客的沙發和籐椅。她敲了敲門,裡面,嘉文在說「請進」,她推開門走了進去。「哦,是你,」嘉文說,他已經下了床,靠在沙發裡,百無聊賴的翻弄可欣的那本安娜·卡列尼娜。「紀遠和可欣剛剛走,你沒有碰到他們?」他問。
「噢,沒有。」湘怡很快的說,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說謊,才說過她就臉紅了。「沒碰到嗎?」嘉文怏怏然的說,頓時又無精打采起來,重複的說了句:「他們剛剛走。」
湘怡在沙發上坐下,仔細的打量著嘉文,後者的神情有些落寞。「是不是明天出院?」她問。
「是的,其實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嘉文有些懊惱的說:「住醫院住得我難過透了!」
「何不去躺躺?」「躺著也是無聊。」「看書?」「看不進去。」「你躺著,我念給你聽,怎樣?」「怎麼敢——」「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也沒事幹!」她很快的打斷他,立即接過他手裡的書,用溫和而鼓勵的眼睛望著他。「好嗎?」
「不好意思。」「別不好意思了,」她笑了,覺得很溫暖,很開心。「你去躺著,我會讓你很舒服,我喜歡服侍別人,假如我不是念了師大,我就要去念護專,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好護士。」
「但是你怕見血。」「怕見血?誰說的?」「可欣。」「哦哦,」她的臉又紅了。「是的,我有些怕見血。好了,現在,去躺著吧。」他躺上了床,她打開了書,室內的光線昏昏暗暗,她的辮子垂在床沿上,低垂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了一圈弧形的陰影。她低柔的念了起來,圓潤的聲調如山泉輕瀉。
「所有的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每個不幸的家庭有它自己的不幸。……」房門被陡的衝開了,嘉齡帶著一頭的雨珠闖了進來,一件花格呢的長大衣裹著她,垂著長穗子的圍巾繞在脖子上。她看來年輕、美麗、而且充滿了用不完的活力。
「噢!好哥哥,你今天怎樣?」她撲到床邊,帶笑的揉了揉嘉文的頭髮,又親暱的擠擠眼睛。「星期天,我們給你籌劃了一個大的慶祝會!」把嘴唇俯在嘉文的耳邊,她悄悄的說:「我預先洩露一個秘密給你聽,你別告訴爸爸你知道了。星期天,爸爸準備當眾宣佈你和可欣訂婚,現在正忙著幫你們訂戒指呢!」嘉文愣了愣,這消息帶給他一陣欣喜的激盪,眼睛佇立刻燃起了光彩。嘉齡不等他有任何表示,就站直身子,轉向了湘怡,用迫不及待的語氣說:
「湘怡,看到紀遠嗎?」
「紀——遠——?」湘怡有些心不在焉。
「是嘛,紀遠!看到沒有?我到處都找不到他!他的房東老太太說他成天到晚沒人影子,這個紀遠不知在搞什麼鬼!」
「你找紀遠做什麼?」嘉文問。
「有事嘛!」「嘉齡,少去找他,他的女朋友是用打來計算的,他對任何女孩子都沒有誠意。」嘉文說。
「呸!說這些幹嘛?我又不追求他!」嘉齡瞪大眼睛,不耐的跺跺腳:「你到底看到他沒有?」
「剛剛從這裡出去,和可欣一起。」
「我追他們去!」嘉齡嚷著,把圍巾拋向腦後,一轉身就向室外衝去,連「再見」都來不及對屋子裡的人說。嘉文目送她跑得沒影子了,才調轉眼光,對湘怡笑笑,說:
「嘉齡真是!」湘怡沒表示任何意見,只也微笑了笑,帶著幾分惘然和蕭索。然後,她低下頭,又用她清晰低柔的聲調,念著剛剛被嘉齡所打斷的句子:「所有的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每個不幸的家庭有它自己的不幸。……」
紀遠和可欣沿著人跡稀少的街道,向前面慢慢的踱著步子。雨在傘面上低吟,風在街道上穿梭。暮色堆積著,雨霧迷濛,到處都是灰茫茫的一片。這幾條街道,他們早就走熟了,在這些街道上,他們已談遍了嘉文的一切:身世、個性、嗜好、外表、人品、和種種種種的小故事。
這是雨霧中最後一次的散步,明天,嘉文要出院,這黃昏的漫談也將結束。不過,也差不多了,關於嘉文的一切題材,都已談盡了。如果繼續散步下去,能談些什麼呢?
