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見鬧鐘響,汪靜娟就咚一聲彈坐起來,半瞇著眼睛進浴室刷牙洗臉,無視於地上埋在棉被、床單下的靳培凱,當著他的面脫下睡衣隨地一丟,蓋在他惟一露出的頭,穿上胸衣,襯衣,套上洋裝,拿起背包就往外面走,「糟了,昨天忘了去看夢渝了,不知道夢渝怎麼樣了。」她頭痛欲裂,又一心掛記好友,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只覺得好像有什麼聲音,但沒回頭。
靳培凱氣得臉都發綠地僵坐著,這脫線女,真的忘得一乾二淨,心裡就只有別人,身材那麼好,當著他的面換衣服,害他慾火焚身不打緊,他這麼大一個人躺在地上,她沒看見也就算了,他坐起來,出聲音,她還是沒看見,沒聽見。氣死他了。
她一定什麼都不記得了,更不會記得睡到一半騷擾他,要他吻她的事,今天見到她看她怎麼說,要真敢忘得徹底,不修理她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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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多是一天之中最忙最多病患的階段,睡眠品質惡劣,又一早氣得吃不下飯,靳培凱這個沒有架子的年輕院長,第三次板著臉給護士看了。病歷都會拿錯,怎麼這以粗心?
「院長!外找。」對講機傳來通訊。
「我不是說門診時間不見訪客嗎?」他對著對講機發火,「對不起。」他立刻向病人道歉。
「院長,對不起,是汪靜娟小姐掛內科急診。」對講機傳來新的訊息。
「我馬上過去,請邱醫師立刻前往急診室。」靳培凱把眼前的病人看完,隨即離開。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早上好好的,現在排急診?他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去急診室,只見程志新和汪靜娟在一邊好好的。
「怎麼了?」
「夢渝病情惡化了,都是我不好,我沒弄清楚就把她先生趕走了。」汪靜娟自責道。
「別難過,我看看。」靳培凱上前看了情形,問了一下邱醫師,瞭解目前狀況。
「院長,情況不太樂觀。」邱醫師皺皺眉頭。
「全力搶救。」靳培凱一句話,邱醫師就知道可以做到什麼程度了。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急救,終於把程夢渝從鬼門關拉回來,送進特等病房。
「培凱,謝了。」程志新心疼地看著掛著氧氣罩的妹妹。
「別客氣,怎麼會這樣?昨天還精神不錯。」靳培凱不解地問。
「心死了,人就虛脫了。」程志新難過地說。
「靜娟!你看到沒有?這就是傻的代價,你千萬不要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你忘記利思昀好嗎?把他忘掉,程哥不要再見任何一個妹妹為情受苦了。」
靳培凱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不過他在意靜娟對這句話的反應,只見她低著頭只是落淚,她的進步不大,還做不到。
