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裡?
佩瑩努力睜開酸澀沉重的雙眼,但觸目所及是一片漆黑,沒有半絲光亮可助她辨識所在位置。靜默中,門卡地一聲被拉開,隨即又拉上,按著一陣極輕巧的腳步聲緩緩向她接近,最後在她身旁停住。
「你是誰?」破碎、沙啞的輕問自佩瑩口中溢出。好渴!
來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輕巧的腳步聲再度移向門口。
「別走!回答我。」佩瑩勉強從乾渴的喉門擠出微弱的聲音,試圖喚住來人。但那人仍是頭也不回的離開,將滿室的幽暗與疑惑留給她。
過了不久,門再度被拉開,白亮的光線同時射來,刺痛了佩瑩的眼。她不得不以手遮眼,讓眼睛慢慢適應久違的光亮。
「喝點水。」來人的中文夾雜著日本女人專有的軟甜腔調,不過語氣相當冰冷,似乎不怎麼歡迎她。
「你是誰?」佩瑩勉強撐起虛弱的身子,接過遞來的玻璃杯。她的視線仍相當模糊,看不出那女人確實的長相,只注意到她有一頭極為黑亮的長髮和雪般白皙的膚色。
「剛澤雪。」她冷冷地報了姓名,轉身就要離開。
「你是剛澤先生的妹妹?」佩瑩隱約記得在歐陽世華家中曾聽過她的名字。
剛澤雪聞言,腳步顛了下,聲音依舊如雪般冰冷。「他不是我哥哥。」
「我最親愛的『妹妹』,你怎能這麼說呢?」剛澤焰的聲音從木製的日式拉門後傳來,向來輕佻的語氣隱隱有絲怒氣。「哥哥再不爭氣,也不能說不認就不認。」
「你不是我哥哥,永遠都不是。」剛澤雪拉開和室的木門,冰冷她掃了門外的剛澤焰一眼,從他身旁走開。
剛澤焰捉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扯回來,狹長的紅眸緊緊鎖住她的眼,「我說是就是。『妹妹』,別忘了。」
剛澤雪抽出被他鉗制的手腕,不馴地昂高了尖瘦的下巴,轉身離開。剛澤焰一言不發的凝望著她的背影,深思的眼眸不知在想著什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注意到佩瑩。
「她不是你妹妹。」佩瑩記得他曾說過他和天沼一樣是孤兒。
「她是。太多事的女人很惹人厭。」剛澤焰在她身旁盤腿坐下,口氣相當不耐煩。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少管閒事吧。佩瑩放下玻璃杯,有些睏倦的躺回榻榻米。她又有什麼能力管他人的閒事,她連自己都管不了了。
「這裡是哪?」佩瑩審視著和室內高雅的擺設,香港很少見到這樣日本味濃厚的房子。
「日本。」
佩瑩乾笑了幾聲,沙啞的聲音聽來粗嘎得嚇人。「有沒有人想過先問我要不要去旅行?」被迫去英國、被迫回香港、被迫離開……如今棋局延伸到日本,她卻不能說一聲「我不玩了。」
「羅家奇僱用黑磷殺你,我則接下委託要救你。」
一提起黑磷,剛澤焰就忍不住在心裡把他臭罵到天王星去。那傢伙體內的變態細胞簡直成級數增加,他竟然把璩佩瑩裝在棺材裡送來日本,還拍了一張照片寄到夏威夷給小宇,把他們一家大小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深怕被苻天沼知道了會找人宰了他們全家。
「救我?誰?」佩瑩確信天沼還不知道羅家奇曾經找過她這件事。
「你未來的女婿。」那個小鬼只用了十塊美金就把他搞定了,還要他包吃、包住,外帶保證她和苻天沼一定會復合。他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接下這種賠錢又麻煩的case。
「震宇?」佩瑩沒想到竟然會是小宇救了她。
「他對你肚裹的小女娃可真是死心塌地,現在就在數日子看她什麼時候出生。」
「肚裡的小女娃?」佩瑩澀澀地笑了一聲,將手放在依舊平坦的小腹上,搖了搖頭,「怕是要讓他失望了。」
「一個月的身孕不太容易看得出來,再加上你疲累過度、營養不良……」
「不可能。」她明明不能生育,當初羅家權找來的婦產科醫生是這麼說的。難道會是羅家權騙她的嗎?
