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有藉口不去上課了。
他還會帶她出遊嗎?周佳燕一醒來,便跳下床往外衝;旋即想起昨夜的事,面紅耳赤地緊急煞住。
她雙手貼著羞紅的臉頰,心想,怎麼老是做醜事?她從未見過裸男,他線條分明的肌肉,雖比不上螢幕上那些英雄明星,卻也頗有看頭……她在腦袋瓜上敲了一記,想到哪去了?讀書、讀書,把書讀好才是正事!她強迫自己端坐在書桌前,但書中的油墨黑字全排列成一幅赤裸的男性身軀……她叫了聲,推開書本,房裡的空氣太沉悶了,才會胡亂瞎想。
房內靜悄悄的。張浩維已出去了,她在鬆口氣之餘,隱隱又有股失望。
「還是上課去吧!」周佳燕對著無人的大廳說。
原來自己不想上課的理由,不是雨天的關係,而是想延續昨天與他的相處;這一想,口中的饅頭變得又硬、又難以下嚥。她不喜歡自己對張浩維有依賴感,他們雖是夫妻,但實質上一點也不是真正的夫妻。他對她的態度,雖說由冷漠進而有點人情味,可是仍然疏離;她若將他視為依靠,鐵定只有一種結果——自己深受傷害。
想驅逐心中的沉甸感,她打開電視,電視裡女人抱著男人問:
「你愛我嗎?」
「用你的聰明智慧想想。」男人模稜兩可,說了等於沒說。
「我要你親口對我說。」女人深情款款。「說你愛我。」
男人想起什麼似的推開女人。「糟了!我忘了有個重要的約會正等著我。」
「你在敷衍我!」女人眼神哀怨。「真有這麼難說出口嗎?」
「乖!這個約會太重要了,遲到可是會損失不小,晚些我們再談好嗎?」未覺女人從臉頰滑落的淚水,男人急急地走出。
原想驅散沉鬱感,心情卻是愈沉甸。周佳燕關上電視,不住地想,男女間除了男歡女愛外,可還有什麼?她真的不懂。
睡夢中似乎有樣東西塞入她手中。周佳燕眼睛張開一條線後,立即清醒地睜大——滿天星,一大束的滿天星,像繽紛的夢般。她是不是尚在作夢?
「喜歡嗎?」從頭頂傳來的聲音,很不自在。
她抬起頭,張浩維表情彆扭地摸著鼻子。他送她花?周佳燕備覺珍貴地雙手抱緊。
「送我的?」
「中午的餐會送的,丟了覺得可惜!」他聳肩。「我想也許你會喜歡。」
原來是這麼回事,同樣是送,有心與無心的差別可大了!她手鬆開,將花塞回他的手中。
「還你。」
「你不喜歡?」他問,並不明白她看來歡喜的臉,怎麼突然變成不要了?
「我不要打折的心意。」周佳燕撿起掉落地上的課本,她是躺在椅子上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這有何分別?」
「意義不同。」她不是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對她有所改變嗎?「一個有心,一個無心。」
他搖頭。「女人就愛拘小節。」
「不是小節。」她辯駁:「是感受。」
牆上的鐘指著七點。他怎麼這麼早回來,不會是因為可惜那束花吧?