「志新,有些事得慢慢來。」他倒還沉得住氣,「去休息一下,這裡有林小姐看著,有什麼情況馬上會通知你們。」他不想靜娟看著夢渝難過。
「我在這裡陪夢渝。」汪靜娟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那好吧,有什麼需要告訴林小姐一聲就好,我先下去繼續門診了。」靳培凱早知道這幾個女孩情比姊妹深,這個答覆在他意料之中,也不勉強,反正夢渝是穩定了,她應該可以安心。
靳培凱臨走前特別交代病房的護士林小姐,好好照顧程夢渝和汪靜娟。
林小姐納悶了許久,為什麼病人的親友歸她照顧?汪小姐好端端的呀!不過她很快地發現病人不需要她照顧,汪小姐都處理好了。
「汪小姐也是護士嗎?」她好奇地問。
「嗯!」汪靜娟和善地回答。
「汪小姐在哪家醫院?」同行很快地就聊起來了。
「利德。」汪靜娟輕聲地回答。
「哦!我知道了,我們院長前一陣子受傷,是汪小姐護理的?」那就可以明白院長為什麼要交代特別照顧她了。
林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汪靜娟,是很漂亮,可是也沒有漂亮到足以打敗院裡所有的女醫師和護士啊?而且臉色那麼差,眼睛沒人家說得那麼好看嘛,院長大概真的摔壞了,他怎會為一棵樹放棄一座森林,大概只是一時新鮮吧,可是院長不曾為了哪個新人,而斷了舊人的,但這回很明顯,院內那些美女都處於情緒低潮。
汪靜娟看向程志新,他憔悴而憂心,好可憐自己心情那麼差,偏偏夢渝又病重,夢渝雖然平常因為太獨立,很少讓程哥有表現的機會,可是程哥很疼夢渝的,不然不會連她們這幾個朋友都當成自己親妹妹一樣照顧。
「程哥,別擔心了,夢渝不會有事的。」她走上前執著他的手安慰著。
「我知道,可是看她躺在那裡怎麼可能不擔心?這十二年來她最多感冒咳個兩聲而已,哪曾吃什麼藥?現在一病就這麼嚴重。」程志新又不捨地看妹妹一眼。
「不然你回去休息,你一定沒睡好,臉色好差,一點都不帥了。」汪靜娟輕輕撫著他的臉,看了真是不忍,他是大情聖永遠都是魅力四射的,一夜間覺得他老了似的,沒見他這樣過。
「回去我更睡不好,我在這裡就好,你昨天還好吧,程哥昨天醉了,沒送你回去,還好還有心婷陪你,程哥不該要你陪我喝酒的。」
汪靜娟才想起昨天心婷也醉了,那誰送心婷回去?她沒有印象,糟了,心婷呢?她怎麼沒想到心婷?她暗自著急,但不敢說出來,怕程哥擔心。
靳醫師應該知道,他沒醉吧?應該是沒有。「林小姐你們院長在哪?」
「現在院長在門診,應該快結束了,腦科一診,在二樓。」
「謝謝,這裡麻煩你一下。」她交代了一聲,「程哥,我找靳醫師談點事。」
她一走在病房外頭,就遇上一些曾去探望靳培凱的醫師護士們,不是和氣地向她打招呼,不然就是帶敵意,好奇怪。怕她拉走病人嗎?她不太理解,以前在醫院他們帶敵意是本位主義,以為他們院長不捧自己的場,那可以理解,為什麼現在還帶敵意?
她一直是這麼去理解以前在護理靳培凱期間所受的妒意,所以全然沒有任何的不自在,這一點是別人看不順眼的地方,覺得她有恃無恐,現在居然入侵到他們地盤來了。
敲敲門後,她進了診療室,靳培凱正研究著一張病歷。
「靳醫師,現在方便嗎?」她探了一下頭。
「當然,病人已經看完了。」他高興見到她,把放在一邊。拉張椅子給她坐。「待會一起吃飯吧!你早上沒吃東西就出門了。」他故意這麼說,看她有什麼反應,應該聽得出這話中的意思吧。
「靳醫師,你昨天沒醉對不對?」
