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這是奴婢替您準備的『養心茶』。」濃情笑盈盈的將青花蓮紋瓷杯端到袁老夫人面前,「它不僅可以安心養神,還可以緩和氣血、補脾氣。」
「好、好。」袁老夫人頷首微笑。
在座的還有一名身著文織錦袍的年輕男子,他聞言後不禁大聲的抗議,「濃情,你也太不公平了,奶奶有你特製的『養心茶』,我這客人怎麼什麼都沒有呢?」
袁老夫人睨了俊挺開朗的小孫子一眼,笑罵道:「情丫頭可是伺候奶奶的人,你吃的是哪門子的醋?」當初要兒子納妾的決定是對的,有個健康正常的孫子,至少不會讓袁家絕後。
「二少爺今天是見心齋的客人,奴婢當然也為你準備了。」濃情淺笑的奉上另一杯,「這茶叫作『青青河畔』,裡頭加了牛旁、黃連和甘草,可以幫二少爺解熱消火、消除煩悶。」
袁詠光笑彎了俊眸,「這兩天實在太熱了,火氣也比平常大,喝這茶正好,而且名字取得又雅,真羨慕奶奶有這麼貼心的婢女,以後我每天都來向奶奶請安,順便討杯茶喝。」
「我看,你來看奶奶才是順便。」袁老夫人忍不住吐槽。
「奶奶,冤枉啊!」他誇張的表情逗樂了袁老夫人。「孫兒可不敢這麼想,在這世上我最疼的就是奶奶了。」
「真是沒大沒小,什麼叫最疼奶奶?」袁老夫人假意責備,眼底眉梢淨是寵愛,「你就會說些甜言蜜語哄我這老太婆,你爹都沒你這麼會說話。」
「爹是一家之主,難免嚴肅了點,我可不同,做人那麼辛苦幹什麼?過得快樂最要緊。」他有些玩世不恭的說。
袁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反正我這老太婆說不過你就是了,對了,今兒個怎麼有空來看奶奶?你爹出門之前不是交給你很多差事嗎?瞧你像個無事人似的,當心你爹回來又要罵你了。」
「反正工作再怎麼做也做不完,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閒,讓自己輕鬆一下,這樣做起事來才有勁,濃情,你說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濃情扯動一下紅潤的唇角,算是回答他。「全是你的歪理。」袁老夫人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臉色一正,「你爹一個人要管那麼多事也夠累了,你是他的兒子,當然得多幫他的忙了。」
袁詠光收起不羈的笑容,「孫兒明白,孫兒正打算找幫手來協助我。」同樣是爹的兒子,沒道理要他一人承擔。
袁老夫人斂起白眉,幽幽的歎道:「如果對方是足以信賴的人,只要跟你爹說一聲,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要你獨自扛起這份重擔也是不得已,你要多多體諒。」
「奶奶,您不要難過,我不是在埋怨什麼。」怕又引起老人家的傷感,他馬上揚起大大的粲笑,「這輩子能夠投胎來當奶奶的孫子,我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就當孫兒童言無忌好了。」
衰老夫人噴笑出聲,所有不開心的事又拋諸腦後。
「都已經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說什麼童言無忌。」多虧有這開朗的孫子在,不然她也沒辦法再撐下去了。
三個人登時笑成一團。