「既然你不喜歡,把它丟了。」
張浩維走向垃圾筒;她控制住叫他別丟進的念頭,沒有誠意的東西,她才不要。
他走過來說:「我們到外面吃飯。」
請她吃飯?周佳燕一喜,但又降溫地噘高嘴。
「是不是又有不用花錢的飯可吃?」
他被她的口氣惹笑。「天底下的好事並不多,是要付錢的。」
「你怎會好心地想請我吃飯?」她大起疑心。「不對,你沒說請客,是不是要我自掏腰包?」
「你真將我想得那麼小器?」張浩維啼笑皆非。「連頓飯都請不起?」
「你的善心絕對不會給我。」
「錯了!」他微微一笑。「這一次可是以你為主角。」
他怎麼這麼好心?周佳燕疑心加重。
「當真?」
「一點也不假。」他催促:「快去準備,五分鐘後我們出發。」
走了兩步,她停下,想加以證實地又問了次。
「為什麼你會突然大發善心?」
「惡人也有為善的時候,不是嗎?」
話雖沒錯,但她總覺得有詐。
「你不會是想把我賣了?」
「你的疑心會讓你失去很多樂趣。」張浩維無可奈何地攤攤手。「你既不放心,那麼別出門了。」
「我才不想錯過成為主角的機會,雖然仍懷疑你居心叵測。」
她趕緊去換裝。
一個鐘頭後,他們已在一家格調高雅的餐廳內。
「我希望你每天都能這麼大發慈悲。」周佳燕舉起甜酒。「敬你,好心人!」
張浩維閒適地喝了一口酒。「看來,我要改變亦對我的印象並不容易。」
「你是不是有事求我?」她臆測,對他的看法的確牢不可破。
「不,沒有企圖、沒有目的。」他放下叉子。「你可以安心享用。」
要根除心中的疑惑雖不易,不過,她願意相信他的誠心。
「這裡的烹飪雖高明,我還是比較喜歡山中野菜。」她不知道自己的語中是否有暗示存在。
「想吃還不簡單!」
她抓住他的話問:「你會帶我去嗎?」
他似乎被問住。
「算了,當我沒說話。」周佳燕自嘲:「我太貪心了!」
「如果你肯自己付帳,也許我可以考慮。」他輕鬆地化解。
該知足了!他的態度已改善太多,還想苛求什麼?周佳燕讓自己專心地吃著食物。
「吃飽了。」她喝著開水,過濾胃中的油膩感。
「飯後,來點甜點。」
說著,張浩維朝侍者比了個手勢,侍者點點頭,一下子燈光全熄。
「怎麼回事?」用餐的賓客愕然地叫。
「大家不必驚慌!」傳來麥克風的聲音:「今天是在座的佳賓——周佳燕小姐的生日,讓我們在此為她祝福,並祝她生日快樂!」
隨著生日歌的響起,前方亮起燭光,侍者推著一個雙層大蛋糕出現。
今天是她的生日?周佳燕想著今天的日子,是今天嗎?她看向張浩維,只見他微笑地點頭。
「生日快樂!」
侍者在她的身邊停下,排放著櫻桃和草莓的蛋糕,看來美極了!
太意外,也太驚訝!周佳燕眼中閃著驚喜的水光,開心地跟著唱生日歌。
「許願!」張浩維的臉在燭光下搖曳。
周佳燕閉上眼睛,感動地許著:願天天皆能如今天般,充滿喜悅與驚奇!她張開眼睛,吹熄蛋糕上的蠟燭。
「切蛋糕。」
侍者遞上刀子,她切下兩小塊,餘下的分予賓客分享。
「謝謝!」她由衷地感激:「這是我過過的最快樂的生日。」
「別謝我。」張浩維殺風景地說:「我只是受人之托。」
「什麼?」
「是你媽媽希望你能過一個愉快的生日。」他看著別處。「請我代勞。」
她正奇怪他怎會細心地知道她的生日,甜甜的蛋糕還在口中,己失去味道。
「你就不能假裝當一次好人,讓我吃得盡興些嗎?」
「我不能作偽。」他靜靜地說:「今天的桌位是令堂訂下的,我不能居功。」
還說什麼不吝於一頓飯,她現在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意興闌珊地站起。
「我們回去吧!」
張浩維沒多說什麼,跟著她一起走出餐廳。一路上他們沉默不語,在進屋時,他突然低聲在她身後說:
「事實上,那束花不是免費,是我在花店買的。」
花不是順水人情!周佳燕想說話,他已從她身邊走過,進入屋子。
花還在嗎?她急忙奔到垃圾筒前,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了。李嫂的效率真高,將所有的垃圾全倒掉,她呆看著空無一物的垃圾筒。
星期天。
屋外出現難得的冬陽,照說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氣候,實在不宜待在屋裡,可是她又提不起興致出去,就在家中享受陽光吧!