「你不想要,可以找醫生幫你墮胎,這裡有電話。」剛澤焰冷漠的說。不情願生下嬰孩的母親會造成孩子一生的不幸,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墮掉她的孩於?
「不,我不要。」佩瑩慌亂地蜷起身子,護住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這是她和天沼的孩子啊!如果她今生注定無法和他在一起,至少讓她留住孩子。但她真的能留住孩子嗎?會不會在她親眼看見孩子之前,又化成一灘血水離她而去?
回想到之前的經驗,她兩道柳眉不禁鎖上重重煩憂。
「我留得住孩子嗎?」
「醫生說你的情況還不算太糟,只要注意一點,應該不會有危險。」
「那就好。」她安心的笑了,任睡意席捲她疲累的身心,慢慢闔上雙眼,「阿沼,我們就快要有孩子了,你知道嗎?」
七月天了。
佩瑩小心翼翼地在屋前的木造門廊坐下,側倚著房門前的木柱,讓七月的和風輕輕拂動髮梢。酷熱的夏天來了,但今天氣候突然轉變,有些涼意。書上說孕婦特別容易感到憂鬱,心情起伏較大,但她明白,她的愁不是來自於腹中的孩子。
對天沼的思念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淡去,反倒日益深重,而為了腹中的孩子,她總是告訴自己不要想他,要多想些快樂的事,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才會笑口常開。可是她忘了,她的快樂與天沼的回憶是相連的,她的笑容依附著他而生。
「寶寶,媽咪快要笑不出來了,怎麼辦?」她輕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紅唇抿了又抿,努力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哽咽吞回去。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將揪痛的心緒強抑下來。他和李思璇會過得很好的,最起碼他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她會棄他而去,負心的女人已經離去,再也不能傷他分毫。
「別著涼了。」隨著冰冷的輕柔嗓音,降落在她肩頭的是一件乳白色的襯衫。
佩瑩回頭仰望站在她身後的剛澤雪。「雪,謝謝。」
「不用客氣。」剛澤雪彎下身,安靜地在她身旁坐下。
剛澤雪的沉默和溫柔與天沼是如此相像。他們是同一類的人,恐懼被傷害,所以總和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輕易交心,一旦給了就像撲火的飛蛾,不到焚身成灰絕不罷手。這樣的死心眼讓人心疼!
佩瑩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剛澤雪白皙晶瑩的臉龐上那道駭人的長疤。疤痕從鼻樑左側斜劃到右頰,受傷的當時一定很痛,可是她猜想,傷在心上的傷口一定更痛,否則剛澤雪不會任疤痕遺留至今,以剛澤家的財力要找整形醫師完全除去疤痕並非難事,但剛澤雪卻選擇將它留下。剛澤雪的疤讓她想起自己在天沼身上留下的傷口,只是她的刀是無形的,狠狠插在他心上。
「你讓我想起他。」佩瑩輕喃,伸手輕撫她烏亮柔細的長髮。
剛澤雪有一頭長及小腿的黑髮,每一根髮絲都猶如柔亮的黑絲,保養得極好。佩瑩曾經好奇的問她怎麼有心思留這麼長的頭髮,她只說因為「他」喜歡。佩瑩沒再追問「他」是誰,每個人都有不願讓人知道的心事,多問只是無禮地刺探了別人的隱私。
「想他就回去。」
「沒有我,他會比較快樂。」
剛澤雪轉過頭看她,晶亮的黑眸直視她眼中,「是嗎?」
那神似天沼的表情讓佩瑩心頭震了一下,隨即心虛的垂下眼簾。「他總是擔心著我會離他而去,如果我離開了,他就不用再恐懼了,會比較輕鬆。」
「輕鬆不等於快樂。」剛澤雪一語道破。
「跟我在一起他只有心力交瘁。」
「因為他怕你離開,所以為了他好,你就讓他的噩夢成真?」剛澤雪忽地輕笑出聲,「原諒我,我真的不懂你的邏輯觀念與思考模式。」
