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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柳月回套房去整理東西。她與商碧、奈奈平日交情不深,如今要走了,也沒有什麼眷戀之情,倒是商碧嫉妒、奈奈羨慕的眼神,表達出比較強烈的情緒。

  她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到樓下等唐少威,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跳進她的眼簾。

  「裴裴!」柳月一驚,看了來人一眼。

  「豐御,你怎麼在這兒?」她只能呆呆地問。姜豐御這個名字已經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好久了,今天再見,感覺恍如隔世。

  「這才是我要問你的問題,你怎麼會住這裡?」姜豐御氣急敗壞地,眼前的裴星濃妝艷抹,一身冰亮的紫色緊身裝暴露大部分的身材,雖然有令人屏息的美麗,可是卻讓他心痛。要不是從昨夜就守在她家門外,一直跟蹤到現在,打死都不相信眼前的人是他可愛清純的小學妹裴星。

  裴星無言,眼前的人,彷彿已是她上輩子的記憶了。

  「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姜豐御雙眼充滿血絲。

  「不然,我還能怎樣呢?」裴星露出無奈的笑容。豐御對她好是所有朋友都知道的。早在迎新舞會他邀請她跳第一支舞起,所有的人就認定兩人是金童玉女。

  長久以來,裴星受到豐御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也已習慣這樣的關係,如果沒有這麼多事發生,她會願意跟著豐御,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少女式幻想愛情,但一生起碼平凡安穩。可是,事情已走到這個地步,她怎麼樣也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了。

  「我到學校去找你,發現你沒去上課。」為避免尷尬,他試著改變話題。

  她這才想起自己荒廢已久的課業,剛開學時還勉強去上下午的課,後來夜夜宿醉,即使上課也睡眼惺忪,效果很差。加上她是個插班生,獨來獨往也沒有人來理會她,甚至連期中考也忘了去考,這學期,一定被當得浙哩嘩啦。可是,誰在乎呢?

  功課已經離她好遠了,而當初最嚮往的大學生活也離得好遠好遠……裴星不在意的撩撩假髮,這是唐少威喜歡的髮型。她懶得留又長又捲的頭髮,所以帶著假髮比較省事。

  「你當兵未免太閒了,居然知道我沒上課。」

  「當初多麼辛苦的準備插大,現在竟荒廢課業,多可惜。」豐御試圖打動她。

  「我需要錢。」裴星答得乾脆。

  「再怎麼樣,你也不需要用這種方法賺錢。你要伯母怎麼安心?」知道裴星為了母親才做這樣的工作,他心裡又是激動又是心疼。

  「好,那你告訴我,我要到哪裡去籌這筆錢?」裴星咄咄逼人地,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更討厭被熟識的人指責。

  「你這樣太作賤自己了。」他忍不住出聲斥責。

  「是,我是作賤自己,這樣讓我感到自己還有一點剩餘的利用價值。」她賭氣地說道,滄桑的痕跡爬滿臉上。

  姜豐御被裴星的神情狠狠揪住,他激動地扯著裴星的肩說道:「裴裴,我真的很愛你。伯母的醫藥費讓我們一起去克服,你不要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告訴我你靠什麼?靠你每個月當兵的零用錢?」裴星甩開他的手,口中吐出諷刺而無情的話。

  「從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任何挫折,我已經愛你這麼久了,現在,居然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在這種地方過送往迎來的生活,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姜豐御越講越激動,他不死心地抓著裴星的手,整個人深陷在痛苦裡。

  也許半年前,裴星會為豐御的話感動得涕零,但是在這個生活圈混久了,越覺得年少輕狂的情話幼稚得可以,更何況激動的熱情怎抵擋得過現實的壓力?