周佳燕搬了一張長椅躺在院子裡曬陽光,她想為昨天的事說些什麼,但在她下床前,張浩維即出門。她腳踢著草皮,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得星期天一早出門。當她正被暖和的陽光曬得昏昏欲睡時,李嫂叫她聽電話。
「你還沒出門啊?」趙偉中的聲音倒沒有不快。「我已等你一個鐘頭了,你是不是有事耽擱?」
啊!她忘了與趙偉中約好看電影的事了。
「對不起!我忘了!」
「我想也有此可能,畢竟是我們幾天前約下的。」他沒有責怪。「你現在能來嗎?」
她趕過去,最快也得四十分鐘,那他可有得等了。
「改天吧!你會等很久的。」
「我不在乎多等。」趙偉中在電話中說:「我已買好下場電影的票,錯過可惜。」
「我馬上去。」
周佳燕匆匆梳了兩下頭髮,就穿著身上的衣服外出,邊招攔計程車,邊怪自己的心思全在張浩維的身上,以致把定下的約會給忘了。
趙偉中坐在戲院前的台階上,一見到她,便高興地迎了過來。
「剛好趕上放映時間。」
「抱歉!」她道歉:「讓你久等。」
「你能來已太好了。」他沒有責怪。
「今天由我請客。」她說:「算是遲到的賠禮。」
「不,我有零用錢。」他搖頭。「我不介意多等你一會。」
她蹙眉,看來,他誤解了。
「我不希望你誤會——」
「我知道。」趙偉中接下她的話:「你是不是想說我們純粹只是朋友?」
她點頭。
「我不會要求太多,只要能與你聊聊天、看看電影,就滿足了。」
她想告訴他她是已婚婦,但他已拉著她說:
「我們快進場,電影要上演了。」
好吧!看完再說,免得影響他觀看的情緒。
戲院裡,周佳燕不時地移動身子,震耳的打鬥、槍聲,令她的耳膜很不舒服。放映的是警匪片,場面太血腥了,趙偉中則看得津津有味,這或許是男生與女生的不同之處吧!
「很棒的片子!」趙偉中大呼過癮。「你認為呢?」
「還好。」她沒說出真正的感覺。
他們隨著人群走出戲院。
「明天是聖誕節,有個舞會,想請你當我的舞伴。」趙偉中邀請。
「我不能。」
「有節目?」
「是的。」
「推掉好嗎?」趙偉中請求:「我很希望你能參加。」
她感到有壓力。「聽我說,我不是你的對象,請去找別人。」
「只有你才是我真心想邀請的女孩。」他眼中流露出少男的純情。「請你答應,好嗎?」
「你誤會了——」
「我明白你還未打算接受我這個朋友,但請試著交往,好嗎?」
「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卻不是你所認為的那樣……」
正想說出自己已婚時,她眼睛倏地擴大,定住在前面的一對男女身上。那不就是張浩維與劉真君嗎?他們怎會在一起?
