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的夜晚,一行人心急如焚地趕往停車場,除了李傑、桑彤、裴斯洛,還有由李傑扛在肩上……半人半鬼的查克。
「撐著點,查克。」李傑扛著查克,走路都不好走了,更何況是用小跑步的,但是查克的呼吸聲逐漸濁重,令人不敢鬆懈,咬著牙、踩穩步伐,他拼了命也要救查克。
「小心啊!別讓他掉下來。」桑彤的步伐小,所以她必須邁著更大的步伐才能追上李傑,裴斯洛墊後,他左顧右盼,以防半路殺出哪一號程咬金來壞事。
不想還好,果然前方就冒出一個在等著他們。
「你們太慢了,我在這裡等候多時了。」查爾斯陰森森的表情,顯示他的不懷好意。
「又是你這個壞蛋。」想起上次查爾斯對她的騷擾,桑彤仍餘悸猶存。
「好像很多人都喜歡叫我壞蛋,不過沒關係,稱呼隨人叫,總比查克好多了,他現在這個樣子,人家會再叫他美男子嗎?不會了,叫他異形或鐘樓怪人,都還太抬舉他了。」查爾斯的笑聲迴盪在冷清清的空氣中。
「不死藥是你給查克喝的?」李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查爾斯用大笑來表示他的回答。
「你哪來的不死藥,我們體內殘留的不死藥已經沒有了,你怎麼可能會有處方?」裴斯洛忍不住跳了出來。
「裴斯洛,我本來還想讓你來幫我,誰知道竟被李傑搶先一步,你已經倒向他那邊去了。」查爾斯一雙利眼掃過裴斯洛。
「回答!」李傑不想聽他廢話,他要答案。
「告訴你們也無所謂,就算你們殺了我,查克仍是半死不活,你們救不了他的。」查爾斯不畏怕李傑的威脅,他有的是談判的籌碼。
「回答!」李傑大吼,他要答案救查克。
「這很簡單啊!我累積幾百年的財產終於派上用場,我召集一批優秀的科學家,給他們研究經費,替他們蓋實驗室,在我體內的不死藥完全消失前,我拿我的血液給他們分析、研究、實驗,如果完成新的不死藥,我不但能繼續活個一千年、兩千年,這些科學家也能揚名國際,說不定還能得到諾貝爾獎。我們各取所需,這些年來,我們都在研究新一代的不死藥,皇天不負苦心人,新的不死藥研究成功了,但是我又不知道它的效果如何,總要找個人實驗一下啊!」查爾斯解釋得周詳,李傑等人聽得是滿腹怒火。
「你真狠。」桑彤狠狠瞪了他一眼。
查克忽然發出痛苦的呢喃,身子也不停扭動,李傑急忙安撫他。
查爾斯不在意被桑彤指責,他聳聳肩。「看來新的不死藥是成功了,看他痛苦的樣子,你們也曾這樣痛過吧,這是新藥,至於有沒有解救的方法,對不起,科學家們還沒研究出來,你們若想要解藥,就要等我回去督促他們了。」
「可惡!你真不是人,這樣陷害族人。」裴斯洛怒火攻心,大罵查爾斯。
「你們有當我是族人嗎?尤其是你,李傑,為了這個女人,你甘願做個平凡人,沒理由要拉我們一起下水。」查爾斯面貌變得猙獰不堪,指著桑彤叫罵。
「那是連鎖反應。」李傑強忍怒氣,他必須從查爾斯的口中多挖出一些消息。
「所以我現在證明給你們看,沒有你,我照樣可以擁有不死的能力,你們會變成老頭子,而我仍是精力充沛的英雄人物,看著你們一個個死去,是我最大的快樂。」查爾斯仰天長嘯,他都忘了不死藥是查克喝的,他根本沒飲用,至於查克是否會再度變成不死人也還未可知。
「不揍你,心情怎麼會好。」裴斯洛掄起拳頭,準備出拳。
李傑冷靜地制止裴斯洛,因為他敏銳的耳朵聽到一些不屬於他們的腳步聲。
「裴斯洛,有人來了,我們快走,不要招來大多人的注意。」達達達的腳步越來越大聲,可能是俱樂部的員工發現查克不見了,跑到外頭來找人。
「你們要走了,那就拜拜嘍!我一有空就會去探看查克的情形,看他什麼時候又能成為不死人。」查爾斯虛情假意的神態讓桑彤看了就想吐,經過他面前,便對他做個嘔吐狀。
「救查克要緊,我們先回去。」查克的低聲呻吟,讓李傑當下決定今天先饒過查爾斯一命,畢竟查克的性命要緊。
「拜拜。」查爾斯在裴斯洛威脅力強大的盯視下倒退了一步。「喏,又有人來找她的美男子了。」他看著腳步聲的主人。
「珠子。」桑彤回頭看清來人,該如何是好,要怎麼解釋查克的情形?
