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一死,向來受帝王寵幸的若絲是否能飛上枝頭做鳳凰呢?
若絲在心底暗自竊喜不已,時時刻刻莫不期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然而,從那天到現在,已經將近兩個月了,烈帝還是把她遺忘在一旁,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梅兒,你說帝王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奴婢不知道,不過,奴婢知道帝王向來是對小姐寵愛有加的。」
「那麼為何他不來看我?」若絲紅唇微吸的表示不滿。
「聽說,帝王他連日來都和朝中大臣待在『御宮』裡,商討討伐夏克人的事宜。」
上戰場與男人打仗不是那個女人的事嗎?
「這麼說來,暗夜大人不久又將領兵上戰場?」她的口氣顯得很興奮。
梅兒垂眼看了若絲一眼,她怎麼會不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思呢?
「不,據聞這一次帝王準備親自領兵上陣。」她娥眉微蹙道。
「帝王準備親征?!」她臉上的焦慮與不安迅速掩蓋過失望的表情。「那豈不是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若絲猛然從湘妃榻上起身,皺眉地瞪著梅兒。
「暗夜大人呢?」
瞧著手中被打翻的香油,梅兒也學主子蹙起眉來。
「這奴婢就不清楚了。」梅兒無奈的道。
最後一場會議從早上進行到晚上,整整持續了將近一天。烈帝在凱與伊克的護送之下,踩著疲累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寢宮。
「伊克,你頭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征戰事宜終於塵埃落定,烈帝鬆了口氣後,記起方纔的疑惑。
從亞烈殿下派人送來的口信中,他只知道伊克不小心受了傷,需要幾天的療養……
「這……說實話,屬下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帝王。」
烈帝不由地把目光落在伊克猶裡著繃帶的額前。「七天後大軍就要出發,你確定自己沒事?」
「不,帝王,您誤會了,屬下是被一隻豬……」
聞言,烈帝和一旁的凱同時訝異地瞪著伊克。
「帝王,您看過會爬樹的豬嗎?屬下在『光之界』倒是見識到了。」說著說著,伊克皺起了眉頭。
「那時候屬下正揮別亞烈殿下準備離去,當我騎馬到一棵樹下之時,忽然聽見上方傳出怪異的聲響,我抬頭一看,只見一團黑壓壓的東西已經落下,而且,我反射性的伸手接住了它,卻也同時被撞落了坐騎……而我頭上的傷就是那時造成的。然後我就陷入了昏迷,昏迷之際,我隱約聽見亞烈殿下咆哮地叫著某個人……那似乎是個女人的名字。」
「你是說,有個女人在你經過的途中,預先藏了隻豬在樹上?」這未免也太詭異了!
「屬下也曾這麼認為,不過,後來我驚訝的發現,就算是男人,也很難爬上那棵高大的巨木。」
一隻會爬樹的豬,再加上一個女人?!唔……真是個奇怪的國家。
英眉挑了挑,烈帝揮手遣退凱和伊克,冷峻俊美的臉露出了一絲疲憊。
溫熱泉水彷彿千萬隻手在他身上撫摸著,令他放鬆了緊繃多日的神經,吁口氣後他靠著池畔,閉起了雙眼。
他幾乎是立刻打起盹兒來。浸泡在溫泉裡,烈帝這才明白自己有多疲憊!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浴池裡的烈帝突然醒來。
四周太安靜了,烈帝警覺到自己完全聽不到僕人走動的聲音。
不過,在他睜眼之時,一條人影倏然地躍入他眼底——烈帝一愣,馬上又放鬆了緊繃的身子。
呵!是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暗夜敢向自己的權威挑戰,大膽揮退他的下人……
「服侍我的宮女們呢?」他揚眉問著。
「我不想我們的談話被打擾。」她甜甜一笑,回答道。
不,那個笑容絕對是騙人的,她看起來倒比較像是來找他吵架。
「是你上來?還是我下去?」
暗夜看了池水一眼,臉上帶著天使般的笑容,已做勢準備解衣。
「等等……」烈帝立刻皺眉的阻止了她。「我上去!」該死。
挑了挑眉,暗夜又是甜美的一笑。
「那麼我等你。」
臨走前,暗夜丟給浴池裡的烈帝意味深長的一眼。
唉!看來他和她又有一番爭執了。
烈帝歎了口氣,在沒有侍女的服侍下,從另一頭離開了浴池。
繫緊浴袍腰帶,烈帝走出浴室時,因沒瞧見暗夜蹤影而露出疑惑的表情。
人呢?!