不錯,還有點像話,聽出有問題,靳培凱暗中嘉許,表面上只是點頭。
「那你知道心婷後來怎麼樣了嗎?程哥醉了,我們送他回去,後來呢?心婷呢?她好像也醉了,可是人呢?她沒在我那裡耶,我早上起來房子裡只有我一個人,我確定她昨天也沒去我那裡,因為我刻昨天我發現自己一個人時還難過好久,所以心婷不見了,你知不知道心婷去哪了?」她憂心忡忡地問。
靳培凱臉都平了,○※△,又是滿腦子別人的事,昨天他做牛做馬地幫她換衣服、洗衣服、刷地毯、拖地板她不記得,不過就上樓洗個澡前後不到十分鐘不在她身邊,她卻記得;陪了她一夜,許了她諾言,吻得她嬌喘吁吁,一睡著就把他踢下床,她不記得。
幸好把持住了,沒和她發生關係,不然孩子出生她不會承認那是他的種。
雖然早認定她會忘得一乾二淨,真的發生了,仍是氣得胃痛,他拿出抽屜中的胃乳和湯匙,把湯匙在洗手台上衝一衝,鐵著臉倒一匙喝了,順手又在洗手台沖沖湯匙,拿張衛生紙擦湯匙放回原位。
他的衛生習慣和一般醫生一樣,比常人注重啊!汪靜娟發現了。
「靳醫生,心婷怎麼了是不是?」汪靜娟不安地問。
「她很好,昨天思晟送她回去,她平常是凶了點,但是酒品很好,醉了只是安安靜靜地睡覺而已,不像有人平常柔柔順順的,醉了就對枕邊人拳打腳踢。」他沒好氣地說著。
「哦!那就好。」汪靜娟鬆了一口氣,「不對呀!思晟哥不知道心婷住哪呀!」她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靳培凱無奈地替她撥了個電話,他不想替她回答永無止境的別人的問題,「你自己問思晟。」
汪靜娟接過電話後,問了一下情況,又交代了一些事,才放心地掛下電話。
「思晟哥把心婷帶回家了,心婷應該還在他那兒,心婷一醉會睡兩三天的。」她高興地說著,總算有一件算是不錯的事可能要發生了。
靳培凱困惑於她神色的轉變,她單純得就像張白紙,什麼顏色畫上去,就突顯什麼顏色,幾分鐘前天要塌下來似的,現在又高興得像將去旅行的小學生,眼中充滿期待。
「什麼事那麼高興?」他必須知道她所有的情緒轉變,腦袋單純的人雖然心思簡單,但他們憂歡喜怒的轉換卻比一般人難以預料,因為別人覺得沒什麼的事,對他們卻意義不凡。
「思晟哥好像很關心心婷!我得勸心婷答應我的要求,去追思晟哥,對了靳醫師,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不等靳培凱弄清楚她的意思,她就提出要求。
「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叫心婷去追思晟?為什麼要我幫忙?」
「我耽誤思晟哥太多年了,他沒辦法把注意力轉到別人身上,只會白白等我接受他……」她把整件事說出來。
靳培凱愈聽眉頭就鎖得愈深,果然是天真加單純等於禍害,這麼餿的主意幸好心婷沒和她瞎攪和,是不是她父母去世後,她就只增加知識沒增長心智呢?也不會呀,只要不是感情方面的事,她都處理得很好,智慧不夠她帶不動那麼大醫院裡幾百個護士的。
「靜娟!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別人感情的事情,你千萬不可以介入,就算是你的好朋友,夢渝、心婷、紫鶯和你的好哥哥志新、思晟的都不行。」
「我怎麼可能介入?我最討厭第三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高興地答。
