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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黑風高,陰風慘慘,一朵烏雲遮去了「星月山莊」雄勁有力的四個大字,在宏偉的大門前,高掛的兩盞大紅燈籠被狂風吹得啪啪作響,燈火忽明忽滅的,增添了一股詭譎的氣氛。

  離山莊不遠處的山洞裡,猛然灌人了一陣冷風,瞬間吹熄了洞內幾枝燭火。石壁上的陰影晃動了一陣後,又歸於平靜。

  在山洞裡,由無數白色蠟燭圍成一個大圈圈,圓圈中央跪坐一名身著紅衣、姿色美艷的婦人,她雙手捧著一把利刃,目觀看前方一尊長相可怖、猙獰醜惡的木雕像,口中喃喃有詞的念著。

  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雷響,洞外倏地下起滂沱大雨,豆大的雨珠來勢洶洶,強勁的雨聲幾乎掩蓋過婦人如蚊蚋般細小的聲音。

  啪!燭火忽明忽滅的跳至半空中。婦人輕顫的身子如落葉般抖動著,細弱的語氣亦逐漸高昂,在她美麗蒼白的臉龐上,瞬間堆滿了猙獰之色,她那圓睜的雙眼似因怨恨而泛紅。

  「我要詛咒那對男女!更要詛咒他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我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他們生生世世被自責與愧疚啃噬,永世不得掙脫那萬劫不復的夢魔!除非……哈哈哈……除非是奇跡!」

  她那毛骨悚然的笑聲徘徊在山洞內,令人聞之不禁戰慄,她那陰森尖銳的笑聲,一直持續到一把利刃深深嵌入她的咽喉深處。

  眨眼間,如泉噴湧的鮮血灑紅了白蠟燭也染紅了木雕像,但奇怪的是,噴灑於木雕像上的鮮紅血液竟在頃刻間被完全吸收殆盡!片刻之後,木雕像又恢復先前的猙獰模樣,只是它陰森的笑臉似乎變得更加詭譎駭人。

  一直到氣絕身亡的前一刻,婦人的唇角始終噙著一抹冷笑。

  突然,一記閃電打在婦人身上,也同時照亮了山洞與山莊,於是,山壁一陣震動,震落了雕像。

  雕像一陣滾動,然後緩緩消失於山洞深處,隨即一道冷風又灌了進來,吹滅了燭火,霎時,黑暗吞沒了洞內的一切。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而眼見自己心愛的女人逐漸失去生命力,淚水仍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不,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男子擁緊婦人的身軀,絕望的喊著。

  鬢髮微白的婦人聞言,她不忍的伸出手撫觸男子,雖然這個動作只會加速消耗她僅剩不多的體力。

  「你得原諒我啊……寒……」輕觸丈夫削瘦憔悴的臉龐,婦人淒絕一笑。她眷戀地看著丈夫俊逸的面容。

  「為何你一點都沒變呢?」語氣透露著一絲絲的不平。成親近二十年來,這位被喚為丈夫的男人,外貌競一如兩人初識時年輕,而她如今卻已是個只剩一口氣的老女人了……

  儘管婦人心中十分清楚丈夫有多痛恨自己的天賦異稟,然而她卻只能以憐憫的眼神望向丈夫。

  「寒……希望……希望你能找到……找到……」還來不及道盡,婦人的手臂已無力的垂落,話語隱逸於她虛弱的笑容下,美眸在丈夫哀痛的叫喊下閃逝了最後一絲光彩。

  「不,不會了,除了你,我再也不會愛上任何女人了。」

  擁緊愛妻,男人悲絕萬分地吼著,剎那間,他感覺自己的心結成了冰。

  他發誓,他再也不要去愛任何人了!