「桑彤,你們要把查克帶去哪裡?」跑得氣喘吁吁的瑾琛,又害怕又擔心地指著被倒掛在李傑肩上的查克。她還是追出來了,雖然先前被查克的臉嚇到了,但在短暫的停電後,舞台上竟然失去了查克的蹤影,俱樂部的員工和觀眾都亂成一團,因為這樁神秘失蹤事的主角是他們最愛的查克,這怎麼得了!
於情於理,她都要出來尋找他,但她萬萬沒想到綁架查克的竟是他的好友。
「查克有些不舒服,我們要帶他回去休息。」李傑將在混亂中抓著給查克披上的晨縷往他臉上一蓋,查克不會想讓他心愛的女人看到他的臉,死都不會。
「他是哪裡不舒服,是臉還是肚子?」瑾琛著急地問。
她的話引起查爾斯的興趣。「你有看到他的臉變怎樣?」
「你是准?」瑾琛保持高度的警戒心,她沒見過這個陌生的外國男人,而且桑彤看他的眼神似乎不是很友善。
「查爾斯,你閉嘴!」其餘三人異口同聲地說。查克是什麼人、現在他變怎樣,目前還不能告訴瑾琛。
「別理他們。」查爾斯在員工資料表上看過瑾琛,吳永光也向他介紹過。「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是你們俱樂部的幕後老闆。」
「查爾斯,住嘴!」裴斯洛想衝上前打碎他的牙齒,但被李傑的眼神制止,他一動手,難保查爾斯會說出什麼口無遮攔的話。
「珠子,查克沒事,回家睡一覺就好了,麻煩你去跟所有觀眾說聲抱歉,讓他們為查克緊張。」李傑岔開話題。
「查克會不舒服完全是因為你拿給他喝的那杯酒。」查爾斯陰氣森森的表情在月光下顯得特別可怕。
「那杯酒!那杯酒是你要吳老闆拿給我,叫我讓查克喝的……不對,如果你是大老闆,你現在應該在回美國的飛機上,你怎麼會在這裡?」瑾琛反問。
「因為這裡有更趣的事可以看,所以我先不走,留下來看好戲。」仗著李傑等人不敢輕舉妄動,他才敢肆無忌憚地亂說一通,然而李傑和裴斯洛正等著他,如果他說得太離譜,他們會隨時出手制止。
「什麼好戲?」瑾琛覺得問題似乎全出在這個陌生男人身上。
又來一陣急促的步聲,打斷查爾斯的發言。「裴斯洛,查克在哪裡,他怎麼不見了?」這次來的是千雪,她是在電源恢復後,發現查克不見了,裴斯洛也不見了,她才決定到外面來。「裴斯洛,查克呢?」她拉著他的風衣。
裴斯洛翻翻白眼,這個千金大小姐怎麼老愛窮攪和。「拜託你,不要問了,你先回家。」
「你凶什麼,我找的是查克,又不是你,要你多事!」千雪覺得有點眼熟,被另一個男人扛在肩上、只蓋著一件白色晨縷的男人好像是查克,真可憐,天這麼冷,查克這樣會凍著的。「喂!你放他下來,這樣他會冷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雪動手去拉開蓋住查克臉部的衣服。
「喂!不准拉!」裴斯洛先一步打掉她的手,查克沒有再亂動,他猜查克可能是睡著了,所以李傑才沒有對她動怒,否則要是她惹火李傑,連他都保不住她。
「你幹麼打我的手,你沒看到這個人——」
「我是查克的至交兼兄弟,任何人想傷害他,都得先經過我這一關。」李傑冷冽嚴厲的語氣是說給千雪聽的,也是說給查爾斯聽的。
桑彤安慰被李傑驚嚇而呆掉的千雪。「好了,查克沒事,你回去睡一覺,然後查克也沒事了。」