「你見到什麼?」見她神情似乎要宰人似的,趙偉中大為吃驚。
「男人跟女人。」
「男人跟女人?」這是一條熱鬧的街上,放眼過去全是男人和女人。
他們兩人要去哪裡?周佳燕雙腳不自主地跟著他們走。
「他們是誰?」趙偉中弄清楚她的目標是前面一對長相俊美的男女。「你認識他們嗎?他們看上去很相配。」
她聽來不是滋味,卻也不得不認同他的說法。張浩維與劉真君,不論是在氣勢上、年齡上,皆很相襯。
「為什麼要跟著他們?」趙偉中疑問:「是不是他們有什麼問題?」
周佳燕無心搭理他。「你先回去,不要跟著我。」
「你想當偵探?」趙偉中自作聰明地說:「我和你一起行動。」
究竟想幹嘛?她明白自己無權干涉張浩維的事,可就是無法制止雙腳別前去,而跟著他們是想證實什麼?她一點概念也沒。
「他們走進飯店了,怎麼辦?」
張浩維和劉真君進入一家高級飯店。
「跟進去。」她簡短地說。
趙偉中看著富麗堂皇的飯店,又看著兩人身上輕便的服裝,心生膽怯。
「我們穿這樣不太好吧?」
「你可以不必進去。」周佳燕無畏縮地走進大理石鋪成的大廳。
趙偉中猶豫了下,也走進去。前面的男女進入法國餐廳,她毫不遲疑地跟在後。
「不要去。」
趙偉中想拉住她,但沒拉著,只好硬著頭皮走在她身後。穿西裝的侍者迎過來,有意無意地瞥了他們身上的衣服一眼,態度有點冷淡。
「兩位,用餐?」
「不……」
「是的。」周佳燕壓蓋過他的聲音,神色自若地指著角落的一張空桌子。「我們要坐那桌。」
「跟我來。」
侍者在他們坐定後,遞上菜單。
「兩位,用什麼餐點?」
趙偉中手微顫抖地翻著菜單;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如此高級的餐廳,雖看不懂菜單上的英文字母,價格倒是明白,簡直搶人!他身上的錢連付一杯咖啡都不夠,更甭提其它隨便一道菜,叫價都得要上他一個月的零用錢,因此,他蓋上菜單。
「我們不吃……」
已聽得周佳燕流利地吩咐。她不會看不懂價錢吧?這種地方不適合他們來。
「先生,你呢?」侍者看著他問。
「我不用……」
「也給他來一份相同的。」
付不出帳可走不出這裡,趙偉中急得滿頭大汗。侍者一走開,顧不得在女孩面前該保持面子。
「我身上沒錢,我們會被留下來。」
她不慌不忙:「我說過今天由我請客,你儘管安心地吃。」
趙偉中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定下來,喝了口冰水壓驚。
他們呢?張浩維與劉真君呢?才一會工夫,他們已不在方纔的位子上,周佳燕急得站起來。
「小心!」
但太遲了,侍者手中的熱湯潑灑在她身上。
「對不起!」侍者慌張地道歉。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咦?」有一個嬌脆的聲音傳入周佳燕的耳內。「那不是你的小妻子嗎?」
是劉真君的聲音。她舉目看去,他們換了靠窗的桌位,雖隔著好幾張桌子,她仍能感覺出張浩維望著她的目光中盛滿怒氣,因為被打擾而生氣。
「真巧!她也在這。」劉真君眼波溜溜地一轉。「我們何不邀請你的妻子和她的朋友過來,大家一起用餐熱鬧些?」
張浩維表情彷彿想將她大卸八塊般。周佳燕頭一揚,被撞見姦情,他該不好意思,而不是這麼理直氣壯,好像是她理虧似的。
劉真君如蔥的手指一招,一位侍者趨上前去;她往他們指了下,說了幾句後,侍者朝他們桌位走來。
「那桌的小姐請你們過去。」
對方在賣什麼膏藥?周佳燕疑惑地看過去,只見劉真君帶著挑釁的意味,笑瞇瞇地望著她。怕什麼?她正想弄清楚他們在搞什麼鬼,即使不是真正的夫妻,她也有權知道他的交往,不是嗎?
