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放棄了嗎?
他是想,但恐怕「上面」不會允許他落跑。
然而,在經過機場事件和馬汀及任飛的誓言之後,他決定採取成功機會比較大的做法——呃,當然也是比較安全的方法。
在徵得「上面」的諒解而取得一年的期限之後,安德森和普特尼、馬汀、任飛經過再三研究討論,決定把目標集中在憐憐身上,他們認為,既然黑聖倫這麼的恐怖,那麼要除去他唯一的機會就是憐憐;雖然他們尚未能證實憐憐即是黑聖倫的弱點,但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他們並不是想劫持憐憐以威脅黑聖倫,這種做法並不甚妥當。想想,要是黑聖倫一時火起而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毀滅行為,誰承擔得起這個責任啊?
最妥當、最安全、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憐憐去殺他。
當然,說服憐憐需要時間以及機會。黑聖倫與他妻子幾乎是形影不離,唯一分開的可能就是在她生產時了。只有在他們分開時才有機會說服憐憐,告訴她必須除去她的丈夫,這個世界才會安全無慮。
這不會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她雖然稍嫌幼稚了些,但也不是世紀大白癡。莫名其妙蹦出個人叫她去宰了她的枕邊人,她要是真這麼信了,恐怕就算她願意,他們也不放心讓她去幹。搞砸了是一回事,怕打草驚蛇惹毛了黑聖倫才叫麻煩。
他們去找憐憐的父母,這種拯救世界的大事,他們應該樂於幫忙才是,而由憐憐的至親來說服她該是最有力量的了。但是,大大出平他們意料之外的,沈家兩老不假思索立刻一口回絕。
「我們不會叫憐憐去做這種事,」沈父態度堅決地說。「你們也不應該傷害他。」
任飛驚詫地望著兩老。
「為什麼?難道你們不怕他傷害你女兒嗎?他是一個很……。」
「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只知道不應該去傷害他。」沈母口氣強硬地打斷任飛的話。「而且他絕不會傷害憐憐的。」
任飛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們。
「我不懂,你們怎麼可以如此斷定他不會傷害令嬡?難道是因為他幫了你們……。」
沈父沉下臉、怒喝道:「請你出去!我們不需要承受你的侮辱!」
「對不起!對不起,我道歉!」任飛忙擺下低姿態。「至少請你們告訴我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能夠那麼篤定他不會傷害令嬡?」
沈家兩老對視一眼,沈母才猶豫地看著任飛。
「你是個年輕人,又是喝洋墨水長大的,有一些事你可能不能理解,就算我……。」
腦筋一轉,任飛大概能猜測到他們要說的可能是有關迷信之事。不管如何,先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再說,這樣才好對症下藥。
於是他忙接道:「可我還是個中國人啊,就算我不一定信,還是能理解嘛。」
沈母又遲疑了好半晌,才娓娓述說出當年帶憐憐去拜訪高人之事。末尾,她又補充強調道:「一切就如那位高人所說的實現了,或許你正在心裡偷笑,但是我們身受者的感受之深絕非你能瞭解的。」
「我們夫妻倆一直牢牢記住當年那位高人最後所說的話,」沈父回憶道:「他說:要相信他絕對不會傷害你。這是他對憐憐說的,他最後更是一再的警告憐憐絕對不可以傷害他。」
「你瞧,」沈母說:「當年那位高人早就預測到會有人要求憐憐傷害他了。」
任飛怔楞地瞧著他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不要說兩老態度如此堅定不移,即使是他,都有些動搖了。
於是,安德森只能宣佈放棄沈家兩老。為今之計,他們只能盡量收集資料,然後等待,等待時機來臨。
但是,為什麼沒有人考慮到他的孩子是不是會和他一樣可怕呢?
或許,他們認為世界上出了那麼一個怪胎已是絕無僅有了,希特勒就那麼一個,也沒見他的子女有多厲害。所以,最重要的還是毀了那個魔鬼。
由他的妻子下手!
