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美國東岸波士頓的C—17軍用運輸機上,南天岳和嘉琪、Mickey相對而坐。他慢慢從衣領內掏出掛在脖子上的細金鏈子,凝視上面套著的一枚戒指,片刻後抬頭對她微笑。
「十二年前我回到美國後,頭一件事就是去買了這枚戒指。」他邊說邊拿下鏈子取出戒指,一枚細緻精巧的鑽戒。
「現在終於有機會為你戴上了。」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嘉琪毫不遲疑地將左手放在他手上。他握住,溫熱的雙唇在上面親了一下,再為她戴上戒指,然後又親了一下。然後他坐正側首瞧瞧Mickey,再看回嘉琪,但感覺得出來他並沒有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他在思索著該怎麼讓她瞭解當年他為什麼要離開她。
良久之後。
「我在二十歲時便已是CIA的探員,當時局裡分配給我的搭檔是羅勃。說是搭檔也許太簡單了,他就像個父親一樣愛護我,更像個良師一樣仔細教導我,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毫不吝惜的傾囊傳授給我。當然,他也是非常好的朋友,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了,但他一直沒有結婚,所以我們不但工作的時候在一起,平日也在一塊兒生活、玩樂。」
南天岳溫馨的笑了笑。
「他還救過我兩次,瞧,他不但是我的嚴父、良師兼益友,他甚至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長吁一口氣。
「兩年後,我們便拆伙了。並不是我們不合,而是有些人適合和別人搭檔,有些人卻在單獨行動時更能發揮內在的潛力。我跟他都適於做獨行俠,當初局裡的意思也是讓他帶我到能獨力行動時為止。所以當他認為我的能力已經足以單獨行動時,我們便分開了。但是,只要兩人都沒任務時,我們依然會像往日一般聚在一起談天說笑。」他停頓了會兒。
「那一年我到台灣度假時,已經將近一年沒見到他了。但是我並沒有多想,要是他接的是臥底工作的話,長達兩年三年的失蹤也是常事。可是……」他苦澀哀傷的望著嘉琪。「當我回到美國想請求局裡將我轉調為內勤時,才知道……」他吸了口氣。
「他死了!而且死得很痛苦、很淒慘,他的屍體被野獸禿鷹啃掉了一半才被發現,解剖報告也顯示他曾受過多重折磨,而且是活生生的被糟蹋死。」
嘉琪捂嘴,驚駭欲絕地望著他,Mickey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地雙手抱臂,彷彿機艙內突然陰涼了起來。
「我是他唯一的親人,而除了你之外,他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放任他的慘死不管。」南天岳祈求諒解的眼光投注在嘉琪臉上。「告訴我你能瞭解,嘉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須替他報仇,告訴我你能瞭解,嘉琪,告訴我!」
嘉琪不假思索地挪到他身邊摟著他,並諒解地說:
「我瞭解,岳,我從來沒怪過你,你說過你有苦衷,我一直都相信你。你現在只是告訴我往事,並不需要要求我的原諒,因為我從來沒責怪過你,真的!」』
Mickey也悄悄偎到他另一邊,抱著他的手臂。
「爸,我以前氣過你,甚至恨過你,但現在不會了,我以有你作我爸爸為傲,爸。」
南天岳感激欣慰地反手緊摟住他們倆。
「謝謝你們,謝謝!」
Mickey抱住他的腰。
「不必謝,爸,繼續把故事講完就好了。你不是CIA探員嗎?怎麼會變成影子特勤小組的?」
南天岳微微思索了下。
「琪琪,記得當年我曾經請你等我一年嗎?」得到嘉琪肯定的點頭後,他又繼續說:「其實半年後我就成功的替他報仇了。」
嘉琪眨了眨眼,但沒出聲。
「主謀是南美的大毒梟,我憑仗著我的特異身手在他那邊做了半年的殺手,替他除去不少生意上的對頭,當然都不是什麼好人;同時我也成功地在他的手下之間埋下了不少猜忌妒恨。再在我精心策劃設計之下,」他笑了笑。「他們終於起了內訌,一場大規模槍戰之後,主謀死了,當初動手殺害羅勃的人也沒逃掉。事實上,整個組織都崩潰瓦解了。」
嘉琪和Mickey聽得入神,臉上俱是一副津津有味的神情。
「任務完滿完成,我立刻想到該回去找你了。」摟著嘉琪的手緊了緊。「當時我只是習慣性的在走之前想多取得一些他們的記錄,看是否能在紀錄中得到一些與他們交易的對象或其他大毒梟的資料,或許能網到更多大魚。」他搖頭歎息。「沒想到得到的卻是更驚人的秘密。」
兩個聽眾耳朵拉得更長了。
「嗯,這個說起來就比較複雜點了。」他蹙眉思索著。「從1979年12月蘇聯駐軍突然攻佔阿富汗首都的電報大樓,正式展開蘇聯入侵的序幕後,中央情報局總共花了三十億美金向阿富汗游擊隊領袖穆加希丁提供來福槍、地雷、摩托車、火箭發射器,甚至肩扛的對空導彈、毒刺導彈,從巴基斯坦通過陸路運送給游擊隊。」
「直到1988年2月,戈巴契夫終於公開聲明將從阿富汗撤軍,當時大家都很高興能夠成功的迫使蘇聯從一個第三世界國家撤走。但是我從南美毒果隱藏的機密文件中卻發現:當年那些提供給阿富汗游擊隊的武器至少有三分之一經由另一位對頭毒梟的中間聯絡而到了恐怖分子手裡了。而這只是開始,往後就持續不斷的有更多支援其他國家游擊隊的武器流到恐怖分子手中。」
「嗄?!」母子倆同時驚呼出聲。「怎麼會?」