  斑駁的門板上,還依稀看得出午後那場大雷雨留下的痕跡掉落石階下方,讓雨水洗淨塵埃的匾額上。脫落的字體僅剩個「歸」字猶能辨識得出來。

  「答!」的一聲,一滴雨露傾著屋簷飛落地面,碰巧滴落在「廟」字上。

  廟裡的男人豎耳聆聽。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來!男人依舊不動如山。

  只見半掩的門突然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他看見一團似「雪球」的東西從門外急竄而入,直往他的方向而來,他尚來不及看清是什麼東西打擾了自己的清靜,卻見「雪球」呈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倏地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裡。

  男人微蹙的雙眉並沒有因此而得到放鬆,再度因紛亂的馬蹄聲又鎖緊了幾分。

  破廟之外,來了三名不速之客。

  「老三!你確定是跑進了這裡面。」其中一人問。「老三,可別又眼花了。」另一名也附和道。

  「大哥,二哥,小弟敢以項上人頭作擔保!」率先下馬的青衣男子連忙保證。

  另兩名體型較為剽悍的男子在對望一眼之後,亦紛紛躍下馬。

  「老三,你在這裡守著,我和老二進去即可。」

  「可是大哥——」

  「老三,上次要不是你一時大意,咱們怎麼會前功盡棄?」為首的大哥忍不住埋怨道。

  「是啊!老三,這次照子放亮點,要是再有什麼差錯,小心我們唯你是問!好好盯著門口,別又讓它給跑了!」

  不理會張口欲言的夥伴,他們兩人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進入破廟。

  「大哥,有人!」

  首先注意到供桌下方有人影晃動的是其中較為年輕的男子。只見他在安置好火把的同時,腰間的劍亦同時出鞘。

  「老二,稍安勿躁。」大哥伸出手臂擋下了性子急躁的二弟。

  「大哥——」

  「待我上前問清楚……你在這頭防著點。」

  投以警示的一眼,滿臉鬍子的壯漢舉步上前。「這位兄弟,不知你是否瞧見一隻滿覆白色皮毛的畜生跑進這廟裡?」

  見對方不語,壯漢不悅的蹩起一對被削掉一半的濃眉,不過仍好言相問:「實不相瞞,此靈山雪狐已被我們兄弟三人追蹤多日,好不容易在今天下午又發現它的蹤影,如果兄弟願告知其去處,到時咱們定不會忘記給兄弟好處的。」

  靈山雪狐?

  江湖中盛傳,誰要喝了靈山雪狐之血,不僅能延年益壽,還能長命百歲,永保年輕——長命百歲,男子冷冽的冰眸閃過一抹寒光。

  見席地而臥的男子置若罔聞地翻轉個身,心浮氣躁的男子再也沉不住氣的揮劍衝上前了。

  「大哥,何需再與他廢話!等我們解決這啞巴,翻遍這破廟,還怕找不出那牲畜來?」老二吆喝怒道,手操利劍,說畢,便朝躺在地上的傢伙橫劈過去。

  孰料,兵器尚未碰著對方分毫,持劍的男子卻已讓一股突如其來的掌風狼狽的掃出破廟,飛落大門外,摔落在守在門外看顧的老三的腳旁!

  一旁來不及阻止的老大瞧得一清二楚,他看見對方揚袖一揮,然後老二就這麼從自己眼前飛過——

  明知對手來頭不小,但是眼見兄弟被欺侮,自己豈能袖手旁觀?

  「你——可惡!」

  忽喝一聲,壯漢揮動巨斧砍向男子。

  但是,緊跟而來的第二道拿風不僅打落他手上的兵器,也讓他飛出破廟,與另外兩名兄弟團聚在一起。

  「大哥!二哥!你們沒事吧?裡面——」老三搔搔頭問。

  「廢話少說,快將你二哥扶上馬,咱們走!」老大命令道。

  「可是雪狐——」老三猶不怕死的問。

  「先離開這裡再說!走!」

  在大哥的怒眼瞪視下,老三縱感莫名其妙,亦不敢再多言,扶起半昏迷的二哥,悻悻然地走向馬匹。

  丑時——

  嗆鼻的煙味將沉睡的水猶寒自夢中驚醒,他發現四周白煙瀰漫,火舌急竄,心中自知不妙!從地面跳起身,毫不遲疑的朝半空發出一掌!瞬間,屋頂讓他打出個大窟窿來,他一躍飛出。

  火舌迅速吞噬破廟,半刻不到,破廟已成一片火海!