「他真的病得很重嗎?我能不能看看他的臉?」千雪對查克的癡心讓瑾琛自歎不如。
「你不可以看他的臉。」裴斯洛想也不想的就衝出一句話,他才不要安慰被嚇得嚎啕大哭的千雪。
「為什麼——」
「對,你千萬不能看他的臉,他的臉變得好恐怖喔!會嚇著你們這些小女孩。」查爾斯逮著機會再施毒計。
「給我住嘴,不然我撕爛你的嘴。」裴斯洛追著查爾斯。
查爾斯一點都不怕,一直往前跑,桑彤等人也追在後頭,桑彤是要阻止他繼續口出惡言,瑾琛和千雪是要知道他想說什麼,因為一定和查克有關。
「你們喜歡的查克,其實是個一千多歲的不死人,是一個老怪物,不信你們可以問他們,我們迦爾族人是最誠實的,他們一定會告訴你們。」查爾斯用幾聲哭叫喊道。
「可惡!」李傑扛著查克跑不動,否則他要扯斷查爾斯的舌頭。
不管查爾斯的聲音如何難聽,他的恐嚇果然奏效,瑾琛和千雪聞言後,腳步都放慢,終於都停了下來,眼神呆滯地看著互相追逐的四個人,不,五個人才對。
「李傑,你為了女人,甘心變為平凡人,我就讓查克因為女人又再度變為不死人,哈哈——」查爾斯越笑越狂妄。「全給我出來。」
原來查爾斯早有安排,他一聲令下,四周暗巷、車內,跑出約一隊二十人的保鏢,將他團團圍住。
「你卑鄙!」裴斯洛大怒,欲衝進人牆。
「裴斯洛,別理他了,反正他都說出來了,揍他也於事無補,我們還是回去再商量對策吧!」李傑作出決定,他的肩再硬,也無法持續扛著一個七十公斤的大男人跑馬拉松。
「上次查克摔我下樓,是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現在我有這麼多人保護,你們對付得了我嗎?」查爾斯在人牆保護下,慢慢移出他們視線之外。
「爵爺,她們兩個怎麼辦?」裴斯洛指的是呈失魂狀態的瑾琛和千雪。
李傑想了想。「一起帶回去。」大不了再調藥劑讓她們喪失今天的記憶。
於是,李傑載著桑彤和被折磨慘的查克、裴斯洛載著瑾琛和千雪,六個人兩輛車回到李傑的宅邸。
一股低氣壓籠罩著李傑的宅邸,氣派典雅的外觀也反應出屋內人不安的心情,一掃平日的光鮮亮麗,顯得晦暗無比。
在屋子裡守候的五個人的心情是晦暗加低沉。李傑和裴斯洛守著昏睡過去的查克;桑彤則在另一個房間陪著受了驚嚇的瑾琛和千雪。
「桑彤,你告訴我,不死人是什麼?」瑾琛捧著桑彤替她沖泡的熱牛奶,卻一口也沒喝。
桑彤又將一杯熱牛奶遞給千雪,千雪卻是馬上啜飲一大口。「什麼是不死人,我沒聽過。」她還想裝傻。
「請你仁慈點,你應該知道的,請你告訴我吧!」滿懷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心情,瑾琛哀求著。
「我也想知道。」千雪也開口。
「你們不要這樣,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查爾斯是個大混球,他的話不能相信的。」面對兩美女的質疑,桑彤採取拖延戰術。
「那你能告訴我,查克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瑾琛幽幽地開口。
「查克他的臉怎麼了?」說話的是千雪,查克俊美的臉萬一有了損傷,那多可惜啊!