「是啊,怎麼會?」南天岳瞥他們一眼。「我也是這麼問我自己。因為他們雙方是對頭,所以彼此不斷相互探查弱點,這就是南美毒梟探查到的消息,他原本想利用這個消息去脅迫對頭,沒想到自己卻先被我毀了。」
「所以這個消息不太可能是虛構的。經過我再三研判的結論有三個可能。一是運送過程有人搞鬼,二是游擊隊本身有問題,而第三……」他吸了口氣。「是CIA內部出了紕漏。」
母子再一次驚呼。
「既然局裡內部可能有問題,我當然只能暗中調查,非常因難也非常緩慢,但還是被我查出了許多令人震驚的內情,一切的跡象都指向CIA內部。」他微微冷笑。
「當我開始發現有人跟蹤我時,我就知道我靠得太近了,我必須將查得的資料趕緊傳遞給別人。但內情尚未完全抓到,我不知道誰是可以信任的……」
嘉琪緊張的抓緊他的手,Mickey只是張著嘴呆呆的看著他。
「所以我複印了另外兩份資料,一分郵寄給國家安全局,他們一向跟CIA不合,另一份則送去給局裡的安全室副主任,羅勃告訴過我整個局裡他最信任的就是副主任。」
他敘述突然中斷,他猶豫地看著他們,似乎正在考慮是不是要繼續下去。
「岳……」嘉琪若有所思的凝睇著他。「是不是有什麼機密不能隨便講出來?」
「不是,是……」他咬咬牙。「兩天後,我的汽車被人暗置炸彈爆炸,十六小時後……醫院正式宣告南天岳的死亡。」
「岳!」
「爸爸!」
嘉琪和Mickey全都驚慌失措地揪緊了他。
「你……你……!」
「不用緊張,」南天岳撫慰地摟摟他們。「我還活著不是嗎?國家安全局的人救了我,他們用另外一具屍體代替我下葬。而我在另外一家醫院裡的加護病房躺了兩個多月才清醒過來。那時,南天岳已經被埋葬了。」
母子倆同時環著他的腰,緊得差點將他的腰給抱斷了。
「國安局接替我繼續追查,老實說,他們高興得很,CIA越來越囂張了,幾乎完全不受控制,甚至跟當時的總統起了衝突。翌年,國家安全會議開始清查整個調查局,局裡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人辭職;直到91年,辭職人數達到總人數的一半以上,局長在三年之間更換了四位,你們可以想像得到涉及人數到底有多少吧?」
沒有驚呼,母子只是睜大了雙眼盯著他。
「不幸的是,還是被主謀詐死逃掉了。」他遺憾地搖搖頭。「而根據我對他的瞭解,他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我的。所以我不敢去找你,就是擔心會連累你。只要一天不抓到他,我就一天不能出現在大太陽底下,永遠只能做個影子。」
「可是,爸爸,」Mickey忍不住開口問:「你不是已經……」
「死了?」南天岳接口道。「就像他死時我不相信他死了一樣,他也不會相信我死了。事實上,這些年來一直有人想暗殺我。當然,是有很多人將黑鷹恨之入骨,但是殺手的目標是南天岳,只有一個人非殺南天岳不可,那就是那個主謀。」
「不是說可以創造新身份過新生活的嗎?」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我可以那麼做,但是我不想讓你母親跟著我冒險。新身份並不是百分之百安全的,高明的電腦駭客就能從國家機密檔案中挖掘出任何資料,何況只是證人保護計劃的資料。」他歎道。
「而且根據我多年來的追緝,那個主謀已經成為南非的一個大軍火商,但是我始終追不到他的真正行蹤。
他有能力將自己隱藏得那麼周全,就有本事將隱藏的人揪出來。」
他輕歎。
「何況,國安局也不願放過我,他們說我這種人才不應該浪費掉,希望我為他們工作。」他自嘲的笑了笑。
「至少這樣也有個好處,利用國安局的資源來追查那個主謀要方便多了。」
「那你又怎麼會跟美國總統湊在一塊兒的?」Mickey好奇地問。
「現任總統剛上台時,第一件事就是向國安局討人,也許是怕像甘迪一樣被暗殺得不明不白吧。他要求一個絕對忠誠、身手一流的人為他做一些不能公開、甚至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的調查或……」他聳聳肩。「任何事。」
「國安局推薦我,幾次任務之後,總統先生大概覺得我的表現還不錯,就乾脆將我調為他私人的特勤員,除了他,沒有任何人能命令我。不過多年下來,我所做的工作大部分是在一些有威脅性的時間或場合暗中保護他,或者應CIA、NSA(國家安全局)或DIA(國防部情報局)的要求去進行一些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任務。」
「近些年來,擁有核武的國家愈來愈多,當然大家也盡量要避免真正的全球性核戰爆發,那會是地球的毀滅;所以情報工作成為大家競賽的項目,一切的偵察或破壞行動都在暗中進行。要保持領先的地位並不容易,我一個人實在應付不過來,所以後來又慎重選擇了金鷹和雪鷹。他們都不錯,只是金鷹有點急躁,而雪鷹有時候會意氣用事,不過還好,他們到如今尚未搞砸過任何一項任務過。」
嘉琪欲言又止,Mickey則直接問了出來——
「那你以後還要不能和我們在一起嗎?」
「十多年了,我不可能真的一點成績都沒有吧?我已經大約掌握到那個人的行蹤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擒到他。我原本想一抓到他就去找你母親,沒想到卻先發生這件危機,那時候我才知道你母親為了我生了個兒子,當時我什麼也顧不得了,只想到要救你們出來。」
南天岳雙臂緊了緊。
「既然一切都已攤開來了,我沒道理再離開你們,那樣反而危險。我希望在抓到那個主謀以前,你們願意委屈忍受一段生活受限制的日子。」