所有生產過的女人都知道,頭胎生產最辛苦,多胞胎生產更可憐。
但是憐憐的生產過程簡直是可笑誇張之至!除了肚子強烈的收縮緊繃感,她並沒有感到什麼特別的痛楚。
所以當第一個寶寶掉在黑聖倫手上時,她才知道時候到了,當時,他們在看電視。
憐憐茫然地看著從她兩腿間滑出來的「東西」。
莫森躍跌撞撞的衝去打電話叫救護車。
黑聖倫則把手伸直,盡量讓手中的「東西」遠離自己,嘴裡咕噥著:「天殺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第二個寶寶由海奇接住,第三個總算是在救護車上由救護人員接生。
那是三個很怪異的寶寶,兩男一女,同樣都擁有與父親一樣的翡翠綠眼睛,男孩和父親一般美得驚人,女孩則和母親一樣惹人憐惜。
說他們怪異,是因為他們從出生後就未曾哭過半聲。他們會睜著大眼睛看人,但就是不哭,餓了不哭,尿布濕了不哭,甚至打他們都不哭。
女孩也不哭,但是她的眼淚老是噙在眼眶中轉呀轉的,那種委屈可憐十足的模樣,幾乎要挖去照顧她的護士小姐們的心。
而且,他們也不喝奶,母奶、牛奶、羊奶、脫脂奶……全都試過了,但他們就是不喝。
黑聖倫沉著臉輪流看著三個和他對望的小鬼。
「去準備遊艇。」
海奇應聲離去。
「怎麼辦?他們會餓死的!」憐憐躺在病床上望著病房一邊的三張嬰兒床和背對她的黑聖倫,臉上是濃濃的憂慮和焦急。
黑聖倫冷哼一聲。「不會餓死的。」
「可是他們都不……。」
「他們不喝奶,」黑聖倫轉過身來面對憐憐。「他們只喝一種水果的汁液,那種水果只生長在我所居住的島上。」
「真的?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就是喝那種水果汁液長大的。」
「啊!」
「而且,」黑聖倫平板地說:「他們也會擁有和我一樣的能力。」
「嘎?」
他側首看看女孩。「或許女孩的能力會有點不同。」
「咦?」
他回過頭。
「我會叫海奇先把小鬼送回島上,島上自會有人照顧他們,等醫生准你出院了,我們再回島上。」
「可是……,」憐憐不捨的吸了吸鼻子。「好吧。」總不能讓孩子餓死吧?
黑聖倫把嬰兒床推到她床邊。
「多看一眼吧,待會兒海奇就會來帶他們走了。反正一個月之後你就可以再看見他們了,我不准你難過。」
老套!他不准?憐憐白他一眼,隨即把視線投注在孩子身上,不想把精神浪費在大冰塊身上。
「把老大抱給我。」
「哪一個?」
「那有像你這種父親的,連自己的兒子都分不清!」憐憐嬌嗔道。
黑聖倫瞇眼瞧著那兩個一模一樣、似乎正在嘲笑他的娃娃。
「那個啦,」憐憐指指最右邊的嬰兒床,「快點,抱給我啦!」
黑聖倫以僵硬笨拙的動作,把寶寶「拿」起來遞給憐憐。
憐憐歡天喜地的抱著寶寶親個不停。「好漂亮喔!」
黑聖倫不悅地瞪著妻子親吻「別的男人」。
「我們該給他們取名字了吧?」
該死!我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這種麻煩!黑聖倫厭煩地想著。
「快點嘛!在海奇帶他們離開之前,我要親口告訴寶寶他們的名字。」
黑聖倫合上眼忍耐。
他們在醫院守了一個多禮拜,發現即使是在醫院裡,黑聖倫也都守在妻子身邊,就算是晚上,他們也不知道黑聖倫什麼時候才會離開,他們常常是在早上看到黑聖倫來醫院時,才發現原來黑聖倫昨晚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醫院了,而他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媽的,那魔鬼也能化成煙嗎?」馬汀喃喃道。
任飛微微一顫。
「沒辦法,我們不能太靠近,免得像上次一樣被發現了。」安德森瞥他們一眼。「各位,沒多少時間了,找問過大夫,他說再過幾天沈憐憐就要出院了。」
「大夫不是說她出院後最好再休養半個月嗎?」馬汀問。
「是啊,出院後還有半個月,到時候你去他家想辦法。」安德森嘲諷道。
