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想問你……問你……」
女兒在電話那一頭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什麼事,楊欣純耐心地等著。
「我很樂意為你解決任何疑問。」
「我想知道……」周佳燕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如何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這丫頭準是想抓住張浩維的心。楊欣純會心地微笑,不過避免女兒害羞,她沒讓笑意顯露在聲音裡。
「就我所知……」
周佳燕很用心地聽著,一邊用筆記下,在母親未間斷地講述數十分鐘後,她似懂非懂地掛上電話。
行得通嗎?
照母親所說的去做可行嗎?在察知愛上張浩維後,她很渴望他也能有所反應,就試試看吧!母親不是能將頑固的父親馴得服服貼貼。
隨著夜晚的腳步愈來愈近,她的血液循環也愈加快速,慢下來、慢下來……她手按住不聽使喚的胸口;別計劃尚未實行,已因過度緊張而率先成仁。這樣夠稱得上氣氛嗎?母親說浪漫的氣氛,能使男人戒備的心鬆弛下來,花能營造視覺上的美感,因而她特地走了一趟花店,挑選一大束色彩鮮麗的花卉擺放在餐桌上。菜色要合胃,器皿要美,她擬了一份菜單,吩咐手藝佳的李嫂照辦,精美的器皿、可口的菜餚,再加上一條高雅的桌中,最後剩下燈光了。
不要太亮,男人通常都喜歡帶著神秘,蠟燭的效果最好,母親是這麼說的。
她熄去燈,點燃燭台上的蠟燭後,後退一步欣賞著今晚的傑作。很好,即使沒胃口也會被激出胃口來,她微笑只一下,才想起一個最大的問題,今晚他會回來嗎?或至菜涼燭滅他才歸來?她突然感到從未像此刻那麼需要運氣。
「請讓他快些回來。」周佳燕對著搖曳的燭光輕說。
八點過去了,室內靜得可聽到針落地的聲音,她就像化石般看著往下滴落的蠟油;看著細長的蠟燭逐漸地縮短,她空虛的胃逐漸飽和,看來今晚的一切白忙了,濃濃的失望籠罩著她……
有開門聲,客廳的燈墊兒,他回來了,她失去動力的四肢,又恢復了活力。鎮定、鎮定,好好表現,周佳燕拍了拍兩頰的肌肉,提醒自己保持笑容。
「辛勞一天回來的丈夫,最需要妻子的笑臉相迎。」這是母親的教戰守策。
「電燈壞了嗎?」張浩維皺眉地站在餐廳門口。「怎不找人來修?」
聽起來真氣餒,周佳燕不讓嘴角下垂,維持著笑容。
「李嫂煮了許多菜——」
誰料,她的話只說了一下,他加了進來。
「我吃過了。」
呃!周佳燕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地僵著笑臉,母親沒告訴她該怎麼應對不懂情趣的男人。
「再吃點,李嫂花了不少時間準備。」
「不了,我想休息。」
周佳燕有想哭的感覺。花了許多精神期盼和等待,所得到的卻是這麼一個結果。
「站住!」她控制不住地對著他背後大喊:「你給我站住!」
說他生氣,毋寧說他相當驚訝地看著她。
「你看來像豎起毛的大母雞。」
她花了好幾個鐘頭裝扮的,在他眼中卻成了一隻大母雞,她一下洩氣地癱在椅子上。
「拜託!能不能給予高一點的評價?」
「是電燈壞了,使你無精打采的話,明早我會叫人來修理。」
周佳燕很想捶胸頓足地尖叫。她打開燈,聲音有氣無力:
「燈沒壞。」
「沒壞?」他困惑。「為什麼要點蠟燭?」
梁山伯那只呆頭鵝,也沒有他呆。
「因為我想改善我們的關係。我們名為夫妻,實質上卻與陌生人無異,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生活。」她豁出去了。「我希望藉由一頓飯的開始,能多瞭解對方一點。」
張浩維看了她一會,走到餐桌前,直至這時才留意到經過一番用心的菜餚,他拿起一個未用過的空碗。
「你還沒吃飯?」
「我以為能與你一起共餐。」她悶聲地說。
他走過去關燈,燭光在兩人的臉上跳動,他坐下,拿起筷子。
「能介紹今晚的菜色嗎?」
「你不是吃飽了?」
「我又餓了。」他夾了塊蒸魚,放入嘴中咀嚼。「味道好極了!」
周佳燕臉上閃著光彩。「還有熏魚、烤羊肉……」
「用女性原始的魅力拉住男人的心……」母親講述時,她又聽得臉熱。
是楊欣純的思想較前衛,很少母親會這麼教導女兒的,要是她知道他們是分床睡,不知會怎麼想。
該實行接下來的計劃嗎?周佳燕躊躇不決……晚餐進行得極為融洽,他吃得極少,卻陪著她東聊西扯。吃了近兩個鐘頭,其間他像兄長,也像朋友般彬彬有禮;而這種疏遠的距離,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要他像真正的丈夫會待他妻子般的火熱,不要問她對男女間的事怎會那麼清楚,電視上不都常演嗎?