「去哪?」趙偉中一愣一愣地跟在她身後。
「請坐。」劉真君很慇勤。
周佳燕老實不客氣地坐下。
「你怎麼稱呼?」劉真君笑問一旁拘謹的趙偉中。
「趙偉中。」
「趙先生,你也請坐。」
趙偉中不自在地打量著對面的男女,又看向周佳燕;雖不瞭解他們三人的關係,卻可感受到其間有股微妙的緊張氣氛。
「他們是誰?」他小聲地問。
「姦夫淫婦」——這個字眼閃進她的腦裡,周佳燕回瞪著一直沒開口,用著冷冷眼光逼視她的張浩維。
「你們不認識啊?」劉真君嬌笑。「我來作介紹,我是誰不重要,這一位你卻一定要知道,他可是你朋友的老公。」
「老公?」趙偉中一時無法意會。
「老公就是丈夫也。」劉真君不厭其煩地加以註解:「你難道不知道她已結婚了?」
好像有一顆棗子卡在喉嚨,吞不下又吐不出來似的,趙偉中張嘴「啊」了兩聲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侍者端上食物,除了劉真君外,三人身體硬得像石塊。
「大家吃啊!」劉真君嘰嘰喳喳地講著:「羊肉要趁熱才鮮,別辜負了美食!」
「他真是你的丈夫?」趙偉中用責難的眼光看她。「你真結婚了?」
「不錯。」這時候作任何解釋,都嫌多餘。
「怎不早說?」趙偉中聲音裡有極度的失望。
「你沒問。」周佳燕簡潔地說。
「誰會問這種問題?」趙偉中哭喪著臉。
「是啊!」劉真君有如法官似的。「你有告知的義務。」
「行了,我們走。」
張浩維冷冷地站起來。
「不多聊會嗎?」戲就這麼落幕,劉真君感到奇怪。「東西不吃,多浪費!」
「你走不走?」張浩維冷硬地說。
「走,跟你來,當然跟你走!」劉真君溫馴地站起。「兩位,失陪了。」
她輕盈地跟上已走開的張浩維。
愛——
在無意識中寫下這麼一個字後,周佳燕心中大亂地將紙揉成一團,彷彿上面有毒,怕被沾染似的丟得老遠。不會吧?她在房中急急地走來走去,自己不會真愛上張浩維吧?但若不是愛,又怎會在見著他與劉真君在一起時,心有如刀割般的疼痛不已?
昨天她過了一個最難過的耶誕夜,躺在床上,卻不曾合眼。她一直傾聽他從她房外走過的聲音,但他徹夜未歸,他去了哪裡?在何處過夜,她臉色因一夜未眠,加上錯綜複雜的情緒起伏,而顯得灰壞。
不成!她不要把自己困在這胡思亂想,今天是聖誕節,絕對不該是如此度過;她穿上外套走出去,卻在路上站住,去哪?就往人多的地方去。公園裡處處是雙雙對對的情侶,及親子同樂的夫妻,她覺得格格不入地走出。今天的日子不一樣,走在街上不是出雙入對的兩人,便是約好同樂的一票人。她穿梭在其中,愈顯形單影隻,不由興致大減,還是回去吧!她走往回家的路。
「佳燕。」一輛紅色摩托車,在她身旁停下。
朱啟元——一個曾讓她心碎的男孩,再見他何以一點感覺也沒?
「不認得我了嗎?」朱啟元見她眼光陌生,訝異地眨動曾讓她癡迷不已的雙眼。「這陣子你都躲到哪去了?我找你許久都沒找著。」
把自己埋起來了。
「你讓開!」她淡淡地說。
「你變了!」
朱啟元無法相信那個總以仰慕眼光追隨自己的女孩,竟會用如此淡漠的態度待他!