「奶奶,我看我再不回去做事,等爹回來真的要罵人了,孫兒明天再來看您。」
袁詠光起身準備告辭,「濃情,謝謝你的茶,記得明天還要為我準備一份噢!」
「奴婢記住了。」送走二少爺,濃情依然笑不離唇。
袁老夫人被孫子一逗,心中的陰霾確實散去不少。
「別看這孩子平時嘻嘻哈哈的,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懂事,知道我心情不好,特地來逼我這老太婆開心。」她頓了一下,又深深的歎了口氣,「他今年也二十二了,早該幫他挑一房媳婦兒,可是這孩子總是找借口推三阻四的,其實他不說我也明白,他是擔心將來有了兒子會跟他大哥一樣吃苦受罪,我又何嘗如此希望呢?」
濃情圈住袁老夫人瘦小的身子,無言的給予支持。
☆ ☆ ☆
「阿貴,這些年來真是辛苦你了。」袁老夫人喚著駝叔的名,雖是短短的一句話,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駝叔本名江貴,因為天生身體上的缺陷,加上被親生爹娘拋棄,一直過著流浪的日子,每到一處,就像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遇見了袁老夫人的長子袁貫中,也就是堡主袁貫天的大哥,或許是同病相憐吧!兩人一見如故,從此江貴便成了袁家堡的一份子,負責照料袁貫中的生活起居,可是最後袁貫中還是以自刎結束了短暫的一生,江貴心中甚是自責,因此當袁不棄出生之後,便主動負起看護的責任。
「老夫人不要這麼說,這是老奴應該做的。」在每個月固定的日子裡,他都會到見心齋一趟,而袁老夫人也會摒退左右,與他單獨見面。
她眼眶泛紅了一圈,沙啞的問:「那孩子最近三餐有沒有正常?身體健康嗎?」只要想起長孫,她整顆心就糾成一團了。
「大少爺一切都好,請老夫人安心。」他說。
「他連我這親奶奶都不見,要我怎麼能安得下心呢?」袁老夫人長吁短歎的說:「唉!我都活到這把歲數,該嘗的苦我一樣也沒少過,可是不棄還年輕,眼看他二十五歲的大限就要到了,如果可以的話,就讓我這老太婆替他去死,也不要讓我這白髮——人再送一次黑髮人。」說著、說著,連聲音都哽住了。
駝叔不知所措的說:「老夫人,您千萬要保重身體。」
「袁家的祖先當時也是為了要替老百姓除害,誰想到會招來這種噩運,難道真是我們袁家的劫數嗎?」袁老夫人拭著眼角的淚水,一臉的淒惻和茫然,「袁家世世代代行善助人不落人後,該做的事也都做了,我幾十年來也到處求神問卜過,但至今還是一籌莫展……」
「老奴相信老天爺聽得見老夫人的祈求,或許是時候未到吧!」
她激動得連手都在顫抖,沙嘎的說:「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再過幾個月不棄就要滿二十五歲了,我怕——」袁家的詛咒在大華山一帶是人盡皆知,可是也只有袁家的人才曉得還有這個死劫。
詛咒跟著袁家已有百年歷史,當中經歷了五代,從族譜上得知,每一代的袁家長子都在身心備受煎熬和折磨中,等不到年滿二十五歲那一天就仰藥或舉劍自盡以求解脫,所以,袁老夫人的內心始終埋藏著一股深沉的恐懼,就怕她這長孫也會跟她早逝的長子一樣走上同樣的路。
駝叔瞭解她末說出口的話,「老夫人儘管安心,大少爺比我們想像中的堅強多了,他不會是個尋短見的人。」
「真的是這樣子嗎?是他告訴你的?」袁老夫人流露出脆弱的表情,需要聽到更多的保證,她已經失去長子,不能再失去這個長孫了。
「嗯!是大少爺親口說的。」駝叔哽咽的笑說。