她低下頭看著身上的睡衣,是結婚時母親為她選購的。她一直不曾穿過,樣式雖不算大膽,但絲質透明的布料,卻讓身體無法遁形;她考慮了許久後才穿上,想一鼓作氣,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周佳燕光著腳丫,無聲地來到他的房前,他會不會將她趕出來?
滾!滾出去!她耳中似乎響著他生氣的吼聲。
不能退縮,她按捺住折回的衝動。方纔他的情緒還不錯,即使被趕,口氣當不至於太嚴厲,何況她有一半機會能突破現況,很值得一搏;此時若是退縮,不知何時才又生勇氣。不要猶豫,說做就做,她給自己打氣,儘管手抖動不已,仍然伸出。
周佳燕手扭轉著門柄,門是鎖上的,只好等下回了。不能這樣就被打敗……但說不定他已經睡著了……不要顧忌太多,瞻前顧後是成不了大事!使心中的聲音是那麼大聲,敲門聲卻小得連自己都聽不到。唉!還是放棄吧!
籌備了半天,就這麼無疾而終,真有點不甘心,她手加重力量。
「你睡了嗎?」
門打開來,張浩維仍穿著剛才的衣服,甚至連外套都未脫,他的整齊與她的涼快成了很大的對比,她幾乎想轉身就走。
「有事嗎?」
「我想……我想向你借字典。」
真遲鈍!他竟然未多望她一眼,也未請她入內,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辭海遞給她。
「是英文字典。」
「書房裡有。」
這麼被打發了?
「我能進去嗎?」
周佳燕故作鎮靜,他不置可否地退開身體;她走了進去,接下來該怎麼辦?她雙手緊張地抱著辭海。
張浩維等了她一會,未見她表示,沉靜地說:
「你想做什麼?」
她想誘惑他,這話是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想……」她拚命地眨動眼皮。「能先關燈再談嗎?」
黑暗中較易行事,周佳燕沒等他同意,將燈關上,房內立即陷入黑暗中。
「你幹嘛?」他聲音驚訝。
想投懷送抱呀!笨蛋!周佳燕在心中嘀咕了句。
「我們形式上雖是夫妻,卻一直不似夫妻,我想其根源在於……在於……」她實在羞於啟口。「我們沒有……沒有……」
「沒有行夫妻之實。」張浩維靜靜地接下她的話。
她臉頰有如火燒般的熾熱,現在臉一定紅極了,還好黑暗中他見不到。
「我想……我想……」周佳燕暗急。笨驢,他就不會解圍嗎?