「也許吧!」憶起過去的傷口,她根本不願再為他多浪費時間。
「因為聯考失利嗎?別難過,我可以幫你,明年考個好學校。」
他考上明星學校,寧願相信是她心情不好,不是他失去魅力。
「我不需要。」
真奇怪?不久之前她還為他發狂,現在不僅完全免疫,甚至還產生厭惡感;周佳燕不清楚自己怎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為什麼突然不理我?」
朱啟元剛與女友分手,身邊正處於真空狀態;再見到她,他驚訝於她的美麗,以前怎沒注意到這點,不過也不遲,再次將她掌握於股掌之間並不難。
「你有一個壞記憶。」她冷冷地看他。「不記得是你要我別去煩你嗎?」
他受窘地一笑。「一定是聯考讓我精神緊張,你知道考試的壓力很大……」
「我什麼都不知道!」周佳燕不耐煩。「不要擋住我的去路!」
才幾個月,小女孩長大了不少。她愈有個性,他愈感興趣,以前他就是嫌她太溫馴了,像杯溫開水,沒有一點征服感。
「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
「去找崇拜你的女孩談吧!」早知道今天不宜出門,還不如悶在家裡。
「你在乎?」朱啟元一副恍然大悟狀。「別疑心,我的感情只為你一人保留。」
他的話令她噁心地想吐。她曾親眼目睹他和女孩卿卿我我,卻能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
「我不嫉妒。」
真的,有的話也是屈辱,對他不尊重她的屈辱。
「你是嫉妒,女孩的心眼就是小些。」朱啟元自以為是地狂妄道:「我保證今後只對你一個人忠心,這樣你是不是該滿意了?」
過去怎會迷戀如此幼淺的人?周佳燕對自己識人的眼光,感到相當懊喪。
「相信我的保證……」
他還在嘮嘮絮絮;周佳燕懶得浪費唇舌,想掉頭走開,他不放棄地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你再跟著我,我的丈夫會不高興。」她拿出擋箭牌。
「你結婚了?」朱啟元在怔了一下後微笑。「你騙人!」
她揚起手中的戒指。「是事實。」
朱啟元手掌抱住她的手指。「這種玩意兒任誰都能戴,唬不了人的!」
「放開!」她手指被他緊握著。
「不放!」朱啟元涎著臉。「除非你能原諒我。」
「放手!」她生氣。「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朱啟元將她的手舉放在唇上,自認瀟灑地說:「再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
「我希望你別再出現在我的視線內。」她厭煩。「你那套對我不管用了。」
周佳燕想收回手,但他不放開。「我已經道過歉了,請你原諒我。」
「我們之間早在你要我離開你時就結束了。」她氣憤地叫:「不要纏著我!」
「我們重新開始。」
一個想走,一個不願放,正在拉扯間,一個冰冷的聲音加入。
「把手放開!」
她回過頭,張浩維鐵青著臉站在他們身後。她很想問他在什麼地方過了一夜,會是在劉真君的香閨嗎?
「你是誰?」朱啟元鬆開手,詫異地問:「佳燕的哥哥嗎?」
他知道她有一位兄長。
「丈夫。」張浩維聲音冷得似冰:「我是她的丈夫。」
「不會吧?」朱啟元驚疑地看著她叫:「你不會真的結婚了?」
等著她的否定,她頭點得用力,而且肯定。
「我說過我已結婚,是你不信。」
朱啟元跨上摩托車,狼狽地離去。
「你到底有幾個男人?」張浩維諷刺:「昨天一個,今天一個,是不是明天又有不同的人出現?」
他一夜在外鬼混,憑什麼管她?周佳燕對他一夜的去處相當介意。
「你呢?是不是方從女人的被窩中爬出來?」
話一出,周佳燕被自己粗俗的言辭驚住,她的口白就跟電視上的潑婦一樣。
他眉揚得老高。「你在胡說些什麼?」
「是我胡說?」她搶白:「還是你心裡有鬼?」
他雙手環抱。「你想知道什麼?」
「你昨天和今天都在哪裡?」她直問。
「有必要向你報告嗎?我可未追問你和那些男孩的關係。」
「沒什麼不能說的,一個是補習班的同學,一個是——」該怎麼形容與朱啟元的關係?拋棄她的前任男友?
「不用說明。」他揮動手。「我不想知道。」
她不想隱瞞。
「方纔那個男孩,是我以前的男友,有一度還自認為喜歡他。」周佳燕低低地說:「想來真傻,竟然為一個不存在的感情掏心挖肺的……」
「在沒弄清楚之前——」他諷刺多過於同情。「就能為對方懷了孩子。」
她霍然抬頭。「什麼孩子?」
他沒回答,眼睛冷冰冰地盯著她平坦的小腹一會後,面孔扭曲地走入身後的屋內。
孩子?周佳燕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肚子,他說什麼孩子?
