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馨宮中,穆妃娘娘邀愛女一同用膳。珍縭卻掩飾不了害喜的症狀,頻頻捧心嘔吐。
「你有喜了,是不是?」穆妃臉色難看,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珍縭只有含淚點頭,跪求母親。
「額娘,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我很想留下他。」
「你瘋啦!今後你要在宮中如何立足?堂堂的十七格格未婚有子,閒言閒語你受得了嗎?皇上肯定會把你逐出宮去!」穆妃盛怒、激動地道。
珍縭抽抽噎噎地哭泣,可憐兮兮。終究是親生的女兒,穆妃不再苛責她,卻是更加頭痛。
如何解開十六阿哥的身世!如何讓皇上退婚?如何求皇上接受他們這對苦命鴛鴦,這更是天大的難題。
若發生在尋常百姓家,這事就好解決了,然而他們偏偏是皇室的成員,皇上丟得起這種險嗎?
穆妃長吁短歎,盯著珍縭尚平坦的小腹,這塊肉能瞞多多?
「穆妃娘娘、珍格格……」虞嬤嬤顧不得上了年紀的一把老骨頭,急急忙忙奔進來。
「虞嬤嬤,什麼事那麼慌張?」她們神色一凜。
虞嬤嬤一邊喘息,一邊把聽來的消息說給她們知道。
「邊關傳來捷報,咱們打了勝仗……。」
「真的?」珍縭欣喜若狂,她很快就可以和胤禮相聚,不用擔心賜婚的問題。
但往下的卻是令她如遭雷擊電灼的噩耗——
「可是……十六阿哥他摔下山崖,遍尋不獲,恐怕屍體被狼狗給銜走了。」虞嬤嬤聲淚俱下。
「不……」珍縭在一瞬間被打下永不翻身的地獄,她承受不了這種錐心的悲痛,暈厥過去。
「珍縭!」穆妃摟著不省人事的愛女,搖晃著她的身子。虞嬤嬤連忙幫忙把格格的嬌軀扶上繡榻。
「這個打擊對她來講,實在太大了,可憐的孩子……」虞嬤嬤傷心地哭著。
穆妃在心中盤計著,既然十六阿哥死了,為了女兒的將來,只有逼她如期嫁進簡親王府。雖然這麼做太過殘忍,但是事至於此,只能說是他們緣分淺薄,無緣結為夫妻,怪不得她。
清兵已班師回朝,依然不見胤禮平安歸來。
珍縭哀莫大於心死,她愈來愈消瘦,終日以淚洗臉。難以相信她深愛的人已不在世間,永遠難以相見。早知如此,她說什麼也不讓他去,戰功彪炳有何用?能比得上一條寶貴的性命嗎?
她痛不欲生,幾次想尋死解脫,卻不忍腹中的胎兒陪她一起喪命。
這未出世的孩子,是胤禮唯一留給她的。
在夜的最盡處,與黎明交接時,偶爾她會夢見他,迷濛地看到床邊仿若站了個人,以溫柔且痛楚的眸光在撫慰她,似乎要她堅強地活下去。
她艱難地伸出手要勾住他,他的身影卻緩緩遠離,消失在晨霧。
從惡夢中驚醒,她免不了悲慟萬分,哭腫了雙眼。
往後的日子該何以為繼?
這一日,穆妃捧著一碗褐色的藥汁,神色詭異地跟她說,這是安胎藥,要她乖乖喝下。
珍縭心生疑雲,因為母親從不關心她肚裡的孩子。怎麼會親自煎補藥給她喝,又不差遣宮女代勞?