  一瞬間的勇氣禁不起時間的磨難,總會輕易死在每天絕望的呼喊中。

  「別把自己想得太偉大,我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任何人的責任。」裴星決定斷絕豐御所有的希望,於是殘忍的開口。「而且,你未免太過度膨脹了,從來,我就沒有給過你承諾,請你不要自作多情。」

  「我不信!」豐御搖頭。「如果我們好好發展下去,一定可以的。」

  「都過去了,現在我明白的告訴你,我們之間不可能了。」裴星燃菸,她討厭這種局面,真是傷人。「這種墮落的生活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裴星了,放棄我吧。」

  「我會為你提供一個遮風避雨的避風港,等你倦極歸來。」豐御仍頑固的不肯放棄。

  裴星輕笑道:「我現在需要的不是避風港,而是一棟無堅不摧的堡壘。或者說,我是一艘大船,你的小港口容不下我。」她知道說出這些話很殘忍,但是這樣對彼此都好。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無情?」姜豐御因裴星越來越冷的話語感到絕望,他突然自背後緊緊抱住裴星,希望能抓住最後一點餘溫。

  突然間,一陣蘊涵怒氣的聲音冷冷地插了進來:「放開她。」

  剛走下跑車的唐少威,適時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姜豐御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離裴星,於是不得不正視眼前的男人,他臉上的怒氣使得英俊的外表罩上一層寒霜,右手則佔有性地環住裴星的腰,力道之猛,使得裴星腳下一個踉蹌。

  唐少威亦打量著對方,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可以給他這麼大的威脅感,對方瞪視他的眼神發出熊熊烈火,全身散發出驕傲不馴的氣質,他的年紀看起來很輕,而且絕對是熱情洋溢那一派的,這樣的人適合在校園裡迷倒滿腦子浪漫思想的小女生,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柳月的生活當中?到底柳月還有多少面是他不曾知道的?想到這裡,他不禁握緊拳頭,嫉妒的蟲子咬緊心頭。他氣得很想殺人,對象也許是面前的男人,更大的慾望是殺了柳月。

  裴星不希望兩人有任何衝突,當機立斷的挽起唐少威的手,對著豐御甜笑道:「你走吧!我的主人不喜歡他花錢的玩具被多霸著一分鐘,再見!不,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裴星瀟灑地坐進跑車,將豐御的身影,遠遠丟在腦後。

  唐少威將對方的身影牢牢刻在心中,狠狠地再瞪視一眼之後,才僵硬的走向裴星。

  「裴裴……」姜豐御怒吼的聲音迴盪在絕塵而去的跑車後面。

  裴星在這陣呼喚中聽到難過與絕望,艷麗的臉上頓時浮現濃濃的愧疚。她太傷他了。

  銀灰色的跑車平穩地行駛在中山北路上,唐少威一言不發,有力的臂膀握住方向盤,眼神冰冷地盯著前方,陰沈的模樣令人害怕。

  柳月覺得氣悶,便按下窗戶透口氣。

  「他剛才叫你什麼?」他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對柳月用情很深,他們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過去?柳月沒有心情搭理,她的心情糟透了。

  「我在問你話。」他低吼。

  「我沒聽清楚。」她淡淡地回道。

  唐少威突然緊急煞車,高速煞車發出尖銳的聲音,柳月沒料到他會有這麼突然的動作,一不小心撞到擋風玻璃。

  「唐少威,你發什麼神經病。」柳月氣得大喊,額角隱隱作痛。

  唐少威扳過她的身子,冷冷地間道:「你為什麼那麼說?」「說什麼?」她煩躁地回問,剛剛講那麼多話,誰記得是哪一句?「玩具!」唐少威以為柳月裝傻,聲音不覺提高了十分貝。