「你想怎樣?」
用意如此明顯,他真是後知後覺,還是推拒,她羞得想奪門而出。
「我想成為你真正的妻子。」
不管啦!用行動取代言語,周佳燕眼睛一閉,撲向他,他未防備,經她一推,身子往後仰,她在上、他在下地倒在床上。她慌亂地想站起,但旋即一想,這樣不是更好,更便於行事嗎?故而索性將他欲坐起的身子住下壓,倒回床上。
「你……」
「別說話。」
她嘴迅速地堵住他欲抗議的嘴,兩唇這一接觸,立即喚起甜蜜的記憶,他沒再推開她。就是這種感覺,周佳燕心悸地想,他的吻一如夢中般的美好;她手抱緊他的頸,舌頭在他的帶領下不再笨拙,很快就進入狀況。
「不要停下來。」
當他唇移開時,周佳燕雖喘息得厲害,卻不願就此結束。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張浩維聲音已失去平靜。
「你是男人,知道該怎麼辦,不是嗎?」她嘴中的熱氣吹在他臉上。
「你該回房睡了。」
聽得出他已有些失控,這發現鼓舞著她,周佳燕除下他的外套。
「你穿得太多了。」
快制止,現在制止還來得及!張浩維殘存的理智傳達著危訊,他躬身想坐起,卻反倒使她更容易除下他身上的衣服。
「這是不對的。」他用嘴呼氣。
「你說錯了。」周佳燕未停下手中的動作。「再也沒有比這更天經地義的事。」
當她赤裸的年輕軀體偎上他熾熱的身子時,張浩維僅存的理性被攻破了。
哦!真好!
身心合一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難怪幾千年來愛情一直廣被歌頌著。
周佳燕甜甜地睜開眼睛。想起昨夜的激情,她拉高被子蓋住頭,被子下赤裸的身軀,又讓她羞紅臉地鑽出來。她想穿上衣服,但在瞧見張浩維熟睡的臉孔時,她凝神地仔細端詳著他;睡夢中的他看起來很年輕、詳和,慣有的譏諷嘴角,也因鬆弛而舒展。他們已是真正的夫妻了,不知他醒來會有何表示,她愉快地舔了下嘴唇,很想在他迷人的唇上印下,怕吵醒他,她不敢造次。
她慢慢地移動身體下床,拾起睡衣穿上。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但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她選擇在他醒來前離去,給兩人一段適應的時間,她看著他做最後的巡禮。經過昨夜的事,她很想知道他的想法,他們會因此而增進彼此的關係嗎?她俯下頭想更真切地看他。
「曉曉。」張浩維夢囈地翻身。
笑意猶在臉上,淚水已一滴滴地從她臉頰滑落。她不該忘了他有一顆最忠誠的心,一滴淚水落在他的鼻子上。張浩維有所感應地張開眼睛,見到她未有吃驚之色,似乎未忘記昨夜兩人身體交融的美好,露齒微笑。
「你醒了。」
他未發現她蒼白著臉,抽搐著嘴角。
「我們分開吧!」她以背對他,痛徹心扉的失望,令她聲音氣若游絲。
張浩維坐直身,被子滑落,露出他赤裸的胸膛。
「你說什麼?」
「就是人們所講的離婚。」周佳燕痛苦地迸出這句話:「我們離婚。」
她沒看他的神情,想必一定是卸下重擔的輕鬆。她雙手交抱著身子,是她自己要自取其辱,怨不得人。
「理由呢?」他大聲地問。
「還需要理由嗎?」她平板地看著前面的牆壁。「這不正是你所想要的嗎?」
「你怎知我在想什麼?」他相當盛怒:「又怎知我想要什麼?」
「正因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知道你在感情上已病入膏肓,才幼稚地以為能改變你,妄想你會多少喜歡我一點。」她控訴:「結果換來的卻是一個大笑話!」
不顧身上未著寸縷,張浩維跳下床來到她面前,兇惡地抬起她的臉。
「你認為我們昨晚是一個笑話?」
「不是嗎?」她恨意地瞪他。「你根本忘不了死去的女人,那個曉曉仍陰魂不散地纏著你!」
「住嘴!」他揚高手,想打她似的。
「你打啊!我還是要說!」她禁不住悲傷,淚水已似氾濫的河水不斷湧現。「是我活該自作自受,千不該、萬不該愛上你!」
張浩維身子像被重擊了一棒似的,震動了下,喃喃重複她的話:
「你愛我?」
「不愛你又怎會嫁你!」周佳燕發洩地喊著:「我又沒缺手缺腳,更不是大麻臉,何必硬嫁你不可!」