「我不想喝。」她推卻著,面無表情。
「不喝的話,胎兒會營養不良喔!來,乖……」穆妃費心哄騙她,硬把一碗藥湊近她的嘴邊。
「不要嘛!」珍縭緊閉著唇瓣,不讓一點點苦藥滲進嘴裡,甚至揮掌將藥碗打落,褐色液體流了滿地。
穆妃急促之下,臉色驟變,陰沉地逼她就範。
「你今天不把胎兒打掉,就不要怪我和你斷絕母女關係。」
「額娘……你為什麼那麼狠心?這孩子也是你的孫兒,你不能剝奪他生存的權利。」珍縭淚流滿面。
「珍縭,你的眼光要往遠處看,你還年輕,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這個孩子會讓你身敗名裂,留下他沒有好處,你何忍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皇上又會允許你養大一個私生子嗎?你冷靜想一想,現在打掉胎兒,你可以重頭開始,十天之後,簡親王府的花轎就要來迎娶你了,千萬不要讓孩子誤了你一生啊!」穆妃對她講著一篇大道理,愛之深,責之切。
「十天之後,花轎就要來迎娶了?」她陷入震驚,悲痛逾恆的她忘了成親的日子,想不到事情迫在眉睫。
「額娘見過煜陽貝子了,他相貌堂堂,舉止謙和,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你嫁過去之後,他一定會善待你的,也許日久生情,你會愛上他也說不定……」穆妃苦口婆心地勸她。
「不……不會了……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她喃喃地,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聽得見。
母親的話滔滔不斷,如嗡鳴般震著她的頭殼,她的腦海盤旋著胤禮的臉孔,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他們的孩子。
現在她已別無選擇,只有和命運賭一賭。她開口道:「我可以同意嫁給煜陽貝子,但是請額娘不要逼我打掉孩子。」也許煜陽貝子可以做孩子名義上的父親。
「這怎麼可以?那煜陽貝子會接受你腹裡的孩子嗎?」穆妃倒抽一口氣,恐怕屆時不管她是皇上的十七格格,都會氣得退婚。誰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不但不貞,而且還懷了別人的孩子?「絕對不行,我不能讓你冒險,拿一生幸福開玩笑。」
珍縭面色凝重。「那就請額娘為我收屍吧!」她冷冷地道:「孩子沒了,我也活不下去。」
「你……胡鬧!」穆妃氣呼呼地,但卻拿愛女沒轍。
這事怎麼可能行得通?就算煜陽貝子個性再好,也沒有那麼寬宏大量。
皇宮上下一片喜洋洋,皇十七格格今日要出閣了。
禮部接了聖旨,豐厚的嫁妝奩盒陳列在太和殿。
簡親王府的煜陽貝子依禮迎娶十七格格,向皇上、皇后和穆妃娘娘行三跪九叩。
珍縭身穿紅艷艷的吉服,頭兜紅巾,在宮女的簇擁下,拜別父母,從小生長的深宮,坐上花轎,出發到夫家。
燕妃終於如願將她嫁出閣,但是胤禮已死,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整個婚禮,珍縭幾乎是沒有知覺的,她像行屍走肉,任人擺佈。
到了新房,她靜靜地坐著,等著煜陽貝子進來,她便要向他說清楚,取得他的諒解。
可想而知他會多麼震怒,但是這一切終得面對。
燭淚滴盡,她等了好幾個時辰,仍然不見煜陽貝子,她不禁納悶,扯下了紅巾。
「十七格格,貝子爺在前廳喝醉了。」服侍她的丫環惶恐地稟道。
「噢,那我先睡了,你來幫我更衣吧!」珍縭臉上沒有一絲怒氣,淡淡地道。
「是。」丫環訝異格格的好脾氣。
這洞房花燭夜,貝子爺不進房為格格掀喜帕,不喝合杯酒,格格怎麼還若無其事,睡得著呢?