驀然,他耳畔隱約傳來了輕聲低喃。揚著眉,他往另一頭走去。
「看來它喜歡你。」倚著石柱,他微笑道。
「它真是只美麗的小傢伙,是吧?」這還是她第一次發現到這隻鳥的存在。輕輕摸著它美麗鮮艷的羽毛,暗夜由衷地綻出驚歎的笑容來。
望著她如花的美麗側臉,他眼底不由得添加了幾分縱容與輕憐。
「嗯!」他輕輕握住她那隨風輕揚起的紅髮,感覺它們如絲緞般滑落自己指間。「確實十分迷人。」他心不在焉地應答。
她沒瞧見背後的他柔似秋水的表情。「它這麼迷人,該有個適合它的名字吧?」
他盯著她的後腦勺。「『火焰』。」
暗夜微微一愣,把鳥兒放回了籠子裡。「『我的寶貝火焰』,以前父王總是這麼叫我,對吧?它飛起來的樣子,一定就像團火在空中燃燒吧!」
她轉身面對他。
這次烈帝清楚瞧見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怒氣。「唔!我比較喜歡把注意力放在那隻鳥身上。」
他聳了聳肩,率先走進了屋內。
「你真的決定親自披掛上陣與夏克人對戰?!」
「你在對我吼嗎?」
「你說我還能心平氣和的和你說話嗎?」暗夜反問。
「小夜……」
「別碰我!」她躲開他的接觸,怒吼地退到一旁。「你分明是想借此來躲避我!而且從我離開石洞的那一天起,你就一直這麼做。」
「小……」
「告訴我,你是不是又準備再一次的遺棄我?」她好害怕他真的會這麼做。她的憤怒是來自於她的恐懼,她害怕會再次失去他!
「不,不是的……」
「那麼你回答我啊!」她哽咽地朝他大吼。
「天殺的!」他詛咒一聲,衝上前去,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她的眼淚讓他完全亂了方寸!「你先安靜下來聽我說,這裡是皇宮,不是石洞,我怎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我自己的皇妹眉來眼去?又怎能這樣毫無顧忌的把你摟在懷裡?不,我們不能這麼做的,至少不能明目張膽,懂嗎?」
「騙人!你一直為莉莉的死感到愧疚!你認為是你逼得她走上極端,所以你選擇逃避我,因為面對我,會讓你記起自己的過失。」
她抵抗的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可他卻不允許。
「我是感到內疚,但她確確實實也背叛了我,甚至暗地勾結外敵!我與她之間算是扯平了……噢!痛啊!」
他的手臂被她狠狠的咬了一口。他費了好大一番勁才空出一隻手握住她的下頓,堅決要她看著自己。
「如果我為了出戰夏克人的事宜而疏忽了你,讓你產生不安與惶恐……那我道歉,原諒我,小夜。」
語畢,烈帝不由在心中吁了口氣,因為暗夜終於在他懷裡靜了下來,只是……
「讓我跟你一起去!」
「什麼?!」
「我要跟你一起出戰。」她的口吻絕非是請求。
「不行!」烈帝斬釘截鐵的丟下一句。他放開她,轉過身,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她不放棄的走到他面前。「我和我的戰官將士們可以為你盡速打贏這場仗的!」
「上次那場戰役,你和你的軍隊已經損耗不少元氣,他們還需要時間來養精蓄銳。」
「但你更需要保護啊!」她仍是不妥協。
「也許!但那絕對不是你,凱和伊克會寸步不離的跟著我,我不會讓他們離開我身邊。」他向她保證。
「可是……」她用幾近哀求的眼神望著他。
「噓!聽話,」他食指輕輕貼在她朱唇半啟的唇前。「我倆不能同時離開這個國家。我不在的時候,神官會輔助你的,他會幫助你解決一切問題。所以!答應我,別在這件事上跟我爭辯,好嗎?」
她沒有反駁,但也沒有立即答應他。經過了許久,她才徐緩的點頭。
「唔!」她把他放在唇前的手拉起,以臉頰輕輕摩挲著。「那麼,你需要一個更好的理由來說服我。」
「什麼理由?」
她的表情令他忍不住吞嚥了下。烈帝突然僵直了身子,因為她的手已如蛇般正由他半敞的衣襟,悄悄的滑了進去……
「小夜……」
她仰首給了他一個迷人的笑容——一個女人準備誘惑男人時,才會有的笑容!