她不停的擦著眼淚,卻是怎麼也擦不完,「這樣我就放心了。」在人前她必須像個當家主事的主母,不敢把悲苦表露在外,只能在人後默默垂淚到天明,她老了,也渴望能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對普通人來說,這不過是小小的心願,但對她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待袁老夫人的情緒稍稍平靜,駝叔才佯裝隨口提起的說:「聽說伺候老夫人的婢女是個叫做濃情的姑娘?」
她訝異的抬頭,「你是指情丫頭?怎麼突然提起她來了?」
「沒什麼,只不過——大少爺似乎很在意她。」他點到為止,沒透露太多訊息。
這可引起袁老夫人全副的注意力了,「不棄何時見過她了?」
「就在前幾天,濃情正好受人之托送飯菜到影子居來,從那次之後,老奴就發現大少爺好像有心事,常常一個人在發呆,而且白天出門的次數更頻繁,老奴就偷偷的跟蹤他,才知道他注意的人是伺候老夫人的婢女。」
「哦!真有這種事?」袁老夫人精明果斷的頭腦又開始運作了,「你的意思是說,不棄喜歡上情丫頭了?」
駝叔雙眼看著地上,「老奴不敢隨便猜測。」
「嗯!這件事再多幫我留意一下,有任何進展的話隨時來告訴我。」她的確十份喜歡濃情這丫頭,這事得好好琢磨琢磨。
又過了數日——「情丫頭,這段日子我待你如何?」袁老夫人緊盯著她問。
「老夫人待奴婢極好。」這話說得誠摯、毫不虛偽。
袁老夫人微頷,語氣更加慎重其事,「那麼,如果我要你幫我一個忙,你可願意?」
「只要奴婢幫得上忙,老夫人儘管吩咐就是了。」
袁老夫人滿意的微笑道:「好,其實事情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這老太婆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我那個長孫,就因為他長相與眾不同,在長久自卑的心理下,始終不願打開心門讓旁人接近他,不只是我這當奶奶的,就連他親生的爹娘也有十多年沒見到他了,平時都是駝叔在照料他的一切,可是駝叔畢竟年紀大了,總有一些顧不到的地方——」
聽到這裡,濃情已猜得出袁老夫人的意思了。
「老夫人是要奴婢去伺候大少爺?」她一點就通。
袁老大人馬上露出喜色,可是又不好表現得大明顯,「你真是冰雪聰明,情丫頭,這事交給別人我總是不放心,你願不願意幫我?」
「我答應您,老夫人。」她答應的原因,有一小部分是無法拒絕一個老人的請求,但最主要的是,她同情袁不棄的遭遇,心中有某一根弦被輕輕的牽動了,讓她想為他做點事。
「真的嗎?你真的願意?」袁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眼中漾著淚光。
濃情唇畔綻出一朵嫣然的笑道:「是的,奴婢願意。」
「好、好,只是我那孫子脾氣有些古怪,你可要多擔待點,不要跟他計較。」
濃情謙恭的說:「請老夫人別這麼說。」
袁老夫人面帶愁容,「我這麼說當然是有原因的,堡裡有這麼多下人。可是誰也不願被派去影子居,你肯去我已經很高興了,可不能讓你受委屈。」
「是奴婢心甘情願的,算不上委屈。」
「謝謝你,那我就把不棄交給你了。」她是自私了點,可是,只要能讓可憐的孫子高興,她這當奶奶的就是拚了命也要幫他辦到。
☆ ☆ ☆
銀白的晨光輕經灑落在屋瓦上,替瀰漫著詛咒陰影的影子居帶來幾許光明。
幾隻鳥兒在窗台上吱吱的叫,將袁不棄從淺眠中喚醒。天亮了?