她動手為珍縭格格卸下沉重的鳳冠瓔珞,猶豫該不該告訴格格有關秋荷姑娘的事。
這位十七格格看起來不像傳聞中的嬌蠻任性,而且平易近人,不禁令人心生好感。
她不忍心告訴格格這麼傷人的事實,閉上了唇。
翌日,珍縭還是不見煜陽貝子,不過婆婆簡福晉親自來看她,本來她該到前廳奉茶的,可是新郎倌卻遲遲不見人影。
簡福晉也支支吾吾,不願告訴她真正的原因。
難道煜陽貝子根本不願娶她?她猜想著,緊繃的心頓時放鬆。
這下子就好辦了。
珍縭試著在王府大院尋找煜陽貝子,沒有一個下人敢告訴她,貝子爺在什麼地方,她只好逐間探望。
終於,在一處僻靜的幽閣,給她達到了,兩名男女共處一室,男的錦衣玉帶,白淨斯文,女的幽柔倩麗,可謂是一對璧人。
他們看見她闖入,張口瞠目。
女子首先發難,驚慌跪地。「十七格格,奴婢秋荷見過十七格格。」
「秋荷,你不用跪她,起來,我說什麼都不會讓她欺負你。」煜陽貝子憐惜之意表露無遺。
很好,她最欣賞專情的男人。珍縭一派從容,笑嘻嘻地道:「他說的對,你不用跪我。」然後瞪了煜陽貝子一眼,露出久違的淘氣表情。「誰說我會欺負她,我不但不會,而且准許你納她為妾。」
煜陽和秋荷面面相襯,無法理解十七格格的寬容。兩人深怕這是格格釋出誘餌,要他們放下戒心,日後伺機拆散他們,因此不敢接口。
「甭疑心,我可以成全你們,但是這是有條件的。」珍縭走近,打算和他們敞開心胸,將一切說明白。
她的感覺告訴自己,秋荷不是壞女人,就算是,她也得試一試。
三人微妙的三角關係,就在王府中不露痕跡地共存。
煜陽貝子和秋荷果然同情她的遭遇,願意為她隱瞞真相,對外也宣稱十七格格入門喜,懷了貝子爺的孩子。
他們這對歷經波折的鴛鴦也得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原來秋荷是王府的丫環,和煜陽貝子打小是青梅竹馬,要不是不敢逆旨,他絕不會娶珍縭。
珍縭整日看見他們如膠似漆,夫唱婦隨,她就心痛地想起胤禮,在她的心裡還藏著一絲希望——胤禮只是失蹤,他沒有死。
這樣的意念一直支撐著她,肚裡孕育的小生命有了胎動,使她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不再孤單。
隆冬的季節,漫天飛雪,簡親王府的梅花一枝獨秀,傲挺在一片銀白的世界。
梅花象徵著堅忍不拔,似乎在意喻她也要學習梅花的精神。
珍縭技著雪狐斗篷,徘徊在梅林,身邊花瓣飛絮,詩意盎然。
穆妃娘娘擔心她嫁進簡親王府的情形,特地來看她,一知道煜陽貝子新婚不久就納了一名小妾,氣憤、後悔不已。
她把個中原委告訴額娘,要額娘別掛懷。
穆妃歎著氣,原本巴望著珍縭能忘了胤禮,有個好的歸宿,沒想到她這麼死心眼,婚後也不曾和丈夫同房。
她只好訕訕回宮,不再過問女兒的婚姻。
王府的丫環也很訝異堂堂的十七格格,竟然可以接受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而且不爭不吵。
煜陽貝子為了掩人耳目,偶爾也會睡在十七格格的房裡,但是他謹遵禮節,只是趴在桌子上睡,床仍留給珍縭一個人睡,兩人一直清清白白。
日子久了,秋荷也會來她房裡和她閒聊,並親熱地縫製嬰兒服,準備孩子出世後穿。
三人和平相處,看在王爺、福晉眼裡,也感到很不可思議,尤其十七格格那麼快就有身孕,兩老對珍縭更是滿意。
珍縭平常只待在自己房裡,深入簡出,不太麻煩下人,她贏得了王府所有人的讚賞。
往京城的方向。一個穿著暗色布衣的男人躍躍獨行,緩步而來。黑色的發散亂著,隨著衣衫一同被風撩起。仔細注意,他的腿帶著殘疾,走起路來有些微跛。臉上刻著風霜的歲月,右臉頰一道刀疤,五官尚稱俊朗,但是整體感覺就是個落魄的男人。
胤禮抬起黑眸,看著紫禁城的石匾,指節激動地包握起來。他終於到家了,一路風塵僕僕,跋涉千里,途中他身無分文,沒有人相信他這狼狽的模樣,會是堂堂十三阿哥。他靠著自己,沿路乞討,看盡人的臉色,就為了活著回來。
大家都以為他死了,但是他沒有,老天爺賜給他韌性,讓他在千鈞一髮,奄奄一息時,得到貴人相救。
那人是一個隱士,白髮老翁身旁有個小藥童,老翁正是個華佗大夫,他妙手回春,讓胤禮原本癱瘓的雙腿能夠站起來,並治療好他身上所有的創傷。
他的傷好了七、八分,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辭,不分晝夜地趕路回宮。
胤禮心裡十分掛念珍縭,將近一年沒有看見她,不知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也以為他死,傷心欲絕呢?