轉了一個彎,距離可欣的家沒有多遠了,那條巷子已遙遙在望,巷口孤零零的豎著一個路牌。雨忽然加大,一陣狂風幾乎吹翻了傘。紀遠下意識的攬住了可欣的腰,似乎怕她被風吹倒。他的手停在那兒,不再放回原處了。
「在重慶的時候,」可欣搜索枯腸,竭力找尋著她和嘉文的片片段段,「我們的家住在沙坪壩,嘉文住在城裡。大轟炸的時期,城裡非常危險,杜伯伯的工作離不開城裡,就把嘉文和嘉齡送到我家來寄住。」她仰頭看看天,迎了一臉的霏霏細雨。「那真是一段快樂的日子!我和嘉文也不上學校,整天在田野和山坡上亂跑,有一次,我們在一個小樹林裡迷了路。我們從下午走到天黑,一直穿不出那個小樹林,嘉文拉住我的手,叫我不要怕,但他自己的聲音卻是顫抖的。我們走了又走,疲倦得無法舉步,天那麼黑,碰來碰去都是樹,最後,我們走到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土地廟的前面,那土地廟只有半個人高,裡面供著一尊黑黝黝的土地爺。我坐在廟前的石頭凳子上,背倚著一棵大樹。我哭了,嘉文也哭了,我們緊緊的靠在一起,一直哭著哭著,然後,我的頭倚著他的肩膀,他的手環抱著我,兩個人都睡著了。」
她停住了,那靜靜的敘述,像在說一個久遠以前的夢。紀遠一聲不響,步伐緩慢而穩定。
「後來,爸爸和媽媽拿著手電筒找到了我們,把我們抱回了家裡,我們都太累了,只醒來一忽兒,就又睡著了。那一夜,媽媽怕我們受了驚,把我們放在一張床上,陪我們睡了一夜。半夜裡,嘉文哭醒了,怕老虎咬了我,我也醒了,抱著嘉文不放……」她歎息了一聲,幽幽的說:「孩子時期的感情!」紀遠仍然沒有開口,可欣也沉默了下來。走了一段,可欣不耐那份寂靜,開始輕輕的哼起一支歌來:
「記得當時年紀小,我愛談天你愛笑,
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稍鳥在叫。
我們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夢裡花兒落多少。」
「很美!」紀遠忽然說。
「什麼?」「你的歌,你的人,你的故事。」紀遠說,聲調平靜而深沉。「你喜歡?」可欣問。「你指什麼?歌?人?還是故事?」
可欣的臉上一陣燥熱,冷冷的雨驅不散她胸頭突然湧上的熱浪。暗中看了紀遠一眼,他注視著前方被雨淋濕的街道,一副對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
「我本來想學音樂。」她答非所問的調轉了話題。
「為什麼沒有學?」「爸爸認為我學文史比音樂好,他學了音樂,卻一生都不得志。」紀遠沒有答話,他們繼續向前面走,沉默又不知不覺的來臨了。轉入了可欣所住的巷子,紀遠並沒有及時告辭,他跟著她一直到了大門口。「好了,到了,」可欣勉強的一笑說。「要不要進去坐坐?你從沒有到過我家。你會和我母親談得來的,她是個最開明而隨和的母親。」她說得很急很快,似乎生怕遭受拒絕。
紀遠笑笑,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可欣用鑰匙開了門。紀遠機械化的走進了那小小的院落。冬末春初的季節,一枝早放的杜鵑在牆角絢爛的綻放著。可欣走到玄關,伸頭看了看,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她揚著聲音喊了一句:
「媽媽!」沒有人應,她詫異的說:
「奇怪!」轉向紀遠,她邀請的說:「進來吧!」
走上了榻榻米,客廳的小茶几上,雅真留了一張小紙條:
「可欣:我出去購物,即返。母留條」「媽媽出去了,」可欣放下紙條,脫掉大衣,抖了抖頭髮上的水珠。「我們請了一個阿巴桑煮飯和灑掃,是上班制的,大概還沒有來煮晚飯。你今天就在我們家吃晚飯吧,好嗎?」
「不,小辮子在等我。」
「小辮子是誰?」「我房東老太太的孫女兒。」
「哦,」可欣很快的看了紀遠一眼:「很漂亮嗎?」
「誰?」「小辮子。」「當然,她非常漂亮,也非常可愛。」紀遠說,打量著這幢小巧而雅致的日式房子。