「他可能是食物中毒引起過敏而已。」桑彤從沒見李傑或查克的臉變形過,所以她只能隨便亂扯一通。
「食物中毒,那還不快送他去醫院,這樣他會死的。」千雪大叫,心想查克的朋友怎麼一點醫學常識都不懂,胡亂吃藥是不行的。
「等一下,你別亂跑,不能送醫院啊!」桑彤拉住要打開門的千雪。開玩笑,現在送查克去醫院,只怕明天他就上報紙頭條,後天就被送去解剖室了。
「你們還算是他的朋友啊!見死不救,你們要讓他死,我才不讓他死。」千雪的情緒攀上最高點。
「我們不會讓他死,但是他真的不能去醫院。」遇到這頭小母牛,桑彤快招架不住了。
「為什麼不能送他去醫院?」千雪的千金小姐脾氣一發起來,可真是驚天動地。「我偏要送他去。」
「不行,喂,你聽我說。」桑彤的個性也是屬於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千雪嬌蠻的脾氣讓她也開始心生不滿,準備和她吵上一架。「你這個人怎麼講不聽——」
應該激動的瑾琛反而安安靜靜地捧著牛奶,看著兩個女人在吵架,忽然她平靜的阻止兩人的爭執。「對,不能去醫院。」
千雪將不悅的情緒轉向瑾琛。「你怎麼回事,查克是你男朋友,你還這麼無情,你確定你是他女朋友嗎?」她替查克難過,他愛錯了人。
「他不是食物中毒,我看過他的臉,他絕對不是食物中毒。」瑾琛永遠忘不了查克那張恐怖到極點的臉。
「他的臉變得怎樣?」千雪心急如焚。
「他的五官扭曲,整張臉也腫脹了,總之他的臉變得好恐怖,他已經不像以前的他,他——」匡啷一聲,瑾琛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面上,然後掩著臉不敢回想查克的模樣。
「好了,不要再說了。」桑彤痛苦的閉上眼睛,她不曾見過李傑或查克的臉變形的樣子,現在聽瑾琛的敘述,她也覺得有那麼一點可怕。
「怎麼會這樣?查克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千雪喃喃自問,傻傻地站著。
「應該是我拿給他的那杯酒,他喝了才會變成這樣。」瑾琛自責頗深。
「不能怪你,酒是查爾斯的。」桑彤安撫著啜泣的瑾琛。
「又是查爾斯,他和查克有什麼深仇大恨?」瑾琛靠在桑彤的身上。「難道查爾斯說的是真的,查克真是千年不死的人?」她將整件事作個串連,查爾斯為何處心積慮地要查克到俱樂部來當脫衣舞男,因為吳永光告訴過她,查克很像查爾斯傳真過來的舞男人選樣本,所以他一看到查克的照片,便指定人選便是查克,現在想來,根本就是她引查克一步步往查爾斯設下的陷阱跳。「我說的對不對?」她問得有氣無力,她已經沒信心了。
桑彤沉默不語,更令瑾琛相信自己的邏輯判斷。「天啊!」她虛弱地吐出輕聲哀歎。
桑彤默認了,愣住的千雪不知該反駁還是接受事實,她的腦中一片空白,雖然她也相信有外星人、鬼魂之類的神秘事件,但事情發生在她認識且敬愛的人身上,她便全都亂了。
「他們都是嗎?」千雪記起查爾斯所言,莫非另兩個男人也是不死人。
「屋子裡只有我們三個不是,但是請相信我,他們雖曾經是,現在再也不是了。」桑彤澄清道,她由衷盼望查克也不會再是不死人。
「真詭異,可是查克有可能會再變回不死人嗎?」千雪又問。
「不管他是不是不死人,他都是最善良最溫柔的人,他對人永遠都是那麼好,不管他是誰,他都是我最尊敬的查克哥哥。」講著講著,桑彤自己都掩不住悲傷,反而比她要安慰的人先落下淚水。
桑彤一哭,瑾琛和千雪反而安靜下來,兩人各懷心事地獨佔一角。
一聲淒厲的叫聲穿過門扉傳進她們的耳朵。
查克醒了。
不過他是痛醒的,殘留在體內的不死藥使他的身體產生變化,體內的灼熱感及難熬的疼痛侵蝕他的神經,致命的殺傷力終於讓他大聲的喊叫。
「他在叫,他在痛苦,我要去看他。」千雪欲打開門。
瑾琛略有遲疑地站起來,還沒有所行動,便再度跌坐在椅子上。
「你們留在這裡,我去看他,你們解除不了他的痛苦的,還是讓我去,我等一下就回來告訴你們他的情形。他一定不想讓你們看見他現在的模樣,你們就順他的意,好嗎?」確定她們都被她勸退了,不會偷偷跟著她去看查克,在關上門前,她又丟下一句:「你們可以祈禱上天保佑他。」