  「我以為自己與玩具的差別只在於我有生命而已。」

  「他是誰?」他抑下即將爆發的怒火,沉聲問道。

  「不關你的事。」她今天心情不好,連敷衍都覺得委屈自己。

  這個男人的出現讓他徹底失控,而柳月的表情和態度更是火上加油,他以狂風暴雨的方式吻著柳月,態度之兇惡,明顯是為了懲罰。

  柳月簡直不能喘氣,突然一陣痛楚襲擊她的神經,這個粗暴如野獸的男人咬破了她的嘴唇。

  柳月狠狠地推開他,狂怒的眸光像是一把把碎著毒的箭,希望箭箭穿透唐少威的心,她覺得好屈辱,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下賤得要命。她開始訝異這幾個月以來,自己是用什麼方式謀殺自己,她不是一個人,只是一件東西。

  「既然你是我的玩具,我絕不會和別人一起分享。」唐少威不理會她含恨的眼神,口氣冰冷地威脅道。

  「是嗎?玩具再新穎也有玩厭的時候,也許他可以預約下一個。」柳月回以同樣的冰冷語氣。

  「他敢?!我不曾讓他得逞的。」唐少威不安地大吼。

  柳月太累了,累得聽不出唐少威濃烈的嫉妒。她不想再與他爭執,現在的她沒權利也沒立場跟她的金主爭執,此刻她有著深深的無力感,明明愛著對方,卻得讓自己像個傀儡般人受人擺弄,不能傾洩一點點的感情,就怕他輕視與厭惡的將她一腳踢開。

  她不能像正常人般談戀愛,只能卑微地把一切感情隱藏在可鄙的金錢交易下,她好累,真的好累。她現在的身份根本沒資格發脾氣,充其量只是個受寵幸的妓女罷了。

  擦著嘴角沁出的血絲,她無力地說:「你總是要放開我的。」

  「如果我不放呢?」他挑眉,不馴地望著她。

  柳月驚訝地看著他,難道他這麼生氣是因為在乎我?「少威,不會吧?難道你對我動情了?」「反正我不喜歡別人碰你。」唐少威忽然俯下身舔著柳月受傷的唇角,剛剛太激動,居然咬傷她,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但他還沒學過如何向人道歉。

  唐少威式的溫柔,永遠能夠簡單化解爭執。「嘖嘖!佔有慾這麼強。」柳月撥撥頭髮,續道:「你出手這麼大方,我半步都不會離開你的,到哪去找這麼好的金主?」才剛升起的志氣與羞恥都消失了,本來應該是拔出這個混戰的時機,但是一個認知毀了這個機會。柳月清晰地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浪子,同時也絕望地體驗到這份愛立足在多麼卑微的起點上,就算唐少威可以回報,卻永遠不會使兩個人平等,她應該抽離這個泥淖的,但是,愛情有什麼道理?她決定選擇陷入。

  此時,唐少威不願意有任何力量將柳月從他身邊拉走,柳月是他的。他這輩子從沒有對一個女孩子起過這麼強烈的佔有慾,而今,他知道什麼叫嫉妒了。這是他二十六歲的生命中,最為陌生的感覺。要阻擋這麼多虎視眈眈的垂涎者,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藏起來,即使柳月只視他為金主,他也不介意。

  裴星削著蘋果,並細心地切成小塊,餵給床上的母親吃。

  「辛苦你了。」永麗噙著淚看自己的女兒。

  「媽,你說的是甚麼話,手術這麼成功,再過不久我們就可以回家了。」裴星忍著奪眶的淚水,笑著對母親說。

  「可惜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女兒,被我這樣拖累。」

  裴星並沒有隱瞞母親自己的所作所為,因為她知道這筆龐大的醫藥費不是隨便的理由就可以搪塞的。從小由於和母親相依為命,她們的感情很好,甚至像對方的朋友,可以吐露所有的心事。

  「你還說。」裴星佯怒。「我現在很好,也沒人佔我便宜,而且我現在也不上班了。」

  永麗不安地問:「他對你好不好?」裴星強打起精神,雖然她告訴了母親唐少威的存在,但為了要她放心,裴星不得不撒了點謊,她說唐少威因為太愛她,所以為她「贖身」,並且打算跟她結婚。