「吻我。」她吐氣如蘭地。「這樣我才能夠不再感到不安與恐懼。」
「只是一個吻嗎?」不,她瞧他的眼神,彷彿隨時準備把他生吞活剝似的,不知不覺,他竟露出了笑容。
「當然……除非,你要它繼續下去。」她在他急速跳動的胸口上,輕輕寫著自己的名字,燦爛一笑。
「這裡是我的寢宮……我們不能冒險。」他的目光卻是離不開她的兩片櫻唇。
「不錯,這裡是君王的寢宮,沒有你的命令,誰敢踏進這裡半步?而且我吩咐過阿蠻,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我和你的談話,他向來是盡忠職守,你瞭解的。」
「確實,除了你,誰也命令不了那蠻子——」
他呻吟詛咒一聲,驀然攔腰抱起了她。
「你是惡魔!我永遠抗拒不了的小惡魔!」他以熾熱且充滿慾望的目光盯著她,神情突然變得嚴肅。「告訴我,小夜,你並沒有忘記你在石洞裡所做的承諾?」
她輕輕一愣,微笑地拉下他的臉。「沒有。」隨即又輕蹙起娥眉。「不過,你太多話了,我只是要你一個吻而已。」說完,她已主動封住他的嘴,另一手則摸索的爬往他繫在窄腰上的浴袍帶子。
烈帝想問的是——
她似乎變胖了?!
不過,當纖纖玉指帶電地畫過他的臀溝,並逐漸往下探去……
烈帝小腹一陣緊縮,忍不住逸出了愉悅的呻吟——他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的問題。
七日後。
當第一道曙光照在皇宮最頂端,帶來星星般的耀目光芒,那似乎也代表了烈帝和出發在即的大軍們的勝利。
得知烈帝此刻正在神殿接受神官為他所做的最後一次祈禱,若絲特意盛裝打扮的趕往神殿。
她要烈帝在戰場上仍無時無刻的想念著她,而且,她相信,待烈帝凱旋歸來,必會一改從前對她冷漠的態度。
若絲匆匆行經花園,突然停下了腳步,背後緊隨的侍女為此而險些撞上了她。
「小姐……」
「噓!」
若絲朝梅兒做了個噤聲狀。她要梅兒留在原地,自己則躡手躡腳的往瀑布後方的假山靠近。
有人在那裡交談?!
她終於接近得足以清楚聽見對方的聲音。
「大人,你不要緊吧?!」
是那個蠻子和……若絲訝異的聽見連續幾聲乾嘔的痛苦呻吟!
那女人生病了嗎?!
「沒關係……但是,我不能這樣子去送他……嘔——」暗夜沙啞的聲音透著懊惱,然後又是一聲嘔吐。
「珠兒會找借口向帝王解釋的……」阿蠻擔心的看著她。「再說,這件事不應該隱瞞帝王的……」
「不!我們絕不能讓他知道我懷孕了,阿蠻,答應我,別說出去。」
懷孕?!他們?!
阿蠻接下來的回答對若絲已不再重要。帶著一臉的震驚,她躡手躡腳的走回丫環身邊。
「小姐……你不要緊吧?」
若絲先前的行為就已經很怪異了,現在又莫名其妙的對著她發笑,這令梅兒感到十分不安。
「我很好!」呵!發現這件天大的事是再好也不過了。「但是,我們得從另一頭繞去神殿。走吧!天曉得這將是我這輩子最不想錯過的一刻啊!」
梅兒似懂非懂,不過還是提起腳步緊跟上前,臨走之際,不忘又瞧了假山方向一眼。
神殿前的廣場上,一排排訓練有素、披掛戰袍的軍士,臉上有著掩不住的興奮——那是為了即將上戰場與敵人廝殺的興奮!