一向少眠的他儘管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但仍然精神奕奕,沒有繼續賴在床上,他很快的翻身下床,套上錦靴,並取來一件深藍色的錦袍穿上,習慣性的將手探到枕下,撈起一塊隨身佩掛的護身符。
睇著掌中的護身符,雖說是護身符,其實是一塊刻有「觀音坐蓮」圖像的玉珮,也是袁家傳給長子的傳家之物。
自從百年前,袁家的祖先在替鎮民除去虎害之後,反而遭到詛咒,從此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有一晚,袁家祖先夢見觀世音菩薩顯靈,只見祂手執金色千葉蓮花朝他一揮,一早醒來,手上真的握著一塊璞玉,於是他就在佛前立誓,願終生吃素,袁家世世代代皆以助人行善為己任,並用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將那塊璞玉刻成現在的模樣,希望藉著觀世音菩薩的無邊佛法,能讓後代子孫安然度過二十五歲的死劫,雖然這故事中神話的成分佔了大部分,可是奶奶和爹娘都十分相信它的力量。
他將玉珮掛在脖子上,仔細的收進衣襟內,這麼做主要是為了讓親人安心,再過五個月就到了他二十五歲的生辰,他不會輕易認輸的。
簡單的梳洗一番,就聽見有人開門進來,袁不棄直覺以為是駝叔。
「大少爺,奴婢給你送早飯來了。」來人嬌脆的嗓音響起,硬生生的頓住他的身軀,使他恍遭雷極般的僵在原地。
濃情提著竹籃進屋,睇著那重重的紗幔,「大少爺,你起來了嗎?」
「怎麼又是你?駝叔呢?」他粗聲的問。
就在他極力想忘掉她的同時,她又再一次介入他的生活中。
「駝叔說他有點事,讓奴婢自己送進來。」他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
袁不棄震驚的問:「我明明交代過了,駝叔怎麼可能還會放你進來?」
「駝叔沒有理由不讓我進來,因為從今天開始,奴婢就是專門伺候大少爺的人了。」她冷不防的丟下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
「什麼?!」他的聲量不禁提高。
她故意又重複一次,「大少爺沒聽清楚嗎?奴婢是說,從今天開始,我被派來伺候大少爺,還請大少爺多多指教。」
「不行!有駝叔就好了,我不需要其他人伺候,你給我出去。」袁不棄聞言、心都慌了,堅決反對到底。
濃情字字清晰的說:「那可不行,奴婢是老夫人親自指派的人,大少爺若有疑問,請直接到見心齋詢問老夫人,奴婢不敢隨便作主。」有老夫人當靠山,她自然說得理直氣壯。
「你——」這二十多年來,從來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她是第一個。
她將碗筷全都擺好,「大少爺可以出來用早飯了,奴婢今天煮的是地瓜粥,希望能合大少爺的口味。」
「我不吃,全部都撤下去。」他不要讓她看見自己這副鬼樣子。
「如果大少爺覺得不好意思的話,那奴婢先出去,待會兒再進來收拾。」濃情不願一開始就把兩人的關係弄僵。
聽見門扉「碰」的一聲合上,袁不棄才掀開簾幔走了出來,表情複雜的瞅著那兩扇門,要是讓她來伺候自己,以後這道門就再也保護不了他了。
桌上那碗熱騰騰的地瓜粥讓他看了肚子咕嚕嚕的直叫,想到這是她親自為他煮的,眼眶一熱,不管它有多燙口,兩三口就喝個精光,整個人頓時暖和起來。
「大少爺有為難你嗎?」駝叔一見她出來就問。
濃情那雙水靈靈的眼眸中藏著一抹慧黠,「他口氣當然是不高興了,不過我把事情都推給老夫人,所以他不接受也不成。」
「呵!你真聰明,只要端出老夫人這張王牌,大少爺也無可奈何。」她不只生得杏臉桃腮,做起事來不踰越自己的本分,氣質更是優雅端莊,這樣的女子說是婢女,大概沒幾個人會相信。
濃情回首瞟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心想往後還有一場硬戰要打。
☆ ☆ ☆
影子居內,四下悄寂、萬籟俱靜。
「為什麼要說謊?」她略帶指控的口吻問道。