「恐怕不是。」他吸口氣。「難道不是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找現成的父親?」
她還不致迷糊得不知孩子是怎麼來的,他不啻是在指責她與人有染,周佳燕又氣又怒。昨夜是她的第一次,雖是她主動,可並不表示她隨便。
「瞎了眼的男人!」她無法不口出惡言:「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能侮辱我!」
「我瞎眼?」張浩維怒火與她一樣高漲。「你說我瞎眼?」
「你不瞎,又怎會說瞎話?」該死的男人,得了便宜又賣乖。「你真蠢得不知昨夜是我……」
周佳燕說不下去,不過他想怎麼想已不重要。他不會愛她的事實,已將她所有的冀望打破,她打開門奔了出去。昨夜進來時,她滿懷希望,沒想到走出時卻心都碎得支離破碎,被搗得稀爛。
她想說什麼?未說完的話是什麼?張浩維拿起床上的衣服,手登時僵住!粉藍色的床單上,有著怵目的殷紅,他當然明白那代表的意義——她是處女。
何以母親說她懷有身孕?他衝到桌前,拿起電話,響了許久。林宜蓉來接聽,一聽他的聲音,立刻大為緊張。
「出了什麼事?」
凌晨四點,也難怪她會提心吊膽。
「到底有沒有孩子?」張浩維沒頭沒尾,劈頭便叫道。
「講話不明不白的,我怎知有沒有什麼孩子……」林宜蓉想到一個可能,喜出望外。「你與佳燕有孩子!?我升格當祖母了!」
「你想到哪去了!」張浩維濃眉緊皺。「你說佳燕懷有孩子,是不是真的?」
林宜蓉擴大著嘴,她已忘了自己扯過的謊,但現在才問,未免遲鈍了些。
「自然是假的。」現在能說實話了:「我還未老到喪失理智,再怎麼想抱孫子,也絕不會接收別人的孩子充數。」
是假的!他瞪視著床上的殷紅,無法形容心中的確切感覺。
「為什麼要騙我?」
「媽也是不得已。在想不到好對策下的權宜之施,你一直不肯結婚,我要不動一下腦筋,你又怎會聽從,完成終身大事……」林宜蓉一想不對。「都那麼久了,你不會分辨不出吧?」
「我被你害慘了!」他叫。
「我以為你新婚之夜自然會明白。」林宜蓉很驚訝:「你不會真蠢驢似得分不清吧?」
「我們昨天才行房。」他頹喪地說。
這還得了!林宜蓉跺腳。結婚都快半年,直至昨天才行房,兩個年輕人在玩什麼花樣,白白糟蹋了大半年?她特意騰出空間讓兩人堆積感情,他們卻未照著她所期望地做。
「我馬上過去。」
「不要。」他要理清一下混亂的思緒。「我自己解決。」
「佳燕是很好的女孩,你千萬不能欺負人家。」
「我知道。」
「我還是過去瞧瞧,比較安心。」
「不,你別來!」
「你們究竟……喂……浩維……」林宜蓉對著聽筒叫。
兒子的電話已掛上。
太亂了!他必須好好想一想,想有個東西幫助思考,翻遍口袋卻找不到一根煙。
床單上的殷紅再度攫住張浩維的視線。昨夜接受她非但未有半分勉強,反而非常享受。他很確定那不只是感官的刺激,還摻雜某些東西;他對那感覺並不陌生,與曉曉在一起時,由內心而發的愉悅、歡暢,他在周佳燕身上全感受到,甚至有超越之勢。難道她在不知不覺中攻下他的防衛,滲入他內心?
這對嗎?他已在曉曉墓前承諾永遠忠貞於她,現在卻被一個與她一般清麗、可人的女孩所佔駐,她會原諒他的背信嗎?天色逐漸亮了,陽光被阻隔於厚重的窗簾外。張浩維呆坐著,心情複雜而不安,渾然不知時間過去,連林宜蓉進來都未察覺。
「你的樣子像打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她還是按捺不住地趕來。「你們發生了什麼問題?」
張浩維神情疲憊地搖頭。
「我還沒搞清楚。」
兒子睡客房,林宜蓉感到事態嚴重。
「你怎睡這?」她不知兩人是分房而睡。
他沒答。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他仍是一副倦態。「別問我。」
「好,不問你,我去問佳燕。」林宜蓉急得團團轉。「她人呢?」
「在房裡吧?」
「屋子除了你,根本沒有人。」林宜蓉已在房中巡視過一遍。
她不在?張浩維覺得不妙,快速地跑到她睡的臥室。房門未關,能一目瞭然地看清房內沒人;他前前後後再看了遍,屋內沒有周佳燕的蹤影。
「這……這是怎麼回事?」林宜蓉手中拿著一張字條,急急地走來。「佳燕為什麼說要離婚?你是怎麼對待她的?」
她要離婚?
