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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運通公司距離警察局只有一小段路,就在布賴頓大廣場的旁邊。這是一幢藍白相間的八層大樓。站在大樓上,海濱景色一覽無餘。公司接待員動作麻利,站在他旁邊的保安看起來老練可靠。一切都給凱茨留下了好印象。
  瓦萊麗·托馬斯在這裡負責人事工作。當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伸手準備同她握手時,凱茨真有點措手不及。
  「是弗拉德警探嗎?」
  凱茨顯得有點慌亂,她告訴對方,自己原以為出來接待的會是位小姐。
  「我就是托馬斯。」他說話略帶中部口音,笑的時候露出一口補過的牙齒,「那兒是接待室。」他指了指一扇松木色的門,「你要咖啡還是茶?」
  托馬斯拿起一小疊卷宗和一台東芝筆記本電腦,把凱茨引進一間火車包廂似的小房間裡。
  「真抱歉,房間這麼小。請坐,我剛知道您要來,所以……」-
  「這屋子不錯,托馬斯先生。」
  「噢,叫我瓦萊麗就行了!」
  「瓦萊麗?」凱茨盡量不讓對方覺得自己大驚小怪。
  「對,我應該解釋一下。這都是我母親的錯。那也許是在芬蘭吧,她遇上了她的第一個大情人,那是個俄羅斯小伙子。所以後來就給我取名『瓦萊』。我父親也許覺得這名字不夠響亮吧,登記的時候又加了個『麗』字。」說著,他閃動著淺藍色的眼睛笑了起來。
  「您在學校裡肯定因此而遇到過不少麻煩吧?」
  「可不是嘛!」他眨著眼睛說,「後來到了利物浦,情況就更糟了。」
  「您在利物浦呆過?」
  「父母離婚以後,母親就帶著我去了利物浦。她在一家規模不小的麵粉廠裡幹了一段時間。這家工廠現在已經倒閉了。」
  「那你為什麼不改名字呢?」
  「小的時候,我為此和父母爭過。後來,為了母親的緣故,就一直沒有改它。」
  「她現在還在利物浦嗎?」
  「是的。她後來和一個名叫湯姆的傢伙結了婚。那人原先是船上的工程師。我母親和船員有緣。」
  茶來了,茶托和茶杯都是銀製的。「太不可思議了!」凱茨說。瓦萊麗笑得很開心,他仰起頭,摸了摸自己淺棕色的頭髮。
  「以前,我的頭髮有這麼長。後來我把它們剪短時,我母親傷心極了。她說我留著長髮酷似那個俄羅斯小伙子。」他停了一下,像想起了什麼。
  「那麼,可不可以請教芳名?」
  「偵探。」
  瓦萊麗盯著她不放。
  「凱茨。」
  瓦萊麗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她只好投降了:「我的證件上寫的是『凱瑟琳』。」
  「是照著凱瑟琳女皇起的名字嗎?」
  「不,我想不是。」凱茨覺得自己有點喜歡上了這個人。他們喝著茶,凱茨把話題引到了喬治·伯恩利身上。當瓦萊麗問起他是怎麼死的問題,凱茨只說目前還不清楚。
  瓦萊麗略帶責怪地看了她一眼,打開電腦說:「請稍等。」
  「啟動很慢,硬盤有雜音,不過這東西還不錯。」她笑著說,「可為什麼不配個彩色顯示器呢?」
  「我也正試圖搞一個。」他說,「要知道,運通公司也有手頭緊的時候。」
  「不過,這東西速度夠快了。」他打了「PX」兩個字母,按下回車鍵,「這幢大樓裡每個人的情況都在這個數據庫裡。我還把它們同各俱樂部聯了起來。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的情況。」她答道。
  瓦萊麗·托馬斯把電腦屏幕掉過來,只見文件打開了。