「我不在乎,」嘉琪毫不猶豫地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天天待在廁所裡也無所謂。」
「我才不要!」Mickey脫口道。「廁所多臭啊!至少要浴室吧……呃,儲藏室也行啦!」
嘉琪出手敲他一爆栗子。
「為什麼我每說一句,你就非得頂回來不可?」
「爸,那個女人敲我腦袋!」Mickey指著「那個女人」控訴。
南天岳愉悅的朗聲大笑。
「天啊!我真愛你們母子倆!」
晨曦初起乍現,一道金光在瞬間衝破黑暗世界,萬丈光芒在皚皚白雲上劃下霞彩片片。
日光緩緩往上攀升,一輛軍用吉普急駛而至,在尖銳的煞車聲後乍停即止。金髮藍眼男人跳下吉普車,匆匆走入波士頓機場正大樓,北歐人高大魁梧的身軀在移動之間卻絲毫不遲鈍笨拙,他利落迅捷地一步便跳上四階台階。
與外面人車密佈、嘈雜混亂的景象完全相同,原該是整潔空曠的二樓大廳,此刻卻彷彿菜市場一般吵雜紊亂,到處是桌子、電腦連線器材和各種電子偵察設備等等,勁裝快履的三角洲特戰隊員在各處來回走動。
金髮男人略一打量,隨即快步走向正在偵察螢幕旁和三角洲特勤組A連連長研判狀況的南天岳。中途雖曾因眼角掃到窗邊有個年輕女人似乎正和個男孩處於爭執之中的怪異現象而感到詫異——這裡不應該會有平民女子和男孩逗留才對。但是他也發覺到並沒有人防備或排斥他們,所以也不想多事。
「黑鷹!」
早就發覺他到來的南天岳側臉看向他。
「你也來了,金鷹。」
金鷹走到南天岳身邊。
「情況怎麼樣?」
黑鷹沒有回答,他看著連長。
「他就是金鷹。」
連長頷首。
「三角洲特勤組A連連長。」
金鷹點點頭。
「雪鷹呢?她傷得不重吧?」
「我還沒見到她。」黑鷹說著,並向連長詢問地望著,金鷹也以同樣的目光投向連長。
「雪鷹小姐左手中了一槍,傷勢不重。」連長說:「她帶幾個兄弟到頂樓,看看從屋頂上面是否有辦法可以潛伏過去。」
金鷹不以為然的皺皺眉。
「應該是從地下室的機會大點吧?兩棟建築物的地下室沒有相通嗎?」
「已經看過了,恐怕不容易,只有一個通道,他們有兩支機槍守著。」連長遲疑了下。「他們已經扔出八具屍體了,雪鷹小姐也很焦急,裡面至少還有七十多個人質……」
「狗屎!半夜三更的,哪來那麼多人讓他們挾持?」
金鷹嘟囔。「而且最重要的,明明知道ASALA的首腦Hagop在那兒,雪鷹怎麼還會讓他溜掉呢?她從來沒這麼大意過呀!」
「Hagop挾持著歐商聯盟主席賀特先生,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在頂樓平台警衛的直升機反而成了他們逃離的工具。雪鷹小姐就是企圖在他們上直升機時救回賀特先生時受傷的。」
南天岳皺眉抿唇不語,金鷹卻哇啦哇啦叫著:
「雪鷹到底是怎麼安排的,怎麼會讓賀特被挾持了呢?還有,直升機留在平台做什麼?聽說雙方都有傷亡,這又是怎麼發生的?該死!她一向很謹慎小心的啊,怎麼會搞出這麼大的紕漏來?這一回她真是……」
南天岳舉手阻止他繼續埋怨。
「這不能怪她,她或許經驗豐富,但那都是在單獨行動或小規模侵入進襲的狀況下,而且這次人質人數也是最多的一次,這種需要與各方面配合、而且顧慮特別多的大規模行動她究竟屬生手,沒有真正的經驗就容易就有疏忽的產生。而且據我所知,波士頓這邊是防衛得最嚴密的地點,我想她已經盡力了。」
「我不是怪她,只是……」金鷹歎氣。「算了。」
南天岳拍拍他的肩,然後對連長頷首。
「請繼續。」
「Hagop和另外兩個手下挾持著賀特先生搭直升機直接到機場來,沒想到……」連長不安地頓了頓。「在外面還有他的手下守候著,而且早已聯絡他們來這兒等待,然後他們就地在入境大樓挾持了從波特蘭飛抵的夜班飛機乘客……」
「既然是首領,當然會有另外的人員守護在外以防萬一,她怎麼沒考慮到這點呢?除了整點間的相互聯絡外,她沒注意到Hagop有額外聯絡對象嗎?」金鷹忍不住又嘮嘮叨叨起來。
南天岳瞪了他一眼,他聳聳肩示意連長繼續。
「從航空公司給我們的名單上得知機員加上乘客的確實人數總共是八十三位,加上賀特先生是八十四位,他們將所有的人質集中在左側的入境大樓……這是那兒的平面圖……」
「連長往右移兩步,手放在攤開在另一張桌面的藍圖上,金鷹跟上前略一瞥眼。「只有三層樓?面積也不算很大,又是獨立的建築物……嗯,難怪他要選擇這一棟建築據守……」
南天岳仔細端詳著藍圖並問:
「仍然沒有DFLP首腦Gilani的蹤影嗎?」
「沒有。」金鷹也低頭看著藍圖應道。
「要求?」
「一架加滿油的客機直飛利比亞。」連長回答。
「上面打算怎麼回應?」
「不妥協,設法救回人質,尤其是賀特先生。」
「對方有多少人?」
「地下室兩人守在兩棟大樓的通道,一樓有四人……」連長在藍圖上指著。「分散在四處,而且不斷在四處來回巡邏。二樓人質處三人,我們判斷Hagop是三人中之一,而上面則有……」
連長仔細解說,南天岳和金鷹注意聆聽並思考著。
「……我們想辦法試過很多次,但是只要他們一發覺有人靠近,話也不多說,直接槍聲響起,隨後人質屍體就被拋出來。四點三十分時他放話出來,要求我們準備客機,而且如果在七點整時客機還沒有準備好,每隔十分鐘他就要送出一具屍體,而七點整離現在只剩一個多鐘頭了。」
「狗雜種!」金鷹咒罵。
南天岳沒出聲,仍在詳細研究著藍圖,但是金鷹硬是不甘寂寞地避道:
「這都要怪你!」
南天岳微側過頭來瞄他一眼。
「我?」
「對,就是你!」金鷹怒沖沖地猛一點頭。「你沒事跑到夏威夷去幹嘛?我還聽說你用辭職來威脅上面一定要派你到那個海島上去!狗屎!你吃錯藥了嗎?想度假也不是這種時候吧?上頭要派你去蒙大拿,那兒是最重要的,你就乖乖去就好了嘛,然後我到波士頓,這一切問題也就不會產生了不是嗎?」