留下兩個對查克都有情有義的女人,桑彤在查克時而淒涼、時而低嚎的慘叫聲催促下,匆匆前往查克的房間。
「查克,查克。」桑彤一把推開房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吃驚的掩住嘴,不然她會大叫的,她終於看到查克的臉,那是一張醜陋怪異的臉,彷彿像是一張鬼面具罩在他的臉上。「他不是查克,他不是,他到哪兒去了?」被嚇糊塗的她流下豆大的淚滴。
「桑彤,你出去。」使盡全力按住查克,不讓他抓傷自己的李傑聽見桑彤的聲音,好不容易可以迸出話來。
「查克哥哥好可憐,我要怎樣做才能幫他?」她向前走了幾步,當查克掙開李傑和裴斯洛的壓制在床上亂翻亂滾,她又停止不動。
「沒有人幫得了他,只有靠他自己撐過去。」李傑和裴斯洛兩人都無法完全制住查克,因為那種疼痛可以逼得一個人爆發隱性的潛力。
裴斯洛已滿身是汗。「拿繩子吧!」將查克捆綁起來是最下下策,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他徵求李傑的意見。
「那對查克太殘忍了,他痛,至少他還能轉動身體,將他綁起來,他連發洩痛苦的方法也沒有,不行。」李傑不贊成這種做法。
「打鎮靜劑、吃止痛藥都不行,難道眼睜睜地看他受苦?我受不了!」裴斯洛放蕩外表下,是一顆仁慈的心。
「冷靜點,裴斯洛,查克還需要我們救他,我們不能亂。」李傑堅定的語氣支持了裴斯洛混亂的心。
裴斯洛勉強地露出笑容。「是我太激動了,看到查克這樣,讓我想到以前的自己。」
「我明白,我們都曾受過那種痛苦。」李傑頗為體諒裴斯洛的心境,因為他也是過來人。「小心——」他大喊一聲。
裴斯洛的左眼窩冷不防挨了查克一記重拳。「唉喲!」他唉叫,他只能自認倒霉,因為受痛苦折磨的查克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沒事吧!」李傑加重力道,控制住查克的雙手。
「有點痛,但比不上查克所受的痛苦,沒關係,我捱得住,繼續。」裴斯洛拿出男兒本色,忍著痛壓住查克的腳。
查克斷斷續續地哀叫,彷彿是一場鬼哭加神號的交響樂,在桑彤耳裡聽來更是心驚肉跳,她只好摀住雙耳以杜絕聲音的傳達。
淒涼的叫聲逐漸消弭,查克的動作也越來越小,終於他不再哀叫,也不再打人、踢人,查克沉靜下來了,柔順地躺在床上,一場暴風雨到此暫時平息。
「這一波的疼痛過去了。」李傑整理好床鋪,墊高枕頭,然後再替查克蓋上被子。「下一波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原來這種疼痛是不定時出現的,什麼時候會再侵襲查克,無法預測。
「我看只好輪流守候查克了,爵爺,你去休息,我先守著,四個小時後,你再來接我的班。」裴斯洛搬來一張沙發放在床邊,準備長期抗戰。
「這樣也好,有什麼狀況,你就大聲呼叫,我會立即趕過來的。」李傑叮嚀完後,擁著桑彤走出去,來到房間外,才發現她淚流滿面。「怎麼啦,嚇到啦?」他愛憐地替她拭去淚水。
她搖頭。「我真無能,什麼也幫不上忙。」
「沒有人能幫得了忙的,這種痛楚是沒有藥醫。」
「難怪四年多前,你在英國莊園臉部變形的時候,你要趕我走,原來你會變成那樣,查克好可憐喲!」她有點害怕李傑會再變成那樣。
「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會再變成那樣,至於查克,我發誓,傾我全部力量,我都要救他。」他宣誓著自己的心意。
他既然可以戰勝迦爾的計謀,當然也可以粉碎查爾斯的毒計。
為了查克,他一定要做到,一定。
早起的人兒身體好,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句話絲毫不能在李傑等人身上得到印證。除了查克是呈時而昏睡、時而清醒的狀態,其餘五個人都害怕有什麼突發狀況發生,都強撐著眼皮不敢入睡,撐過午夜,直到一道曙光劃破天際,他們的眼睛都沒有合上過,所以到早上,每個人都因睡眠不足,出現了黑眼圈,活像五隻大貓熊。