袁不棄心跳差點停止,第一個反應是將覆在臉上的帽簷拉得更低。
「都已經過了子時,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就因為堡裡的人都睡熟了,他才放心的走出屋外透氣,卻沒想到還是讓她撞見了,他有種想要躲起來的衝動。
「大少爺為什麼要否認曾經救過奴婢的事?」濃情的口氣充滿困惑和不解,「那天我雖然沒能看見恩人的長相,可是仍舊清楚的記得他穿著一件很大的斗篷,手上戴著黑手套,就跟大少爺此時的打扮一模一樣。」他仍背對著她,「救人只是巧合,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道謝。」
「雖然如此,奴婢卻始終耿耿於懷,希望能親口跟大少爺說一聲謝謝。」原來他真的就是那天為她吮出毒液的男人。
袁不棄只想盡早把她打發走,「現在你知道了,可以離開了吧!」
她沉默片刻,告訴自己要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
「奴婢送消夜來,除非大少爺把它吃了,不然奴婢無法向老夫人交差。」她又拿袁老夫人當作擋箭牌。
「我沒有吃消夜的習慣。」
「那麼就請大少爺從今晚培養起吧!」也不管他願不願意,濃情提著竹籃走進屋去,不理會他有沒有跟來。
袁不棄發覺自己竟被個小女子牽著鼻子走,不禁有些氣惱,可猶豫了半晌,他仍無法抵抗來自心底的渴望,乖乖的跟在她後頭。
確定他跟進來後,濃情娓娓訴說著,「聽駝叔說大少爺三餐吃得不多,再加上炎熱的天氣容易使人食慾不振,所以奴婢特別做了這道『山藥烙餅』,裡頭包的餡是紅豆,請大少爺嘗嘗看。」她將烤成金黃色的焙餅端出來,那顏色果真令人垂涎三尺,另外又端出一隻青花鳳凰紋的瓷碗,「這茶叫做『安神福麥茶』,可以安定心神、消暑除熱。」
聽著她清婉悅耳的嗓音一一解釋,訝異她竟然為了一頓消夜如此費心,他的內心受到很大的衝擊。
「你不怕我嗎?」他的聲音流洩出深刻的痛苦。
濃情揚起晶瑩的美目,「大少爺希望奴婢害怕嗎?」
他聞言不由得震動了一下,「為什麼不?每個人都怕我,不是嗎?」
「大少爺如今整個人包得密不透風,一寸肌膚都沒露出來,奴婢什麼也沒瞧見,又如何害怕呢?」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看見我的臉,你就會覺得害怕?」如果這樣能嚇跑她,那麼他會考慮。
「但是前提是大少爺願意讓奴婢瞧見,不是嗎?」她機敏的反問。
袁不棄頓時有點老羞成怒,「不要用我的話來激我,即使是奉了老夫人之命,你大可讓廚房準備就好,又何必親自動手?袁家堡到底用了多少銀子請你來,讓你如此忍辱負重?」
她佯裝沒聽見他傷人的話語,輕道:「也許奴婢是想賣弄一下自己的手藝,這烙餅要趁熱吃才好,大少爺請用。」她能瞭解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才不惜用話來傷害她。
「你——」他處心積慮就是想把她逼走,怕她留在自己身邊,有一天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和慾望而傷了她,那是他所不願意見到的。「只要你不願意待在這裡,相信老夫人也不會勉強你的。」
濃情嫣然一笑,「大少爺怎麼知道奴婢不是心甘情願的呢?」
「如果你只是想報恩,那大可不必,我說過救人只是碰巧遇見,換作任何人都一樣會那麼做。」走吧!離我遠遠的,不要讓我有機會傷害你,他在心底吶喊。
「奴婢還是那句老話,大少爺若有任何不滿意,請直接去跟老夫人說。」儘管在外磨練了三年,讓她領悟到不是每次付出善意,對方就會感激,可是面對來自於他的自卑和恐懼,仍勾出濃情無限的憐惜,想多為他做些什麼。
袁不棄簡直拿她沒轍了,憤然的說:「隨便你,你愛待就待吧!」
「多謝大少爺成全。」濃情在心裡偷笑著,作勢端起杯子,「大少爺請先喝口茶消消氣。」
「你——」他氣死了,「我自己來就好,都這麼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她有些刻意的刁難,「等大少爺用過消夜,奴婢自然會離開。」
