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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卜


  人生要有未卜之事才好,什麼都安排好了、這輩子怎麼過也知道了才不是好事。一切都太穩定,反而沒有夢想和狂想的餘地,前程不知反而心裡自由。

  我是不要求有安全感的,從前聽人說「安全感」說得多,便以為我也需要,其實,回顧以往的日子,想想今天的日子,我才發覺並不需要安全感。這個世界,從戰爭到和平,從苦難到安樂,循環不息,變完又變,誰擔心得那麼多?人的感情,從愛到恨,從有到無,亦是准都料不到的,什麼才叫做安全?所以,對婚姻、對朋友,我從來少想安全不安全,安全等於什麼呢?等於知道明年後年大後年,老實說,就算有人擔保一輩子愛我,我也不敢擔保一輩子對著他不發悶。這又不是說,我絕對不會一輩子都愛一個人,走著瞧吧,也許嘴裡沒說,卻一天一天地積下來,結果愛足一輩子也說不定。要是感情有變,山盟海誓了還是會變,一旦不能再跟一個人相處,本來再有安全感也等於沒有。安全感隨我們的心境而生,隨我們的心境而變,其實不是別人給的。假如有個人很愛你,照顧得你很好,令你很有安全感,然而那種安全感,仍是隨你心境而變,在你滿足現狀時,安全感自然存在;在你不滿現狀、不滿自己又不滿他時,安全感便蕩然無存。誰也不能給你安全感。

  詞人喟歎「他生未卜此生休」,此生休是令人神傷的,他生未卜可無所謂之至。其實,一律當此生也未卜,便從何休起?即使說深愛一個人而愛不到,在這方面是休了,餘生卻是未休,人的感情,不是單線的,而是常常幾線同時進行的,這線休了無可挽救,他線卻在茁長;一邊有黯然神傷,一邊有風流快活;一邊心哭一邊心笑是常有的事,有時哭多笑少,有時笑多哭少,有時只餘下哭,有時只充滿笑,如波濤起伏,人生根本是一個浪,捲起了夢沉落了深淵,未卜至少等於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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