矞矞站在蓮蓬頭下,靜止不動,讓熱水從她頭上衝灑而下。
獨處時,她那顆被激情沖得發昏的腦子逐漸冷靜了下來,雖然她曾經有一次到旅館的經驗,但是這一次不同,從踏進旅館大門到現在,她猛烈的心跳仍無法平息,尤其是櫃台歐巴桑上下打量他們的目光,讓她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根。
她深深吸進幾口濕熱的空氣,然後穿上浴袍,一邊用毛巾擦乾濕瀌瀌的直髮,一邊姍姍然的走了出來。
「換你了。」她其實很緊張,卻故做輕鬆地說。
喬奇看了她一眼,表情有點僵硬,濃濃的眉頭蹙緊,低下頭慢慢走進浴室。
矞矞愣了愣,無意識地擦著頭髮,模糊地想著——難道他後悔了?
她又懷疑是不是自己表現得太大方,嚇住了才十八歲的他?
她不禁開始擔心,浪漫又瘋狂的一天,會不會在床上晦暗地結束。
喬奇開門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她反射地回頭,看見喬奇在腰間圍著一條大浴巾,身上赤裸的皮膚似乎還隱約冒著熱氣,她不曾見過蕭達中以外的男人裸體,不禁感到臉紅心跳,她把目光迅速挪開,假裝低頭找電視的遙控器,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的臉紅和慌亂。
她把視線鎖定在電視屏幕上,緊張得背脊發僵,一台按過一台,每台都沒停超過十秒鐘,當按到一個頻道發出一連串痛苦的尖叫聲時,她被嚇了一跳,定神多看了幾秒,赫然發現屏幕上出現一個以怪異姿勢裸體趴在床上的紅髮美女,興奮地浪叫著,何矞矞不禁大叫一聲,驚慌失措地亂按電視遙控器,鬧了半天才按到關閉鍵,空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她的臉卻火紅得像西紅柿。
突然間,喬奇爆笑出聲,他在她身邊坐下,狡黠的黑眸笑看她。
「你很緊張嗎?」
「我才不緊張,少自作多情了!」她急於辯駁,但急促的呼吸和暈紅的臉蛋已經洩漏了她的秘密。
「你又不誠實了。」喬奇把玩著她及肩的長髮,輕輕說。「緊張就緊張,有什麼不能坦白說的,不騙你,我現在就真的很緊張——」
他的話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不敢直視他光裸的上身,視線瞥向地面,想笑又不敢笑。
「就算我不夠誠實,你也不需要這麼坦白吧!」她輕聲說。
「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彼此坦白一點比較好。」
他俯下頭靠向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臉,繼續說:「每一個人小時候,對任何人說任何話都是毫不保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是長大以後卻不同了,不管對任何人說任何話都必須經過深思熟慮,怕誤觸別人的隱私,也怕自己的隱私被人家掏光,你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
喬奇的話觸動了她的心,她震懾地看著他,果然是同一天出生的人,想法竟如此相似。
「我喜歡有什麼就說什麼,我喜歡和人坦誠相對,我不怕被人瞭解——」他深深望進她眼底,溫柔地說。「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我對自己誠實。」
矞矞回望他的眼睛,長久壓抑自己所累積下來的巨大憂鬱,在這孩子面前輕易分崩瓦解了,她像一個待了一輩子牢籠卻突遭釋放的囚犯,無法適應那種鬆弛與自在的感覺,整個人微微輕顫著。
從沒有一個人,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像是代她而說一樣,她有落淚的衝動。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注視著他,彷彿被催眠了般,緩緩地說。「也是我的生日。」
喬奇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是真的嗎?」他的聲音充滿驚奇。