南天岳冷哼一聲。
金鷹停不住嘴。
「還有雪鷹也是,知道自己無法應付就說一聲嘛,幹嘛要逞強接下來?這也要怪你,為什麼不早點和她定下來……」
南天岳臉色倏地一寒。
「你在胡說些什麼?」
「耶!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金鷹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你以為雪鷹那麼拼老命的表現自己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你覺得她配得上你!從加入咱們這一夥之後,她就狠狠愛上你了,到現在都足足有三年嘍!」
連長不由自主地往窗戶那邊望了望,那對南天岳帶來的母子倆正好奇的往這邊張望。而連長一往那邊看,那個和黑鷹有著相同鳳目的男孩便拉著母親走過來了,背對著窗戶的金鷹當然沒瞧見,但是黑鷹看到了。
南天岳的面容更冷凝。「你別亂說話!」
「是雪鷹親口告訴我的,我發誓!」金鷹舉起右手作發誓狀。「她問我要怎麼樣引起你的注意和愛慕,老實說,我們倆個性相差那麼多,叫我去猜測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還真是相當困難,」他搖搖頭。
「我也不敢亂說免得挨你揍。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就是那麼冷冷淡談的,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引起你的興趣,更沒聽見你和女人有過什麼瓜葛,我想你的眼光一定很高吧?所以我就對她說,你要的是一個配得上你的女人……」他無奈歎息。「當然,我也看得出來你對她沒興趣,但是看在她這麼認真的份上,你難道就不能給她一個機會?在一起試試看嘛,也許……」
金鷹倏地噤聲,詫異地望著神情驟然變得溫柔而深情的黑鷹緩緩伸出右手,一隻玉手搭了上去,接著金鷹更是目瞪口呆的瞧著黑鷹右手微一用力便將玉手的主人拉到懷裡擁著。黑鷹俯首在懷中那個俏麗迷人的東方女子的唇上親了一下,然後抬頭微笑。
「我的未婚妻,嘉琪·貝。」
金鷹頓時傻眼,詫然驚呼:「你的未婚妻?!」
南天岳笑笑。「還有我的兒子,Mickey。」他望著金鷹身後。
金鷹遽然轉身,震驚地盯著眼前的十多歲男孩,那雙眼睛……他回頭看著黑鷹的眼睛,再看回男孩子……
和黑鷹一模一樣的鳳目!
「老天!他真的是你的兒子。」他喃喃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突然蹦出來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誰說我是突然蹦出來的!」Mickey不滿地嘀咕。
「我媽辛辛苦苦的懷了十月胎,又辛辛苦苦的養了我十一年,而且我被她吼了十一年,她也被我頂了十一年,我的腦袋還常常被她……哎唷!」
Mickey揉著剛被K一拳的腦袋。
「就是這樣,你瞧見了嗎?她就是有事沒事就這樣敲我,總有一天我會被她敲成白癡一個,那時候她就要負責養我一輩子了!」他正經八百地向一旁有越的金鷹說著。「如果她不……哎唷!媽!會痛耶!」
「你活該!」
Mickey瞇起雙眼。「我叫老爸揍你為我報仇!」
嘉琪冷笑。「那我就先揍你揍個夠本再說!」
Mickey揚了揚眉。
「好吧,識時務者為俊傑,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等我長大學全了老爸一身功夫,那時候……嘿嘿……你就完了,老媽!」
嘉琪「老神在在」的摟著南天岳的腰。
「你在作夢,我有老公保護我!」
「保護你?」Mickey輕蔑地斜睨著「那個女人」的「保鏢」。「那時候他早就老得走不動了,那還能保……
爸,你幹嘛?」
南天岳右手如鋼爪般拎著Mickey的後衣領提了起來。
「你認為呢?」
Mickey眼珠子一轉,臉上立刻浮上一副諂媚的笑容。
「表演你驚人的腕力、臂力?」
從震驚到有趣到好笑,金鷹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南天岳,你的兒子真有趣,真的非常有趣!」一旁的連長也側過頭去偷笑。
半空中的Mickey不滿的噘了噘嘴。
「爸,你的朋友都不是好人,都只會以他人的痛苦為快樂,我不……」
南天岳手腕微微一轉。「你的話還真多哪,小子。」
他面對著Mickey歎道。「或許我應該先讓你培養一下修養,再來考慮要不要教你練功夫……」
「耶!?」Mickey叫。「那怎麼可以?!爸,你放心,我很有修養的,我只是捨不得拿出來用而已,如果你要我秀一下也行,那是什麼……呃,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對不對?來,爸,你試試好了,包君滿意!」
「秀一下?」南天岳啼笑皆非的扔他下地。「修養是用秀的嗎?」
「夠了!夠了!」金鷹嗆笑著。「拜託!這種場合是很嚴肅凝重的,大夥兒還等著救人呢,別再搞笑了。」
「誰在搞笑?!」Mickey苦著臉嘟嘟嚷嚷的。「老爸教不教我練功夫是很嚴肅正經的大事耶,有關於我往後的人生、光明的未來、璀璨的前途……」
就在金鷹又差點失笑之際,南天岳適時沉喝一聲:「閉嘴!」
Mickey很識相的立即拉上嘴拉鏈,嘉琪無聲說了句:活該,Mickey回以鬼臉一個,嘉琪又對他吐吐舌頭,Mickey對她揮揮拳頭,嘉琪……
南天岳歎口氣。
