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的婚禮果然不同凡響,達官顯要幾乎全數到齊——全台灣撐得起這種排場的家庭,恐怕還不多見。
顏甄借口家裡忙著農作,不方便北上,才沒把家人拖下水;這場婚禮幾乎鬧得眾所皆知,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善後才好了。
這是她第二次穿上新娘禮服供人參觀,所以她已經駕輕就熟.不再像第一次一樣不知所措;該笑的時候,她一次都沒有錯過,於是乎整場婚禮下來,她笑得肌肉都快疲乏了。
看到今天這個場面,她就忍不住替衛逸書感到悲哀,想到他將來得再忍受一次娶妻的痛苦,她不禁想為他一掬同情之淚。
衛逸書再一次因顏甄的美麗而有些動心,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關係,怎麼她一打扮起來,就顯得清麗脫俗、我見猶憐……不知怎地,在看見許多男人的眼光都繞著顏甄打轉時,他竟忍不住生起氣來。
「逸書,你怎麼能結婚嘛!你一結婚,豈不是要讓我們心碎?我們真是嫉妒死你的夫人了。」
捨不得衛逸書結束單身生活的一群鶯鶯燕燕,竟公然在這種場合裡頻頻向他放電,絲毫不把顏甄放在眼裡。對於這些臉皮比城牆厚的女人,衛逸書只能一笑置之。這裡面有許多名門淑媛,他總不能壞了老爸的面子,把生意往來的對象都給得罪光吧?!
「逸書,陪人家跳一支舞嘛!」王家千金親暱地擁著衛逸書跳起舞來。
什麼嘛!她從來沒看過這麼不知廉恥的女人,也不看看,名正言順的衛太太就站在這裡,她居然還敢像八爪章魚似的整個人都黏在衛逸書身上!顏甄沒來由地生起氣來。
她也不懂為什麼自己的情緒會因此而有所波動,反正她就是看那個女人不順眼,恨不得衝上前去賞她幾巴掌,讓她明白「羞恥」二字要怎麼寫。
顏甄壓抑住心中的怒火,把餐點當成那個女人,狠狠地一口接著一口往嘴裡送——這麼好吃的西點,不祭祭自己的五臟廟還真說不過去。
衛逸書壓根兒沒注意到懷中大拋媚眼的女人,他的心思全都跟著顏甄打轉,不曉得為什麼,不論她是大口吃著蛋糕,還是小口啜著濃湯,他都覺得可愛透了。
這些畫面比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來得賞心悅目多了,要不是為了顧及父親的顏面,他簡直想踹開眼前巴著他不放的女人。
慢著!那個和顏甄翩翩起舞的男人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當著他的面,對他的老婆摟摟抱抱!
衛逸書的眼神頓時化作利劍,直直射向那個男人,他正想扔下懷中的女人前去阻止他們,卻驀然驚覺自己的反應不太尋常。
他在吃什麼乾醋?他和顏甄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誰也不能干涉誰,他有什麼資格阻擋別人對顏甄的追求呢?