「他會習慣沒有我的日子的。」畢竟他也曾這樣度過十年。沒有她,他的生活會歸於平靜,慢慢地將她塵封在回憶的角落裡,然後傷痛止息。
「你習慣了嗎?」
剛澤雪的一再逼問幾乎刺穿了佩瑩多月來偽裝的假面具,讓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憤慨。
「我想回房了。」佩瑩扶著身旁的木柱,笨拙的想站起身。雖然腹中的孩子才四個月大,但她的肚子卻比平常懷胎四月的孕婦還要大上許多。上回剛澤焰陪她到醫院做產檢時,醫生用日文說了一堆,她根本聽不懂,要剛澤焰翻譯,剛澤焰也只是笑著說小宇這會兒要傷透腦筋了,不過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只是這麼沉重的負荷讓她有點吃不消。
剛澤雪跟著站起身,扶起佩瑩,送她回房。
「沒有人在失去所愛的人之後會感到輕鬆愉快的,起碼我不會。我寧願跟他這麼耗下去,直到我再也承受不了他給的痛,但我想苻天沼的忍受力不會這麼低。」剛澤雪臨走前淡淡拋下這句話。
無所謂,我們就這樣耗到老、耗到死、耗到世界末日!佩瑩不禁想起天沼曾對她說過的話。可是真的可以嗎?他們真的能耗到世界末日嗎?
「阿沼,這對你來說不會太沉重嗎?每天面對著曾經狠狠傷過你的心的女人,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難過嗎?」佩瑩闔眼輕問,想像著天沼就站在她面前,用他一貫的深情眼眸凝望著她。
不會!
佩瑩猛然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房間,耳邊彷彿聽到了他這麼說。
照片中的她看來豐潤了許多,應該過得很幸福吧!
天沼凝望著今天早上剛收到的照片,唇邊流露一抹既苦又甜的笑容。他希望她過得幸福無憂,但又希望她對他的思念與他同樣深重。每次看著她的照片,他的心情是矛盾而複雜的。
從三個月前開始,有人每個禮拜定期寄佩瑩的照片到公司來給他,每次寄來的照片只有一張,都是她臉部的特寫,根本無法分辨她現在身在何處,而信件的來源更是偏布世界各地。他沒有派人調查是誰寄來的,深怕這僅剩的聯繫會斷了線,如果這是他唯一能擁有的安慰,就讓它持續到他生命終結的那一天吧!
失去佩瑩之後,他的心是空的,或許會這麼空一輩子吧。但又何妨,他早已習慣失去。不過習慣並不表示麻痺,對她的思念總在寂靜無人的深夜時於他心頭出沒,慢慢啃蝕著他永遠無法痊癒的傷口,加深傷痛。
一個人能承受多少傷痛,他無從得知,可是,他知道滿滿的相思已將他逼到崩潰邊緣。
「瑩瑩……」他將臉埋入掌心,細細摩挲著相紙光滑的平面,彷彿如此便能感覺到她甜蜜的氣息。
「我……沒有辦法多愛自己一點。你帶走了我所有愛人的能力。」一股揪痛梗在他喉中,用盡氣力才能迸出瘖啞的低語,「我需要你來愛我。」
就在這時,緊閉的門悄然開敵。
「苻先生,沒有人告訴你親照片是一種頗為病態的行為嗎?」嘲弄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天沼猛然抬起頭,目光對上剛澤焰戲謔的紅眸。
「出去。」天沼迅速築起層層防衛,冷然的表相再次掩飾住心中脆弱、不願讓人知曉的一面。
「苻先生一向都這麼對待好心提供璩小姐消息的人嗎?」剛澤焰無視於天沼眼中的冰冷,悠哉的晃到天沼身邊。
「你知道佩瑩的下落?」
「當然。」剛澤焰忽然一把抽走天沼手上的照片。
「還來!」天沼慍怒的喝道,隨即出手砍向他。
剛澤焰連忙身形一閃,伸手格開他的攻擊,跟著退開了幾步,不想跟他硬碰硬。「別急,既然照片都寄給你了,不會不還你的。」
天沼聽見他的話,怒火稍稍平息,他的口氣中仍有些懷疑,「照片是你寄的?」
「還是我拍的。」剛澤焰掏出一疊帳單重重擱在桌上,「喏,軟片費、沖洗費、食宿費、伴護費、保護費和產檢費,帳單付清你就可以把人贖回去了。」小宇少給的錢自然是找他未來的丈人補足,他剛澤焰可不做虧本生意。
產檢費?天沼望著桌上擺的婦產科收據,不覺一愣。
「她有了。」剛澤焰見他呆傻的模樣,好心替他解惑。
「我的?」天沼傻愣愣的低問,一抹呆呆的笑容在他臉上擴大。佩瑩有了他的孩子!