「我的意思是插手管,你知道你自己不能面對感情,所以在這方面,你的想法不周全,不要隨便給人建議。就像你對心婷的要求一樣,你雖然是好意,可是感情這種事不是你想的那麼單純,萬一思晟愛上心婷,而心婷只是為了幫你,思晟怎麼辦?如果反過來呢?心婷陷下去了,思晟還是對你不死心怎麼辦?他們誰難過你都不願意不是嗎?」
被他這麼一說,她低下了頭,是呀,她怎麼沒想到心婷不想結婚,只願談戀愛,思晟哥卻是居家型的男人,他專情、癡心。她怎麼這麼笨?笨卻又要多管閒事,所以早上才會趕走夢渝的先生,讓夢渝傷心失望,低著頭她淚悄悄地流下來。
「靜娟!怎麼了?」說得太重了嗎?靳培凱擔心地彎下身看她,她又難過了。
「如果我早點聽到你這句話,就不會把夢渝的陽光趕走了,我很笨,除了工作和讀書,什麼事都做不好,總是惹禍。」她自責地說。
「不是這樣的,除了感情以外,你什麼事都做得很好。我們先去吃飯,你再把全部的事情告訴我,嗯!」他擦去她的淚水,輕輕擁著她往餐廳去。
吃飯時間,靳培凱終於瞭解全部的情況。
夢渝十二歲的時候被綁架,一個好心的大哥哥救了她,可是她的家人卻誤會好人,叫夢渝的雙胞胎姊姊作偽證,讓好心的大哥哥坐兩年多冤獄,從此兩人誤會連連糾纏不清,結了婚卻分離十二年,那個大哥哥就是宣靖濤的助理冰人季尹諾。
「靜娟,季尹諾不可能因為你趕他,他就走了,如果他不是有心結,怎會對夢渝比陌生人還冷淡?我們昨天在婚禮上,根本看不出他們兩人有任何的交情在。」
「可是他照顧了夢渝一夜呀!應該是有感情的。」
照顧一夜了不起呀?我還不是照顧了你一夜?我有感情,你有感覺嗎?別人的情你就看得那麼清楚!我就活該倒楣。靳培凱暗自埋怨。
「你想我可以替夢渝做什麼事嗎?」
「你要是過意不去,找季尹諾去道個歉,請他來醫院看看夢渝好了。」
「好,我現在就去,謝謝你的靳醫師,你總是那麼有耐性聽我說話。」說完她就告辭,不等他開口,就跑到門口了。
「給我好好走,注意你的腳,不准用跑的。」靳培凱在後頭火藥味十足地說。
汪靜娟聽到馬上放慢腳步,但她只掛念著請季尹諾來看夢渝的事,完全沒發現靳培凱的用詞和語氣不同於平時。
本來喧鬧的餐廳一時安靜無聲,年輕院長向來都穩如泰山,總是天塌下來,不就是那麼回事的自在貌,這樣公然發脾氣是他上任半年來第一次見到,當然這樣的脾氣在別人算是小意思,可是在他身上卻是大事。
只見他吸了一口氣,喝了一杯水,站起身,向鄰桌的人說聲對不起,又從容自在地走了。
「這樣才像年輕人嘛!」年老的醫生們頓時覺得心理平衡多了。
「是啊!三十多歲就和我們五、六十歲的人一樣穩,卻可以同時有二十多歲的衝勁,天下的好處都被他佔盡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這是元老們的心聲。
「聽見沒有,他有所有格,他從不對女人這麼用的。」
「我看汪小姐被他吃掉了,可憐,那麼單純的女孩他也下手!」
「不至於吧,培凱花歸花,但都是兩相情願,不會去損人清白的。」
「那他就是栽了。」
「這更嚴重,我倒寧可他只是玩玩,大家還有希望。」
這五個人的五句話又代表年輕人們的各種想法。
靳培凱無奈地搖搖頭,不穩,老人不服,不沖,年輕的帶不起來;太穩,打擊人家的自尊,衝過頭,後生又追不上,沒事還得提供一些緋聞供人嗑牙,院長真難當。別人都以為他是董事長的兒子,一回來不必努力就當上院長,什麼都享現成的,誰知道他的辛苦?