「你們兩個還是回原來位置待著吧。」
看著他那對有趣的母子倆一路低吵回窗邊「罰站」,金鷹笑道:
「跟他們一起生活,日子肯定不會無聊。」
南天岳噙著滿足的微笑望一眼,而當他回過頭來,臉色又回復原先的沉肅。「我們最好親自去查探一下,只要有一個能進得去就行了。」
「沒問題。」金鷹應道。
於是他們又研究了片刻,確定了分別從哪兒探查後,南天岳來到嘉琪身邊。
「琪琪,我必須去查探一下,你和Mickey在這兒待著,千萬不要亂跑啊。」
嘉琪點點頭。
「答應我你一定會小心。」
南天岳親了她一下。
「放心,我會的。」
「爸。」Mickey拉拉他的手。「我能不能到處看一下?我保證不多話、不亂碰,只是看看就好了。」
南天岳想了想。
「好,可是絕不能妨礙他們的工作,而且……」
「不能跑出去。」Mickey接著說。「不能離開媽太遠,不要到樓上去,不要做任何危險的事。」他頓了頓。「你剛剛都交代過了,爸。」
南天岳想起他的鼻子。
「你這小子,知道就要做到啊。」
「行了,爸。」
等南天岳和金鷹離開後,Mickey先體貼的為嘉琪搬張椅子來給她坐,然後自個兒就一溜煙不見了。嘉琪先是乖乖乖坐著四處眺望,然後也忍不住自己到處去那邊看看、這邊瞧瞧的,直到一個憤怒的女聲在她背後響起。
「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誰讓你進來的?」
帶著德州腔調的英文清晰的傳入嘉琪耳內,她本能的轉身察看是誰在責問誰。
是一個非常美的女人,一頭閃亮耀眼的銀色大卷髮,高挑健美的身材、出色亮麗的五官,銀色的雙眸即使在憤怒中仍隱藏不住嫵媚的動人風彩。她正憤怒地瞪著嘉琪,嘉琪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
「對,就是你,誰讓你進來的?」
「我……我是……」一時之間,嘉琪吶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說!到底是誰讓你……」
「雪鷹小姐,」匆忙之間趕過來的連長忙替她解釋,「對不起,貝小姐是和黑鷹先生一起來的。」
雪鷹頓時一僵。
「黑鷹……」她的神色震驚中帶著懷疑。「他也來了嗎?他……他帶她來做什麼?」
「黑鷹先生和金鷹先生都來了,」連忙小心翼翼地說。「他們過去探查了,小姐沒碰見他們嗎?」
「沒有。」雪鷹喃喃道,凝視著嘉琪。「你是誰?你和黑鷹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和他在一起?」
嘉琪暗暗打量這個暗戀南天岳的美女,她相信南天岳並沒有為這個銀髮美女動情。金鷹都說了,從他認識南天岳以來就沒見過黑鷹跟女人有過什麼糾葛,甚至她也看得出來黑鷹對雪鷹沒興趣。南天岳心中只有她,從他為她違抗上司的命令到夏威夷救她就可明白了。
而儘管這個精明幹練的美女極為隱藏,眼中深處的妒忌仍是不可避免的讓同是女性的嘉琪察覺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為這個銀髮美女感到難過,或許是因為聽到金鷹說雪鷹為了向黑鷹證明自己而拚命做出的努力吧。
那些努力全都白費工夫了。
「我……」嘉琪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夠不傷她的心。
連長看得出嘉琪的躊躇為難,也為嘉琪的善良而感動。
「雪鷹小姐,貝小姐是黑鷹先生的未婚妻。」
雪鷹臉色遽變!
「你胡說!」她不由得脫口道。
「黑鷹怎麼可能忽然訂婚了?是誰說的?是她自己說的嗎?」她不客氣地指著嘉琪。
「是黑鷹先生這麼向我們介紹的。」
「他向你們介紹……」雪鷹不敢置信地低呼:「那……是真的了?」
嘉琪和連長互望一眼,雪鷹雙眼莫測地注視嘉琪良久。
「連長,麻煩你過去看一下他們回來了嗎?」
連長自然聽得出來這是叫他滾開的代用詞,他只能銜命離去。雪鷹臉上毫無笑容地盯著嘉琪。
「我們到旁邊談談好嗎?
嘉琪頷首應允,兩人一同到角落邊站定。
「你們什麼時候訂婚的?」雪鷹冷冷地問。
嘉琪蹙眉想了想:應該是在十二年前吧?但是那時候好像也沒有正式訂婚……
「他在來這裡的飛機上為我戴上戒指的。」這樣說最符合事實了。
「來這裡的飛機上?」雪鷹狐疑地重複。「怎麼這麼匆促隨便?而且他哪兒來的戒指為你戴上?我記得他從來不戴戒指的。」
「他……」嘉琪猶豫一下。「十二年前他就買了,然後就一直掛在脖子上,我想那兒可能不太容易被人看見吧。」
「十、十二年前?!」雪鷹驚呼:「你們十二年前就認識了?」
「是啊。」嘉琪歎息。「可是他為了我的安全不得不離開我。不過現在……」她微笑。「他說他不會再離開我了。」
雪鷹睜大了雙眼瞪著嘉琪。她在嘉琪臉上盯視良久,然後又緩緩從上到下打量,輕蔑不屑逐漸替代了妒忌與不甘心。
「你是做什麼的?」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上班族。」
「上班族?」雪鷹冷哼。「你覺得像你這樣平凡的女人配得上他嗎?」
嘉琪困惑不解地望著她。
雪鷹挑挑眉。
「黑鷹是個了不起的英雄,一個男人中的男人,他的男子氣概即使男人見了也要欽服。就憑你……」輕視的眼神在嘉琪身上又繞了一圈。「長得是不錯,可是黑鷹不是重視外表的男人,就憑你一個平凡的女人就想霸佔他的人、抓住他的心嗎?」
「他再了不起,也只是我愛的男人,我再平凡,他依然愛我,這樣就夠了不是嗎?」嘉琪平靜地說。
簡單的一個單字——愛,卻像在雪鷹心中刻下千萬刀。她愛了黑鷹三年,也努力了三年去爭取他的眼光,現在,一切都要劃上休止符了嗎?