張浩維接過字條,上面沒有稱謂、沒有署名,僅潦草地寫著幾個字:我們離婚吧!短短五個字,卻凝聚十萬火力,她這次是當真的。
他一看再看,彷彿想將它印入腦內似的。可以解脫束縛了,他非但沒有鬆口氣的輕盈感,心卻像被綁了鉛塊似的相當沉重。
「我不准你們離婚!」林宜蓉非常震怒:「說什麼也不准!」
「不會的。」張浩維將字條丟進垃圾筒。「我不會讓它發生。」
楊欣純憂心地看著女兒緊閉的房門,她將自己關在裡頭一整天了,不吃不喝的。
「浩維那孩子跑去哪裡了?」女婿家沒人接聽電話。「不知小兩口發生什麼事?」
「沒事啦!」周振谷悠哉地看著晚間新聞。「夫妻間鬥鬥口角,鬧鬧情緒是常有的事。」
楊欣純無法不擔心。
「那孩子一大早像逃難似的回家,兩眼腫得像核桃,關起門來不應也不理,真教人著急!」
「讓她去。」周振谷不認為嚴重。「她紓解一番後,明天就沒事了。」
楊欣純站起來。
「我還是得去問個明白。」
「你就甭操心了!」周振谷拉住妻子。「孩子們會自己處理。」
「至少也得勸她吃點東西,出來透透氣。」
「放心吧!」周振谷將妻子的身子拉回椅子上。「哪一對夫妻不爭不吵的?你以前鬧得可厲害了,三天兩頭地回娘家,苦得我飯也顧不得吃!那時沒車子,你家又住得遠,單耗在等車、換車上,就花了好幾個鐘頭。」
楊欣純白了丈夫一眼。「還提那些事幹嘛?」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夫妻吵架很平常。當年岳父、岳母不是習以為常地當作是回家探望他們,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情況不一樣,那時我是前腳進,你隨後即到。」楊欣純有微辭:「浩維那孩子,卻是整整一天連通電話也未探問。」
「報失蹤人口也要四十八小時,何況現在尚未達一半的時數。」
周振谷是真的不擔心,夜間新聞播完了,轉台看體育節目。
「何以他不能和你一樣?」楊欣純責怪:「隨後就到。」
「除了我太愛你外。」他視線從電視上移開,疼愛地看著她。「你離家時總是弄得乒乒乓乓的,聲音大得足以掀開屋頂,想假裝不知你出走還真辦不到。」
想起以前的事,楊欣純笑起來,心情放鬆不少,她回望著他。
「事實上,我是怕你不隨後去收尾,扯不下臉自己回家。」
「好不容易娶到你,我怎會不珍惜?」周振谷個性內斂,難得地感情流露。「由於我們個性上的差異,在很多事上觀念很難溝通,但你絕對是我心中最好、最想要的女孩。」
結婚二十幾年來,礙於嚴謹的性格,丈夫甚少告白心中的感情。饒是她經歷豐富,仍欣喜地流露出嬌態,就在兩人內心充滿甜蜜之際,門鈴響起。
「一定是浩維那孩子來了!」
楊欣純快速地在丈夫的臉頰上親了下,走去開門,女婿有些疲態地站在門外。
「媽。」張浩維恭敬地叫:「佳燕在嗎?」
頭一次,她感覺女婿叫她的聲中沒有絲毫勉強之意。
「在。」楊欣純想問他們是不是吵架了,話到嘴邊又縮回去,年輕人的事就由年輕人處理吧!「進來說話。」
張浩維沒在客廳坐下。
「我想見佳燕。」
「她在房裡。」楊欣純打了個呵欠。「你自己去找她,我們累了,想睡了。」
她手肘碰了丈夫一下,周振谷會意地附聲:
「是啊!我們想睡了。」
說後,兩人進入房間。
張浩維來到她的房前,敲著房門,裡面沒有聲音,靜悄悄的。
「佳燕,是我。」依然未有回聲。「請你開門好嗎?」
她沒開門,隔壁的房門倒打開了,周立信一臉惡相地走出來。
「你還有膽子來?」他一把揪住張浩維的領口。「你是怎麼欺負我妹妹的?」