他心急地跨步進入紫禁城中,城郭的外城河水波碧綠,石板橋路面,踢踏踢踏地發出聲響,一輛由三匹馬拉著的敞篷馬車,喳呼地掠過身旁,車伕揚聲:「讓開,簡親王府的少福晉要回宮了。」
馬車很快跑在前頭,把他丟在腦後。
胤禮對馬車上的華麗少婦驚鴻一瞥,錯愕自己是不是思念珍縭過度,導致眼花?她竟然坐在上頭。
可是車伕說的明明是「簡親王府的少福晉」,不是十七格格。
照道理而言,未出嫁的格格必須乘有轎簾的馬車。那麼那名少婦不是珍縭了。
胤禮失笑地搖頭,這會兒珍縭一定在竹香齋等著他回來。
他很快就可以見到她。
胤禮滿心歡喜地回到宮中,幸好侍衛、宮女、太監認得他,他洗去灰頭土臉,換上整潔的袍帶,前去晉見皇上。
康熙萬分欣喜,十六阿哥失而復得,皇上吃驚地前來探視,兩人心境大不相同。
「胤禮,你可回來了,這次你立下大功,朕要好好封賞你。」皇上高坐御堂,笑容滿面。
「謝父皇。」胤禮其實很想立刻奔到竹香齋,但是他平安歸來,總要先來皇上這兒請安。
「可惜你沒有趕上十七格格的婚宴……」皇上道。
胤禮神情驟變。「珍縭她成親了?」如五雷轟頂般。
「是啊!這調皮的十七格格,朕總算把她嫁出去了。」皇上得意的笑。
他的恐懼憤怒竄升到極點,額頭兩旁的太陽穴青筋凸暴,緊握的拳頭幾乎是一觸即發。他征戮戰場,九死一生,要不是心裡一直惦念著她,堅持的意念讓他苟活下來,他早就成了沙場亡魂。可是他竟換來這樣的結果!
不到一年,她就琵琶別抱了,真是太殘忍了。
他無法原諒她,永遠——
「皇兒,你怎麼了?」康熙感覺他的異常。
「兒臣……只是太驚訝了。」胤禮在皇上面前,盡量壓下崩潰的情緒。
下了筵席,他黯淡地回到承和宮,景物依舊,卻人事全非,他激動的情緒無法平復,腦海裡縈繞的全是她的背叛!
難道她口口聲聲說要等他回來,全是假的?
他好恨!
早知如此,他不如死了算了,也不用承受這巨大的傷害。
「胤禮,真的是你?」背後突然響起熟悉的女聲,那聲音充滿著狂喜。
珍縭適巧回宮探望額娘,想不到喜從天降,她盼了好久的良人終於回來了。她就知道上蒼不會那麼殘忍地奪走他!