「你會懷疑也是應該的,很少看到懷孕四個月的孕婦肚子那麼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少說至少六個月。」剛澤焰故意說道,一副挑撥離間的嘴臉。
「真的是我的?」天啊!他和佩瑩真的有孩子了!他的戒指呢?天沼有些慌亂的四處翻找著銀戒。他要替她舉辦一個盛大的婚禮,要有玫瑰花、粉紅色的氣球……
「你不信就算了……」
門外隱約傳來啜泣聲,下一秒鐘就見到徐秘書緊張的推開門大叫,「總裁,璩小姐跑了!」
「瑩瑩在門外?」天沼抬起好不容易找到的銀戒,一下子衝出辦公室。
「喂,你的帳單還沒付清。」剛澤焰追了出去。
天沼趕到電梯前時,電梯門正好在他眼前關上,只來得及瞥了眼佩瑩心碎的神情。
「瑩瑩,別走!」他朝著電梯大喊,雙手慌張的猛拍著電梯門,電梯門上的號志燈並未停止,一格一格地往下掉。
天沼不假思索地衝向樓梯間。
「喂,這裡是二十五樓呢!」剛澤焰對著那抹迅速消失的背影喊道,但人早就走了。他無奈地聳聳肩,逕自走向電梯。
他輕佻的表情在踏進電梯的同一瞬間轉換為冷然。
「Shit!」剛澤焰啐了一口。什麼時候他這雙沾滿血腥的手也幫人牽起紅線了?他原本是來搞破壞的,現在竟然變成幫他們兩個復合的紅娘。
一切都是因為苻天沼那傢伙讓他想起「她」!那個該死的笨女人!
他會懷疑是應該的,任誰也不會相信一個負心的女人挺著大肚子跑到人家公司裡,還聲稱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硬要他負責。可是,這股心酸委屈的感覺怎麼也揮不去,逼得她淚水一直往下掉,停也停不住。
剛澤雪還是錯了。天沼早已習慣沒有她的生活,她不該再來擾亂他的平靜,妄想還能待在他身邊。
「不許哭。」佩瑩摀住抽噎顫抖的唇,對自己說道。
她一定要堅強,她還有寶寶要照顧,可是……是他自己說要跟她耗到世界末日的!
「大騙子!」她哭腔哭調的罵道,眼淚掉得更凶了。
腹中的孩子對她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走沒多久,她的腳就一陣酸軟,不得不停下腳步,在百貨公司前的小廣場稍作休息。
天沼遠遠看見淚流滿面的佩瑩坐在長椅上休息,才安心的放慢腳步,朝她走去。
「你真的越來越醜了。」他遞出手帕,調笑的話中盛載著滿溢的深情與思念。
佩瑩抬頭看他一眼,沒有接過手帕,無言的站起身慢慢走開。
「別走。」天沼連忙拉住她的手。
「你不需要追過來的。」佩瑩試著拉開他的手,但他怎麼也不肯放。「放開手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另一個十年了。這樣結束不好嗎?」
「不好。」天沼搖頭,拉起她的手貼在唇上,眷戀的印下細細的吻,「我不要結束。我們重新開始。」
佩瑩抽回手抹去臉上的淚痕,她吸了吸鼻子,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合著淚光怔怔望著他。
良久,她抿了抿唇,開口道:「沒用的,我們試過了,可是發生過的事真的能這樣抹去嗎?別自欺欺人了。你永遠在害怕我會離開你,我也永遠背負著負心的罪名,相同的傷害總是不斷在我們之間重複,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這份愛壓得無法呼吸。」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天沼手指輕柔的撫過她紅腫的眼,「我們的愛讓你無法呼吸?」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她如何能夠將他推向李思璇的懷裡,並非不愛,而是她不願他在愛中窒息。
或許他也該做相同的選擇,放開手,讓彼此都喘一口氣。
他溫熱的手輕輕離開她的臉頰,那陡生的失落感讓佩瑩忽然有股捉回他的手的衝動,但她只是看著他緩緩垂下手,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或許你說得對,我們是該結束了,在我們讓彼此窒息之前。」天沼側過臉,在她頰上印下一吻,「你母親留給你的財產我會委託黃律師交給你。好好照顧自己和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他相信,他真的相信!