可是,當他看到別的男人膩在顏甄身旁時,就不由自主地生氣,他似乎不願意顏甄和任何男人扯上關係……衛逸書對自己矛盾的心態感到懊惱,臉色頓時難看得緊。
顏甄厭惡透了眼前油頭粉面的男人,這傢伙不但沒有半點內涵.還頻頻吃她豆腐,要不是看在衛家的面子上,她根本想甩頭就走——與其跟這些虛有其表的公子哥兒打交道,倒不如躲在角落盡情享用山珍海味。
「顏小姐,你這麼快就嫁人了,真是令人扼腕。要是我早一點認識你,今天你就不會是衛家的人了。」
呸,這種話他也說得出口,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會看上他這種草包。
顏甄心中破口大罵,但臉上還是帶著微笑,以免失了衛家少夫人的身份。
「哦?如果我太太不會是衛家的人,那麼請問她會花落誰家呢?」衛逸書的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顏甄看著不如何時來到身旁的他,心跳突然加速,臉上也綻放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男人尷尬地停止了舞步,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我想,也許你該把妻子還給我了。」衛逸書依舊笑臉盈盈,看不出有絲毫不悅。
「是是是。」男人趕緊放開顏甄的手,退到一旁去。
衛逸書半開玩笑地做了個邀舞的動作,「美麗的小姐,願意和我共舞一曲嗎?」
顏甄故意忽略自己不尋常的心跳,大方地接受他的邀約——和衛逸書跳舞,總勝過和其它的討厭鬼打交道。
於是他們一支舞接著一支舞,不斷地享受著每個旋律、每次碰觸所帶來的心動感覺。
顏甄拎著幾個皮箱,大搖大擺地搬進了衛逸書的住處。
她原本以為要擠在一間狹小的套房裡,萬萬沒想到,衛逸書竟然一個人享用著三十幾坪的空間!唉,有錢人果然有奢侈的權利。她好奇地參觀著每一個房間,看樣子,衛逸書還滿愛乾淨的,他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比她的狗窩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顏甄想起自己狗窩的凌亂程度,不禁有些汗顏;她可以把桌子上的東西堆得像一座小山,對地板上積得看不出瓷磚原貌的污垢視而不見,讓髒掉的衣服塞滿洗衣籃而依然不為所動……想想,她還真是個超級懶女人。
「我們來約法三章。」衛逸書忽然開口。
「什麼?」顏甄還沒從自己的冥想中恢復過來,一時接不上話。
「平常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有任何一方需要支持時,另一方絕對不能拒絕。我們雖然是迫於無奈才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但只要能好好相處,度過這三個月,以後就可以各走各的陽關道,互不相欠了。」
「我同意。」顏甄二話不說地表示贊同,這正是她所希望的相處模式。
「那你是要搭伙,還是要自行解決民生問題?我的廚房可以供你使用。」
顏甄瞪大眼睛瞅著他,「你不是要告訴我,你有一副好手藝吧?」
衛逸書得意地笑了笑,「好手藝不敢當,但我一向都是自己動手料理三餐的。」
聽到這兒,顏甄忙不迭地點頭,「那我搭伙食好了,你的手藝肯定比我強。」
「你該不會只懂得泡麵吧?」衛速書試探性地問道。
顏甄有點心虛,「泡麵也是一種學問呀!」
衛逸書不禁歎了一口氣,「怪不得沒人敢娶你。」
「什麼話嘛!告訴你,排隊追我的人有一卡車,只是本姑娘不想嫁而已。
像你這種貨色,還入不了我的眼呢,哼!」顏甄忿忿不平地反駁,這個小人竟敢這樣損她,擺明了欠揍。「笑死人了,說的跟真的一樣——不會煮飯,要當什麼妻子呀?要是我,才不會想娶你呢,娶來當花瓶供著嗎?」衛逸書不甘示弱地回嘴。
「很抱歉,閣下已經娶了我,我很願意讓你當花瓶好好供著,記得每個月把薪水袋交給我。」顏甄反唇相稽。
「要薪水『袋』是吧?反正我家袋子多的是,你喜歡儘管拿去,不用跟我客氣。」
「你……我懶得跟你說下去,我肚子餓了,趕快去煮飯,我已經說過要搭伙囉!」顏甄隨即坐了下來,蹺起二郎腿,悠哉地看起報紙。
衛逸書拿下她的報紙,「我們暫時休兵吧!走,慶祝你搬進來,我請你去吃大餐。」說著,他便一把拉起輕盈的顏甄,推著她走向大門。
「真的哦!你請客、你付錢。」顏甄懶懶地靠著衛逸書,任由他推著走。
「是,我保證一定會付錢。」
鬧鐘擾人清夢地響了起來,原本躲在被子裡的手,探出來一把按下了肇事者。
顏甄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享受者透窗而入的微風,舒舒服服地繼續做著好夢。
不知怎地,她腦中突然警鈴大作,迫使她睜開了雙眼;她倏地坐起,拿起鬧鐘仔細地研究。
剛睡醒的迷糊狀態令她無法把時間傳遞到腦子裡,她的眼睛眨了幾下,神智突然清醒過來。
慘了!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她又要遲到了!