  水猶寒不確定是什麼吸引了自己的注意?那似乎是一聲歎息?

  可是,怎麼可能呢?

  盯著距離自己有幾步之遠的小傢伙,就著皎潔月色,這次他終於將「靈山雪狐」出得一清二楚。

  原來雪孤不過是只長相奇特,毛色雪白似新雪,四爪帶著小黑點,體型靈巧的幼狐罷了!

  水猶寒在收回目光之前,驚訝的發現自己望進一對澄澈如碧的眼眸——

  綠色的眼睛?

  顯然它也嚇到了,因為它迅速的躲到一塊木頭後方,因出一對驚惶的眼睛,緊緊瞅著他。

  若是往常,雪狐早在一秒前便讓自己逃得無影無蹤,尤其是面對一心想捕獲她的人類,但是……

  不知為了什麼?她驚覺自己非但沒有逃開的慾望,反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動著四肢,將她帶出藏身之處。

  水猶寒沒想到雪狐竟主動接近充滿威脅性的人類,內心不禁感到訝異。

  奇特的碧眸在他眼中愈來愈清澈,讓他原已微微蹙起的劍眉更加鎖緊。

  想活命的話,就別再靠近我!

  男人警告的一眼令雪狐不由得停下腳步,但也只有那麼一刻,望著月色下高挺的背影,她又悄悄的跟上。

  水猶寒在一棵老松樹下找到了暫時的安身之所。浪跡天涯,早讓他習慣餐風露宿的生活。

  他是個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的旅人!

  為了擒拿「雙絕」二老妖,水猶寒已三天兩夜未曾合眼,好不容易在令兒個午後成功地將絕情、絕義「雙絕」送進衙門,也領了筆獎賞,此刻他只盼自己能好好地歇它一晚,不再有人打擾。

  睡夢中,水猶寒輕蹙眉頭。他直覺伸手想拿開在他鼻前作怪的枝葉,但是在感覺到手下的接觸並非粗糙,而是異常的柔軟時,他猛然的睜眼張望。

  這一瞧可不得了!

  為什麼會有位女子睡臥於半空,且還——全身赤裸,而他竟未曾察覺!

  他的舉止似乎驚動了她,水猶寒見那女子在半空以極為緩慢的動作翻身,一個想法迅速竄進他的腦海——

  她會掉下來的!

  沒有時間多想,水猶寒縱身躍起,一雙強勁有力的飛腿在一瞬間已將一堆乾草踢向松樹下。

  幾乎是分秒不差,她雪白的胴體恰巧落在柔軟的乾草堆上!水猶寒不覺鬆了口氣。

  但是,他馬上又為自己的情緒而皺緊雙眉。

  方纔他觸摸到,正是那頭烏亮的髮絲,而此刻它們正如黑緞般覆蓋於女人凝脂的雪肌上……

  在水猶寒暗自慶幸它們的存在時,他讓那張緩緩抬起的臉龐震懾住了——好一張傾世絕倫的容貌!

  然而真正驚動水猶寒的,卻是那對同時望向他的雙眸,那是雙不容遺忘的眼睛——

  綠眸!

  水猶寒保持著先前的姿態,一時的恍惚後,他明白自己此刻面對的是只會施展幻術的妖怪!

  看來似乎是……虛弱非常的妖怪,冰冷的容顏掩蓋不了她那對綠眸所洩漏出來的濃厚哀傷之情,清澈的眸子,直勾勾地鎖緊他的。

  那名女子動了一下,小小的動作似乎帶給她極大的痛苦,令她若雪的肌膚更顯蒼白,這讓水猶寒又不自覺的輕蹙起眉頭。

  他懷疑她是不是由樹上跌落時摔傷了?