誰當院長像他既注重老人,又提攜後進。沒事和院裡的單身醫師、護士們共進晚餐,約約會,聊聊天;深怕老人們產生信心危機,得在眾人面前出點狀況讓他們心理平衡;把心愛的女人帶出來亮相,讓那些單戀他的人,趁早死心別浪費青春。
什麼叫把靜娟吃了?多難聽?活像他是食人族,他那麼注重人性管理,人家還是有話說,追根究底是因為他名氣大,容易招嫉。
天才總是被誤解!他感慨良多,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瀟灑地走過一片耳語。
任汪靜娟說破了嘴,都沒請來季尹諾,見她意志消沉地守在夢渝病房就知道了,靳培凱也只能勸勸而已,她若執意什麼事都把錯攬在自己身上,一時說多了她只會更鑽牛角尖。
「回去吧!夢渝不會有事,我們排了三班的特別護士照顧了。」靳培凱下了班敦促她回去。
「程哥,那你先留下來,我回去準備一下再回來。」
「靜娟!不要再來了,你累壞了,一回來就忙東忙西的,醫院放你年假,你反而更累,都沒休息到,回去好好休息,夢渝我會照顧。」程志新順順她的頭髮,疼惜地對她說。
「我陪陪夢渝心裡會好過些,就這樣了,回頭見。」她拿起背包就走了。
「志新,先走了。」
「林小姐,程小姐一有情況就Call我。」靳培凱臨走前交代著。
雖然經過一路的開導,都不見小美人放鬆心情,靳培凱只得捺著性子又送她去醫院。
「靳醫師,你不必這樣做的,你也累一天了,我自己會計程車去就好。」汪靜娟在門口,堅持不讓他送。
「也不是專程,我不放心一個病人,想想還是留在醫院好了,省得病情變化時等我耽誤了時間,就順道一起走吧。」他也整理好東西了,他在醫院有專屬套房,靜娟一定是要親自看護夢渝的,阻止她是沒用的,那就奉陪到底吧。
他知道這四個女孩一直是這麼相互扶持,彼此守護的,蘇紫鶯住院多久,她就守夜多久,自然不會對夢渝例外,能替她做的就是準備好一點的房間,白天讓她多休息。
一件事接連著一件事發生,他們的晚餐約會,訂下了一個月,一次也沒有,更重要的是,她答應嫁他的事,也忘得一乾二淨。
「靜娟!昨晚你說的話記得嗎?」靳培凱開著車,試探性地問了一下。
「關於哪方面的事?」昨天發生好多事,她沒把握。
「我們的事。」
「我們?我們有什麼事?」汪靜娟困惑地看他一眼。
「我們結婚,收養孩子的事。」
「什麼時候?」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送你回家之後。」
「昨天是你送我回家的?謝謝,我忘了,對不起,我一定煩你煩死了,心婷她們都說我醉了酒品很差,很會吵,我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你都不要介意,那時候發生的事都沒有任何意義。」她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只希望沒說出太丟臉的話做出太丟臉的事就好。
慘了,會不會當他的面換睡衣呀?早上醒來是穿著睡衣的耶,想了一下更覺不妙,昨天她穿禮服,穿的是束褲,剛才換下的是舒服的棉褲。天啊!怎麼辦?到底有沒有做出不得禮的事。
靳培凱無心再注意她不安的一些小舉動了,沒有任何意義!
很好。我愛你是沒有意義的。我要娶你也是沒有意義的。我算什麼?嘔死了!
