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身流浪是否很浪漫呢?
聽上去是,想想又不可能是。
流浪是寂寞的,在陌生的土地上、陌生的人群中,寂寞會令我們做了不寂寞時所不屑做的事和所不需要做的事。
記得有一年在異地,的確是有點不知如何處置自己了,那個人跟我說:
「寂寞嗎?」
我搖搖頭。其實我是寂寞的,不然我不會跟他做了一年親密的朋友。我實在不那麼喜歡他,但又說服了自己喜歡他,因為我需要喜歡一個人。反過來說,假如我不彷徨的話,我根本不需要喜歡他,也不會選擇喜歡他。那是一個很好的人,但很多時候,我根本不想見他,然而,有時淒淒然不知此身何處,便又告訴自己我喜歡他了。我不能忘記那種感覺,有點噁心,也有點安全感,但那不是種愉快的回憶,那甚至有點恐怖——那種飄在海上什麼浮木也要抓住的恐怖。
所以,我不嚮往流浪了,說起來很自由,其實大多事情身不由己。當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時候,你便會說:罷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也許從此,兩個不相稱的人便永陷於理想所不屑的生活中,又或許,再遇上一群飄浮的淪落人,大家混在一起,互相阻隔了視線,迷失了通往外邊世界的路,就這樣淪陷在痛苦、不滿和絕望中。
除非已無立足之處,不然我不會選擇流浪。如果我是失敗者,我不想再遇上一個失敗者;如果我迷途,我不想再遇上一個迷途的人。人,有時是需要別人扶一把、拉一把的,我不敢說我不需要。在流浪的路上,碰見的長期流浪者都是迷途的人。不是嗎?有安樂的落腳處,誰想在茫茫路上飄泊,毫無目標,毫無選擇?不用選擇有時不是自由,而只是無所選擇。軀體和心靈的流浪,都是假的自由,倦了,便只好到了那裡就宿在那裡了,有選擇的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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