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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碧潭之行後,自我要求甚嚴的天芷果真如預想一般,為了畫展忙得暈頭轉向、不見天日。

  而研璽的生活,也沒有輕鬆多少。在一片不景氣的愁雲慘霧中,聲譽卓著的天璽公司雖然靠著苦心經營,仍是小賺了一些;但是,也因此幾乎累壞了研璽。一向排斥應酬的他,終於體會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不得不屈服。因此,與天芷見面的機會,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研璽和天芷,就像兩顆行星,在各自的軌道上運轉著。慶幸的是,他們共同環繞的中心點,是由堅貞不渝的愛組成的恆星,在渺遠無涯的銀河系中,為真心相愛的他們帶來光和熱,源源不絕地。

  雖說相隔遙遠的日子很難熬,無奈上天就愛捉弄人,彷彿是故意惡作劇似地,將他們空暇的時間硬生生地錯了開來。

  於是,電話成了兩人排除思念之苦、克服距離的好幫手。在忙碌的生活中,短短的聆聽和傾訴,是他們每天最期盼的例行公事。感謝貝爾發明了電話機,讓人抒發心中的思念與苦悶。

  這樣的日子雖然不完美,卻一樣得過。他們內心秉持的唯一信念就是——熬過悒鬱的冬天,春天就不遠了。

  天氣,逐漸由涼爽轉為沁寒。一晃眼間,一年即將進入尾聲。

  研璽的心情也逐漸轉為開朗,他衷心期望新年的蓬勃新氣象,掃去經濟不景氣的陰霾,而他也就不需要時時刻刻守在崗位上,為了事業打拼,絲毫不敢放鬆,也無法分身。

  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將腳步緩和下來,給自己一些時間,好好計劃與天芷的未來。

  想到這裡,研璽的唇際牽動著一抹期待的笑容,彷彿這一切已在掌握之中。他深切地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美夢便會成真。

  他會有個溫柔賢慧的妻子,共同孕育伶俐聰穎的小孩,組成一個美好而令人稱羨的家庭。突然間,辦公桌上有個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封信?!

  它靜靜躺在桌上堆疊的牛皮紙袋間。在一層層土黃色中,它雖是獨露一角,然而,雪白的顏色卻顯得特別奪目。

  「咦?誰寄來的信?」研璽懷著一股期待和好奇,捏著信箋的一角,小心翼翼抽了出來。

  這筆跡,他似乎熟悉,卻又不那麼熟悉。

  「奇怪,是他嗎?他何時開始變得如此浪漫?竟然還會撥空寫信?」

  研璽拆開信封,將裡頭的信紙攤了開來。俊良突然的來函,今研璽既開心又納悶。這一張制式的醫院用箋,上頭短短幾行字橫陳於紅色細格線問:

  研璽兄:

  近來可好?許久不見,盼能抽空一聚敘舊。

  煩請與我聯絡,敬候佳音。

  弟俊良

  研璽笑笑搖了搖頭。暗忖:醫生就是醫生,連寫信的字跡都是一絲不苟。

  說真格的,研璽與俊良自出社會後,幾乎可以說是聚少離多;只怪「忙」字折煞人,已有一段不算短的日子未見彼此了,除了偶爾聽佳卉提起俊良準備離開醫院自行開業的消息以外,他對俊良的生活幾乎是一無所知。

  他翻開隨身的備忘錄,找到了俊良的手機號碼,按下不怎麼熟悉的數字……。

  「喂,」有人接電話了。「我是吳俊良,請問你哪位?」

  「換帖的,是我啦。」研璽的閩南語雖談不上標準,卻散發出濃重的親切感。

  「啊?!」俊良因訝異而張大的嘴幾乎可以塞下他的STARTAC。「大哥,你收到我的信了?」「今天剛收到的,真高興你這麼講義氣,沒忘了我這虛長你幾歲的大哥。」

  「那……你何時有空?」

  「隨時嘍!」鎮日如蜜蜂般忙進忙出,無一刻休息的研璽竟在此時口不對心,原因無他——只因他總是將情義擺第一,利益拋腦後。

  「真的?我還以為你這個大企業家忙得連睡覺都免了呢。」俊良打趣地說。

  「說實在的,前陣子的確累壞了,誰教咱們生活在泡沫經濟的陰影底下?只好死撐、活撐,不管如何,撐下去就是了。不過,我畢竟不是超人,永遠都能忍人所不能忍。總得安排一些屬於自己的時間,好好休息調養,重新整裝再出發。」

  「說的也是,事業重要,身體健康也不能疏忽喔。」

  「遵命!吳大醫生!」

  「呃……,」俊良盤算了一下,終於有了決定:「大哥,你看這樣好不好,擇期不如撞期,今天傍晚我們科裡月會一結束,大概七點左右,我就在醫院B1那家『季諾』等你。你如果忙,就忙完再過來,不見不散,OK?」