而不久前,這批陣容浩大的軍團,才剛剛接受過神官為他們所做的祝福。
光可鑒人的石階上,兩個男人由宏偉的聖殿裡緩步走了出來。
「你預言我方與巴兒族人的那一役,不出兩年必有捷報傳來,那對於這次,神官又有何看法?」開口的是烈帝。
身披繡有皇家徽章的金色戰袍的烈帝,威武挺拔的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看來就像一尊天神般,教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是的,帝王。依加納連日來觀望星象所得,帝王與夏克人這場戰役,慢則一年,快則六個月即有好消息。只是……加納不明白,帝王為何執意只用一半的兵力?」
「用兵不在多,他們都是驍勇善戰且不畏死的戰士。我甚至希望半年就能結束這場戰役,凱旋歸來。」
這文武兼備、智勇雙全的男人有著無堅不摧、無役不勝的自信與自得。
「暗夜大人呢?」接過隨從遞上前的戴上盔甲,烈帝一邊套著,一邊問。
「回稟帝王,屬下……」
烈帝忽然舉手要凱安靜。因為,一條疾行的人影倏然映入他眼底。
珠兒一口氣衝到烈帝面前。
「奴……奴婢叩見帝王!」
「起來吧!」
「謝帝王!」
他蹙眉等候珠兒先歇口氣。「暗夜大人怎麼了?」他直覺的問道。
「回稟帝王,大人突然身體不適,無法親自前來恭送帝王,大人要奴婢……」
「看著我。」他走近丫環,表情高深莫測。
「是……」珠兒的一顆心霎時懸在半空中。
她吞嚥了下,提心吊膽地抬首,不安地接受烈帝打量的目光。
「告訴我,她生了什麼病?」他比誰都瞭解她的個性。她不會不來送他的,除非另有隱情。
「回帝王,大人她……她染上了熱疾……也許是最近幾天天候不穩的關係。」
烈帝皺起了眉頭,這丫頭真是不善於說謊!
「事實恐怕並非如此!帝王。」一個嬌柔的女聲突然介入他們之間。
烈帝轉身一看,是被他冷落多時的寵妾。
「若絲?!」他皺了皺眉頭。
「是的,帝王。若絲可以告訴您實情。」她瞧了臉色倏地刷白的珠兒一眼,然後甜甜一笑的轉向烈帝。「不過,這種事還是不宜太過喧嚷,畢竟它攸關王室的聲譽。所以,還請帝王附耳過來,讓若絲小聲的告訴您……」
若絲走至烈帝身側,櫻唇湊近他的耳畔,小聲低語。
離烈帝最近的加納,是第一個察覺到烈帝臉色大變的人。
「伊克!」烈帝驀然一聲雷吼,幾乎震開整座神殿。
「屬下在!」
「要他們全部上馬,隨時準備出發!」
「是!」
「凱,你跟我來!」
眾人錯愕的望著突然撤下他們,猝然離去的烈帝。
帝王怎麼了?!
不僅他們納悶,加納心中也同樣不解。他猛然出手抓住此時走過他眼前的若絲。
「你向帝王說了什麼?」
「放手!你弄痛我了!」若絲低呼地瞪著突然之間變了個人似的神官。
微微一愣,加納扭曲的臉孔立刻恢復為詳和平靜。他鬆開鉗制,不過仍是輕輕蹙著半白的眉。「對不起……我是說,帝王看來似乎很生氣。」
「他是該生氣,」若絲揉著被抓痛的手腕,幸災樂禍的在神官身前小聲道:「因為,暗夜大人竟然與她那蠻子下人珠胎暗結呵!」她嫣然一笑,接著喚來丫環。「梅兒,我們走,可別錯過了這精采的一幕。」
暗夜肚子裡有那巴兒族人的小孩?!不,一定是這女人弄錯了……天啊!如果不是的話,那麼這又代表著什麼呢?
加納承受不住事實,顛簸的向後跌了一步,他血色盡失的想到英挺俊美的烈帝……
為什麼?!這些年來他不計一切手段,竭力制止的事,為什麼還是發生了?他把美麗溫柔的莉莉帶到他面前,讓他著迷的聽取自己的進言,娶她為後,私下又悄悄安排同樣有著一頭迷人紅髮的若絲進宮,博取他的歡心,甚至在得知莉莉與黑魁克對暗夜不軌的陰謀時,他還痛下殺手……沒想到……
原來他還是無法阻止這相愛的兩人!
記起烈帝離去前憤怒的表情,加納不禁為暗夜的處境感到憂慮。
都怪自己啊!要不是自己禁不住誘惑,貪戀她的甜美,以致每每克制不住的在她面前失控,她又怎麼會有……他的孩子——天殺的!他真是該下地獄的混球!
烈帝陰鷙的目光掠過一抹痛苦。
不,小夜!你該明瞭的,我們不能要這個孩子啊!