額娘一告訴她,她就奔了過來。
由於太高興了,她激動地從背後環抱住他的腰。
胤禮背脊一涼,因為她真的不像是他認識的珍縭了。她那原本纖細的手變得浮腫,下半身更是膨脹起來……
想不到她不但嫁人了,還懷了身孕,即將為人母。
他更加絕望、痛心,陡然轉過頭來,逼視著她,冷冷地、生硬地用力撥開她的手。「少福晉請自重!」
「什麼?」珍縭怔住了,旋即搖頭。「胤禮,你誤會我了,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他翻臉無情,仇恨滲進了他的四肢百骸,慎怒咆哮:「你既然已經嫁給別人了,還有什麼好說?枉費我為你死撐著回來,你卻不肯等我,我真是錯愛你了!你走,你現在就給我滾出承和宮,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她的臉頰瞬間慘白,柔軟的紅唇顫抖著。「你……你不信任我?為什麼?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你挺個大肚子,教我如何相信你!」他陰驚的臉龐充滿鄙夷,黑眸裡沒有半分憐愛,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令人膽寒的打擊。
珍縭失望地踉蹌一退,手緊抓著絲巾,臉頰垂下斗大的淚珠。「你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嗎?」她頓了頓,咬牙切齒地道:「是你的。你幹的好事,害我受盡折磨!」
這句話一如刺針,扎進他千瘡百孔的心。
「是我的嗎?有可能嗎?」他竟在冷笑,完全不相信她說的話,理智已被仇恨所蒙蔽。「我記得我們只有在一起一次,才一次,你就受孕了嗎?不要把別的男人的種,推到我身上!」
他的嘴角扭曲著,面目變得十分猙獰,臉頰上多出來的一道刀疤,使他看起來更加醜陋。
她的心好痛,痛得沒有辦法呼吸,懷孕的負荷本來就讓她時常感到心跳急促,喘不過氣來,現在更是令她難受。
為什麼她癡癡切切,守身如玉,等來的男人,會變了一副德行?以前溫文儒雅,寵她、愛她的胤禮,到哪裡去了?
她噙著淚,最後一次問他:「你到底承不承認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他像一座石膏臘像,動也不動,判了她死刑。
「回去你丈夫身邊吧!別來找我了,我們是不可能的了。」
她面如槁灰,心碎成片片,眼前是望不著邊際的空茫詭霾。她腳跟一旋,往門外走去……
由於氣血攻心,她走得很急,一不小心絆住了門檻,重心不穩,直撲摔倒在地。
「啊——」她哀嚎慘叫,腹部灼痛,一股熱流從腿間汩汩流出……
「珍縭!」胤禮驚恐地過去扶她。
「不用你管,你不要碰我。」她忍著強烈的痛楚,揮開他的援手。
焦急衝淡了他的怨恨,他迫切地抱起她,一邊向外面呼喊:「快傳御醫!」
「是。」佇守在外的太監急忙奔去。
珍縭卻不斷地在他懷裡掙扎、槌打、嘶吼:「放開我,既然你都不要我了,何必在乎我的死活,小孩流掉也是你的報應!」
瞧她這麼憤慨,真是他的骨肉嗎?胤禮血液騷動,六神無主。他的手放在她的裙底,赫然舉起,佈滿了鮮紅的血!他被眼前危險的景象嚇住。
他非常地驚懼,悔恨自己的愚昧、多疑。
「珍縭,你和孩子絕對不能有事……」
她全身已軟弱無力,劇痛席捲著她的下腹,她緊咬著牙,感覺小生命正被無形的吸力抽離……
慈馨宮
穆妃娘娘愛女心切,守護在軟榻旁,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珍縭,漸漸恢復知覺……
珍縭現在的身份是簡親王府的少福晉,為了防止閒言閒語,穆妃把女兒移到自己的住處,胤禮則守候在慈馨宮外。
「額娘……」珍縭模糊的視線拉回了焦點,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腹中的胎兒。「孩子呢?孩子有沒有事?」
穆妃眼眶一熱,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實情,她別過臉,偷偷拭淚。
「孩子沒了?是不是?」珍縭身子一軟,茫茫然地問。
「是個男孩,可惜不足月早產,已經夭折了。」穆妃無限感傷。
珍縭腦袋轟得一片空白,腹裡的孩子在她體內孕育了七、八個月,竟然夭折了,她甚至沒看過孩子一面,孩子就匆促地離世。
天啊!她的孩子呀!