  「他非常溫柔體貼,眼裡只有我一人。」這是部分實情,他在床上時相當溫柔,而且這陣子有她的陪伴,他已不再找別的女人,這種情形讓她有幸福的錯覺,可惜除了性關係,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維繫。

  他雖然不被父親重視,但每天也很忙碌,忙著應酬,也忙著與酒肉朋友玩樂,她常常幾天碰不到他,就算回家,也大部分在床上纏綿。她不會太在意的,知道自己要安份當著情婦,直到他厭倦的一天。想到會有這一天,裴星的身體忍不住發出一陣輕顫。

  「這樣就好,那……你愛他嗎?」永麗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她深怕女兒為了錢嫁他,平白葬送一生的幸福,每次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心痛,更痛恨自己的病害了女兒。

  知道母親的憂慮,裴星展露出最燦爛的微笑。「很愛,每次只要見到他,我的心就跳得好快,想到能與他廝守一生,心裡就很甜蜜,如果跟他吵架,就感覺世界彷彿要毀滅。」這是實話,她的情緒起伏的確跟著唐少威。

  永麗放心的笑了,這的確是戀愛的感覺,她的女兒戀愛了。

  「什麼時候結婚?」裴星像被打了一巴掌,當初為了安慰母親撒下漫天大謊,現在怎麼圓?「下輩子吧。」她在心裡苦笑,唐少威不可能娶她,他的對象應該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豪門淑女,絕不會是卑微的她。

  「再過一陣子吧,他最近很忙,空不出時間。」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等母親身體大好後,再把實情告訴她。

  「再忙也不會比結婚重要啊,哪天得見見親家翁、親家母,合計合計結婚的事,他家還有些什麼人?」永麗興奮地計劃著。

  裴星覺得好笑,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她親熱地樓著母親,說道:「媽,拜託你現在專心養病,一切等你出院再說好嗎?」「看你一點都不急,到底是誰要結婚啊。」永麗笑瞪女兒一眼。

  「是是是,母親大人教訓得太好了,我馬上檢討。」裴星笑容中有著母親察覺不到的哀愁。

  「該吃藥嘍。」溫柔的護士輕聲打斷兩母女和樂的氣氛,她很喜歡這對母女,除了同樣亮麗出色的外表外,她們還有著親密的感情。

  「李小姐,謝謝你照顧我媽。」裴星誠摯地說。

  「這是我該做的,我也很希望伯母能早日出院啊。」

  三人的病房中,流動著融洽的氣氛。

  裴星百無聊賴地盤坐在電視前面。搬來唐少威的住所後,她每天的時間突然多出很多,而且唐少威給她很多錢,簡直把她歸類為拜金族,為了不讓他失望,她便常常上街揮霍。

  母親快要出院了,錢對她的吸引力已經減少,她也不再愛那些無用的珠寶、鑽石,甚至華服,反倒懷念起唸書時穿著襯衫、牛仔褲,乾淨著一張臉,從來也不必擔心要隨時補妝。

  走在大街上,看到行人來去匆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她覺得自己像米蟲,除了吃飯、花錢,就什麼都不做,既沒理想,也沒未來。

  她遊魂似的在大街上閒逛,最後還是像遊魂似的回家。她什麼也不想買,購物花錢讓她覺得索然無味,於是她叫精品店送來型錄,挑一些唐少威希望看到她打扮的類型,希望她穿戴的首飾珠寶,盡可能的,她把自己當成洋娃娃,任一堆俗艷的東西掛在身上,她知道,唐少威很滿意每次宴會時,他那群朋友又妒又羨的眼光。

  想到那些宴會就讓人好笑,所謂的上層名流社會充滿著華麗與虛假,男人帶來的女伴沒有一個是原配,全部是外面的女人。時代真的變了,情婦不再偷偷摸摸,反而是大方的獻寶。女人窩在一起比的是「名牌」競賽,誰身上「掛」的牌子越貴,就越抬得起頭,她應付得很稱職,可是好累。所以,她寧願天天待在家,不出門,不和那些女人喝茶聯絡感情,就算每天在電視前當植物人,自己也覺得稍微有意義了點。