每學期的開學典禮,她從沒準時過;從學生時代迄今,這個毛病始終沒改過來。完了完了,她又要被校長列入黑名單了。她就是怕今天會遲到,才特地調高鬧鐘的聲音,可是怎麼一點用處都沒有呢?!
顏甄急急忙忙地衝出房門,直奔浴室——
天啊!莫非是天要亡她?該死的衛逸書桿在裡面做什麼?這麼大的房子為什麼只建一間浴室?真是……氣死人了!
顏甄用力地拍著門,只差沒用腳去踹,「衛逸書!你快點給我出來,我上課來不及了,你快點滾出來啦!」
顏甄扯著嗓門猛喊,也不管左鄰右舍是否會來砸雞蛋,現在除了她上課的事之外,其它的全滾一邊涼快去吧!
衛逸書彷彿存心蘑菇似的,拖了許久才慢慢地打開了門。
顏甄怒火中燒地瞪著他,現在她趕時間,沒工夫和他計較,等晚上回來再好好跟他算帳!
她臉色難看地推開衛逸書走進浴室,全然沒注意到衛逸書怪異的神情。
「顏甄,沒想到你睡覺時穿得這麼涼快,小心感冒啊。」衛逸書摀住鼻子,不想一大清早就流鼻血。
顏甄聽到他的調侃,忍不住往自己身上看去……她大驚失色,急忙把門關上,聽到門外的衛逸書笑個沒完,她的臉熱呼呼的,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她總是習慣在晚上睡覺時只穿著薄紗睡衣,因為這樣睡起覺來既健康又舒服。誰知道今天會白白讓衛逸書大飽眼福……真是人一倒霉,什麼衰事都跟著來。
衛逸書整理好儀容後,使到廚房準備早餐。他心想,既然顏甄百分之百沒空弄早餐,他乾脆做做好事,順便幫她準備一份吧!
做著做著,他腦中突然浮現剛剛見到的性感畫面——渾圓豐滿的胸部在薄紗中若隱若現、纖細的腰肢令人渴望伸手一握;還有那微翹的圓臀……他自認不是個好色之徒,可是不知怎地,顏甄凹凸有致的身材不斷地在他腦海裡盤旋,讓他心猿意馬,像個懷春的少男般,直想一親芳澤。「我走了。」顏甄一溜煙地閃到了玄關,忙著把腳套進鞋子裡。
她的聲音將衛逸書拉回現實。
「等等,你的早餐。」他把火腿蛋三明治用袋子裝好,拋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直直落在顏甄的懷裡。
顏甄愣了一下,隨即揮揮手,拋下「謝謝」二字,急急忙忙地出門趕車去了。
衛逸書匆匆地收拾了一下,緊跟著她出門;他可不想在開學第一天就留下遲到的紀錄。
放假放久了,不僅學生要練收心操,連為人師表的她,也需要反省、檢討。
才早上第三堂課而已,她就已經昏昏欲睡,提不起勁來——都怪這該死的好天氣,害她找不出借口上室內課;從一大早就在太陽底下曬到現在,她會精神抖擻才有鬼!
唉!她八成是跟教務主任犯沖,才會所有的課都排在早上。哪有人一上學就來做運動的?更要命的是,十點過後的太陽又熱又毒,她好不容易才回復原狀的白皙皮膚,眼看著又要不保了。
這種時間上體育課,不僅學生辛苦,她也不好受哇!
顏甄連續三節課又切、又投的,一下子示範定點投籃,一下子指導運球的秘訣;為了不想讓學生認為她在混,即使她已經被曬得頭昏眼花了,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努力應付這些小蘿蔔頭。
多虧了衛逸書準備的早餐,她才不至於空著肚子上課。看不出他還真有一套,手藝好得沒話說。想到這裡,顏甄的肚子不禁咕嚕叫了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顏甄迫不及待地跑向福利杜,沒想到卻在轉角處撞上一個人,差點把一身的骨頭給撞散了。
「怎麼是你?」這樣的不期而遇令衛逸書有些驚喜,他連忙抓住顏甄的肩膀,穩住她向後倒的勢子。「咦,你怎麼也在這兒?」顏甄揉了揉胸口,微微訝異。
「我在這裡教國文。」
「那還真是巧,我在這裡教體育。」顏甄心裡直犯嘀咕。
真是孽緣,她在這裡任教多年,從來沒遇見過衛逸書;誰知道兩人才剛扯上關係,就連工作時間都逃不開彼此了。
「我以前怎麼沒看過你?」衛逸書喃喃問道,霎時覺得世界還真是小。
顏甄笑了笑,「我也沒見過你啊!可能是因為我以前的課都排在下午。」
「難怪!我的課只有在上午。」衛逸書恍然大悟。
「衛老師,你們認識啊?」一個聲音介入了他們的交談。
衛逸書一驚,趕緊放開顏甄的肩膀。糟了!這裡人來人往的,剛剛他們的舉動豈不是已經落人外人的眼中?