算了,本來就知道她醉了,別計較,她還是個混沌,沒開竅,犯不著生氣。
「不過我覺得,我們結婚收養孩子的事很有意義。」他決定攤開來說。
「靳醫師,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事?」汪靜娟聽了他的話益加惶恐。
「你怎麼不擔心我對你做了什麼事?你醉得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會的。」她毫不思索地回答。
「怎麼這麼說?」靳培凱挑了一下眉,高興她如此信任他。
「你和程哥一樣,表面上看起來壞壞的,其實是好人,偶爾吃人家豆腐,那只是壞習慣,不該惹的人是不會惹的,會保護女孩子。」她看著路樹,覺得他們就像行道樹,看起來很招搖,其實是可以幫人遮陽擋雨的。
「程志新經常偶爾吃你豆腐?」他可不高興了。
「那很平常。靳醫師你還回答我的問題,我有沒有在你面前做出很不得體的事?」
很平常,多不得體的一句話,什麼叫被程志新吃豆腐很平常?上次還要程志新當你第一個男人,這件事上次聽只覺得刺耳,現在想起來是渾身刺。
「我和程志新不一樣,別拿我和他比。」
「靳醫師,你怪怪的,每次你總能一下就抓住我的問題,現在你連續答非所問兩三個話題了,你是不是太累了?那我不吵你了。」汪靜娟關心地看他一眼。
這女人的注意力全然沒有多面性,腦袋想一個問題,就只會想著要得到答案,就跟她乾兒子一樣。
「過去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和我沒什麼好見外的。」靳培凱給了一個聽起來讓人必須絕望的答案。
「對不起!」汪靜娟悶悶的說,他這麼說那一定是做了很丟臉的事了。
「不是要你別見外?你只是吵著跟我要小孩,考慮考慮我們結婚的事。」
「靳醫師謝謝你,我想過你早上的話了,你說得對,我在一些想法上是不周全的,這樣的人沒有資格收養孩子,也沒有能力把孩子照顧好,所以我不會跟你結婚然後收養小孩,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我不能這麼做,但是我很謝謝你。」
「不要妄自菲薄,你不會處理的只是自己的男女感情,像你在友情和人際關係上都處理得很好。」她就是沒自信,條件這麼好的人怎麼會一點自信都沒有?因為被那混蛋傷太深?
「謝謝!」汪靜娟內心只有感激。
「我是認真的,昨天我答應你,我們結婚,收養小孩,但是不離婚,一起給小孩一個健全溫暖的家,就像你養父母對你,我老爸對我一樣,沒有血緣關係也親得像親生的,我很清楚你說的是醉話,但我是認真的,你不敢愛我,不能愛我沒關係,你愛我們的家愛我們的小孩,關心我像現在這樣會為我設想就好了,我可以保證我不會有外遇。」他再重複一遍他的諾言,但得不到她的愛,人生是缺憾的。
他為什麼講得如此絕望?他大可和愛他的人結婚生自己的孩子呀!他那麼優秀、那麼自負的人一定期待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樣,他連程哥都不願拿來相比,總說他是特別的人,他要什麼有什麼,怎會要一個沒能力愛他的人?
除非?!難道?!不可能呀!拆線那天明明……可是心婷說靳伯伯對他動了手腳。
汪靜娟伸出了溫暖的手,搭在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背上。
「靳醫師,別失望,這也許是心理因素,過一陣子一定會恢復的。」
終於她也願意正視她的心理問題了,他寬心地給她迷人一笑,「我也知道,我可以等的,但是你得接受我,我跟別的男人不同,相信我。」
「當然!」不能懷疑他,不能有任何的遲疑,這對他的信心很重要,汪靜娟信服地點頭。
「那就不要逃避我的感情知道嗎?」他進一步要求道。
「不會!」她斬釘截鐵地說。
又卸了一道鎖了,靳培凱很滿意,再下來就要到她心裡斬草除根了。
他幫我那麼多,對我那麼好,我一定要幫他重建信心。汪靜娟下了決心。
果然開誠佈公地談開之後,靳培凱每天心情都很愉快,就看他前前後後地護著他的小美人。小美人身邊的朋友都漸入佳境,夢渝漸有起色,紫鶯和宣靖濤的問題談開了,程志新也開朗起來了,心婷為挽救事業顯得衝勁十足,所以小美人的甜美的笑容愈來愈燦爛。
不過有件事很奇怪,她總邀院裡的同事和他一起吃晚餐,而且都是一些對他深具好感的女同事,更奇怪的是單獨相處的時候,她變得沒事就盯著他崇拜地傻笑,他讓她的心服他是知道的,可是那種崇拜的眼光不自然,不實在,好像在訓練小狗撿皮球時,小狗撿到了,評價就拍拍它的頭說:「狗狗好厲害哦、狗狗最棒了」一樣,只是哄騙、鼓勵罷了。
可疑!靳培凱又對上了小狗主人的讚許眼睛,在他吃完她用電鍋煎成的蚵仔煎之後。
「靜娟!你最近有沒有想到他?」靳培凱擦擦嘴,試探性地問一下。
「沒有!」汪靜娟立刻搖頭,事實上也是沒有,最近擔心朋友們的事就夠讓她單純的心思負荷不了了,何況她還忙著閱讀男性性心理學,希望對他有所幫助。
「靳醫師,我明天不能陪你吃飯了,下班後我得給夢渝送藥,順便陪陪他們。一個禮拜後再陪你吃晚餐好嗎?」夢渝的先生決定給兩人一次機會多留幾天,所以她想多少幫夢渝一點,希望他不要多想才好。
「你是不是很欣賞夢渝的先生?」靳培凱不以為然地問著,人家夫妻久別重逢,需要她陪嗎?