  唐少威淋浴出來,赫然看見梳妝怡前一團假髮。認識柳月這麼久,今天才知道她戴假髮,他突然升起一陣厭惡,這便是他不喜歡和同一個女人維持太久關係的緣故,相處久了,什麼不堪的缺點都會慢慢浮上台面,想到柳月也許禿頭,又或許有一堆缺點,他就無法忍受。

  他忍不住拎著假髮走到客廳。

  柳月聽到聲響,回頭望望他。

  「你拿著我的假髮幹麼!」柳月覺得奇怪。

  唐少威驚奇地看著眼前的可人兒,原來她削著這麼短的頭髮,她的後腦勺還因為太短的頭髮而呈現青青的痕跡。頭一次,他發現柳月好年輕。

  柳月低頭看著自己,很整齊的裝扮呀,那他在看什麼?「有什麼新發現嗎?」她忍不住問道。

  唐少威突然從背後緊緊地抱著她,深深吸一口她的氣息,很濃烈的香味,她每天都擦著香水,可是不同於別的女人,她的香水總是特別又神秘。

  「你的頭髮好短,真可愛。」

  柳月笑說:「你不是一直喜歡長髮美女,害我每天戴著假髮,挺不舒服的。」

  「原來你是為了我,真是榮幸。」唐少威有點得意。

  柳月毫不在意的接話。「我一直都是留短髮的,工作時為了伺候你們這些大爺們,天天變化髮型,我還有很多頂,你要不要看看?」唐少威抱她的手一緊,冷聲道:「少提別的男人,你現在只能想我一個人。」

  他討厭去想柳月曾經是「名流」的小姐,曾經周旋在貪婪她美色的豬哥堆中。不過說到「名流」,倒讓他想起一件事。

  「你知道王銘磊死了嗎?」柳月震驚不已,那天在醫院他還挺有精神的,怎麼突然說走就走?!「太令人意外了。」柳月很難過,畢竟他曾經很照顧她。

  「在外面玩就要小心一點,否則一不注意就把命給玩掉了。」唐少威和他沒什麼交情,所以很客觀的分析著。

  柳月狠狠地瞪他一眼。「你這種玩法跟他不相上下,讓小心的是你。」

  唐少威突地把柳月轉著面向他,邪邪地說道:「我一向小心,更何況,現在我只有你一個女人,覺得光榮吧?!」「是,我該感激涕零,多謝你的寵愛。」雖然早就知道唐少威最近只有她,心裡仍然沉重。

  他們之間很少聊天,唐少威總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睥睨她,總覺得她低他一等,好像他願意收她同居,是一種施捨,也是一種恩寵,巴不得她最好跪在他腳下搖尾乞憐,甚至該感恩地吮他的腳趾頭。

  柳月討厭這種感覺,但是無力改變什麼,本來嘛!一個等於用錢買來的女人還要要求什麼待遇?甚至她已經習慣,只要待在唐少威身邊一天,就不去思考未來。

  「為什麼每次都化這麼濃的妝?」唐少威看著柳月,住在一起挺久的,他沒見過卸妝的柳月。

  「是你自己很少在家吧。」柳月將唐少威的手放在手中把玩,他的手大而寬厚,幾乎是自己的一倍。

  「好厚的粉啊,有沒有一公分?說不定我從你背後一打,會掉下來一張面具。」

  唐少威空出一隻手,輕捏柳月的臉頰。其實他不喜歡看素著一張臉的女人,因為他以前曾經交過一個電影女星,長得美而且被捧得很高,有一次心血來潮早上跑去找她,看見一張睡眼惺忪的臉孔,還以為是她家的菲律賓女傭,想不到竟是她本人,害他從此離她遠遠的。女人用化妝品掩飾歲月的痕跡,也用化妝品製造第二張臉,並不介意柳月的濃妝。