不!她不甘心!她真的……好愛他!
應該是她和黑鷹站在一起,他們有類似的工作能力,可以在一起工作,可以有相同的話題……
她怎能就這麼輕易放棄?!
「你確定黑鷹真的愛你嗎?」刻薄無情的話冰冷地從雪鷹嫣紅的櫻唇裡吐出來。「你有什麼地方值得他愛的?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或許只是因為你是他的同胞,或者是基於往日的溫馨回憶,也有可能是對你感到歉疚,甚至他也可能是心血來潮再陪你玩一玩……」
「嘖嘖,原來妒忌吃醋的女人就是這副德行哪,好難看唷!」
雪鷹聞言,臉色一沉,立刻側過頭去尋找聲音來源。而就在剛一尋著時便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你……你……」如果說剛知道黑鷹有未婚妻是震驚,雪鷹現在則是完全呆楞住了。
一雙既熟悉又陌生的勾魂鳳目正滿含敵意地瞪視著她。
「我什麼?」Mickey嗤哼一聲。「原來就是你哦,那個想吃我老爸豆腐的騷包女人!」他歪頭輕蔑地打量一下。「也不過就是個大奶媽嘛!」
「Mickey!」嘉琪輕叱。
「我沒說錯啊,媽,」Mickey兩掌捧在胸前比一比。
「她是很大嘛,可惜爸不喜歡大木瓜,他還是喜歡像媽這種大小適中的包子……不,饅頭……哎喲!媽,你怎麼又敲我!」不高興的揉著後腦勺。「我真的覺得自己最近笨了好多喔。」他嘀咕。
「對不起,」嘉琪朝不知所措的雪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兒子他不是有意……」
「是故意。」Mickey咕噥。
嘉琪用力在他鼻子上掐了一下。
「哎,哎!好痛!好痛!」Mickey雙手揉著鼻樑。
「媽,你怎麼這麼愛虐待你兒子呀!」
「你的修養呢?又收起來了?」
「用餐時間,它吃飯去了。」
嘉琪高高揚起手住Mickey後腦勺飛過去,Mickey先一步抱頭逃開。
「爸,爸!救命啊!媽又要敲我腦袋了!」
Mickek一溜煙躲到剛從門口進來的南天岳身後,金鷹看著他窩窩囊囊的模樣笑道:
「小子,又惹火你母親了?」
「才不是呢,」Mickey委屈的說:「那個白頭髮的騷包欺負我媽,我當然要保護我媽媽嘛,可是媽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敲我腦袋!爸,快去教訓那個笨女人!」
南天岳冷眼瞥過雪鷹,雪鷹不覺打了個冷顫。
嘉琪喜悅地迎向前。
「你沒事吧?」
「沒事。」南天岳舒臂攬過她來親了親,而後轉向雪鷹。「見過我未婚妻和兒子了?」
雪鷹絕望的眼神飛過嘉琪和仍是一臉憤懣的Mickey,再回到南天岳冷漠的臉龐上,哀怨地瞅著他。
「他們真是你的……你的……」
「未婚妻和兒子。」南天岳另一手拉來Mickey靠在身邊。「我到夏威夷就是為了他們,他們是那兒的人質之一。」
「咦?真的?難怪你寧願又抗命又威脅要辭職的。」
金鷹恍然大悟。「你剛剛什麼都沒說?」
南天岳瞟他一眼。
「你又沒問。」
金鷹輕嗤。
「去!這也要……什麼事,連長?」他看著剛來到一旁、臉色沉凝的連長問道。
「二十分鐘。」連長簡潔地提醒。
金鷹喔了一聲,朝失魂落魄的雪鷹問道:
「怎麼樣?從上頭有辦法嗎?」
「嗄?」雪鷹警覺地回過神來。「啊,喔,沒辦法,距離太遠了,無法不被發覺的過去。夜晚還可以試試看,白天則完全不可能。」
金鷹望向南天岳。
「那就只有那個辦法了。」
南天岳點了點頭,然後遲疑地俯首看看著懷中的嘉琪,雙唇欲言又止地蠕動著,嘉琪感覺得出來他似乎有什麼話不知如何向她開口,她安撫地笑笑。
「岳,有什麼話你儘管說沒關係。」
南天岳又躊躇了下才慢吞吞地問:
「琪琪,你相信我嗎?」
毫不猶豫地重重頭。
「相信呀!」嘉琪堅決肯定地回答:「從十二年前開始,我就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南天岳感動地摟緊了她。
「謝謝你!」
嘉琪甜甜一笑。「不客氣。」
南天岳忍不住親親她額頭,然後是鼻子,最後在櫻唇上逗留了好一會兒才放開羞澀不已的嘉琪,轉頭朝一臉噁心嘔吐狀的Mickey揚眉微笑。
「小子,有沒有興趣冒冒險?」
「耶?」Mickey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是啊,小子。」金鷹蹲下來環著Mickey的肩膀。
「這回能不能救出入質就看你的嘍。」
「咦?」Mickey興奮莫名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我真的有這麼偉大?」
「沒錯,小子!」
「耶!」Mickey右手握拳,從身側往上揮了一下,然後詭譎地轉了轉眼珠子。「沒問題!不過……」他嘿嘿兩聲。「我有條件。」
「小子,」南天岳搖搖頭。「說吧,什麼條件?」
Mickey抬手指著南天岳懷裡的嘉琪。
「爸,告訴那個女人……你未來的老婆,踢我屁股可以,捏我鼻子也行,就是不可能再敲我腦袋了,明白嗎?」他嚴肅正經地格著食指。
「以後絕對不准再敲我腦袋了,OK?」
「爸,為什麼不乾脆把這個麻醉藥塞在煙霧彈裡射過去就好了?」
「……不管用什麼彈,從發射經過爆裂飛散再到掙扎昏迷之間總合有十五秒左右的空檔,那就足夠他們相互警告甚至動手殺人了。甚至他們要是夠機警,及時屏住呼吸,衝鋒鎗隨便一掃,幾十個人都不夠殺的。而我們交給你的那種麻醉藥雖然藥效快得驚人,幾乎只要吸入兩秒後就倒地,但它在空氣中飛散的速度也很快,一飛散藥力就不夠了,所以要當面噴才有效……」
「喔,那你為什麼不自己進來?」
「……除非我會縮骨功……」
「你不會嗎?」
「……你以為我是什麼?武林高手?一代大俠?