  她的眼睛再次對上他的。她輕啟朱唇,張口欲言,但是一道從天而降的光芒突然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在水猶寒猶不知發生何事之前,一道綠光已將女子包圍住,光芒來得突然,他甚至看不清它是從何出現的?

  一切的發生是如此的怪異詭譎,待水猶寒回過神來,綠光已經消失,而女子也已失去了蹤影,眼前所見的是那蜷臥乾草堆上,正猛舔著自己腳趾的雪狐!

  事實證明了他心中所想。

  雪狐感覺到水猶寒的視線。她抬首與他目光相交,然後靈活地躍下乾草堆奔向他。

  水猶寒見狀,一道掌風襲去,成功地嚇阻了雪狐。「不管你是何方妖物,休得再三糾纏,否則休怪我刀劍無情!」

  低沉的嗓音半是警告,半是威脅。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向是他的處世原則,雖說這成精的小傢伙對他並不構成威脅,不過,他也不喜歡被任何「人」一廂情願的跟著!

  他向來只有孤獨陪伴。

  拾起包袱,水猶寒決定進城為自己買匹馬。

  昨兒個傍晚下了場大雷雨,滂沱大雨一直持續到子時方歇,所以「雲來客棧」的生意也因此時別興隆,只見老闆笑得合不攏嘴,帶著臃腫的身子,四處忙著招呼客人。

  「掌櫃的。」

  「這位大爺,有什麼需要老身為您效勞的?」

  冷漠黑眸漫不經心地掃過四周,最後落在掌櫃笑瞇瞇的雙眼。

  「掌櫃可知此處哪裡有良馬可買?」

  「客倌要買馬?那您可是問對人了。」掌櫃笑呵呵的將他帶往店門口。

  「大爺,您是外地人,當然有所不知,那,由這裡直走就會瞧見廟口,然後往西經過三條銜,再左轉,您便會看見馬家莊了。馬老爺飼養的馬兒在我們城裡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但匹匹精壯,而且價格合理,絕不欺騙顧客,大爺若是怕找不著。我可差名夥計隨——」

  揮手謝絕掌櫃的好意,水猶寒兀自走向前,丟下背後那些好奇的眼光。

  他已經很習慣人們追隨的目光了。暫且不論自己冷峻出眾的外表,以及額前那道被利箭所劃傷的傷疤,光是他一身的黑色裝束,與一頭不拘束縛的長髮就已經夠招搖了,再加上背後那把從不離身的大刀,就更嚇人了,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經過廟口,水猶寒欲往西行。此時,迎面而來的一對母女的談話內容不禁讓他豎耳聆聽起來。

  「娘,你為什麼不讓玉兒買下它呢?」

  「瞧它又髒又臭的,而且身上還帶著傷,買下它只會白白浪費了銀子,乖,娘帶你買別的去……」

  「可是那位大叔下手那麼重,它會被打死的。」

  「唉!只能怪它要去偷人家的梨。」

  「但是……對了!娘,您瞧見沒?那幼狐的眼睛是綠色的……」

  是她?水猶寒的腳步變得有些遲疑。

  自己何需去管一隻畜生的死活?