「啊,」馬汀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沒多少時間了。」
普特尼忍著笑,「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嗯……,」安德森沉吟著。「我想我們還是得借助一點外力,小心一點別讓他們知道詳情就是了。普特尼,想辦法調兩個精明一點……嗯,還要好看一點的探員過來,兩個最好長得很相像,然後……。」
萊爾是醫院的新護工,才剛來兩天,但他頭一天就表明要追婦產科病房的晚班護士露西兒,所以連著兩個晚上都看到他陪著露西兒守夜,也沒人感到奇怪。當然第三天晚上仍然看到他時,人們也只是覺得他似乎挺認真的而已。
露西兒一邊整理巡房紀錄一邊和萊爾閒聊。
「你白天要工作,晚上又要陪我,這樣支持得住嗎?」
神秘的偷笑了笑,萊爾拉張椅子反坐。
「只要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就不必那麼辛苦了啊。」
露西兒瞟他一眼。
「你想得美!這樣就想當我的男朋友,我的男朋友早就一大籮筐了,哪還輪得到你!」
萊爾聳聳肩。「那我只好繼續奮鬥嘍!」
露西兒起身到後面抽屜裡尋找還未歸檔的病例表中是否有已出院者的,準備將它找出來歸檔,邊還說道:「想當我的男朋友不是那麼簡單的,多想點點子吧!」
走廊尾端的病房門突然開啟,一條頎長人影緩步往太平梯走去。萊爾雙眼一亮,立即起身來到走廊,親眼看著人影消失在太平門後。
露西兒一回身就看到萊爾不知何時突然跑到走廊中間看著太平門方向。
「怎麼了?」
「呃,」萊爾隨口應道:「呃,我要去方便一下。」
萊爾匆匆來到男化妝室裡取出行動電話。
「我是萊爾,目標離開了。」他仔細聆聽了一會兒又說:「知道了,我會設法把她騙開讓你們進來,不過你們最多只有一個鐘頭,她們巡房時間是很固定的,你們要把握時間……好,你們五分鐘後就可以進來了。」他收好電話後略微思索一下便出去了,不久,便看見露西兒往休息室走去。同時,四條人影倏然出現在太平門口,隨即又無聲無息地閃入走廊尾端的病房內。
黑聖倫一出房門,裝睡的憐憐立即坐起來打開床頭燈,再翻出枕頭下茱麗,嘉伍德的浪漫小說津津有味地看著。
當房門開啟時,她還以為是巡房的護士小姐來了。
結果,卻愕然看到四個男人接連閃進來,其中一個還是她見過一面的任飛。
「任飛!你們……要幹什麼?」憐憐詫異地叫道。
看到憐憐還醒著,四個男人比她還驚訝,但畢竟是久經風浪的人物,安德森立即推推任飛,任飛也隨之醒悟上前招呼。
「沈小姐,請你不要害怕,我們沒有惡意,只想和你談一談而已。」
憐憐困惑地望著他們。
「我沒有害怕,只是很奇怪,我又不認識他們。」
她抬手指著另外三個人。「跟你也不熟,有什麼事重要到讓你們三更半夜來找我談?白天不是很方便嗎?」
「這……」任飛猶豫了一下。「你丈夫他……好像不太喜歡……。」
「喔,」憐憐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我老公啊,他那人就是那樣,有很多人都怕他。其實只要不去惹他就什麼事也沒有,不過……。」她笑笑,「我瞭解,我瞭解。」
「你能瞭解是最好的了。」任飛側首看看安德森。
「沈小姐,」他回過頭來。「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談談,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可以啊,我也很好奇你們到底有什麼事非找我談不可。」
「好,那麼,我想我最好先介紹一下每個人的身份,」其他三人慢慢聚攏過來,「然後,或許我將要告訴你的事很令人難以置信,但是我希望你能先仔細聽完再提出疑問,這樣可以嗎?」任飛謹慎地說。
四個男人嚴肅凝重的神情,令憐憐也不由蹙了蹙眉。
「好,我答應先聽你們說完再提出疑問。」
接下來的半個多鐘頭,任飛把事情盡量詳盡地向憐憐解說清楚;而憐憐的臉色也隨之而變幻連連,驚疑不定時時在她雙眸中閃現。