「很巧,對不對?」她微風般的笑著。「你希望我陪你過生日,事實上,我也希望有人能陪我過,正好就遇上你了。」
「就像命中注定的,注定我們會在今天相遇。」他似笑非笑地說。
「別把命運牽扯進來,我不相信命中注定這種事,太沒有根據了。」她冷淡地回答,不想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太複雜,「命中注定」這幾個字太催情了,她必須把持住,不能陷進去。
「我能不能和你約定一件事?」喬奇抬高她的下巴,注視著她的眼睛。
「什麼?」她被動地回答,他眼中蕩漾著奇異的光彩,迷惑了她。
「陪我玩一個『有話老實說』的遊戲?」
喬奇認真的表情,讓她不自禁地笑起來。「你這個人好奇怪,為什麼一定要聽老實話呢?有時候老實話是會傷人的。」
喬奇淡淡一笑。「就算是傷人,也傷得夠『真』,有話老實說最好,不必費力去猜測人心。」
「好吧!既然是你先提出來的,就由你先開始。」矞矞笑盈盈地看著他,一臉放馬過來的表情。
「好。」喬奇一邊伸直了雙腿、一邊說。「大約半年前,第一次在公車上注意到你,是因為當時你把位子讓給一位老太太坐……」
「很多人都這麼做呀,有什麼值得你注意?」她掀了掀眉。
「因為你漂亮。」
矞矞的臉條地一紅,嘟嚷地說:「我比較希望聽見你說我好善良或者好有愛心之類的評語。」
「我承認第一眼被你的外貌吸引。」喬奇笑說。「接下來的半年之間,幾乎每天早上都會在公車上遇見你,也常常看你讓位子給老先生、老太太,漸漸的,我喜歡上你獨特的氣質,也喜歡上你沉思時多變化的表情。」
矞矞的臉熱得發燙,她垂下頭去,從來不曾聽過如此動人的告白,令她無措且心慌起來。
喬奇坐近了一點,手臂幾乎觸到了她的,又繼續沉沉地說:「我——第一次喜歡上女孩子,沒想到卻是一個年紀比我大好多的女孩子,我知道如果我開始追求你,你不只難以接受,也會備感困擾,我才正要高中畢業,再過六天就要回日本去了,我很清楚在你眼中,我只是一個小弟弟,不敢期望你有接受我的可能,可是又不希望自己第一次的戀情就以難堪的結果收場,所以才想要求你當我一天的情人,讓我的初戀完整結束,留給記憶一個美好的印象。」
聽喬奇說「將要回日本」,矞矞感到錯愕極了,她轉頭看他,呆呆地問:「你要回日本是什麼意思?」
「我父親是日本人,我母親是台灣人,而我……是他們的私生子。」他僵硬地笑了笑說。
「私生子?」她微愕。
「我父親十八年前到台灣談生意,我母親正好擔任翻譯工作,兩個人相識了之後有了幾夜情,後來我父親談完生意回日本,他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把我製造出來,母親生下我後,滿懷希望地帶著我到日本找父親,沒想到卻被他的原配夫人給趕出大門,父親的原配夫人個性很潑悍,父親不敢收留我們,最後只好以每個月寄生活費養我的方式妥協,很標準的八點檔劇情,沒什麼意思。」他以自嘲的語氣輕快地說著。
「那……為什麼現在要『回日本』呢?」
「我父親想把我送進早稻田唸書,說好聽是想栽培我,其實是因為他的獨子車禍死了,我是他僅存的兒子,母親說他也許正在物色他的企業繼承人吧!」他以不帶感情的音調談論著,像談論陌生人的私事一樣。
「你母親會一起去嗎?」
「不會,我父親的原配夫人不准,其實我也根本沒有去日本的意願,但是我母親堅持要我過去,她認為我父親的安排對我的將來會有幫助,我想一個母親最終的希望,還是想兒子能飛黃騰達吧!」
「你的母親真是用心良苦。」她低低地說。
喬奇聳了聳肩,姿態有點調皮。
「我已經有話都老實說了,才三分鐘你就對我的身世背景知道得一清二楚,現在該換你說了吧!」
矞矞苦笑了笑,無辜地說:「不是我不想老實說,而是我的家庭平淡得就像公共電視裡的模範家庭,不比你這種八點檔的連續劇有衝擊性。」
「有男朋友嗎?」他試探地問。
「沒有。」矞矞看他忽地眼睛一亮,立刻搖手解釋。「可是有未婚夫。」
「噢!」他的眼睛一黯,像受傷的小狗那樣惹人憐惜。「我如果早知道你有未婚夫,就不會對你提出這種要求了。」
矞矞抿了抿唇,總覺得不對的人是自己,因為是她自己想要瘋狂一次的。
「矞矞——」喬奇輕輕叫著她的名字,她的心跳突然不規則起來。「我很好奇,為什麼你看我的眼神,總讓我覺得你喜歡我?是我弄錯了嗎?」
她不規則的心跳變得劇烈,不想回答是他弄錯了,但是先前已經答應他要「有話老實說」。