「不是……這不是我的真心話。」佩瑩望著天沼漸漸遠去的背影,破碎的話語自顫動的雙唇溢出,細弱的聲音只有自己能聽見。
然而,漸行漸遠的天沼卻倏地停下腳步,回過頭望著她,而後擠出一抹笑,復又往前行。
「別走……」她輕喃。
「阿沼,別離開我!」佩瑩忽然放聲哭喊,「失去你,我一樣無法呼吸!」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無法放手了,因為相思太沉重,同樣令人窒息。
回到天沼家之後,一切似乎又和四個月前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了正大光明留下來的理由──她現在是正牌的苻太太。為了讓腹中的孩子有合法的身份,天沼和她已經先到法院公證結婚,辦完戶籍登記,等孩子出世後再補辦婚禮。
一開始她並不在意有沒有盛大的婚禮,畢竟實質的幸福比表面上的儀式重要多了。但當天沼秀出屠軍特別為她設計的婚紗後,她開始期待了,畢竟每個女人都希望穿著美麗的婚紗嫁給心愛的人,所以婚禮還是很重要的啦!
「還有四個月又十三天。」佩瑩走進餐廳,揚起笑臉宣佈著。
「瑩瑩,你每天數日子,不煩嗎?」
佩瑩走到天沼身旁,俯身給他一個早安吻。「不煩。人家期待和你的婚禮嘛!」
天沼橫她一眼,佯怒的神情上其實是笑意多過怒意。「你哪是期待婚禮?你根本就是想穿軍設計的婚紗。」她這點心思他還看不出來嗎?
「別吃味,婚紗重要,新郎更重要。更何況,我有服裝界之神親手設計的婚紗可穿,也是沾我親愛老公的光才有的。」佩瑩摟茗他的肩,安撫的輕琢他一口,「阿沼最好了。」
「這才差不多。」天沼回她一吻,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在特製的椅上坐下,「坐下吧!別累著了。」
「阿沼,屠軍真的把他旗下的婚紗品牌撤掉了?」
「嗯。」
一提到屠軍,天沼就不由得擔心。自從屠軍和結婚才一個月的妻子段羽容離婚後,整個人性情大變,俊美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笑容,連這一季設計出的服飾也清一色全是黑的,在他眼中似乎看不見其他的色彩。現在時裝界還能美其名為「黑衣哲學」,但時日一久,還是會出亂子的。
「別擔心,他會慢慢恢復的。」佩瑩看見天沼眼中的憂慮,輕拍他的手,柔聲道。
她明白天沼和屠軍之間的感情勝過親兄弟,否則當年屠軍也不會冒著和羅家權為敵的危險,下令旗下所有的服飾店負責人,只要一見到她就直接把她趕出門。堂堂一個溫吉頓公爵夫人被人這麼對待,好面子的羅家人當然是嚥不下這口氣,不過行事謹慎的羅家權顧慮到事情鬧大對自己也沒好處,便把滿腔怒氣強壓下來,因而沒釀成兩個集團相互攻擊的局面。
「怕是不容易。愛過的人才知道情有多難忘。」天沼長歎了口氣。
佩瑩沉默了。她怎會不懂?他們兩人不也這麼過了十年。
「別多想。」天沼覆住她的手。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兩個都在調適,試著對過去釋懷;不論到底是誰負了誰,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佩瑩笑著搖搖頭,甩開那些惱人的多愁善感。「阿沼,你不是幫過段小姐的父親處理移民投資的問題嗎?應該會有她的地址吧!叫屠軍去看看她,或許他們兩個會有破鏡重圓的機會。」
「他不肯。」