張浩維未生氣,很平靜。「我保證再也不會讓她受委屈。」
「怎麼保證?」周立信不信任他。「嘴上說說就算數了?」
「我有話想和佳燕說。」
「你必須先讓我滿意。」周立信手仍抓著他的領口。「否則你別想見佳燕!」
「我已經保證過了。」
「我不滿意!」周立信就是見他不順眼。「你沒有誠意!」
張浩維未理會他,對著她的房門沉穩地說:「佳燕,我來接你回去。」
「她才不會跟你回去受氣!」周立信本就不喜歡他,見妹妹傷心欲絕的模樣,更是將他視為大壞蛋。「我警告你——」
「立信!」楊欣純斥止:「不可胡說!」
說想睡只是藉口,她一直豎起耳朵傾聽,想知道兩個年輕人是否已言歸於好,但未聽見女兒、女婿喝隅私語聲,卻聽見兒子大呼小叫的,不由心急地出來制止。
「不給他一點教訓,他不當一回事!」周立信對著他惡形惡狀。
「你別搗蛋!」
「媽——」
「你過來。」楊欣純沉下臉。「你這是愛妹妹,還是害她?」
「我當然愛佳燕,不要她被欺負。」周立信瞪著他。「真不知你怎會選這種人當女婿!」
「不可亂說話!」楊欣純不願兒子惹事。「把你的手拿開!」
「就這樣放過他,太便宜他——」
「放開!」楊欣純聲音加大。
周立信不情願地鬆手。
「便宜你了!」
「你進房去。」楊欣純不想兒子節外生枝。「只管睡覺就好。」
「你放心,我會好好珍惜佳燕的。」張浩維承諾地說。
周立信在他臉上看了好一會,想確定他話中的可信度。
「姑且饒了你這一回,可不准有下次!」
「再也不會發生了。」
周立信看出他的誠意後,走入自己的房間。
「我相信你會好好愛她。」楊欣純很欣慰,當初的賭注未下錯。
「讓你操心了。」張浩維道歉。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他搖頭。
「你們兩個好好談談,沒有不能解決的事。」
「我會的。」
「我去睡了。」楊欣純不干擾他們,悄悄地走開。
張浩維看著緊閉的房門,決定不再隱藏感情。
「我知道你很不諒解,而我們的情形實在很難用三言兩語說得明白,所以我長話短說,用一句話來表達,那就是『我愛你』……」
很有效,他話未說完,門已迅速地打開;周佳燕淚痕未乾的臉上有著深深的悸動。
「你說什麼?」
「我說——」張浩維一字一字,清晰地重複說:「我——愛——你!」
一聲歡呼,她一下子撲過去,雙臂攀住他的脖子,沾著水珠的睫毛既感動、又興奮地眨動。
「我從不敢奢望你也會愛我。」
張浩維摟住她,感覺十分踏實。
「從這一刻開始,我們重新認識。」
「從零開始。」她輕說。
「是的,從零開始。」
周佳燕緊緊地抱著他,生恐一鬆手,他又反悔,她將臉靠在他的肩上。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你愛我的?」女孩就是喜歡追根究底。
「昨夜。」他會通電的唇,在她耳邊輕輕刷過,充滿誘惑地說:「就在你投懷送抱時。」
「你討厭!」
周佳燕嬌羞地捶打了下他的肩膀,心滿意足地偎在他懷裡;他溫柔地撫平她幾根凌亂的頭髮。
「回家好嗎?」
「我要你再說一遍你愛我。」那是句教人永遠也聽不膩的話。
「回家後我會不停地向你說。」
他們身子緊緊相依地走了出去;外面的風又大又強,他們一點也不覺得冷,心中都有一種雨過天睛的感覺,因為他們知道,在以後每個醒來的早晨,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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