袁不棄不禁歎了口氣,心想反正他是趕不走她了,於是便認命的坐了下來,伸手拿起一塊煎得酥脆的烙餅咬了一口,瞬間,唇齒間散出山藥的特有香氣以及紅豆的甜味。
濃情看不見他的表情和反應,微微的傾身向前,「好吃嗎?」
他點了點頭,肚子突然餓了起來,於是又拿起另一塊,等他把三塊烙餅都解決了,才掀開碗蓋啜了一口,茶中除了麥香外還有桂圓的味道,濃郁的香味霎時讓人神清氣爽。
「好了,這樣你滿意了吧?」茶也被喝得涓滴不剩。
她掩住紅唇直笑,「只要大少爺喜歡吃,奴婢當然滿意了,那麼請大少爺早點安歇,奴婢出去了。」
袁不棄睇著她的背影,拋下一句,「明天的早飯我不吃了。」
「那怎麼行呢?大少爺最近瘦了一大圈,三餐一定要正常,恕奴婢不能照辦。」
他譏刺的問:「除非你的眼睛能穿透斗篷,否則怎麼會知道我瘦了?」
「奴婢當然沒有那種能力,是駝叔告訴奴婢的,所以大少爺明早恐怕還會再見到奴婢。」她臨走前還不忘促狹的說。
「什麼?等——」袁不棄一臉的驚愕。
究竟是怎麼回事?先是奶奶未經過他的同意硬是派人來伺候他,現在連駝叔也出賣了他,他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坐立不安的思忖。
☆ ☆ ☆
曲折迂迥的走廊,掩映在花蔭柳綠之中。
有人出聲喚住了濃情,她定睛一看,認出是婢女巧眉,身邊還有原本被派去送飯給大少爺的小丫鬟,後來被調到廚房。
「找我有事嗎?」她問。
美珠靦腆的說:「我是來跟你道謝的。」
「道謝?」
「是呀!要不是你願意去影子居伺候大少爺,美珠早就跑回家去了,哪裡還能繼續待在堡裡做事,所以她才說要來跟你道謝。」巧眉世故的笑說。
濃情恍然大悟,「你們恐怕誤會了,我之所以到影子居伺候大少爺是受了老夫人所托,不是為了你們。」
「不管怎麼說,只要有人肯去就好了,濃情,老夫人這麼賞識你,你可得好好的伺候大少爺。」好不容易來了個替死鬼,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這番話讓人聽得有些刺耳,濃情不禁秀眉輕攏,「我自然會好好伺候,免得這差事哪天又要換人做做看,到時不曉得會有多少人在背後罵我了。」
巧眉乾笑的說:「呵!我們都相信你的能力,絕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這可就難說了,說不定哪天我惹火了大少爺,被趕出袁家堡也不一定,那麼其他人就有機會了。」濃情只覺得有一把無名火無端的升起,不願再和她倆說話。「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去忙了。」
「哼!擺什麼臭架子,有什麼了不起?」巧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等濃情走遠就當場啐道。
美珠佩服的說:「可是她都不怕大少爺,真的好勇敢。」
巧眉鄙夷的撇了撇唇角,冷嘲熱諷的說:「我看她還不是為了要做給老夫人看,想贏得老夫人的喜愛和信任,再仗著自己的美貌,乘機拉攏大少爺的心,往後身份自然就比我們高一等。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心裡頭在想些什麼。」
巧眉譏諷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落進濃情耳中,不過她曾聽過比這個更難聽的,所以她只是一笑置之,並未加以理會。
若換作以前遇到這種事,她一定會難過極了,甚至懦弱得想逃回家,可是經過三年的磨練,她咬緊牙關一一面對困境,並且堅持到現在,比起她過去養尊處優,不知民間疾苦的情況,如今已經是脫胎換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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