她掙扎了很久,才坦承地說出來。「是啊!我確實很喜歡你,如果我現在只有十八歲,很可能會瘋狂愛上你哦!」
喬奇呆了呆,他的臉驀地脹紅了,一種混合得意與驚喜的神情,閃過了他黝黑的眼珠。
矞矞還是生平第一次這麼不帶修飾的說出心裡的話,雖然很窘,但是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感,說完之後,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她笑了笑,甚至還有點欲罷不能,飛快地繼續說道:「我從來沒享受過談戀愛的感覺,你是第一個帶給我這種感覺的人,我以為我這輩子永遠不會懂得什麼叫『怦然心動』,可是遇見你之後終於懂了,其實我一向都對我未婚夫的吻感到難以忍受,想不到你的吻竟讓我……」她陡然停住,猶豫了一下。
喬奇抬高她的臉,熾熱的眼睛緊盯著她,一吋一吋地靠近,他低啞地逼問。「我的吻怎麼樣?」
她的心跳加速,渾身從指尖開始一直發軟,呼吸紊亂,她恍惚地說著。「像喝梅子酒一樣,我很喜歡、很喜歡喝梅子酒——」
他溫柔地吻住她,舌尖似火,轟然一竄,燃燒了她的五臟六肺,她什麼都不能想,一徑狂熱地響應,她抬起雙手觸摸著他的胸膛,感覺他激烈的心跳,指尖忍不住輕輕晝過他滾燙的肌膚,她聽見微弱的呻吟,他歎息般地說:「沒有人這樣碰過我,我……很敏感……」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襲向矞矞的心口,她從沒想過會擁有一個男人全部的第一次,她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像撫摸一件精雕細琢的玉器,柔軟的唇無比溫柔地吻他,她希望自己能給他一個甜蜜美好的記憶。
喬奇緩緩推開她肩上的浴袍,露出一截雪白細緻的肩膀,他小心翼翼地讓浴袍滑下來,一對宛似水蜜桃般的小巧乳房展露在他眼前,淡粉色的乳暈可愛得令他想咬上一口,他有一刻無法呼吸,眼瞳迷亂地凝視著她,雨滴般的吻生澀地落在她的頸項,流連在弧線優美的鎖骨上,他灼熱的吻一點一點地將她燒成了灰燼。
他抓住她的手腕,讓她的掌心平貼在他的胸口,凌亂地說:「我沒看過女孩子的身體,現在的心臟很燙、很緊張——」
「騙人!」矞矞抿嘴一笑,微紅著臉斜睨他,一副完全不信任的表情。「男孩子最愛拿色情雜誌互相交流了,我才不相信你沒看過。」
「『有話老實說』,我並沒有違背遊戲規則。」他認真地說著令他尷尬不已的話。「坦白說,刻意拍來滿足男人的雜誌,只會讓我頭暈反胃,我喜歡的女孩子應該像希臘神話中的月神黛安娜或是美神維納斯,那種呈現在畫布或是雕塑上的柔美曲線才是最讓我感動的。」
她的眼光在他的臉上梭巡,心底緩緩流過一絲羞澀、一陣激動,她抬起手抱住他的頸項,柔聲說:「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有天使的靈魂,這個世界配不上你。」
他溫柔地吻她,纖長的手指滑過她曲線美好的背部,動作無比輕柔,彷彿怕會碰痛了她。「如果我有天使的靈魂,那麼你就有天使的美麗,其實我們還是很相配的,對不對?」
明知道是自欺欺人的話,矞矞仍醺醺然地醉倒在他懷裡,享受著他宛如夏夜微風般的輕吻,他年輕滾燙的身體覆上來,令她感到一陣顫慄,雙手環住他的背部,她從沒有發現肌膚與肌膚之間的碰觸竟會如此舒服,她像一塊奶油,在喬奇的體溫下融化。
他們裸裡相對,舌尖在對方的身軀上遊走、探索,配合著對方的喘息不由自主地發出呻吟,喬奇做愛的方式沒有任何技巧,卻優雅得像條穿梭在水草之間的魚,而他的喘息像世界鋼琴名曲那般的悅耳動聽,她無端受到感動,彷彿置身在綠如茵的草地上,恣意倘佯釋放身心。
喬奇的優雅溫柔,使她的第一次不至於太疼痛,他們的雙腿交疊,用盡全力擁吻、纏綿,直到筋疲力盡
當喬奇燙熱的身體和呼吸的節奏漸漸平息,矞矞翻身看他,他額前汗濕的頭髮凌亂地覆住他的眼睛,模樣就像希臘神話中盡情狂歡後的少年愛神邱比特,她輕輕撥開他的頭髮,笑盈盈地問:「你好嗎?」
「剛從雲端回到地面,再好不過了,你呢?」他將她圈在懷裡,把唇放在她的唇上,慵懶地舔吻著,邊吻邊說。「我好喜歡吻你的感覺,你的嘴唇好軟、好滑,感覺好棒——」
「我也好喜歡你的吻,像會讓我著火一樣。」矞矞格格地輕笑,甜甜地迎向他的唇,當她瞥見沾在他大腿上的血跡時,立刻羞紅了臉,抽出面紙替他擦拭。