遠遠的,烈帝瞧見那個叫阿蠻的男人,正從暗夜的寢宮踏了出來……
他陰霾的表情隨即覆上一層冰霜。
有那麼一瞬間,阿蠻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尊金色戰神?!只是,這戰神的表情……
「阿蠻叩見帝王!」
下意識的,他不禁擋在這神情可怕的男人面前。
「讓開。」
阿蠻先是遲疑,接著便沉默地退到一旁。看來,他都知道了……
猶豫片刻,阿蠻不放心的連忙開口道:「帝王,大人這兩天睡得並不好!」
烈帝根本沒聽見阿蠻在說些什麼,他如一道狂風般捲進了寢宮裡。
看見烈帝揮帳而入,暗夜的驚嚇過多於驚喜。怔忡一愣,她險些掉落手裡的茶水。
但下一刻,她立刻綻露出微笑,起身相迎,只是才走了一步,暗夜頓時又僵立在原地。
他知道……天啊!他知道了!
她的笑容迅速隱去,直覺告訴她,她得馬上逃離眼前這個男人!
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烈……」暗夜驚慌地看著自己猛然被鉗制的手腕,惶恐的望進他冰冷而憤怒的眼眸。
「那是真的嗎?!」
「什……什麼是真的……你抓痛我了……」
不理會她的抗議,他以更冰冷的聲音問著。「孩子啊!你肚子裡是不是有了孩子?!」
在烈帝的逼視下,暗夜淒涼的別開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最好知道!看著我!」烈帝咆哮地要她注視著自己。「你是不是打算瞞著我偷偷生下他?」
「我……」
「天殺的!你難道忘了自己說過什麼嗎?!」
「但是……我不能殺了我們的孩子啊!」她哽咽地哀求低語。
「就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所以我們更不能要他,你懂嗎?!」胸口一緊,他仍強迫自己以不帶感情的語氣咆哮著。
她好害怕,好害怕她心愛的男人就要奪走她肚子裡的骨肉。「烈,我求求你,讓我生下他,你不知道這孩子對我有多重要,我求你……烈。」
「婆婆會為你淨身的。」烈帝冷峻如冰的聲音阻斷她的哭泣。
暗夜忘了掙扎的猛然抬首,她驚駭不已地望進他不帶一絲情感的黑眸,它就像兩芒利刃,教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寒冷。
她咬著唇道:「你怎能如此狠心?他是一個正等待出生的小生命啊!」
從小到大,他向來以自己是父王的孩子為傲,但,這一刻,烈帝真希望自己不是!
猝不及防,一道藍光由烈帝掌心從暗夜胸口上方打進了她身體裡。
「我的『藍炙』會暫時制壓住你的『紅焰』。」他迎上她錯愕的目光。「走吧!」他手勁一個收緊,拉起她。
「去哪?!」她痛苦地吞嚥著,感覺腹裡一陣作嘔。
「聖池。凱會帶你去的。」
她的臉瞬間刷白。「不——不要!別帶我去那地方……放開我、放開我……」
她忿忿的叫喊著。然而走在她前方的烈帝,怎容得她有絲毫爭辯的餘地?
在半拉半拖之下,暗夜就這麼被推到凱的面前。
「帶大人去聖池,完成這件事之後,再到軍營與我會合。本王要你確實讓婆婆為大人淨身,誰敢逆旨阻止,你就一刀殺了他!」
說最後一句話時,烈帝是看著阿蠻的。
「帶走!」
他的一聲命令彷彿判了她死刑般,暗夜的心剎那間如遭撕裂,讓她幾乎昏厥的又哭喊起來。
「不要!我會恨你的……別這麼對我!」
「凱!」烈帝咆哮的催促。
「是!」凱心驚的從怔忡間回過神來。
「不!放手……放開我……放開我……」
就這樣,在一聲聲淒厲悲愴的絕望哭喊叫聲中,暗夜被強行帶走了。面對暗夜的掙扎,奉命執行君令的凱,有幾次幾乎得把她擊昏,才能成功完成這項艱辛的任務。
烈帝痛苦不已,他的心在滴血,但有誰知道呢?
「雖然殘忍,但……痛苦會過去的。」他彷彿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烈帝威脅的目光從怒瞪著自己的阿蠻臉上移開。
「你這個巴兒族人永遠也學不會服從二字嗎?!」他面無表情,警告地丟下一言。
一旁,把才纔精采的一幕盡收眼底的若絲,佯裝出一臉的失望,婀娜多姿地迎上烈帝,嘴角帶著嫵媚的淺笑。
「帝王,您可別氣壞了身子啊!雖然暗夜大人是您的王妹,也立下不少汗馬功勞……若絲也一直以為,那些教人聽來不堪的傳聞,不過是有人故意為了中傷暗夜大人而散播的謠言罷了,沒想到她竟和那蠻人暗中苟且,還懷了他的野種,令帝王蒙羞……」
若絲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因為烈帝瞧她的眼神忽然變得十分可怕!