任飛說完之後,幾乎過了五分鐘之久,憐憐才遲疑地開口:
「你們……是……是情報探員?」
任飛點點頭。
「我老公是……」憐憐吞了口口水。「……恐怖天使?」
任飛再次點頭。
憐憐又呆楞了五分鐘才又找回她的聲音——
「我想……他只是威脅而已,並沒有真的……造成任何傷害吧?」
安德森把手上的文件袋放在她膝上。
憐憐看著文件袋,「這是什麼?」
「你先打開來看看。」任飛說。
憐憐猶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打開文件袋取出裡面的照片、文件報告,第一張照片一映入瞳孔,憐憐立即驚呼:
「天哪!怎麼會這樣?!」
一直到憐憐幾乎看完所有的照片,任飛才開口說道:
「記得威尼斯馬可孛羅機場嗎?記得他在那邊曾經做過什麼事嗎?這就是他所造成的。」他指著照片。「你還能說他沒造成任何傷害嗎?」
憐憐全身一震!她抓著手中的照片良久才緩緩抬起頭,眼眶凝聚了滿滿的淚水。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抽噎一聲。
「我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任飛皺眉。她在說什麼?
「你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是他……。」
「不,你不瞭解,」她硬嚥著,「那是我的錯,是我把他給惹火了……雖然他是真的很蠻橫霸道,但只要你不去惹火他他就不會怎麼樣。機場那次,是我惹火了他,他真的很生氣才會那樣的,你們不能怪他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任飛錯愕地瞪著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從進來後就不曾出過聲的其他三人也懷疑地看著他們兩個,他們都聽不懂那兩個人後來到底在講些什麼,當然憐憐會哭應該是很正常的,但為什麼任飛的神情會那麼意外呢?
安德森碰碰任飛。
「怎麼回事?她到底說了什麼?」
任飛仍然瞪著憐憐。
「她說機場事件是她的錯,不能怪她丈夫。」
「嘎?」安德森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也有那種可怕的魔力?不會吧?
「她說是她惹他生氣,他才會大發雷霆搞成那樣,所以是她的錯。」
安德森不高興地沉下了臉。
「她在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憐憐抗議道,用英文。
「你會說英文?」四個人一起失聲叫道。
憐憐抽噎地點點頭。
「我講得不太好,所以我就不講。可是只要你不要說得太快,我大概都聽得懂。」
安德森創下頭一次發愣的紀錄。「怎麼會這樣?」
「哈哈!」馬汀自嘲地笑了兩聲之後長歎一聲。
任飛和普特尼相對苦笑。
憐憐擦擦眼淚。
「我說的是真的,那次的事件完全要怪我,不能怪我老公,所以,」她深吸一口氣,「告訴我,我要坐牢嗎?還是要我賠償?沒關係,儘管告訴我,不管怎麼樣我都心甘情願,是我的錯就該我負責,我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四個人面面相覷。
事情會變成這種狀況實在是他們始料未及的。她說的沒錯,過往以來,恐怖天使除了威脅以外,並無真正造成任何災害,因為被威脅的人一開始就怕了他,沒人敢去違逆他的意願,而唯一的一次傷害,也是他們掌握在手中最大的罪惡理由,責任居然被她給攬了去,這算什麼跟什麼嘛!
她要負責?她能負責什麼?「上面」要的又不是她,就算逮著了她,除了平添更多的麻煩以外,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
無論如何,他們要的不是她,是她老公,而唯一有機會毀滅他的只有他老婆,所以,他們非得說服她不可!