「他像兄弟一樣嘛,欣賞他跟欣賞你是不同的!」這句話她覺得還算得體,為了讓他有自信,得時時讓他相信沒人比他有吸引力。
「靜娟,你是不是可以改口叫我的名字?到今天我們認識八十天了。」
「好!靳哥,我以後叫你靳哥。」汪靜娟叫得很順口。
那地位不是和程志新一樣?他不要,「聽起來像港片中的黑社會老大。」
「培凱哥。」她叫得有點拗口,他的名字拗口。
「培凱。」靳培凱更正道,他也不要和利思晟同等地位。
「哦!」汪靜娟看他神色堅定,只好答應,只是真的不順口。
她把餐盤收了起來,拿到廚房去,靳培凱跟進去,幫她刷電鍋,把電鍋放進她櫥櫃時,看見裡面有個桶子,養了好多牡蠣。難怪每天的菜都有牡蠣,吃得他怕死了。大概又遇到某個她看起來很可憐的攤販,把對方的存貨全部買回來,以後孩子不管收養還是自己生,多幾個是一定需要的,不然他一個人吃她的愛心菜會吃倒胃,雖然她很懂得變化,吃多了還是受不了。
「靳……」她頓一下,看見他使了個不以為然的眼色,「培凱,飯後酒。」
他伸手接過來,喝了她托人買的中藥酒,說什麼養胃的。算她有良心,常把他氣得胃痛而不自知,卻知道要照顧他的胃,總算沒有白疼她。
對上她美麗的眼神後,這一次他沒有懷疑了,這才是她真正被他吸引的眼神,比較含蓄比較內斂,有點生澀,她是不太能直接對上別人眼光的。
隨手將杯子擱在流理台上,展臂環過她的纖腰,「可以嗎?」這次他問了。
「什麼?」她不解地問。
「吻你!你說要你說可以才可以。」他以修長的指背輕輕地畫她雪白的粉臉。
這讓她有點遲疑,吻應該是屬於愛情的,可是……可是他那麼好。
「還沒準備好?沒關係,慢慢來。」他只把她溫暖的嬌軀攬在懷中,緊緊地擁著,想填滿心中那股失落。
「你愛我嗎?」她遲疑地問。
「愛!」他不遲疑地答。
但不會永久,她知道,男人的愛和女人的家是不同的,她相信他愛,愛她的容顏,愛她人人稱羨的身材,她知道男人都愛她的外在條件,那是天生自然的,就像思昀,得不到會挫折。
可是他和思昀不一樣,和別人也不一樣,他有誠意,即使他的愛不會持久,但是真心的,這樣就好了,反正已經對愛不抱希望了,也不可能愛人,至少他有愛,他會快樂,他對自己那麼好就給他好了。
她抬起頭,踮起腳將她的紅菱輕覆他的唇。
剎那間靳培凱眼角濕了,他自己都訝異,扶著她的腰,讓她站穩,「小心腳。」然後背過身去以手指揩去眼角中的淚滴。
「我錯了嗎?」汪靜娟也背過身將淚拭去。
「沒有!是我的問題。」靳培凱感到可笑,一再地攻城略地,每一步都是他別有用心,輕而易舉地得到她的信任,得到她的注意,也進入她的生活。
這些都沒什麼,他是天之驕子,本來世上的一切他想要的,他只需伸手取來,他掌握她的一切,就是想得到她,不僅是人,而是全部,他以為給了誠心就可以,只知道遲早可以打動她的,沒想到被她教了一課。
他的愛是有目的的,想要擁有她,而她的愛是沒有目的的,只要他好就好。
他好感動、好心疼。
他何德何能得到她如此對待?他利用她的天真、利用她的單純和善良,那他和利思昀有什麼兩樣?他是一向得天獨厚的,所以利思昀得不到的,他得到了。