「帝王?」她害怕的緩步退回丫環身邊。
野種?她是這麼稱呼他的孩子嗎?
烈帝嘴角陰沉的下垂,走到曾經慰藉他一時、一樣擁有一頭美麗紅髮的若絲身前。
「希望在本王征戰凱旋而歸時,不會再見到你,若絲!本王會派人為你安排的。」
這是烈帝出發前對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黃沙滾滾、塵煙瀰漫!
烈帝率領著大軍走了。與夏克人的這一戰是一年,還是半載?或者更短?
出發前,烈帝突然不想這麼快打贏這場仗了,因為他無法面對那雙眼底儘是恨意的金眸,而她也需要時間來撫平他對她的傷害。他懷疑著,那一天會是何時?!
驀然之間,烈帝紅了眼眶。
依照指示,凱押著暗夜上了聖池。但是他並未在聖池一里外的石屋內看見佇守在此的老人家,所以他只好帶著暗夜在石屋裡等待著。
這一等,足足就是十四天。而十四天來,阿蠻一直徘徊在石屋附近,內心飽受痛苦的折磨。因為他明白神不會賜福結暗夜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他又不願見到大人難過。
他猛然擊在樹幹上的一拳,嚇走了棲息在樹梢的鳥兒……
他到底該怎麼做?
上山探藥的婆婆在第十五天,終於背著竹簍出現在石屋門前。
躲在樹叢後方的阿蠻見狀立刻繃起了神經,他似乎看見暗夜哭喊抗拒的情景。
大人?!
凱只想盡速結束這一切,好讓自己能夠去向烈帝覆命,在等待的日子裡,他曾一度心軟,但在見到婆婆踏進石屋的那一刻,又再度變得堅決起來。
雖然暗夜值得同情,但從來沒有人敢違背帝王的命令,包括他。
可是,凱忘了另一個男人,也大意地忘了留意背後!
他在毫無預警之下被偷襲了!他的後腦被重重的一擊,使得他在婆婆的石屋裡足足昏迷了數天。待他醒來,早已不見暗夜蹤影!
是阿蠻帶走了她!
得知婆婆在自己昏迷這段期間,已派人送口信到烈帝軍營,凱立刻展開一連串搜索的行動。
神殿內——
跪坐在神壇前的男人,不眠不休的在此懺悔了數天數夜。
加納的腦海裡,浮現的儘是暗夜哭喊著被凱強行帶走的一幕。他後悔自己懦弱的沒在那一刻挺身而出。
所以,當加納知道暗夜失蹤一事,他終於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而這是他惟一能做的補償。
軍營裡——
若說,暗夜失蹤的事還不夠震撼,那麼緊跟而來的一封信,對烈帝而言,便如晴天霹靂的一擊。
我親愛的帝王,原諒加納的懦弱與自私吧!也原諒我和吉兒皇后欺騙了您的父王,其實,暗夜不是您的皇妹,而是我女兒。我與吉兒從小青梅竹馬,但我為了追求至高神聖的神職,而狠心拋棄了懷有一個月身孕的她——可是,我怎麼也沒料到,吉兒會被剛失去愛妻的塞特國王看上……加納對不起你們,更對不起我的女兒……
暗夜是加納的女兒?!暗夜是……天啊!她是加納的女兒,他愛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妹妹啊!
砰!堅固的桌子瞬間被擊成了兩半。
為什麼?!為什麼加納到現在才告訴他?讓他倆白白受了這麼多磨難?!
烈帝跳了起來,瘋狂地衝出帳篷外。
聞訊趕來的伊克,險些與烈帝撞個滿懷。
「帝王,您不要緊吧?!」他吃驚的發現,烈帝的手正在流血!
「把送信的人帶過來!」
「是!」
伊克刻不容緩的立刻找來送信的小伙子。
「帝……帝王!您找小的……」從未親眼見識過烈帝發威的毛頭小子,在烈帝面前嚇得雙腿虛軟,膝蓋猛打顫。
「神官真的死了?」
「是……是的……小的親眼看見他們把神官從……從神殿裡抬了出……出來……」
太可惡!他怎能這樣一走了之?!