  撫平蹙起的雙眉,水猶寒繼續朝馬家莊前進。

  街角一旁,小販宏亮的吆喝聲遠遠地在那頭響起。

  「來來來,各位看倌,我這可不是普通的幼狐,想一探究竟的就趕快過來。」

  「我說老莊啊!你不老老實實的賣你的梨,這會兒倒是賣起幼狐的生意來了?」

  一位熟客來到小販身前。

  「啊!李老,您來得正好,趕快過來瞧瞧,我這幼狐不簡單,稀奇得很,您可會見過這綠眼白狐?」

  小販笑臉招呼著,他將竹籠子高舉至客人眼前,只見李老低呼一聲。

  「哎呀,果真是對綠色的眼睛,真是稀奇哪!」他露出詫異的神色。

  小販可得意了。「既然大家都是老友,您要是喜歡的話,我就將它隨便賣了,怎樣?」

  「這……」李老一臉猶豫的將手伸向竹籠,欲逗弄幼狐,沒想到幼狐竟餓牙咧嘴地欲投向他,讓李老急急縮回了手。

  「稀奇是稀奇!不過……瞧它野性難馴……算了!老莊,我可不想花錢找麻煩,你還是自己留著吧!」說完便揮揮手走開了。

  眼見一筆大好生意就這麼自眼前飛走,小販自是有氣不能消!只見他咒罵地就操起那根擱在一旁的棍棒,對著竹籠內的幼狐又敲又打,毫不留情。「你這不知好歹的畜生,偷吃了我的梨不說,這會兒又讓我做不成生意。仔細聽著,日落之前若是再沒人將你買走,我就剝了你的皮,拿你下鍋當晚餐!」

  突然,「啪!」的一聲,木棒應聲而斷,小販猶兀自納悶時,霎時烏雲蓋日,眼前一片昏暗,前方赫然出現的龐大如熊身軀,遮蔽了大部份的光線。

  「這……這位大俠不……不知有……有何——」感受到對方眼眸中的寒意,小販不由得吞嚥了一下。

  「拿去!」

  小販愕然地伸手接住猛然丟向自己的銀兩。表情肅冷的男子接下來的話更是教他血色盡失。

  「如果讓我發現我白白浪費了銀兩,那麼你最好祈求上蒼別讓我再碰見你。」

  提起竹籠,水猶寒片刻也沒有多待,大踏步的便走了。

  「這位爺……您找到您要的馬了嗎?」掌櫃探首瞧了門外一眼。

  說完,掌櫃兩眼直盯著水猶寒手上的東西瞧,神情不解,他怎也料想不到這位俠士怎麼會提個籠子回來?

  「掌櫃的,讓小二送盆乾淨的水到我房間……還有,我需要些創傷藥。」沒有回答問話,水猶寒行經掌櫃身旁時冷冷的道。

  「小的馬上吩咐下去……爺,您這竹籠裡裝的是——」掌櫃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你就不必過問了。」水猶寒冷冷的說。

  「是、是——」

  自知自討沒趣,掌櫃只得摸摸鼻子,轉身吩咐他的夥計去了。

  火光不穩地跳動著,桌面上的蠟燭即將燃燒殆盡。

  一夜未合眼的水猶寒,起身為這房間點燃一根新燭。

  他順手推窗瞧了屋外天色一眼,但意識到此舉似乎不妥,隨即又將窗戶給拉上。

  他轉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一對深不可測的黑眸一如過去幾個時辰,沒有鬆懈的緊盯著床榻——

  圓鼓鼓的被單外,除了露出那輕輕呼著熱氣的黑色鼻頭之外,遼能瞧見一對毛茸茸的雪白雙耳。

  幾個小時前還猛打顫的小傢伙,現在似乎睡得十分安穩……

  如果對象是「人」的話,自己猶有能力為對方運功驅寒,但是,面對……他也只能將它塞進棉被底下,讓它自行取暖了。

  蠟燭不知不覺又燃盡了大半,水猶寒在等待著。

  當讓他意識到屋內的氣氛開始有些不對勁之際,床榻霎時已沐浴於一片綠光之中!