  兩個人的吸引從容貌開始,要是自己其貌不揚,哪得他的垂愛?柳月輕輕冷笑,唐少威很少碰她的臉,原來是嫌妝太濃,這倒是一個好的護衛法,每次唐少威吻她總令她心蕩神馳,完全超越做愛所引起的熱情。所以她寧願忍著化妝帶給皮膚的不適,也不要被唐少威一次次探到內心的深情。

  「化妝有什麼不對?」柳月傭懶地反問唐少威。「你平常穿不穿衣服?」

  「廢話,當然穿。」

  「這就對了,我的妝就像是我的衣服,要是沒化妝就像沒穿衣服,根本不敢見人。」

  唐少威恣意瀏覽柳月豐滿完美的身材,眼中已氨氫著慾望,雙手更是蠢蠢欲動。

  「哦,不敢見人?」柳月太懂他的慾望,這輩子別奢求兩人能規規矩矩說上一陣子的話。

  她轉身,魅惑地笑道:「是,不敢見人,除了你,我誰都不見。」

  話都沒說完,唐少威早已迅速除去柳月的衣服,兩人沉醉在激情的纏綿中。她總是能令他發狂的想要她。

  和柳月在一起的生活隨時充滿新鮮與刺激,唐少威覺得一輩子也不會厭膩她,這個想法使他又喜又憂。柳月不是什麼好女人,和她在一起無異是大家玩玩,可是內心卻有個聲音冷嘲他,叫他別自欺欺人,根本不是這回事。但不管怎麼說,父親的發怒讓他有值回票價的快感。

  「外頭傳說你跟一個風塵女同居,是不是真的?」「消息傳得可真快。」唐少威沒有否認。

  「你這個孽子,存心氣死我。」唐萬林的臉脹成豬肝色。

  「這有什麼大不了,你的女人還不是一堆。」

  「所以你有樣學樣,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是不是?」唐少威英俊的臉上儘是倔傲。「至少我不會讓我的妻子忍受這些。」

  唐萬林的髮妻,也就是少威的母親,當初是以商業利益為前提的情況下結合,由於沒有愛情,自然也留不住老公放蕩的心,所以一生受盡冷落,最後寂寞成疾而死。

  唐少威從小就受夠了這種家庭關係,他一輩子也不想原諒父親,甚至竭盡所能地讓他失望。當初考大學,父親看他高得嚇人的成績,篤定兒子可以進入台大最好的商學系,可是他居然只填什麼人類學、考古學之類,存心把他氣個半死。也因此,父親對他幾乎徹底失望。

  「好,你行,只要你不是認真到想結婚,敗壞我的面子,我也懶得管你,就當我生了個廢人。」

  他說完,便拂袖而去。唐萬林不想讓一生的事業敗在這個逆子手上,還好有先見之明訓練長女,讓少蓉足以擔當大任。

  面對父親的輕視,唐少威憤怒異常,但是他寧願選擇墮落的方式傷害父親,以表達他內心的不滿。

  他剛剛說什麼來著?結婚!讓唐少威唇邊浮起一抹殘酷的冷笑,或許這是個氣死老頭的好計策,反正有柳月陪伴,想來這輩子也不會太無聊。

  他很早就已經不相信愛情了,女人只是陪襯,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良家婦女、大家閨秀未免無聊,自己這一顆狂放不羈的心,說不定會步上老頭的後塵,把賢慧端莊的太太逼死。像柳月這種勢均力敵的玩伴說不定是很好的對象。

  他強烈的要柳月,卻不認為自己愛上她,一方面是因為輕視她的身份,一方面是不想墮入愛的泥淖,於是堅持與柳月只是肉體的吸引,再無其它。念頭一轉,唐少威便開始估量這件事的可行性。

  想著父親鐵青的臉,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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