「我是那麼認為啊。」咕噥著。
「……你武俠小說看太多了,小子……」
「或者……夏威夷一樣,你也可以從地下水道進去,然後……」
「……那邊地勢較低,所以出口在入境大樓這邊的地下室……」
Mickey楞了楞。
「喔……那你不擔心我沒成功反而被宰了?」
「……以你的鬼靈精?不,你不會,你沒有整得他們叫苦連天就算他們燒了好香了,還想對你怎麼樣?
Mickey賊笑兩聲。
「爸,你在拍我馬屁嗎?」
「……我揍你屁股!(頓了頓)……好了,小子,休息夠了吧?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
Mickey歎了口長氣。
「好吧。」他頂了頂眼鏡,繼續在那又狹窄又漫長的通風管裡爬行,片刻後。
「爸,十字路口啦。」
「……左轉……」
「爸,右邊有分叉。」
「……直走……」
Mickey繼續奮鬥,又過了半晌。
「爸,撞牆啦。」
「……看一下外頭是什麼地方……」
Mickey從網狀通風口望出去。
「好多箱子和布袋……可能是貨物間吧。」
「……你有沒有辦法爬下去而不是摔下去……」
「沒問題,靠我這面牆堆了好多箱子。」
「……那你還在等什麼……」
「等人侍侯。」Mickey嘟嚷。他從前面小袋子中掏出一把馬蓋先那種萬能刀,掰刀子插入通風面板與牆壁之間的縫隙開始用力撬。
「爸,這把刀子用完後就是我的嘍。」
「……可以……」
「還有眼鏡。」
「……得寸進尺啊你……」
Mickey換另一邊撬。
「老爸,小心我罷工啊。」
「……我記得我小時候好像沒這麼可惡吧?(喃喃自語聲)……」
「那當然,我這叫做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懂不懂,老爸?你雖然是美國籍,可終究還是中國人,中國成語還是要多學著點兒啊老爸。」
「……(啼笑皆非)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吊兒啷噹的……」
Mickey嘿嘿兩聲。
「我這叫有大將之風,羨慕吧,老爸?」
「……(長歎)快加點油吧,第九個犧牲者就要出現了……」
「這不正在努力了,我都全身大汗了。好,剩下最後一角……唉,乾脆……」
Mickey抓著袋子用力擊出,通風面板飛落出去掉在帆布袋上,發出一聲短暫的悶響。
「OK了,老爸,我要下去了。」
就像蝴蝶脫蛹一樣,Mickey從通風口慢慢鑽出去,然後頭下腳上的趴在疊高的箱子上將自己整個拉出通風口。他坐在箱子上往下略微打量一下後便三兩下爬下箱子。男孩子對爬上爬下這類事總是靈活得很。
「爸,我下來了。」Mickey低語。
「……好,雖然那兩個地下室的守衛是在另一頭,但你還是要小心一點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好,你看到門了嗎……」
「我看看……看到了。」
「……走出門口就往左轉,直直走到盡頭後再往右走大約十尺……」
「往左……撞牆後再往右……十尺……到了。
「……看看左邊的牆上……」
Mickey轉向左牆。
「大大小小的管子,幾個儀表,還有……咦?後面好像有個門耶。」
「……拉開它……」
Mickey低下身從管子下鑽過去拉開門。
「哇!又是個狗洞,只不過這回是直直往上的。」他探進頭去往上瞧。「這又是到哪裡去的?天堂嗎?」
「……胡扯!進去後把門好再往上爬……」
「遵命,將軍。」
Mickey進去並關好門,然後把袋子掛在脖子上後,就開始要攀著一根根的階梯往上爬。
「……Mickey,注意你的右邊,當你看到第一個門時那就是一樓,出口附近,正好有個守衛在那兒晃來晃去,所以你千萬不要出聲,儘管往上繼續爬,等看到第二個門時才停下來……」
一會兒後。
「到了,爸。」
「……打開門出去,附近沒有人,但還是老話:儘管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小心一點……」
Mickey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他先伸頭出去看看確定沒人後再慢慢出去,輕輕關上門後,他低問:「爸,這裡好像是電機房什麼的,再來呢?」
「……你出去後,對面左邊靠牆有一道門,那是茶水間,進去……」
「茶水間?」Mickey咕噥著照指示進行。「這時候還有時候泡茶喝嗎……爸,然後呢?」
「……右面最裡邊角落有一台靠牆的小冰箱,你伸手到牆和冰箱之間摸摸看應該會有一個小小的按鈕
「應該?」Mickey嘟嚷。「要是沒有怎麼辦?叫我生一個嗎……耶,這是什麼……呀!」他驀地跳開,驚訝地看到前面的牆居然開了。「爸,我念了『芝麻開門』了嗎?」
「……少囉唆!趕快進去,進去後把左邊檔案櫃第一個抽屜打開,在頂上有一個按鈕,按一下牆壁就會合起來……」
等牆壁恢復原狀後,Mickey轉身緩緩打量著這間偌大的辦公室——一張大辦公桌,還有幾張並置的小辦桌。
「這又是哪一位大爺的辦公室啊?」
「……航警督察室,Mickey,看到前頭門那一大片彩繪玻璃嗎?在旁邊電燈開關下面的按鈕按一下……」
當原本溫暖柔和的彩繪轉變為清晰的透明玻璃時,Mickey不禁驚叫一聲,「爸,他們……!」
「……噓,小聲一點,他們看不見你的……」