「沈小姐……」安德森剛開口就被打斷。
「我老公姓黑,」憐憐不高興地說。
安德森愣了一下。「喔,當然,當然,呃,黑夫人。」
「什麼事?」憐憐眨著兩隻大眼睛無助地望著他。
「是不是要告訴我要坐幾年牢?」
「嘎?不是,不是!」安德森忙道。老天!她看起來真的很無辜。
憐憐點點頭。「那麼就是賠償了?」
「啊!也不是,不是!」
「那是什麼?」憐憐問。「你們儘管說,我一定會負起我該負的責任。」小小的臉上是一片肅穆認真。「呃……」安德森突然感到有點不安。叫這麼個柔弱女孩去擔負起這麼重大的責任,何況要求她下手的對象又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爸爸,這……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他望向其他三人,也看到同樣明顯的不安與退縮,他知道看到他們的同時也看到了自己。他暗暗歎息!看樣子,還是只能由他自己來擔任這項齷齪的任務了。
安德森看著憐憐那張彷彿所有委屈她都會認命的往肚裡吞的可憐小臉蛋,幾乎想放棄這個任務逃出門去。
但是……,他能嗎?
他咬咬牙,心一狠,「我們要你殺了他!」
憐憐蹙眉。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請你說慢一點好嗎?我好像聽……呃,麻煩你再說一次。」
安德森閉上眼,「我們要你……殺、了、他!」
憐憐錯愕地張大了嘴,隨即又合上,低頭思索著。
沒有驚叫?沒有哭求?四個人互相在對方臉上尋找答案。她怎麼了?嚇呆了嗎?
許久之後,憐憐才抬起頭,臉上是一片壯士就義般的決絕神色。
「我明白了,這是我該付的賠償。」她昂昂下巴。「你們下手吧,我絕不會反抗,最好快一點,待會兒護士就要來巡房了,要是……。」
「等等,等等!」安德森有點昏頭地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憐憐眨眨眼。
「你們不是叫我殺了罪魁禍首嗎?不就是讓我自殺嗎?可是我自己下不了手啊,不能麻煩你們幫……。」
「STOP!」安德森大吼一聲。
憐憐住了嘴,疑惑地望著他。
安德森則望著其他三人苦笑。「天哪,這真是我從事探員工作以來最困難的一個任務!」
「不是這樣嗎?」憐憐喃喃道。
安德森回頭凝望她半晌。「黑夫人,我們……是希望你……希望你……。」
「嗯,嗯,說下去。」
安德森長長歎一口氣。「希望你殺了你丈夫。」
「那?」憐憐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殺了我老公?」
安德森點點頭。
「為什麼?」憐憐不高興地問。
為什麼?天啊!她居然問我為什麼!安德森頭痛得揉著太陽穴。「黑夫人,你丈夫是個危險人物……。」
「可是他沒有真正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啊!」憐憐反駁。
「威尼斯……。」
憐憐不耐煩地揮揮手。
「我說過那件事的罪魁禍首是我!」
「可是造成那種結果的是他。」
「起因是我!」
安德森耐著性子說:「黑夫人,請你講理一點。」
「講理?」憐憐挑挑眉,「我是在跟你講理啊!」
「黑夫人……。」
「這麼簡單的道理,隨便想一想就知道了嘛!你瞧,要是你們『老大』讓你去暗殺某某人,人家家屬要怪誰?當然是怪出主意的罪魁禍首嘛,你也只是聽命行事而已啊!」憐憐理直氣壯地說。「所以嘍,雖然結果是我老公造成的,但是始作俑者是我,你們不找我找他幹什麼!」
安德森一時語塞,無助地轉向其他三人求救,然而另外那三位更是茫然以對,一點忙也幫不上。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門把扭動的細微聲響。
巡房!