  「OK,晚上見。」

  掛上電話,研璽不自覺加快速度處理公事。俊良的邀約,為他注入活力,讓他渾身是勁!他真的好開心,今晚一定是個溫馨夜。

  雖然俊良說會先在「季諾」等他,沒想到研璽還是先到了。

  「Hi,大忙人!」研璽揮揮手,對姍姍來遲的俊良打了聲招呼。

  「大哥!」俊良氣喘吁吁應著:「對不起對不起!上頭的人廢話一堆浪費時間,偏偏我又走不開,真是急死人了。」雖然天氣已轉涼,俊良額上卻淌著豆大的汗珠,反射著微光。

  「別急別急,不是約好不見不散的嗎?」研璽笑道,示意他坐下歇一歇。「就算你半夜才來,店也打烊了,我一樣會在門外等的。」

  俊良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哥,你就別調侃我了。餓扁了吧!趕快慰勞一下可憐的肚子吧。」一會兒,兩人各自挑了自己喜愛口味的PIZZA和沙拉,回到位子坐下,埋頭開始大快朵頤。從他們咀嚼吞嚥的速度和無暇說話的情形,顯而易見兩人真的是餓壞了。

  半晌,研璽才從食物堆中揚起頭來說道:「對了,聽佳卉說,你這個大名醫要出來開業啦?」俊良輕輕放下手中的銀叉,點了點頭。奇怪的是,他的眼中突然出現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神色,似乎因為研璽的話而聯想到敏感的事情。

  「怎麼啦?」研璽最懂得察言觀色。

  「大哥……。」

  「看來,真的有事?」研璽跟著也把刀叉放下。

  「我……。」

  「別我啊你啊的行不行?」

  「我……不知道該不該講。」

  俊良支支吾吾的態度把研璽逼急了,他慌忙捉住俊良的肩頭,前後搖了好些下,氣急敗壞地探知詳情:「喂,你別吞吞吐吐行不行,像不像一個男人啊?到底怎麼了?你就別賣關子了,扭扭捏捏像個女孩子家成何體統?」研璽想藉重話激俊良吐露心事。

  「大哥……。」不等俊良接下去,研璽便插了話教訓他一頓:「我可警告你,你別只是大哥大哥叫個沒完,有苦不說、有難不同當,算什麼兄弟!」

  「實不相瞞,今天找你的目的……。」俊良抿了抿嘴,停了幾秒才說:「跟小卉有關……。」研璽果然閱人無數,懂得如何應付百樣人,他的激將法奏效了。

  不知怎的,研璽總覺得今天的俊良有點怪,神色不定、扭捏不安不說,語氣還隱隱帶著酸澀苦楚,搞得研璽原本輕快暢然的一顆心也跟著猛地一墜,變得沉甸甸的。

  「佳卉?」研璽又問:「佳卉怎麼了?前幾天她還到公司來找我,要我陪她吃晚飯呢,看她蹦蹦跳跳,跟以前沒有兩樣啊!為何反而是你這個做哥哥的這麼怪異,坐立不安又語無倫次的,好像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一樣。」

  「大哥,恕我冒昧一問,你對小卉的感情,到底是哪一種?」

  「哪一種?」研璽重複了一次,俊良沒頭沒腦迸出來的問題教他啼笑皆非。「這還用說,當然跟對你的感情一樣啊。你們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像弟弟妹妹,你們不也把我當成大哥一般看待嗎?」

  「我是把你當成大哥沒錯,」俊良的音調漸漸從和緩轉為激動,如沉沉鼓聲字字敲在研璽心坎裡。「可是,小卉並不這麼想啊!她從沒把你當成哥哥,在她心中,你和我的身份是截然不同的,難道,你真的感覺不出她對你的……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愛?」

  研璽聞言,隱隱有些愧疚起來,不由得懷疑起自己一直用裝傻來應付佳卉的愛是不是太鄉願、是不是錯了?他用拇指和食指在下巴輕輕來回摩搓著,用力咬了咬下唇,應道:「俊良,不瞞你說,我也不是木頭人,怎會察覺不出佳卉的不對勁。」

