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忽然一齊在叫,原來是清晨五時半了。彷彿剛聽過雞啼,照例是凌晨四時,方纔還是一片漆黑,剎那間窗外已是一片藍藍的曙光。
又跟一個清晨打了招呼,少了點內疚。因為我從來沒有誠意去認識清晨,清晨於我只是個黑夜順道帶來的客人,通常我是跟黑夜聊得太久,直至黑夜悄悄溜走,一把將清晨這不速之客推給我。通常,我會白它一眼,然後想起:還沒睡過。連招呼也不打,便擁枕追求永遠不夠的睡眠,合眼前還要咒一聲:天殺的早晨,這麼快來到。窗外又白了一點,太陽快出來了,一天的重擔又得再挑起了,鳥兒唱得再婉轉,也像叫上班的鐘。
我喜歡不完的夜,夜沒有時間表,沒有人規定我幾點鐘要做什麼。夜裡,睡了也好,獨自挑燈也好,所有人都變得沒有關係,不再騷擾別人。在白日裡,人與人間有大多的關係,在白日裡,我們都沒有了自己,都是活在人際關係裡。夜是個不管事的好朋友,那時我們最自由。
不是不喜歡清晨的海灘,浪打進霧裡,霧捲進浪裡,我們是霧外邊的觀浪人,我們是霧裡邊的聽浪人……然而,清晨是那麼地短暫,汽車的馬達聲一響,浪的低吟便沉寂了,巴士的廢氣一噴,霧便忽地消失了。跟著是人聲、擾嚷聲。鳥兒日間做什麼啊?都躲起來不看我們的營營役役了。而我們,又都忙著出去展露人性的醜惡。
夜是寬和,清晨是驚動不得,白天,白天是三姑六婆。
窗外一片怯怯的白,就快變成霸道的金黃了,待我趕忙睡兩小時,避免目擊這個傷心的轉變和清晨的淪落。醒來,驕陽向我挑戰,我亦已變得刀槍不入,在雙頰掃兩抹胭脂,唇上點一點紅,像印第安勇士般畫個戰鬥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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