四個人迅速閃入浴室,並微開口條門縫偷窺著。閒聊幾句後,護士隨即離去,而他們也跟著出來了,憐憐望著他們若有所思。
安德森清清喉嚨。「黑夫人,我想……。」
「什麼也不用想!」憐憐態度強硬地說:「我寧願死也不會做出任何傷害我老公的事!」
安德森盯著她,她堅決地回視。
寧死不肯嗎?那就只有……。
「那好吧,」安德森突然說道:「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只能放棄了,但是,為了讓我們能給我們上頭一個交代,我希望能和你丈夫當面談一談,可以嗎?」
憐憐訝異地看著他,似乎很奇怪他為什麼就這樣突然的放棄了。但是只要他肯放棄傷害黑聖倫,其它什麼都好商量。
「談一談?談什麼呢?他不太愛和人說話的。」
「至少要讓我相信他真的不會隨意傷人吧?是你說的,只要不去惹他,他就不會亂來,我不能要求得到他的親口保證嗎?」
憐憐想了想。「好吧,我會跟他講,讓他……。」
「不行!」安德森脫口道。「絕不能讓他知道。」
憐憐狐疑地睇著他的失態。
「為什麼?」
安德森立刻警覺自己的錯誤。「呃,當然嘛,要是讓他知道我們要跟他談,他會肯嗎?我想夫人應該比我們更瞭解他的個性才對,如果讓他知道我們想和他談談,說不定他反而閃得遠遠的,我們還能有機會和他談嗎?」
「也對。」她喃喃道。
安德森一邊觀察著憐憐的臉色一邊繼續說道:
「所以,最好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他帶來和我們見面,到時候你只要堅持不離開,我相信他也會陪你留著,這樣我們不是就有機會和他談了嗎?」
憐憐點點頭。
「你想得很周到。」
「他或許還是不想和我們說話,但是只要夫人磨一磨他,讓他給我們一個保證,這樣不但我們可以回去向上頭覆命,而且你也不用再擔心上頭會另外派人來傷害你丈夫了。」
「嗯,好吧,那就這樣。」話剛落,隨即又瞪著安德森,憐憐問:「保證不傷他?」
「呃……,」安德森咳了咳。「當然,當然!」
憐憐滿意地頷首。「那……我要是安排好了,要如何和你們聯絡?」
「夫人只要……。」
「為什麼是今天?為什麼是在這裡?」
安德森檢查著兩支手槍,他可不希望在這緊要關頭,武器會有任何狀況發生。
「沒辦法,我也不喜歡,但這是她安排的。她說今天她出院,一切都很混亂,他的警覺心會被分散掉,而且,在這病房裡是他絕對想不到會有任何事發生的地點,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我們才能見得到他。」
任飛盯著安德森在手槍上裝上滅音器。
「誰動手?我先聲明,我的槍法一向爛得很!」
普特尼也盯著兩支看起來似乎使用過很久的手槍。
「為什麼只有兩支?」
支德森拿起槍來比了比。
「總不能讓他一見面就有所警覺吧?所以要有兩個在前面遮掩,另外兩個在後面動手。」
「她呢?」任飛又問。
「誰?」安德森抬頭看他。「你是說他妻子?」
任飛緊盯著安德森的眼睛。「我反對傷害她!她是無辜的。」
安德森還未出聲,普特尼也開口說:「我也是,我們騙了她,又在她面前殺了她丈夫。這已經很過分了,如果再想傷她,簡直比她丈夫還像個魔鬼!」
馬汀沒說話,但他的雙眼警告地凝在安德森臉上。
安德森輪流看過他們三人才慢吞吞地說:「我有說過要傷害她嗎?」
「『不小心』也不行!」任飛強調。
安德森苦笑著搖搖頭。
「你們以為我是怎樣的人?冷酷無情的殺手嗎?你們下不了手,難道我就下得了手嗎?她的模樣……我想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下得了手。其實,如果不是告訴自己,這是在幫她脫離那個惡魔的手掌,我也狠不下那個心來欺騙她。」
馬汀伸手取過一支滅音槍。
「我來,我的槍法好,我會小心避免誤傷到她。」
安德森點點頭,放好另一支滅音槍。