  「喬治·伯恩利,30歲。」
  「可是,在我們的材料上他是29歲。」
  「不,30歲。看,出生日期,11月6日。」
  「那是今天。」
  「倒霉的傢伙,沒趕上慶賀生日。去年他作了一次滑雪旅行,踢過幾次足球。」
  「有沒有請過假?」
  「聖誕節有過一周假期,2月份有兩星期休假——,就是那次滑雪旅行;另外,8月份請過幾天假。」
  凱茨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還有」,他繼續道,「他的車牌號是BMW3161,J-reg。沒有事故記載。」
  「還有什麼情況?」
  「對了,工作。他所在的部門的頭兒叫雷吉·史密斯。他對伯恩利的表現評價不錯,可能還準備提拔他呢。」
  「伯恩利平時有沒有出過問題?」
  「從電腦上看,沒有。」
  「難道電腦裡沒有,就算沒有了嗎?」
  「也許是的,但也並不絕對。因此我帶了這些材料。」瓦萊麗退出文件,關了電腦。他臉上依舊帶著笑,「您別著急。有些東西電腦裡可沒存。」
  說著,他展開手中的卷宗:「過去我曾在五大銀行的其中一家幹過。銀行裡常會出現這樣的事,不是錢款去向不明,就是有儲戶抱怨他們的存款失蹤了。」
  凱茨專注地聽著。
  「自然,遇到這樣的情況銀行要調查。調查人員要向每個涉嫌的人調查取證。要知道,就像你們警察有好壞一樣,銀行職員也是凡人。一旦找到作案人,我們就立即將他開除。他們不會到法庭受審。這也是為銀行的名聲考慮。」
  瓦萊麗的臉越湊越近,凱茨聞到一股法國香水的味道。
  「在很多情況下,很難找出究意是誰搞的鬼。調查人員順籐摸瓜,最後往往在一小撮人那裡擱淺,從中很難確認到底誰是主謀。」
  「那怎麼辦呢?」
  「我們把每次調查都記錄在案,凡是受到懷疑的人,我們都記錄下來。這聽起來有點專制,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要知道,一個不可靠的銀行出納員,會毀掉這家銀行的信譽。因此,要是誰的名字在記錄中頻繁出現,我們就該測試測試他的可靠程度了。我們之所以這樣做,也是為了讓他免受懷疑。那些出色的調查人員,就像精幹的警察一樣,即使無法取證,也能覺出風吹草動。」
  「這麼說來,凡是『懸案』都記錄在電腦裡了?」
  「當然不是。」他說,「還是因為『專制』。」
  「我簡直快要不明白了。」凱茨說。
  「全是因為那個《信息保護法案》!」他說著,臉上神采奕奕,「如今,只要你把信息存進電腦,那麼這裡的任何一個僱員有權利從中查詢任何一條有關他的信息。舉個例子來說,假如我們懷疑張三盜竊賬戶上的存款,並且把這條信息存在電腦,我們簡直是在自討苦吃。因為張三有權在任何時候,把電腦裡所有關於他的材料都調出來看。」
  「原來是這樣,真是不可思議!」這是凱茨來瓦萊麗這兒後第二次發出這樣的感歎了。
  「所以,就得想個辦法既保住秘密,又不觸犯法律。」
  「那怎麼做呢?」
  「還是拿張三來說,只需在張三的條目裡寫上『參考某某材料』就行了。書面材料,它們和《信息保護法案》沒有任何瓜葛。」
  「可是如果需要反覆核對,或是查詢別的信息時怎麼辦呢?」
  「從電腦上查啊!從另一個系統裡查!」
  「怎麼操作?」
  「很簡單。書面材料不是記錄著所有關於張三某年某月在某起事件中可疑情況嗎。而所有『懸案』都存在另一個數據庫裡,在這裡『張三』只是個代號,這個代號看過書面材料的人才知道。」凱茨專注地聽著。
  聽著聽著,一個念頭從她腦中閃過:伯恩利很可能捲進了一個複雜的陰謀,也許陰謀的幕後操縱者就是殺人兇手?