「是啊!」衛逸書尷尬地笑著,一面盤算著該怎麼解釋兩人的關係。
顏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她不想讓同事知道她和衛逸書的關係,怕的就是將來分手時,旁人不明就裡,會誤以為她把婚姻當兒戲。
可是,如果不宣佈他們的關係,萬一哪天不小心讓同事撞見他們同居的事,那就麻煩了。
「你們兩人看起來還挺登對的。」好事者半開玩笑地說完這句話就徑行離開,留下呆若木雞的兩人。
「我下節還有課,先走了。」衛逸書簡直是落荒而逃,生怕有任何人再把他和顏甄聯想在一起。
顏甄帶著煩惱走進福利杜,清涼的飲料解去了她的口渴,卻無法化解她心中的焦灼。世事為什麼這樣湊巧呢?在同一所學校共事這麼久,卻一直互不相識,如今陰錯陽差地成了夫妻,才在開學第一天發現彼此是同事……
唉,人一開始走霉運,做什麼事情都不順利。
「顏甄,你幹嘛長嗟短歎的?這一點都不像你哦!」
游素玉是顏甄的同窗好友,兩人自師大體育系畢業後,又分發到同一所學校任教,感情好得不得了。
「沒事,我只是在重溫無病呻吟的少女情懷。」顏甄無精打采地隨意敷衍她。
「才怪!我看你是在少女懷春。」
游素玉難得逮到機會調侃好友,當然不肯輕易放過。這個顏甄,平常精力充沛的像個過動兒,要人家相信她會無病呻吟,那是不可能的事。
「要死了你!你才少女懷春,我早說過這輩子不想去談什麼愛來愛去的,麻煩死了。」顏甄毫不留情地劈頭給游素玉一掌。
「話不要說得太滿,那是你現在還沒遇到讓你心動的人,等哪天緣分到了,我看連城牆都擋不住。到時候天雷勾動地火……嘿嘿,不要說我沒有提醒你,千萬不要鬧得不可收拾哦!」游素玉擺明了要逗弄顏甄。
「呸呸呸,我才不會。所謂『不自由、毋寧死』,我是絕對不會自己往墳墓裡跳的。」顏甄連忙反駁。
雖然這句話說來有點心虛,但反正這段婚姻是不算數的,等三個月過後,她就可以恢復自由之身了,只要她不說,沒有人會知道她曾結過婚。
「上次不是聽你說,你爸媽要押你去相親,相親的結果如何?滿不滿意啊?」游素玉不怕死地追問。她太瞭解顏甄的個性了,所以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逗弄著她。
「沒事,已經擺平了,以後再也不會有相親這檔事了。」顏甄不想多說,三言兩語的簡單帶過。
游素玉聞言,哪肯放過這個精采絕倫的八卦消息,「喂,咱們多年的交情,還不能讓你對我吐露心聲嗎?趕快從實招來,你是怎麼擺平你父母的?他們這次幹嘛這樣好說話,害你沒機會見到相親的對象,真是可惜!」
「一點也不可惜,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通知我媽幫你牽紅線。我不跟你扯下去了,我走囉。」
顏甄逃難似的離開體育室,她從不知道素玉也是八卦消息的愛好者,再多留片刻,恐怕她就被生吞活剝了。
唉,這群三姑六婆比豺狼還可怕,依照她們對蜚短流長的注意程度,只怕她一不小心就會屍骨無存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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