  「不對勁?!」俊良皺了皺眉,滿臉寫著不以為然。「你們兩個男未婚,女未嫁,日久生情是理所當然的事,有什麼不對勁?」

  「你別激動,」研璽急忙安撫俊良的情緒。「佳卉是個可愛的女孩,但我們並不適合,我跟她……。」

  「只是玩玩的?」俊良搶著接話。

  「俊良,你到底是怎麼了,情緒這麼不穩定?還這樣胡言亂語的。」研璽有些不悅。

  「大哥,你未免太不公平了吧!說我胡言亂語,自己卻……。」俊良話說到此,又警覺到什麼似地嚥回了話,激動的情緒幾乎已成憤慨,害他差點控制不住脫口而出「胡作非為」四個字。好在沒有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否則現在一定正為了不該撂下如此的重話而懊惱。

  俊良暗想:男歡女愛,本是自然之事,怎能說是胡作非為?可是,當一想起佳卉對他哭訴自己懷了研璽的骨肉時,對他來講,情形似乎只比世界末日好一些。

  當然,剛開始他也不願相信,但佳卉哭哭啼啼、彷徨無助的模樣又太過反常,教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既成事實」。

  「其實,我也不很明確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研璽顯然沒意會到俊良心裡在氣憤些什麼,即使能感覺到他的不平,也不真的清楚事情到底有多麼嚴重。

  俊良沒搭腔,只是用叉子胡亂攪著盤中剩餘的沙拉醬,瞅著粉紅色的醬汁被撥到盤邊,又順著原來的軌跡流回中央。

  研璽撥撥額前的黑髮,交疊雙手在胸前,誠懇地解釋,像要請求饒恕一般:「俊良,或許我真的做錯了。」

  研璽的確有些懊悔。如果打從一開始便義正辭嚴跟佳卉說個清楚,明白拒絕她,也許早已助她慧劍斬情絲,把感情轉移至真正的有緣人身上了。

  然而,話說回來,當初之所以遲疑不決、敷衍應付,何嘗不是擔心因為自己的冷酷而傷害了佳卉?在研璽眼中,佳卉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他始終相信,她只是一時糊塗,錯把兄妹間的依賴誤認為男女間的愛情。有一天,她會恍然大悟的!

  所以,本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人生哲學,研璽不願多說什麼,只待佳卉成熟了、懂事了,就會明白一切。

  無奈,造化弄人,事情進行得不如想像中的單純容易,演變成這種後果,研璽自覺不容推諉塞責。他垂首斂眉,一邊忖著,一邊將面前只剩沙拉醬和幾片碎生菜的大圓盤推到一邊。

  「大哥,」俊良點了根煙叼在嘴上,低聲道:「本來,這是你們倆的事,我不是當事人,不該插手過問。」他猛吸了一口煙,接下來的話語摻著白煙,更顯得有些撲朔迷離。「但事已至此,我再也無法袖手旁觀了。說明白些吧,我希望……你能……給小卉一個交代。」

  「交代?」研璽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俊良,滿臉疑惑。

  「你知道嗎?」俊良的理直氣壯頓時變得沉重悵然:「這陣子,小卉常發燒,無緣無故地。」

  「發燒?怎麼回事?」

  「我也覺得擔心,所以,我幾乎是窮拖猛拉把她押到醫院,強迫她接受最排斥的健康檢查。」

  「結果呢?是不是因為季節轉換,溫差過大,著涼了?」研璽彷彿在安撫自己的憂、心。

  「我也希望是這樣啊!可是……。」俊良嚥下了話。

  「可是什麼?你快說啊!」

  俊良狠狠吸了一口煙,又用力吐了出來。「是白血病,就是血癌……。」

  「你說什麼?!血……癌?!你在開玩笑嗎?」研璽赫然起身,覆上半個桌面,激動地捉住俊良肩膀,不自覺用了多大力氣。

  「你覺得我像在開玩笑?」俊良冷冷地反詰。

  俊良這麼做,其實是不得已的。本來,他也不想配合佳卉的詭計,因為他清楚研璽的為人,知道他是個重情重義又滿腔責任感的人,用不著他們耍這種低劣的手段逼婚,研璽也會為自己做出的事扛下所有的責任。

  然而,今天研璽的態度,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沒有俊良預想中的誠懇,俊良當然多少有個底。因為研璽已有了個心愛的女人,雖然除了知道她叫詹天芷以外,其他一概不知,但是他看得出研璽絕對會捨棄佳卉而選擇天芷。

  如此,豈不苦了他那身懷六甲的可憐小妹?

  不,他不容許研璽這麼做!