她嗚咽著,側臉貼著繡枕,任淚水宣洩地流個不止……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一場空歡喜換來這樣慘痛的代價!
「珍縭……」胤禮耐不住久候,衝了進來,滿臉愧疚。
她臥躺在軟榻,不理會他。
穆妃更是氣憤地擋在前頭,叱道:
「你給我出去,珍縭她不想見你。你害得她還不夠慘嗎?現在孩子沒了,你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是我錯了,我該死!但是……我就是太愛珍縭了,才會氣得失去判斷。」他悔恨交加。
「你這個莽夫,怎麼會懷疑珍縭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呢?她這輩子只跟過你一個男人,你也不替她想一想,當時邊關傳來你死亡的消息,珍縭又發現懷了你的骨肉,她一個雲英未嫁的弱女子怎麼過日子?接著她又被燕妃陷害,皇上下旨賜婚,她能抗旨嗎?我叫她把孩子拿掉,她偏不要,說孩子是你唯一留給她的,最後為了兩全其美,她表面上嫁給了煜陽貝子,可是她和煜陽貝子至今沒有夫妻之實,煜陽貝子也另有心上人,納了秋荷為妾。」穆妃忿忿不平地道出事情經過。
胤禮恍然,明白來龍去脈,更加內疚、自責,他跪伏在床前,衷心地向她懺悔。
「珍縭,我知道我不是人,我不應該那麼凶暴地對待你,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就是不能不理我。」他軟語相求。「請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好不好?」
失去孩子,她宛如遭受刀剜泣血般的痛苦,瑟縮著身子,仍不肯正視他一眼。她哀怨地道:
「你親手扼殺了我們的孩子,粉碎了我的心。破掉的鏡子,怎麼補都有裂痕。」
「不,只要我們還是真心相愛,以後會有無數的孩子。」他急切地說,深怕她是真的死心了。
珍縭覺得手腳都發寒,小產後的她,身體還很羸弱,她氣若游絲的說:
「也許……我以後都不能有孩子了。」
「不,不會的,沒那麼嚴重,只要你好好調養身子……」從沒見過她的態度如此冷冰冰的,他好害怕失去她。
「你走吧!讓我好好休息。」她平靜地說,依然沒有轉過身,可見心裡仍在怪他。
「珍縭……」他惶恐無助。
穆妃扳起臉,兩手插腰,下逐客令。「珍縭叫你走,聽見沒有?」她著實也不能原諒他的行徑。
胤禮佇立了一會兒,在不受歡迎的情形下,只好黯然離去。
他的心也蒙上一層陰影,因為此刻的珍縭畢竟是煜陽貝子名義上的妻子。
他們已經多災多折了,現在又多了這一層阻礙,日後如何能結合呢?