但他一點都不高興,他心疼她這麼善良的一顆心被他如此糟蹋,心疼她純白的感情任他胡亂塗鴉。
汪靜娟不知所以,心中滿是愧疚,不想傷他的,為什麼要遲疑呢?為什麼要流淚呢?一個吻而已。
「靜娟!別哭,你沒有錯,是我配不上你,可是我會努力,我會讓自己配得上你,我會在你雨後的純淨生命天空中加上最美麗的彩虹,以後一點也不會再委屈你了。」他轉過身後,輕輕地擁著她,溫柔地安慰著。
「我不覺得委屈,真的不是,我不在意的,我只是……」只是告別了某個少女時期的執著而莫名地落淚,那不實際、有點可笑的理由一直讓她堅守著,一時放掉會情緒複雜而已。
「你不在意我在意,我知道我們會結合的,我要和你分享那種靈肉合一的美,而不只是我得到掠奪成功的快感,你不要想太多,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真的很在乎,他說的話照佛洛依德的解讀都具性暗示,雨、天空、彩虹都是,可是這種事愈急就愈可能受挫的,汪靜娟替他難過。
「好!你說什麼都好。」她柔順地點頭,然後把一整壇的酒取出一些,裝在一個小瓶子裡,「這是一個禮拜的酒,每天晚餐後要喝哦。」她交給他。
靳培凱接過酒,「我上去了,明天我送你上班,晚安。」
目送他高大的身影在樓梯間消失,汪靜娟呆了一下,他真的是一個好特別的人,一點壞壞的,一點孩子氣,一點江湖味,一點不經心,一點散散的,但都是表象,骨子裡他好聰明,攻擊性強,行動力大,敏感度高,真的像豹,心婷好厲害,一下就看出他的特質了。
這麼一個優秀的男人,為什麼會遇上那麼倒楣的事?那麼好的基因不能傳給下一代多可惜?突然她想到了一個好方法,他可以孕育試管嬰兒呀!等過一陣子他沒起色的時候再跟他建議。
傻大姊的腦袋中,滿是關於別人健康的問題,回到廚房把那罈酒放回廚櫃,看見了那些牡蠣,不禁自問:還可以怎麼變化呢?對了,牡蠣稀飯,程哥煮的牡蠣稀飯很好吃,打電話問看看怎麼做,明天讓他做早餐。
主意打定,她就馬上行動了,很快準備好所有材料,第二天一早香噴噴鮮嫩嫩的牡蠣稀飯一好,就提上樓去給可憐的靳培凱,雖然他已經快吃不消了,仍是很捧場地接受,愛心早餐不能不惜福,幸好接下來有一個禮拜她要去忙夢渝和大冰人的事,他可以把她剩下的牡蠣拿去給老爸和阿全加菜,他們一定樂不可支,他們最愛這種民間認為可以增進男人雄風的食品了。
想到這一層,他一抬頭,這一個禮拜她給他煮的晚餐全是老爸的純陽食譜。
「靜娟!這一陣子我老爸來找過你嗎?」他停下湯匙。
「沒有啊!靳伯伯找我做什麼?」汪靜娟自顧吃自己的粥,同時不解地問。
那真是巧合了,唉!老爸太不良了,才會被弄得疑神疑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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