「那就由任飛和普特尼負責在前面作掩護。」
「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安德森慎重地說:「千萬不能暴露身份。上頭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有關於恐怖天使和暗殺的事,全都要隱藏在台面下,他們要在世人全部不知曉的情況下解決掉恐怖天使。」
「瞭解了,現在,我只想再問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到底還要在這間浴室裡待多久?」馬汀坐在馬桶上喃喃問道,「我全身都已經沾滿除臭劑的味道了。」
※
※
※
辦完出院手續後,憐憐又拉著黑聖倫往病房走去。
「那本書是我最喜歡的,我非拿回來不可。」海奇和莫森尾隨在後。
黑聖倫瞟她一眼。
「我另外買一本給你。」
「不行!我就要那本!」憐憐固執地說,「那本是很有紀念價值的,我在生頭一胎時看的小說,怎麼樣都得留著!」
頭一胎?她還想生?黑聖倫眉峰聚攏,後面兩人偷笑。
他們來到病房門口,她打開門拉他進去,黑聖倫蹙眉看著她回身關上門。
「你關門幹什麼?」
憐憐向浴室門縫中的眼睛使一使眼色。
「老公,有人想和你談一下。」
「你在搞什麼……。」
黑聖倫瞇眼注視著從浴室中魚貫而出的四個男人。
憐憐雙手緊抱住他的右手臂。
「老公,不要生氣、他們是政府人員,他們只是想跟你談一下而已!」
站在前面的兩個男人掀開西裝外套回身繞了一圈表示他們沒有武裝。
憐憐仔細注意著黑聖倫的臉色,深恐他又在一怒之下闖出什麼禍事來。
「老公,你聽我說,他們只是希望能夠得到你的保證,保證不會做出任何傷害。」
前面兩個男人掀開的西裝外套突然多出兩個小洞。
同時,黑聖倫的身軀震了兩震,雙眸中綠光倏亮,左手霍地往前虛空一抓,幾聲悶哼和撞擊聲傳來。憐憐訝然轉頭,赫然見到四個男人彷彿被某只無形的巨手凌空抓到天花板上,而且似乎快要窒息般的啊啊直喘。
「不要!老公,不要啊!」憐憐驚叫。「他們沒有惡意啊!他們只是要談談而已,老公……!」
狂怒暴戾的神情依然。
「求求你!老公,放了他們吧,他們沒有惡意啊!」
黑聖倫臉頰微微抽搐,禁不住悶咳兩聲,接著憐憐便驚恐萬分的看見鮮紅的血從他緊抿的嘴角溢出來。
「老公!你怎麼了?老公,你怎麼會……!」憐憐幾乎窒息地瞪著手中從黑聖倫胸前摸到的血,「天啊!你在流血!海奇!海奇!快來啊!救命啊!來人啊!殺人啊!救命啊……!」
又是數聲悶咳,更多的血溢出,綠光逐漸黯淡,身軀也隨之搖晃不定,但黑聖倫的左手始終沒有放下,天花板上的四個人也依然掙扎不已。
海奇,莫森衝進來,雙眸一合,黑聖倫的左手虛軟的垂下,天花板上的四個人同時掉落下來。
海奇、莫森護著倒地的主人,憐憐顫抖的手指著四個在地上痛苦喘息的人對聽到救命聲跑進來的護士、醫生和警衛哭叫著:
「是他們!是他們殺了我丈夫!他們殺了我丈夫!」
苦幹無法據實說出身份,安德森四人被抓到警局關了三天,萊爾和他的同伴也在行動前被他送回美國而無法及時加以援助,他們只能透過美國大使間接聯絡上該負責的人。
當他們終於淒慘落魄的被放出來後,便直接到醫院去查問情況,查問經過並不是很順利,不,簡直是灰頭土臉!每一位護士小姐都用怨恨已極的眼光瞪視他們,她們臉上都清清楚楚寫明了對竟敢傷害她們心目中天使的兇手的懷恨。
最後終於從為黑聖倫開刀取出子彈的醫生嘴裡聽到他們想要瞭解的消息,然而得知確實狀況卻使得他們更為沮喪,還有惶恐害怕!
黑聖倫在剛開完刀移入加護病房後沒多久就不見了。
天啊!這下子他們真是闖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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