  托馬斯注意到她的神情,換一種口吻繼續遭:「至於喬治·伯恩利,我想可能不會有什麼驚人的發現。他名下有人『×』,看來是樁小事,我們不妨看看。」他打開文件,等待著。
  「怎麼樣?」凱茨急切地問。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八月份在沒有通知頭兒的情況下超假一天,有兩次在汽油上開銷過大。
  「就這些?天哪!運通公司管得真嚴!」
  「也不總是這樣。有幾次也是碰巧罷了。」
  「那麼,他平時在哪裡給汽車加油?」
  「讓我看看。」他翻了翻那幾頁紙,「好像在一個叫格裡格夏的地方。我從沒聽說過那個地方。」
  「那在格爾德和彼得斯之間。那兒還有一家不錯的酒吧。」
  「對,那兒還有個叫德克薩科的修車場,伯恩利去過那兒兩次,在那兒花了20英鎊。」
  「看來那兩次,車傷得不重,還不足以要他的命,是嗎?」
  「你說什麼?」瓦萊麗沒聽清。
  之後,瓦萊麗帶她上樓找雷吉·史密斯。這位先生五十剛出頭,胖胖的身材,腦袋已經禿了,看上去脾氣很好。瓦萊麗開口道:「早晨好,雷吉,這位是警探弗拉德。」隨即,他就下樓去了。臨走時在凱茨耳邊輕聲道:「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史密斯顯然很吃驚,他看起來好像哭過,疲倦而沮喪。他動作緩慢,而且有點過分緊張。他伸手跟凱茨握手:
  「要知道,今天是喬治的生日,我們都已經給他買了生日卡了。」
  「我知道……」
  「他是個好小伙子,工作勤勤懇懇,這裡的每個人都喜歡他。」
  「我知道。他平時都有些什麼社會活動?有哪些夥伴?哪些女朋友?」
  「他喜歡和秘書們閒聊,但也只是聊聊天而已。你可以去問問她們。」
  「他有些什麼愛好?平時玩什麼?休假期間都幹些什麼?」
  這時,史密斯看上去走神了,他的思緒好像飄出了辦公室。凱茨忙提醒他:「史密斯先生?休假?」
  他沒有回過頭來,只說:「不知道。」
  「據我瞭解,2月份他去滑雪了。」
  「對,想起來了。那次我沒去……我……」
  停了一會兒,凱茨繼續問:「哦,史密斯先生。聽說,你還關注過伯恩利先生的開銷,有這麼一回事嗎?」
  「噢,那實在是小事一樁。喬治休假一個星期後晚回來了一天。之後,也只是說了他幾句而已。」
  她覺得他的眼淚快要出來了。
  「我想那不會是喬治為什麼要……你說呢?」他說,「喬治不是那種會為這種事自尋短見的人。」
  她插話道:「不,史密斯先生。伯恩利先生不是自殺的。這是一起謀殺案。我們正在就此進行調查。我們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交些什麼朋友,平時都幹些什麼。」
  「噢,是這樣。」他輕輕地說。凱茨見他正在調整自己的情緒,負罪感也好像減輕了一些。
  「另外,我想知道,7月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聽瓦萊麗·托馬斯說,那時你們正準備提拔伯恩利,可後來為什麼沒這麼做呢?」
  史密斯咳嗽了幾聲站起身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喬治一向工作勤勤懇懇,很有上進心。我一直在考慮提拔他。」他挪了一下身子,「七月份時,有幾個星期他表現有點反常,所以我想把提升的事暫時先擱一擱。」
  「是有什麼壓力、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他嗎?」
  「問題就在這裡。他不但沒什麼壓力,反而看上去特別趾高氣揚,在女孩子面前誇誇其談。我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他那時有點過火。」
  「你能不能談談他休假後回來晚了的事?」
  「行,這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史密斯的精神好了一些,「誰都有情緒不佳的時候。但那天我正用得著他,他讓我特別失望。要知道,他平時一貫不錯,所以我想也許是女朋友的事,或是遇到了什麼別的麻煩。但那天他的態度、精神讓我不快。他一反平時那種彬彬有禮的樣子。工作,甚至於我在他眼裡簡直不值一提。所以我就批了他幾句。」
  「後來呢?他有什麼反應?」
  「後來,他又恢復了常態。」
  「您認為,他那時會不會是吸毒了?」
  「不,我想不會。他並不憂鬱,只是有點激動,但談不上亢奮。這些我懂,偵探。我的兒子女兒都在上大學,我見過吸毒的人什麼樣子。我敢打賭,不是因為毒品,肯定有什麼別的原因。」
  「但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是嗎?」
  「一無所知。」他答道,試圖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凱茨從秘書那兒瞭解到的情況並不多,她們都很喜歡伯恩利。伯恩利長相英俊,態度很和藹,許多人都曾和他共進午餐。一個叫詹妮的女孩說:「他從不和我們調情。」
  「他有女朋友嗎?」凱茨問。
  「他從沒說過有。」
  「那麼男朋友呢?」她盡量問得輕鬆一些。
  「喬治?不可能!」
  女孩子們幾乎肯定地說,作為女人,凱茨相信她們的感覺。看來喬治·伯恩利是個正直的人。
  她站起來和女孩子告別。臨走前,她眺望了一眼窗外的大海。在電梯裡,她還想著伯恩利、麥金尼斯和瓦萊麗這幾個人。門口的保安向她微微致意,她翻起大衣領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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