  誠如地所猜測的,他果真再次與「她」對望,而這也就是他為何一夜未曾合眼的原因。

  水猶寒認為此刻的「她」會比較容易「溝通」。

  一個箭步上前,他毫不憐惜的抓起被單外的柔荑,擰眉沉聲喝道:「說!你為何一再糾纏?」他知道「她」是跟在他背後進城的。

  「啊……你……你抓痛我了——」聲音甜美,如黃鶯鳴囀。

  水猶寒不予理會地瞇了瞇眼。雖說自己的力道稱不上輕柔,可也不至於弄傷她。

  所以,水猶寒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她」在耍詭計,但是那對澄撤碧眸裡盛滿的痛苦是如此赤裸裸,讓他下意識地鬆手退了開來。

  纖細玉腕上浮現的那一大片瘀青,彷彿是對他的控訴,水猶寒看了不禁露出吃驚的表情。

  「你……」

  「多謝少俠高抬貴手,不為難小女子。對於少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會銘記於心,他日定當回報少俠!」

  揉著手腕,隨風舞納悶於方纔那股突然貫通自己全身經脈的力量是從何而來?而那股生氣令她感覺自己似乎強壯了不少,但是,此刻的她還是虛弱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由人宰割。

  她忍不住望向那弄傷自己的男人,抬眼之時,她才發現他仍緊盯著她瘀青的手腕,一副於心不忍的模樣。

  「少俠不必牽掛於心,這就像是個詛咒,隨意揉弄就會瘀青一大片。」她輕笑道。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隨風舞在手腕內側輕輕一按。只見似雪般白皙的肌膚迅速漾出紫暈!水猶寒見狀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又是何方妖術?」他迫人地盯著她的綠眸。

  「你不需覺得我有恩於你而真心待我,或許,我與那一干人相同,誤以為你就是傳說中的雪狐,擒你只是為了長生不老!」

  「你不會這麼做的。」

  片刻,她手腕上的疼痛消失了,瘀紫也淡化了。

  他蹩起的劍眉擰緊。「何以見得?」

  「如果真是如此,少俠當初就不會再三警告小女子。」姣顏輕靈淡笑,看似極為牽強。

  「也許此刻我決定斬妖除魔,替天行道!」

  「那麼少俠更不需多此一舉,將小女子自小販手中救出,再說,隨風舞並非妖物——」綠眸覆上濃濃的哀傷,「隨風舞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以兩種面目示人。」

  除了爹,娘,以及在絕谷底下遇見的老神仙之外,就只有他瞧見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想必少俠行走江湖已多年,不知少俠是否曾聽聞……」

  「且慢!」水猶寒連忙揮手打斷她的話,事實上,他會將她從小販手中解救出來,只是因為她眸中那抹絕望的神色。

  所以不管眼前的女子是人還是妖,背後又有著怎樣的典故?他既無興趣,亦不想去瞭解。

  畢竟他已經習慣了了無牽掛的日子,和獨來獨往的生活,不想再牽扯上任何的是是非非。

  多次慘痛的經驗,讓他明白孤獨才是自己最終的依歸。

  「你的故事我沒興趣聽。救你一命只是想告訴你別再纏著我,雖然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對我如此緊追不捨?不過,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隨風舞很想告訴他,是因為她強烈的感受到由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一股孤獨感使然!多少年了,她一直也是孤孤單單、苟延殘喘於世的。

  那份乍見他時的震撼,讓她做出了一件極為冒險的事來——主動現身在她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類面前。

  然而,此刻她更懷疑,其實是另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在牽動著自己!

  水猶寒並沒有再給她開口的機會,兀自走出房門。

  隨風舞只能默默地看著他走出她的視線外……

  對她而言,這半個時辰是痛苦而且漫長的,她好不容易才恢復人形,卻什麼事也不能做,渾身無力,氣若游絲,就達一個小小的動作對她而言也極為艱辛,此刻她的脆弱只有她自己知道。以往在這個時候,她會遠離人群,躲在深山裡的某個角落,哀傷的等待這一刻過去,並祈望自己不會被人們發現。

  但如今,隨風舞心中熄滅已久的希望之火,似乎有了一絲絲的閃動。

  「姑娘啊!你要相信奇跡,而那位會為你帶來奇跡的男人,終究會出現的,你要耐心等候,千萬別再做傻事了!」白髮老神仙的叮嚀猶在耳畔。

  會是他嗎?

  盯著那扇早已合上的門,隨風舞的眼淚如斷線珍珠般紛紛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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