「這是我的房間,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可欣拉開了自己房間的紙門。紀遠走了進去,這間房間雅潔清爽,床上鋪著淺綠色的被單,窗上是同色的窗簾,書桌上,一張嘉文的放大照片正靜靜的、含笑的注視著全室。
「你坐坐,我去給你倒杯茶。」
可欣說著,退出了屋子。紀遠在書桌前的椅子裡坐了下來,出神的凝視著嘉文那張照片。在照片旁邊,一本厚厚的冊子正放在那兒,冊子裡不知夾著什麼,露出一角來。他無意識的翻開了那本東西,卻一眼看到是枝早已枯萎的似曾相識的紅葉!他猛的一震,心臟迅速的狂跳了,定了定神,他才認出那是本日記本,拿起了那枝紅葉,他看到葉子下面所壓住的兩句話:「相見爭如不見?
有情還似無情!」他站起身來,倚著桌子,在心靈狂猛的激盪之下,呆呆的愣住了。可欣捧了茶杯進來,把茶放在桌上,笑容可掬的說:
「阿巴桑已經來了,在廚房裡,你就留下來吃飯……」她的話忽然停了,笑容在她唇邊凍結,她的眼光從日記本、紅葉……一直移到他的臉上,血色離開了她的面頰,張開嘴,她口吃的、訥訥的說:「你——你——你在做什麼?」
「不做什麼。」紀遠喉嚨瘖啞的說,把紅葉放在桌上。然後,他慢慢的抬起頭來,慢慢的車轉身子,接著,就突然拉住了可欣的手。在可欣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以前,她的身子已經被擁入了他的懷抱。那是兩隻強而有力的胳膊,緊緊的箍住了她的身子。她來不及掙扎,他的嘴唇火一般的貼住了她的。一陣眩暈的熱力貫穿了她,她昏迷了,麻木了,神志陷入了完全的迷惘,而整個身子都像虛脫般的失去了力量……時間滯重的滑了過去,她什麼都不知道,當她終於抬起了眼瞼,她發現他那對燃燒著的、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那眼神狂熱而專注。她逐漸的醒悟過來,逐漸的恢復了神志。咬緊了牙,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對那張漂亮的、微褐色的臉龐揮去了一掌。
這一掌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特別的清脆和響亮。紀遠放開了她,默默的退後了一步。她被自己的行為所震嚇住了,有生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打人。有兩秒鐘之久,她只能睜著大大的眼睛,瞪視著這面前的男人。接著,她就神經質的、爆發的大叫了起來:「紀遠!你這個不要臉的偽君子!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嘉文把你當最知己的朋友,敬愛你,信任你,你怎能做這樣的事?你對不起嘉文!他是君子,你是流氓!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我一輩子也不要再見你!你滾出去!馬上滾!……」
紀遠一聲也不響,那張臉是堅毅的,一無表情的。他沒有為自己辯白,也沒有多說任何一個字,只靜靜的轉過身子,順從的向門口走去。他剛剛跨出紙門,可欣就發出一聲尖叫:
「紀遠!」紀遠停住步子,可欣迅速的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紀遠,哭著喊:「我沒有要你走!紀遠,我沒有要你走!」
用手勾住了紀遠的脖子,她把滿是淚痕的、顫抖的嘴唇貼向了紀遠的面頰,整個身子緊倚在他的懷裡。淚竭聲嘶的哭著喊:「我怎麼辦呢?紀遠?我怎麼辦?」
她的嘴唇碰著了他的,她緊貼著他,主動的送上了她震動全身心的,最炙熱最強烈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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