二樓的會客室,裴斯洛一個人倚在牆邊望著落地窗外的清晨美景,一手還夾著一根煙,自得其樂於吞雲吐霧中。
「你想嗆死自己還是別人?」千雪自他身後出現,伸手推開落地窗,窗外是種滿盆栽的小陽台,窗戶一開,幾隻小麻雀全飛走了。
「你嚇走它們了。」清晨特有的清新乾淨的空氣吸進他腦裡。「你沒睡,黑眼圈都出來了,真醜!」
「你不也是一夜沒睡,」賞他一個大白眼,發現他臉上多了什麼。「你的左眼怎麼啦?好像賤狗。」
摸摸瘀青紅腫的左眼。「還不是你的查克賞我的。」他不置可否地摸摸發疼的左眼。
既然是因為查克,他才變成這樣。好吧!那就不恥笑他了。「查克呢?他還好吧?他的臉還是那樣嗎?」
「經過昨晚的折騰,他現在比較安靜了,爵爺已經傳真到德國,請一位信得過的科學家火速趕來台灣,幫查克清除他體內的藥劑。」他捻熄香煙,找不到煙灰缸丟煙蒂。
「那個信得過的科學家,不會也是跟你們一樣吧!」她替他拿來一個煙灰缸。
他順理成章的丟下煙蒂。「不錯嘛!懂得舉一反三,問題是你怎麼這麼平靜?」他以為她早該被嚇哭,或是躲在牆角悲傷的飲泣。
「我是新新人類吶,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物不能接受?火星上被證明有生物存在,歐洲的千年冰人也被發現了,每天都有新鮮事被挖掘出來,要能跟上世界潮流,才算是新新人類嘛!更何況你們都只曾經是,又不是現在是,過去式的東西需要注意嗎?太浪費時間了!」覺得有點冷,她又關上落地窗。
「了不起,佩服佩服。」他為她的論調喝采、鼓掌叫好。「現在最需要擔心的是查克,據我所知,他對長生不老的生命並不留戀,只是現在他這個樣子,真叫人擔心。」
她的表情落寞不少,不過只一下子,她又恢復活力。「不會的,查克是個好人,老天爺不會如此狠心讓他受折磨的。」
「但願你說得對,」他的眼睛被窗外多變的色彩吸引,以前他對日出日落是沒有感覺的。「你不准洩漏我們的秘密,不見得所有人的接受力都和你一樣。」
為了感謝他對查克的照顧,她覺得對他要尊敬些。「裴斯洛,我才不是國際大嘴巴,四處亂說,首當其衝的是查克,我才不會害他,不過我是為了查克保守秘密,不是為了你,你要搞清楚喔!」
他笑了笑。「我瞭解,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姓裴,叫斯洛,直接叫我裴斯洛。叫我裴先生,我是不會回應。」
這個人真麻煩。「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你這個人,尊稱省略也無所謂。」
「想不想去看查克?」他提議。
她想了想。「還是不了,他不會想讓我看到他不好看的樣子。對了,你多注意瑾琛,她的反應好奇怪,又不像桑彤一直哭,也不像我可以很快的接受事實,她一直以同樣的姿勢,直視前方的呆坐著,你要多注意她。」
「瑾琛?她不是叫珠子嗎?」他好納悶。
「她是這樣告訴我的,總之你多注意她的舉動,不要讓查克恢復後,看到的是一個木乃伊娃娃或是……那個,你知道的嘛!」嗯嗯兩聲,終於讓他明白她想說的是怕瑾琛會想不開,到時查克抱的就會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這個女孩了不起,能夠拋開一己之念,寬大為懷的對待她的情敵,他當然也不能漏氣。「這點,我一定辦到。」
她看看手錶。「我下午有小考,要先回去溫習功課了,不能大意,占學期成績的百分之二十咧,我還是先走好了。」
「你一夜沒睡,我送你回去好了。」
「夜遊太多次,早已練就一夜沒睡,精神照樣好的功力,我也可以在公車上補眠。你留下來,不然查克又發生狀況怎麼辦?替我照顧他,不然我唯你是問。」臨走之前,丟給他一個融合感激和威脅的眼神。
一縷清香隨著千雪的離去而逐漸散盡。
他別的沒聽清楚,那句「唯你是問」卻聽得清清楚楚。
真是惹龍、惹虎,不可惹到恰查某。
三天了。
距離查克在舞台上發病倒下,整整三個輪迴的日出日落在瑾琛眼前悄悄消逝,她卻渾然不知覺。