「帝王,您的手受傷了,讓屬下……」
「帶他走。」
與暗夜的傷害相比較,他這種小傷根本微不足道。
烈帝在心中乾笑一聲,俊朗的臉彷彿瞬間蒼老了幾分。佇立在被自己毀損的桌子前,他忽然感覺到眼角的濕潤。
小夜,我不敢奢望你會原諒我,可是,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呀!我求你……
如果可以,烈帝恨不得能立刻結束這場戰爭——以他與生俱來的神力!但,一旦出了夜郎國的國界,「藍炙」就失去了它該有的威力,而兩軍此刻又交戰得如火如荼!
所以,生平第一次嘗到自己淚水的烈帝,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部放在凱身上。
他祈求上蒼能讓凱找到暗夜,還有……他未出世的孩子。他祈求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啊!
憑著一股信念,短短五個月不到,烈帝已率軍把夏克人打得落花流水,最後,夏克人不得不棄械投降,臣服於夜郎國。
然而,令人難過的是,在這段日子裡,烈帝始終沒有暗夜的消息……她就像空氣般消失在這世間……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烈帝站在她最愛的窗扇前,看著那片不再盛放的林園,烈帝想起,昨天掉落在自己手心的枯葉……那也許是今年落下的第一片楓葉吧!
她消失已有八個月了,難道自己這輩子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嗎?
腦子突地靈光一現,憔悴的俊容驀然露出數月來少見的神彩——
哦!為什麼他沒有想到?
就在烈帝整隊出發的隔天下午,一棟簡陋的石屋裡,忽然傳出嬰兒的哭叫聲。
「夫人,是個健壯的男嬰呢!」產婆一邊為小嬰兒清洗著,一邊道。
歷經生產的痛苦,暗夜顧不得自己虛弱的身子。「抱過來……我要看看他。」她勉強坐了起來,甚至企圖下床。
產婆見狀連忙丟下軟布,抱著孩子趕了過去。老婦人吃驚的看著暗夜,瞧她手忙腳亂的接過小孩,然後又專注的審視他……產婆愕然迎上她的美麗笑靨。
「瞧,他像極了他的父親呢!」身為母親的驕傲,令她露出數月來難得一見的笑容。
像外面那粗魯地把她扛過來的男人嗎?老婦人不贊同地皺眉,隨即又笑著說:「我倒覺得他像母親呢!夫人。」
暗夜無法為老婦人解釋,塞滿胸口的喜悅已讓她泣不成聲,她不禁感謝老天給了她一個健康的孩子。
阿蠻是巴兒族人,在窮途末路之下,他只好帶著暗夜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石屋就在夜郎國邊界的一個山腳下,要找到它並不簡單。
所以,烈帝和他的人馬翻山越嶺了將近一個月,才終於在這天午後找到這個簡陋的石屋。
瞧見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兒就在不遠處的門廊下,烈帝激動不已。
他的目光落在那手持獵具往山上小徑走去的男人。「凱、伊克!你們去設法拖延住阿蠻。」
說完,烈帝利落地翻身下馬,一干人被留在原地。
沉浸在兒子酣睡樣中的暗夜,正以溺愛的眸光凝望著兒子的天真面孔。唇角掛著淡淡微笑的她,一如往常,為了避免洩漏自己的身份,便把一頭紅髮編成了辮子,藏在織工精巧的頭巾之下。
山中氣候多變,天氣似乎越來越涼了。
暗夜為兒子加蓋了條毯子,完全沒注意到逐步接近的男人。
「小夜。」
暗夜震驚地一愣,僵硬地直起身子,再回首。烈?!瞪著眼前那張教她又愛又恨的英俊面孔,她下意識的擋在搖籃之前。
「你是來帶走我的孩子嗎?!」
她的臉上沒有喜悅,只有蒼白,一對太陽似的金色眼眸,裡面有著憤怒,以及更多的害怕。
她注意到他憔悴了不少,不過,她隨即又立刻咒罵起他來——
他根本不值得她關心!
她就像頭母獅子般,齜牙咧嘴地極欲保護她的小獅子……將近一年不見,她看來似乎顯得更加成熟美麗了!
天啊!他真想念她!
「不,我是來祈求你的原諒的,並為你帶來這個。」烈帝苦澀的微笑裡有著深深的懺悔,他上前一步把加納留給她的一封信,遞到了她手中。
「看完它,你就會明白一切真相的。」
而她會原諒我嗎?