Mickey鬆了一大口氣。
「嚇死我了,老爸,我還以為你要藉機謀殺親生子呢。」
「……少胡說八道了,告訴我,你看到三個持槍的人了嗎……」
「看到了,爸,有一個正在講電話,一個靠在窗邊一直看著外頭不知道在找什麼。還有一個站在出入口盯著樓梯和走道,三個人都緊張得很。其他所有的人質都靠向裡邊,也就是靠向我這邊坐了滿地……奇怪?這邊既然有逃生路,怎麼沒有人想到要從這兒逃啊?」Mickey不解地抓抓腦袋。
「……因為只有航警督察知道這個通路,而且就算逃過這個通口也沒用,再下去他們又能往哪邊跑?唯一的路就是你爬過的通風口,只有小孩才能通過的通風口,就連你也是勉強通過的……」
「那倒是。」Mickey咕噥。「那……跳窗……」
「……先生,二樓除了走道的窗戶外,其他都是密閉式玻璃帷幕,而走道不是有人看著嗎……」
「喔,那是玻璃帷幕喔,我還以為是……」
「……少囉唆了,Mickey,你確定你真的要去做嗎?如果你反悔,現在還是可以回頭的。我不敢說百分之百沒有危險,這完全要靠你機智應變的能力而決定,其它就是運氣了。我並不想讓你冒險,可是時間實在大過緊迫……」
Mickey不耐煩地翻翻眼。
「你才囉唆咧,老爸,安啦,安啦,就算真不行,我還是可以循原路回去的不是嗎?」
「……那……Mickey,答應我你一定會小心,不要勉強行事,看情形不對就要立刻退回來……」
「行了,行了。
「……還有,Mickey(頓了頓)……我愛你,兒子,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所以,千萬小心……」
Mickey惡了一聲。
「這種話去對媽說吧,媽愛聽得很,我可受不了。」
「……我已經給你們足夠的時間了,看樣子你們還需要一點『激勵』……哼哼……我現在就給你們!」亞美尼亞的十月組織ASALA的首腦Hagop狠酷冷戾地陰沉著聲音說道,隨即側頭對站在玻璃帷幕前的人大叫:「阿弟瑪,抓一個過來!」
阿弟瑪應聲往人質走去,坐在前方的人質開始尖聲哭叫,而且不斷往後畏縮,只要阿弟瑪的手往某人伸過去,那人便會像鰻魚一樣急速溜開,阿弟瑪就往旁邊伸過去,鰻魚又溜開了。最後人質便擠成一堆,幾乎是人疊著人了。
阿弟瑪冷冷一哼,右手迅速往再也無處可退的中年女人抓去,女人尖叫不已。當阿弟瑪將要得手時,一隻細小的手腕半空截入,硬塞進阿弟瑪手中。
「就我吧,扔出個小孩子的屍體比較有震撼性。」
「……Mickey,你想做什麼……」
阿弟瑪驚訝地瞪著被自己抓握的小手主人——一個十多歲的東方男孩,眼鏡下面的雙眸清亮透徹,閃爍著神秘邪異的光彩,唇邊的線條更是無辜得詭譎。
「阿弟瑪,你還在磨菇什麼?還不快點!」
阿弟瑪感到有點不對,但在首領的催促下,他還是將東方男孩拉到Hagop面前交給他,自己則回到玻璃帷幕前繼續監視著外頭的動靜。Hagop左手緊緊抓住東方男孩,雙眼陰森森地盯著他,右手則將話筒放到男孩面頰旁邊。
「小鬼,叫救命啊!」
男孩眨了眨眼,而後唇邊揚起一抹頑皮促狹的笑容。
「我爸爸是狐狸精,我媽媽是世界花,我覺得好沒面子,因此決定讓他們一槍打死我,免得留在世上丟人現眼,所以你們千萬別阻止他啊!」
「小鬼,你在亂說些什麼?」Hagop驟然收回電話,還惡狠狠地瞪著他。「你不怕死嗎?還是不相信我真的會殺了你?」
男孩聳聳肩。
「信,當然信,你長得就是一副殺人不眨眼的樣子,我為什麼不信?」
Hagop冷哼,他將聽筒放回自己耳邊。
「你們聽到了吧?這次是個小男孩,我看你們美國人怎麼向……」
男孩突地屏住氣息,左手迅速在Hagop面前一揚,Hagop雙眼猛地暴睜,臉色遽然變得猙獰可布得駭人,然而他並未能做出任何反應便即癱瘓倒地。男孩右手往褲袋裡掏摸,同時誇張的大叫:
「天啊!他心臟病發作了!他要死了!他完蛋了!他……」
阿弟瑪和出入口的男子不約而同地往首領這邊衝過來,就在他們眼睛向下看著倒地的首領、欲蹲未蹲之際,男孩雙手在兩人面前又是一揚,兩人同時抬眼瞪他,下一秒,同樣無力地倒在首領身上。
「成功!」男孩歡呼。「爸,這個剩下的我也要了!」
「……Mickey,別昏頭了,快,再十五秒我們就要動手了……」
男孩立刻轉身雙手高舉,及時阻止正慌亂起身想往外逃的人質。
「大家別往外跑,外面還有他們的人!」男孩迅速說道。「大家往那間辦公室裡去,那玻璃和門都是防彈的,快!」男孩指著航警督察室。
不半晌,七十幾個人便將督察室擠得水洩不通,連桌子上也站滿了人,大家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剛勉強將門關上,外頭便傳來驚天動地的槍戰聲,大家膽顫心驚地屏息等待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槍聲漸歇,又過了一會兒,有人站在門口敲門。
「Mickey,是我,沒事了,你們可以出來了。」
是南天岳的聲音,可是——
「爸,我是很想出來,可是……裡面人實在太多了,門……嘿嘿……打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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