李傑已經前往俱樂部,告知吳永光查克因病身體不適,無法跳完最後一場表演,他已將查克接回家休養,而瑾琛,他則言明是查克留她下來的,她沒去上班,不能算是曠職。
至於因查克而帶給俱樂部的混亂及金錢損失,他也付出一筆可觀的費用作為精神賠償及其他雜七雜八的損失,原本吳永光還以為來了個闊佬,想在他身上大敲一筆,結果反被李傑冷峻的神態逼迫,只落得不敢吭聲、只敢點頭的下場。
俱樂部的問題處理完,查克和瑾琛的問題才是最麻煩的,查克被德國科學家抽出血液作化驗,化驗的結果有待實驗分析後才可得知。說也奇怪,除了第一天,查克的身體是最疼痛,臉也變形得最可怕,但在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他的疼痛減輕了許多,臉孔也稍微恢復了些,雖然不如以前的俊美,至少已比第一天的樣子好看多了。
而查克躺在床上,仍念念不忘瑾琛呢?她的反應也夠怪了,她三餐照吃、覺照睡,但不想離開,整日像個遊魂似的,走過一樓繞二樓,二樓繞過逛三樓,三樓逛完游庭院,李傑的家哪裡有螞蟻窩,恐怕她都能指得出來。只是她絕口不提查克,也不主動詢問他的情形,更不提出探望他的請求。
這天下午時分,瑾琛又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庭院裡晃來晃去,桑彤從二樓的窗口看見她,便火速衝下樓,捉住她的手搖晃著。「快呀!珠子,查克要和你說話,他在房間等你。」桑彤興奮的表情和瑾琛平淡的表情正好呈對比。
「他要見我了。」瑾琛淡得出奇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轉折。
她發覺到瑾琛平平的聲調,沒有欣喜之情,也沒有不悅,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你好像一點也不高興,你是怎麼啦?他願意見你了,你留在這裡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我不知道。」瑾琛小聲地吐出一句話。
「不知道什麼啊!」桑彤快火大了,沒見過如此冷漠的人,查克是她的男友吶!真是的。
「我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要作什麼反應。」她並不是在假裝,她只是無法盡情地發洩自己的情緒罷了。
「我明白了,」桑彤諒解了,她拍拍瑾琛的背。「見到他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看你是要罵他、咬他、打他,還是對著他尖叫、哭泣都好,隨你高興,把你最真實的情緒表達出來就對了,相信我,不會再有什麼比這個更糟的了。」
既然桑彤都這麼說了,她的李傑不也是不死人嗎?她一定曾經也有過一番煎熬。瑾琛反問自己,待在這裡三天,什麼也不做,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只為了能見上查克一面,現在他要見她了,她還在猶豫什麼呢?
去見他吧!別騙自己了,明明就想見他;何苦要壓抑著濃濃想念的思緒呢!
就走吧!不怕的,不管他是誰,他總是最不想害她的人。
隨著桑彤上了二樓,桑彤替她開門。「進去吧!時間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推她進去,桑彤便下了樓。屬於情侶的時間本來就嫌短暫,此時此刻,更不需要她擠在兩人之間充當發光體。
暗。
好暗,房裡僅存的一絲光線,桑彤關上門,也帶走了光明。
窗簾全拉上了,燈也不開,難怪房裡是一片灰暗,由於是白天的關係,日光還能穿透白色的窗簾,灑進房裡,靠著微弱的光線,瑾琛看見了背對著窗外、端坐在一張軍人沙發上的查克。
她看不清他的臉,雖然不可否認的,她在發抖,但她仍想一試。「太暗了,為什麼將窗簾全拉上了?」她動手去打開窗簾。
「別拉開,」她的動作隨著他的喝止而停頓。「這樣正好,黑暗才適合我。」
他本來是最適合陽光的人,現在陽光反而變成了他的致命傷,造物主何苦作弄人啊!