為了讓暗夜能專心閱讀,他退回到原來的位置。
暗夜打開信函,逐字逐句看下去……
烈帝在暗夜的臉上看見了震撼、驚愕、恍惚、喜悅、憤怒、悲傷,以及……眼淚。
他望進她淚眼婆娑的眼睛。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是吉兒皇后和加納神官的女兒,你和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啊!小夜。」
「騙人……不可能……」她搖著頭拒絕相信,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那我們這些年來所受的苦又算什麼?他怎能這麼做?他看著我為愛受盡折磨,他明明知道我愛你的,他怎麼還能保持沉默,看著我痛苦?我不承認他是我父親——他實在可惡至極!」
他瞭解她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就像自己當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一樣,烈帝突然感到眼睛刺痛。
「原諒他吧!小夜!他已經以死來彌補自己的過錯了!」他動容地低語。
「為什麼?!」抱起被驚醒的兒子,她猛然旋身,無法置信地瞪著他。「你怎能輕易的原諒那兩人?!他們不僅欺騙了你,也欺騙了你最敬愛的父王,你怎能原諒身為他們女兒的我?!」天啊,她一直以為那慈祥睿智的老者是她的父王,而……吉兒皇后怎能如此欺瞞一位這樣深愛她的男人?
暗夜驀然為自己的出身感到齷齪,原來她根本不是什麼公主……
「不,你還是我心中那位高傲的女神。」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是曾經氣憤……但,有什麼能比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光明正大的擁在懷裡更教人高興的?我為加納最後說出真相而原諒了他,現在,我也祈求你的原諒——為我對你所做過的一切……小夜。」
她發過誓要恨他一生一世的!
「你差點殺了我的孩子。」她憤怒的雙眼指控地瞪著他。
烈帝一愣。「你說錯了,是『我們』的孩子!」他溫柔的糾正她,一雙眼則著迷的注視著暗夜懷裡的小嬰兒。
瞧那對完全不怕生、直直瞅著自己看的黑眸——呵,他敢發誓,他擁有了一個很棒的兒子。
「你怎能確定這是你的孩子?」她為他臉上的表情而欣慰。但是,她仍不準備原諒他,至少不是現在。
烈帝皺了皺眉頭,帶著詭異的笑容,舉步走上了石階。
「難道你還和別的男人生了孩子不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一陣錯愕,暗夜驀然朝那張可惡的笑容揮出一拳。「你混蛋!」
烈帝早有所準備。只見他從容地在半途攔截下她的手,順勢一帶,將怔愣的她給拉進了懷裡,然後以吻封緘。
「說你會原諒我……」片刻,他放鬆的在她唇際低喃。
暗夜慌忙的讓自己深吸了口新鮮口氣。「我不……唔……」其餘的話全被吞進了烈帝嘴裡,她又被他吻住了。
這次他不再徐緩的吻著她,而是狂奪掠取的要她完全的降服,對他完全的臣服!
烈帝沒預料到,激情的火焰會迅速地在自己體內奔竄著,漫長的相思瞬間化為對她的渴望。
他要她!他要她赤裸裸的躺在他懷裡。他要慢慢的品嚐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只屬於他一人的甜美。
當烈帝正打算攔腰抱起她時,宏亮的嬰兒哭聲頓時嚇到他,令他心頭一驚,猛然鬆手。
「瞧你對你兒子做了什麼?!」她毫無預警的給他一拳。
這回烈帝沒有準備,下巴的那一拳,讓他踉蹌退了數步。
當烈帝發覺腳下踩空並暗叫不妙的同時,他已感覺自己的身子正往後仰躺,緊跟著是後腦勺一陣巨痛。
只見烈帝動也不動地躺在一顆石頭旁,而石頭上還沾著血跡。
老天!她害死了他!
暗夜抱著兒子,心驚膽戰地衝下石階,在烈帝身旁跪下。她血色盡失,涕淚滂沱——
「對不起——天啊!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烈……我不是故意的……」
暗夜像個手足失措的小女孩般開始哭喊著求援!
躺在地上的烈帝很想張嘴告訴她,兒子在哭,可是,烈帝發現自己根本辦不到,他甚至無法睜開眼睛。
大人、小孩哭成一團……老天爺,這真是一團亂!不過,他會原諒她的……只要她能馬上停止嚎啕大哭。
不,這次他非得好好打暗夜一頓屁股不可!他發誓,他會做到的!
唇角隱約帶著一抹笑意,烈帝陷入黑暗裡了。
腦後的那一擊,讓烈帝足足躺了三天,而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實踐他的誓言——好好打她——他所愛的暗夜,一頓屁股!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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