當兩人視線接觸時,她沒有迴避,清澈明亮的雙眼沒有半分尷尬,而趙偉中直接的反應是轉開頭。她似乎傷害到他了,周佳燕有些難過,他是一個好男孩,她不希望他有受愚的感覺。
一道陰影擋住她的光線,她從書本上抬起頭,是趙偉中。
「我以為你不理我了。」她微笑。
「我想我們還是能成為朋友。」趙偉中澀澀地牽動嘴角,勉強成為一個笑容。「雖然我們鐵定無法再深進一層關係。」
「有時候是朋友,反而能維持長久。」她因他能諒解而高興。「朋友是一輩子的事。」
「聽你這麼說,我舒坦多了。」這一次,趙偉中的笑容不再牽強。「夫妻有可能分分合合,朋友永遠都是朋友。」
他伸出手,她也伸出手,兩雙手互握了下。
「我們是永遠的朋友。」趙偉中說。
「是啊!」她也說:「我們是永遠的朋友。」
「既是朋友了,我能問你較私人的問題嗎?」他探問。
她猜得出他想問什麼,很坦然:「你想知道我的婚姻?」
「你和那個男人——你的丈夫間是不是出了狀況?」趙偉中聲明:「不是好奇,是關心。」
從一開始他們的婚姻就有問題,而這個問題將延續多久,她並不知道。
「你問得很尖銳。」周佳燕苦笑。「說實在的,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他對你不忠對不對?那個女人是他的情婦?」趙偉中義憤填膺。「公然帶著女人出雙入對,太囂張了!你為什麼不對他發大飆,任由他大搖大擺地帶著女人離開?」
他稍嫌大了些的聲音,引起自修同學的注目。
「小聲點!」周佳燕皺眉。「我不想成為大家的焦點。」
「對不起!」趙偉中道歉:「我太為你抱不平了。」
「你不瞭解。」
「我是不瞭解你怎會有那麼大的度量容忍。」他稱奇:「女人不都是很小器的嗎?」
「你不明白。」她喃喃地說:「其實,有些事我也不明白。」
「我替你出口氣。」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他卻是真心喜歡她。「打得他滿地找牙,看他還敢不敢欺負你!」
「別亂來!」周佳燕連忙制止:「我不要你介入。」
「不給他點顏色看看——」趙偉中忿忿不平:「難道就任隨他肆無忌憚地不把你放入眼內?」
她本身倒沒有他的激動,只是有股深沉的悲哀。
「分開!跟他分開!」趙偉中年輕衝動地說:「那種男人不要也罷!」
她未曾想過與張浩維分開的可能性,經他一挑起,心竟是如扭絞般的疼痛。她惶恐極了!不要,她不要離開他,這意念強烈得令她心驚肉跳!為什麼一想到有可能失去他時,她會感到天昏地暗……莫非這是所謂的愛?她愛上張浩維了!?