喬奇壓住她的手,啞聲說:「我沒想到你是第一次。」
「不也是你的第一次嗎?」她舔著唇瓣反問。
「是啊!」
「那就扯平了,你並不欠我。」她粲然一笑。
「但……你是女孩子,而且還是個成熟的女孩子……」
「你乾脆說我是老處女算了!」她微嗔,嘟起了嘴唇。
喬奇大笑了兩聲,吶吶地問:「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因此有了小孩呢?」
「不會!因為……是安全期。」她肯定地說,其實她是因為怕蕭達中會突然「求愛」,所以已經吃避孕藥好幾天了,只是不想對他說得那麼明白。
「你的未婚夫怎麼能忍得住不侵犯你?實在太奇怪了!難道你守身保留到現在,是為了新婚之夜嗎?如果被你的未婚夫知道了,不殺了我才怪!」他納悶地說,帶著微微的酸澀。
「別提他了好嗎?」那雙湛亮的眼瞳黯了下來,她原本讓自己超脫在現實以外,喬奇無意間又將她拉了回來,她露出匆促的笑意,輕快地說。「那些都與你無關,說好了我們只當一天的情人,你把情人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你讓我體會到最完美的感覺,我一點都不後悔。」
喬奇凝視著她,眼中滿是矇矓的喜悅,也突然跳起來,一把將她攔腰抱起,飛快地衝進浴室,抓起蓮蓬頭往兩個人身上不斷沖水。
「一起洗澡吧!」他一手抱著她坐在浴缸上,一手伸去擠沐浴乳。
矞矞大笑著拚命躲開,儘管兩個人已經有過親密關係,還是不好意思看見喬奇的裸體。
「別躲,我幫你洗澡。」喬奇抓住她,擠出的沐浴乳往她的背上擦去,搓出一大堆泡泡來。
「不要!」矞矞紅著臉抱住自己,喬奇沾滿泡沫的濕滑手心刺激得她渾身酥麻,她不停閃躲著,虛軟地說。「你不懷好意對不對……」
「我是你的情人,只想讓你快樂,不會不懷好意。」他在她的鼻尖沾上泡沫,然後朗聲大笑。
矞矞不甘示弱,也搓了一堆泡泡回敬他,兩個人開始一陣泡沫大戰。
她弄得喬奇滿頭泡沫,把他的頭髮揪成一綹一綹,忍不住大笑著說:「這樣好像七龍珠裡的超級賽亞人喔——」
喬奇伸手抓她,她閃身躲開,一個重心不穩,滑倒在地板上,順勢將喬奇也一把拉了下來。
她笑著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濕滑的掌心正巧覆蓋在他的乳頭上,一陣顫慄閃電般地貫穿了他,不自禁地發出微弱的呻吟。
「老實說,每次在公車上遇見你,我都會幻想和你做愛是什麼感覺——」他沙啞地說。
「臭小鬼!」她迎視他,撒嬌似地罵著。
「不許再罵我臭小鬼!」他半瞇著眼,正色地說。
矞矞發現他的眼神變了,像籠罩了一層黑霧,迷濛之中閃動著細密的火光,她有一瞬間失神,貼在他胸口的手輕緩地移動著,聽見他發出難忍的喘息,胸腔劇烈地上下起伏。
他再也忍不住地俯下身吻她,一手輕輕分開她的腿,當他的堅硬抵住她時.她不禁飛紅了雙頰,囁嚅地說:「你——難道不累嗎?」
「我才十八歲,精力很旺盛——」
喬奇低促地喘息,沒有阻礙地滑進她體內,她覺得全身像著了火,難以控制那股熱潮,她緊緊攀住他的肩膀無助地響應。
衛視電影台開始播映「當哈利碰上莎莉」,梅格萊恩在餐廳假裝性高潮的那一場戲,把裹在床單裡的喬奇和矞矞笑得翻天覆地。
電影結束時,已經接近清晨五點,喬奇望著懷中的矞矞一眼,輕輕問:「你想睡嗎?」
「不想,你呢?」她帶笑的眼眸回望他。
「我也不想,我不想浪費時間。」他吻了吻她的前額,依戀地說。
她的心一緊,感覺既甜蜜又酸楚,天一亮,屬於他們兩人的美夢就會醒了。
「來看日出吧!」她把喬奇拉到窗前,一手掀開窗簾,朝遠方眺望,驚喜地叫著。「看得見海耶!」
天邊緩緩現出一抹魚肚白,太陽的光暈逐漸升起,喬奇靜靜地凝望她,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你在想什麼?」她溫柔地問。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想……你還願意再見我嗎?」
矞矞怔了怔,勉強擠出一朵微笑來。「我想不要了吧,等一下……我要上班,而你要上課,幾天後你又要去日本唸書,我們再見面有什麼意義?」
「其實你最在乎的,還是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他一針見血。