  於是,俊良終於說服自己擺了這道陣勢。雖然手段並不光明正大,也非全順研璽的意,但正如佳卉說的,等她和研璽成了親,再告訴他迎娶進門的老婆其實是個健康的正常人,識大體的研璽非但不會大發雷霆鬧離婚,反而會感到開心才是!再者,她既然有了研璽的孩子,他沒有理由、更沒有立場推卸責任;更何況婚前緣疏情淺,也不代表婚後無法培養出深情摯愛。

  俊良盯著跌坐下來的研璽,拼湊著讓自己心安的理由,六神皆失般地發著呆。直到手中的煙頭燃燒殆盡,剩餘的星點火花灼痛了他的神經,他才像突被打醒一樣用掉煙頭。

  「俊良,你說,我們該為她做些什麼?」研璽堅毅的嘴角牽動著無盡苦澀。

  「大哥,你聽我說,」俊良傾身向前定定地說道:「不是『我們』該為她做什麼,而是『你』該為她做什麼。」

  「……」研璽大概聽懂了俊良的意思,腦中倏地轟然炸開一片渾沌,嘴裡卻默然。

  「你還不清楚嗎?你是最能給小卉幸福和快樂的人啊!難道你吝於在她最後一段人生路程對她付出?然後,眼睜睜見她帶著遺憾黯然離去?」好不容易扯完這堆感人肺腑的話,俊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具有如此優異的演技——他竟在研璽後方的鏡中,見到自己虛情假意的淚光。

  不過,演戲歸演戲,吐出這些平空捏造的話,心裡難免覺得不安。畢竟,中國人對「死」向來就忌諱,更何況拿來胡說八道。但為了佳卉,他只能選擇這麼做——擔任一手策劃騙局的角色,好讓男女主角雙宿雙飛。

  嗯,這個「罹患絕症」的謊言雖然荒唐得可以,卻不失為一個「善意的謊言」,俊良不斷地安慰自己惶惶不安的心。

  然而,研璽卻壓根兒沒懷疑。他相信俊良,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他清楚俊良的個性,他不是那種玩世不恭、信口胡謅的人。半晌,研璽才放下撐在額上的手,眉宇緊緊鎖著愁,一層陰影擴散到臉上,他聲音低沉,彷彿有多麼艱辛。「俊良,你的意思是……要我……娶佳卉?」

  俊良沒點頭,也沒搖頭,似乎默認了研璽的試探和猜測。

  研璽重重呼出一口氣,緩緩閉上眼。腦中有著滔天風浪,他是一艘失去動力的小船,無力抵抗地陷進狂風暴雨、暗潮洶湧中,就連俊良向他告別,他都毫無意識,恍惚中已與世界切斷了聯繫。

  他看見,海上還飄著兩艘小船,同他一般在暴風雨中飄搖欲墜,一艘站著天芷,一艘站著佳卉。

  天哪!她們一個青春健康,一個虛弱無助,他該救誰?

  他好想、好想有個答案!

  接下來的日子裡,佳卉仍如往常一般,在研璽身邊纏著、繞著,活力充沛得像只小兔子。

  這一切一切,看在研璽眼裡,他比誰都苦!為了怕佳卉承受不了,他處處小心不讓佳卉發現自己的病情,他得強顏歡笑,面對這株即將早調的花蕊。為了逗佳卉開心,他更一改平日對她的嚴格態度,勉強自己營造出事事如意的假象,佯裝已經接納她的愛——完完全全地!

  於是,研璽開始刻意迴避天芷。他確信只要再多看她一眼,再多聽她一句,她的一顰一笑,又會攪得他搖擺不定,無法痛下決心愛佳卉,不!該說是「演戲愛佳卉」來得妥當些。

  多少個夜裡,他在PUB喝得酩酊大醉,這是他從前不會做的事。但是,唯有藉著嘈雜的舞曲和台上搖滾歌手的嘶吼聲,才能暫時麻痺他整日的虛偽和矯飾,讓他回復真正的夏研璽,然後盡情放肆地大哭一場。

  他好苦,真的苦!

  但是,他的苦,無處訴,他不能向俊良、佳卉傾吐,更沒有勇氣對天芷開口,告訴她這所有的一切。

  今晚,研璽又重複著麻痺自我的夜生活,然後,因為不勝酒力而癱醉在吧台上。

  Mark——啤酒罐上印刻著的大紅字,火辣辣的。

  好些個夜裡,在擾攘喧鬧中,研璽就這樣放縱自己,恣意讓酒精滑進乾澀的喉中,想取代佔滿了整個軀體的愁緒。無奈,借酒澆愁愁更愁,酒精的作用褪去後。愧疚、絕望、悲淒、罪惡感,又再度湧了回來。

  於是,他被迫一杯一杯地灌,一夜一夜地醉。

  或許是好勝心強的天芷,正為了倒數計時的畫展忙碌奔波,抑或是研璽的演技自然,天芷全然不覺他的異樣和彆扭。

  總之,身處在這樣荒唐卻由不得自己的日子裡,研璽像是戴了一層面具,演一個不是夏研璽的自己。

  然後,他逼著自己做好準備,靜待「那一天」的到來——聽天由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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