她臉色一定很不好,趙偉中驚慌地叫:「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寧願是生病,生病會很快痊癒,而沒有回應的感情,卻是一道愈擴愈大的傷口。
「你是不是懷孕了?」趙偉中想起幾天前挺著大肚子回家的姊姊,臉色與她如出一轍。
「你別瞎猜。」
「讓我幫你。」他將她想成生活在水深火熱中。「脫離你丈夫的虐待。」
「你把自己想成英雄劇的男主角了。」她無奈。「但我不是悲劇裡的人物。」
「我不要你受苦。」
趙偉中一片熱忱,她卻覺得好笑。「我安於目前的生活方式。」
「你有沒有搞錯?」他怪叫:「那個男人虧待你,你還說安於現狀?」
「他沒有。」
「他不在乎你的感受,帶著女人進進出出的,這不是虧待,是什麼?」趙偉中頻頻搖頭。「真不懂你怎能容忍這樣的行為?」
她能的,因為她有更具體的理由!她愛他。也許這就是當初執意嫁他的原因,只不過當時不自知罷了!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趙偉中錯愕了下。「你不會對那個男人一見鍾情吧?」
「我想是的。」周佳燕臉上有抹認命之色。「這就是為什麼我甘於目前生活的原因。」
張浩維手耙著凌亂的頭髮,急躁地站起又坐下,心中這股酸酸的感覺是醋意嗎?即使對曉曉,他也未曾有過如此揪心感。
九點了,她還未回來,是不是與那些和她年齡相當的男孩在一起?他感到酸味已湧至胸口。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一點一滴地沁入他的心中,喚醒他伏已久的感情?不行!這是背叛,他不能背叛曉曉!他想逃到外面,不能再與周佳燕相處下去,兩個人同處一個屋簷下太危險了,好吧,今晚就在外面過。
但他的躲避計劃在目見從男孩摩托車上下來的她時,化為澎湃的怒氣,忘了一分鐘前還想避開她的決定。
「你回來了。」周佳燕沒有不安的神情,很高興見到他似的。「今天真早。」
「不早。」張浩維冷冷地說:「已過九點了。」
用意在提醒她的晚歸。
「這時間對別人而言是不早,對你則早了些。」她平述,未有譴責之意。
趙偉中以敵意的眼光看他。「不負責任的男人!」
嘿!這小子倒喧賓奪主起來,張浩維挺不是滋味地冷哼了聲。
「你在教訓我嗎?」
「是教訓,也是指教。」
男孩長相斯文,口氣卻很衝!這小子大概還沒搞清楚,能大聲說話的人可不是他。
「你還有要指教的地方嗎?」張浩維冷冷地問。
「多得很。」趙偉中一點也不客氣。「首先你得寫悔過書。」
「寫悔過書?」他的聲音已瀕臨爆發邊緣。
趙偉中卻聽不出來似的,繼續煞有其事地往下說:
「就是懺悔書,將你的惡行做一番實實在在的檢討,並保證不再犯。」
張浩維鼻孔冒煙。
「請問我犯了什麼罪行?」
趙偉中渾煞不覺站在眼前的男人正拳頭緊握,依然侃侃而談:
「你是太笨,還是想抵賴?怎會不知自己做了什麼錯事?別的我不知道,但玩女人玩到公共場所,表示你一點也不尊重佳燕……」
名字叫得挺順口!張浩維冷睨了她一眼,周佳燕沒留意到他的注視,拉著男孩的袖子。
「不要說了!我不是要你別管我的事?」
「要讓他知道,他是怎麼對不起你!」趙偉中要代她出氣。
「不要管我了!」周佳燕不讓他說:「你快回去!」
「我不要你被欺負。」趙偉中不想作罷。
「你弄錯了,我很享受現況。」
「因為你愛——」
她急急地摀住他的嘴。「不要讓我為難。」
「我不懂。」
「你毋須懂,也毋須明白。」她語聲模糊地加了句:「我自己也是剛明白不久。」
「什麼?」
「謝謝你送我回家。」怕他再仗義不平,周佳燕急於趕他走。「你快回去!」
「你不希望我插手,我不多管就是了。」
不過在走前,他還是朝張浩維撂下了句:
「你最好檢點你的行為。」
「檢點我的行為?」張浩維轉臉問她:「我的行為有何不妥?」
周佳燕正打算解釋,但聽他聲音不善,不由得語帶指責:
「你是已婚的人,公然帶著女人進進出出的,就是行為不檢。」
不覺中用上趙偉中的口氣。
「帶著女人進進出出的?」他揚眉。「你以為我們在做什麼?」
她撇開頭。「我怎會知道?」
他觀察她。「你忘了我們曾有過協定,互不干涉對方的行為?」
「我沒忘,只是……」只是當時她並不知自己愛上他。
「只是什麼?」他追問。
「我們是不是該進屋了?」她閃爍其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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