「你……還好嗎?身體還有……臉。」她笨拙的問法,事實上卻是最直接的問法。
「不很好,但我捱得了,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習慣了就好。」他自我安慰的解釋反教她心裡難受。
「你以前也經常這樣嗎?」她繞到他身後,光線太暗淡,實在無法看清他的輪廓。
「也不是,至少有好幾百年不曾發生過這種情形了。這樣說,你會害怕嗎?」他的話中有自嘲的意味。「嗯,不……不知道。」她早知道他曾經有的身份,只是她根本理不清思緒,因為她的腦子變成一團黏稠稠的白色漿糊,快幹不了,只有任它繼續迷糊著。
「你的行為真令人想不到,我本來以為你應該嚇得眼淚滴滴流,或是嚇得哭不出來,而不是告訴我一句不知道,我該拿你如何是好。」黑暗中,查克挪動了一下身子,椅腳被他弄得吱吱響。
「我知道你是不死人,我卻不覺得害怕,除了我父母親,你是對我最好的人,我不應該棄你不顧的。」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飄在封閉的空氣中。
他覺得窩心,但另一方面,他也覺得她並沒有把話說完。「繼續,說完你想說的話。」
她深吸一口氣。「但是我不能坦然地面對你的一切,不論是你的過去或未來,你的生活跟我的完全不同,你的世界、你的痛苦都不是我能夠瞭解的,你以前的種種,我全不知道。」黑暗中,他也看不到她發紅的雙眼。
「回家去吧!」他長歎一口氣,是不該太為難她的,要她坦然接受她的情人是個千歲帥哥,就好比要她考試作弊一樣困難,她從來就是個好學生、乖寶寶,要她跳開社會標準規範,勇敢地面對他,的確是太過難為她了。
她一愣,雖然她不知能做些什麼,但她也沒想過要回家去。
「回家去吧!這裡不適合你,更何況我這樣見不得光的日子,還有多久,我也不知道,或許我又要回到以前難過悲哀的日子,到時候搞不好,我還要隨著科學家協會作全球巡迴展覽,很忙的,我不一定有時間陪你。」他故作輕鬆地自我解嘲,同樣的,他眼裡的悲愴,她也沒看到。
為了讓她自在些,他還拿自己獨特的際遇當玩笑看,她的鼻子更酸了,卻倔強地沒讓淚水掉下來。
「你會好起來嗎?」她用力吸著鼻子,也將酸楚吸進去。
「不知道,爵爺為我請來的科學家達瑞還沒有得出什麼結果,不過他仍是我最後的希望。」他淡然地回答。
「你並不想擁有長生不老的生命,是嗎?」她想摸摸他的頭髮,但又退縮了,她的手停留在他頭頂上約莫五公分處。
「年輕、健康、俊美都是很多人想得到的,就算傾盡一切也不在乎,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看過多少生老病死、物換星移,我發覺其實我最渴望的東西,就是平凡。尤其是跟自己心愛的人一塊兒老去,都變成白髮公公、白髮婆婆,一群小孫子、小孫女在旁邊喊著爺爺、奶奶,這種溫馨的生活,我夢想了幾百年,都無法實現,本來以為變回正常人後,這個夢想便能實現,誰知道,查爾斯又粉碎了我的夢。」他的拳頭握得好緊好緊。
他的心事她都懂,只是無奈……唉!「能摸摸你的臉嗎?」她想測試自己。
他遲疑著,終於還是答應了。「如果你想這麼做的話。」
她抖著手往下觸摸,她先摸到了他的額頭,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光滑;再往下摸到了他的鼻樑,扁塌塌的,一點也不筆直;然後再摸到他的嘴,曾將她吻得昏天暗地的豐潤雙唇不見了,一張干扁往內陷的嘴唇,是不能吻她到忘了自己是誰的境界;她再往兩側撫摸,他的臉頰鬆垮垮的,還向下垂落,好像沙皮狗的皮膚。
摸到這裡,她已經深呼吸好些次了,再提起勇氣,往上摸到他的眼睛,咦?她一驚,不對,她的兩隻手停在不一樣高的地方,也就是說兩隻眼睛是一高一低的,而且她還摸到他的右眼珠往外凸出來,她連忙抽回手。
「怎麼啦?」他問。
「我怕弄痛了你。」她不敢說實話。
「對不起,我的臉又嚇到你了。」他也知道她不敢說真話,索性替她說了。「回家去吧!再留在這裡,你會更難過的,走吧!」
她的腳開始往門口移動,或許他說得對,留在這裡對她沒好處,她需要在一個沒有他的地方,才能好好地想一想。
「你保重。」她拉開門,快速閃出門外,砰一聲的,門關上了,查克又被留在一片漆黑當中。
唉——長長的一聲吁歎飄蕩在黑暗中。
怨、恨、歎、哀全隨著這聲歎息緊緊地包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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