「難道你不在乎?」矞矞酸澀地一笑,故作輕快地說。「現在的我們就已經有種不協調的感覺了,當我過了三十歲,外貌開始走下坡以後,你的男性魅力才正要開始,你以為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感覺難道不會變質嗎?你和我並不是小龍女和楊過,再深的感情只要遭到現實環境的摧殘,都會變得醜陋了,與其等到你將來後悔,還不如我們都能擁有一天美好的記憶,不論時間過了多久,你心中的我永遠會像今天這麼美。」
他吁了口氣,聳聳肩說:「你說得對,這輩子我一定無法忘記你,不管多久以後,我都會記得你最美的樣子。」
矞矞環抱住他的腰,仰起頭定定凝視著他,她對他不是沒有依戀,這個俊美優雅的男孩讓她體驗到了什麼叫做「愛情」。
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日日夜夜廝守在一起,當彼此束縛住,或遭外力影響干預之後,痛苦增多,快樂減少,最後就算留得住心愛的人,但相愛時的美好感受卻已失去了。
喬奇緊緊地抱著她,輕輕梳弄她及肩的長髮,歎了口氣,夢囈般地說:「天亮了,再不走你就來不及上班了。」
矞矞戀戀不捨地鬆開他,拿起吊掛在冷氣孔前的套裝穿上,順便將喬奇的制服遞給他。
當兩個人都穿上衣服,不協調的感覺便浮現了。
矞矞垂著眼睫低下頭去,不敢直視喬奇的眼睛,猶豫了很久才開口。「喬奇,萬一在很多年以後,我們無意之間巧遇了,彼此都假裝不認識對方好嗎?」
喬奇用一種複雜的眼神凝視她,許久許久,才淡淡地回答:「好。」
他們離開旅館,默默不語地往車站的方向行進。
矞矞刻意與喬奇保持一步的距離,茫茫然地盯著地面走。
喬奇靠過來牽起她的手,她不自在地抽回來,咬著下唇說:「別這樣,被別人看見了多奇怪——」
喬奇盯著她。眉眼變冷了,他把雙手插進口袋,大踏步地往前走,將她遠遠甩在身後,矞矞呆望著他的背影,心緒惶亂紛擾不定,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傷害了他,心慌地追了上去。
她追進月台,看見喬奇孤傲地靠在廊柱上,一臉冷冷的表情。
她慢慢地走近他,挽住他的手臂,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抽回手,漠然地說。「再一個鐘頭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何必這麼禮貌。」
喬奇的冷漠令她愕然,心中有股模糊的傷感緊緊籠罩,她突然有種渴望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能有多好。
列車緩緩進站了。
喬奇的目光直視前方,語氣平板地說:「你先走,我想這種分開方式會比較好。」
矞矞無法動彈,咬得下唇幾乎出血,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像個十八歲的無助小女孩,洶湧的感情被驅趕到了邊緣,有著難以言喻的痛苦。
列車鳴笛了,她仍像迷了路的小孩那樣頹喪失神,失去了抬起雙腿的能力。
她看著喬奇,不動不語,眼睛與他的眼睛對峙著。
喬奇忽然扳起她的臉,狠狠地、狠狠地吻她一下,風一般地奔進即將關閉的車廂,在列車漸漸駛離月台時,她只看見喬奇的眉眼蹙結成令她心痛的線條,當她意識到他這一走,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第二次面時,一股酸楚的情緒奔湧上來,淚水滾滾滑落。
淚光迷濛,喬奇的臉逐漸在她的視線裡消失不見。
她環抱住自己,顫抖得像狂風中的一片落葉,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下一列車又緩緩開進站來,她飄忽地上了車——
一瞬間,從夢境跌進現實,她的思想開始轉動,思念的齒輪也跟著轉動了。
她開始思念喬奇,她知道自己的這一生,都將不會停止思念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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