「不肯?為什麼?他不想她嗎?」
「他在懲罰曾經傷害過羽容的人。」
「誰?」
「他自己。他想知道思念可以把人折磨到什麼地步。」
佩瑩低呼一聲,「天啊!怎麼會有人自虐到這種地步!」正因為受過這種苦,她更是明白思念之苦有多麼錐心刺骨。「阿沼。」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沉聲喚道,目光直勾勾地揪著天沼。
「怎麼了?」
「你不准給我玩這種變態的自虐遊戲。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准傷害自己,知不知道?」
「呃……喔。」天沼回答的聲音聽來格外心虛。
「你做了──」拉長的尾音配上雙手抱胸的姿勢,此刻的佩瑩看來威脅性十足。
「沒軍那麼嚴重。」天沼忙道。他才一個月而已就受不了了。
「我可以既往不咎,不過以後不准再發生。我不喜歡你用折磨自己來表示對我的歉疚,何況……」她揚起甜笑,「我自己動手比較有快感。」
「你捨得折磨你親愛的老公嗎?」天沼輕擰她的悄鼻。
「你放心,我會盡量勉強我自己的。」佩瑩也回擰他一把。
「咳!」姜晉鴻清清喉嚨,打斷兩人十分「旁若無人」的早餐對話。「主人,您上班的時間到了。」
坦白說,他到現在還是非常不習慣以往不苟言笑的主人每天掛著一臉幸福的笑容,還坐在餐桌前和新婚妻子調笑。不過他相倍他必須趁早習慣,因為這情況看來不但會延續下去,而且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我知道了。」天沼拿起公事包,臨走前還在佩瑩唇上印下一吻。「瑩瑩,我去公司丁。記得想我。」
「嗯。路上小心。」
待天沼出門後,偌大的餐廳只剩下佩瑩和姜晉鴻兩人。
佩瑩抬起頭正好對上姜晉鴻的目光,只得僵直的擠出一抹笑。從她搬回天沼家這兩個禮拜,姜晉鴻沒有跟她單獨說過一句話,就算有也只是這麼一句而已。
「夫人,您的牛奶。」
「喔,謝謝。」佩瑩從他手裡接過天沼吩咐她每天要喝的牛奶。道完謝後,她便將目光調開,心虛得像做錯事的孩子。
她怕他會說她配不上天沼,也怕他會再趕她走。
「夫人──」姜晉鴻才講了兩個字,立刻被佩瑩緊張的打斷。
「姜總管,我不會再離開天沼了,你不要趕我走。」
「夫人,我沒有要趕您走。」他長了一副壞人臉嗎?竟然把她嚇成這樣子。
佩瑩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姜總管,有什麼事嗎?」
「呃……」
「姜總管,你的臉在抽搐。」
姜晉鴻壓住不停抽動的右臉,費盡力氣才把話從咬緊的牙關擠出來。「夫人,歡迎回來。」
「什麼?」
「歡迎回來!」姜晉鴻吼了出來。他困窘的別開頭,走向後院。
「謝謝。」佩瑩對著他的背影揚聲道。
姜晉鴻背對她擺了擺手,「不客氣。」
滿足的笑意寫滿了佩瑩的臉。她終於嘗到幸福的滋味!
這天,報上的一個角落有這樣一則報導:
[路透社英國倫敦十九日電]纏訟許久的溫吉頓公爵遺產繼承案終於在日前落幕,負責審理該案的威爾森法官表示,控方所提出的證據並不足以推翻溫吉頓公爵夫婦結婚十年的事實,而判定溫吉頓公爵夫人璩佩瑩的繼承權依然有效。此外,控方律師劉大鈞涉嫌偽造證物,檢方目前已在深入調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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