珍縭返回了簡親王府,王爺和福晉雖對她不小心小產,頗有微詞,但礙於她是皇上的格格,也不敢當面指責她,只祈求上蒼讓王府的命脈早點來到人間。
悲傷過度的珍縭愁眉深鎖,鎮日足不出戶,秋荷對格格的成全有一分感激之情,因此天天來安慰她。
這日,秋荷陪著珍縭在深院,祭拜死去的嬰靈。
紫檀木桌鋪著描金鳳紋的織錦,上面擺著火燭素果。
秋荷為她點燃線香,退到一旁。珍縭秋眸含悲,手中的線香燃起裊裊清煙,在西風中飄散,她嘴裡唸唸有詞,沉浸在與無緣的孩子對話中。
感傷中,一名小丫環前來稟報:
「啟稟少福晉,十六阿哥前來探望,現在人在大廳中,貝子爺請你過去。」
「告訴十六阿哥,我人欠安,不方便見他。」珍縭絕情的說。
說完,便轉身進屋,將門扉緊拴。
小丫環回復之後,胤禮心急如焚,顧不得禮儀,硬要進去找她。煜陽貝子覺得奇怪,十七格格從未告訴他腹裡的胎兒是誰的,似乎有苦衷,難以啟齒,如今看來,事情果然有蹊蹺。
「貝子爺,就讓十六阿哥進去和格格好好談一談吧!」善解人意、心思細密的秋荷特地到大廳看一看這位十六阿哥,她方才見珍縭的臉色,就猜想十六阿哥一定與孩子有關。
解鈴還需繫鈴人,她大膽地建言。
「這……」煜陽貝子猶豫地。
「無妨,反正王爺和福晉不在府裡。」秋荷道。
「多謝。」胤禮迫不及待地衝進去。
煜陽貝子想跟上去,秋荷攔袖阻止他。「等一等,貝子爺,依臣妾看來,十六阿哥很可能是格格孩子的父親。」
「什麼?怎麼可能?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煜陽貝子震驚道。
「這我也不懂,也許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十七格格成全我們,我們也應該幫她早日覓得良緣,不是嗎?」秋荷巧具慧心。
煜陽貝子認同地頷首。
「你開門啊!珍縭……」胤禮敲著房門,一聲比一聲還急,重複喊著她的名。
她兩手覆住耳朵,不願聽見他的呼喚。
兩人隔著門扉,僵持著。屋裡的人兒連一句話也不回答,胤禮只好動腳踹門,非得見到她不可。
可是他的腿早已沒那麼靈活有力,一場戰役重挫了他的腿,胤禮幾番踢踹!舊疾復發,疼痛難堪。
珍縭從雕窗中看到他跌坐在地,終於心生不忍,到底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敞開門,放他進來,但是仍一臉凝肅。胤禮抬頭看見她自動開門,欣喜地從地上爬起來。
「話說完了就走。」她冷若冰霜地道。
「珍縭,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誤會你,不該不分青紅皂白,是我該死。」他竟跪了下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是他可以為他心愛的女人屈膝。
珍縭深深一震,受傷的心跳動著,慌措地說:
「你不要跪我,你的膝蓋是跪皇上、跪太祖的,我承受不起。」
「不,皇上、太祖都不是我的親人,我的親人只有你!」他激昂地道。眼中盛滿愛意,甚至情到深處,他不由自主地落淚了。
她忍不住望進他深邃的黑眸,男人有淚不輕彈,他為了喚回她的心,做了男人最不可能做的事。
她心軟了,五臟六腑深深震撼著,畢竟他當時會那麼衝動,也是因為太愛她,情有可原。
她為他找了理由,緩緩伸出手,拉他起來,亦是熱淚盈眶。
「你原諒我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一隻膝蓋還不敢離地。
她微微牽動嘴角,算是笑了。「嗯……」她頷首。
「珍縭,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你受傷害了,對不起……」他忘情地摟住她,摩挲她的秀髮,啄吻她的香腮。
溫熱濕滑的觸感勾起她的回憶,她百感交集、哽咽、楚楚可憐地嬌啼:「人家……人家等你等得好苦……我不准你再去打仗了……」
「不會了,我不會再讓你擔心受怕……」他磷惜地愛撫著她,企盼已久的舌竄入她的檀口,纏住那香嫩的小舌,貪婪地吸吻她口中的蜜津,持續加深……像是要一股腦兒宣洩多日來的相思……
要不是她剛小產,人又在簡親王府,他真的會要了她,而且不只一次。
但是眼前他得忍住,他憐情蜜意地擁緊她,啃咬著她的珠垂,情話綿綿……
她偎在他的懷裡,漸展笑容,拋去過去的包袱,像冬眠已久的軟蛇,在春風中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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