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2473的問題,是從他發現那本古老的書開始的。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一本書,因為有一次他去微縮檔案室,看到他們正在那裡拷貝一些這樣有價值的老式書,然後把那些書銷毀。這本書顯然是遙遠模糊的過去留下來的,沒有被人發現,它激起了保羅的好奇和恐懼。
他正在一條鄉下小道上參加星期四長跑訓練,現在他們剛好休息十分鐘,躺在路邊雜草叢生的古老建築旁。保羅感到很無聊——星期四的訓練總是讓他感到很無聊——他四處張望,想找點有趣的東西。
他的視線落到身邊破敗的牆壁。他立刻發現了那條縫。磚頭掉下來落到牆邊,形成了一個小洞穴。那些小小的野生動物可以在那裡生活。
保羅趴到地上,朝黑乎乎的洞穴裡張望,看到了那本書。當然,他馬上意識到應該怎麼做。他應該掏出那本書,但不能打開它,而是立刻把它交給排長。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與過去文明有關的東西,是既有價值又很危險的。他無權毀掉那本書,也無權閱讀那本書。
他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人注意他。沒有排長的蹤影。排裡的其他人都躺在地上,離保羅遠遠的,誰也沒有注意他。保羅戰戰兢兢地把手伸出洞裡,抓住那本書,掏了出來。
那本書非常小.非常輕,好像一碰就會變成碎片。他很害怕,也很好奇,雙手顫抖地揭開封面,瞥了一眼扉頁。書名是《謀殺的邏輯》。
在那一瞬,他感到非常失望。「邏輯」這個詞對他還有點意義,雖然很模糊。但是「謀殺」這個詞,就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如果他不懂這本書的內容,那麼,這本書就是無用的。但是他考慮了一下,拿不定主意。這本書也許可以告訴他「謀殺」是什麼,而「謀殺」可能是非常有趣的。
「全體起立!」遠處傳來排長的叫聲。 在全排人員來得及站起身之前,保羅2473作出了一個決定。
他把那本書塞進他的襯衫裡。然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去集合。
在他的小屋裡,保羅2473玩起了學生的那套老把戲。每天晚上,在他一個人的那幾分鐘裡,他把那本小書放在《進步新聞報》下午版的下面,裝出一副讀報的樣子,實際上卻在讀那本小書。他這麼做,是怕萬一被牆上的監視器發現。
他這麼做是很危險的,但是,這本小書中的內容越來越讓他著迷。慢慢地,他得出了一些結論。
他很震驚地發現,謀殺就是奪取一個人的生命。這對他是一個全新的念頭,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過。他知道人不會長命百歲。
他知道老人有時候會生病,會被送到醫院、生理實驗室或診所,然後就再也看不到了。他也知道,死亡通常是沒有痛苦的。唯一的例外,就是當局為了科學研究而規定它應該痛苦。所以,他很少考慮死亡,也不害怕死亡。
但是,謀殺顯然是以前文明中的一種現象,在那種文明中,當局並不負責人的死亡,但實際上反對個人控制這種事。但在實際生活中,謀殺似乎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現象,雖然謀殺很危險。保羅2473對這種殘酷的現象感到震驚,但他還是忍不住要讀下去。
當他考慮那本書的主要內容時,他發現,雖然謀殺是很邪惡的事,但是在過去那種環境中,還是可以理解的。在那個社會裡,人們可以隨意選擇自己的伴侶,於是出於嫉妒或報復,人們進行謀殺。在那個社會裡,當局沒有向每個人提供生活必需品,為了得到財富,人們也進行謀殺。
保羅越讀,就越瞭解殺人的各種動機,包括健康和不健康的。 有一章專門講謀殺的各種方法。還有專門講偵破、逮捕和懲罰謀殺犯的章節。
但是,那本書最驚人的,還是它的結論部分。它強調指出:「謀殺是一種普遍的現象,遠遠超過了統計的數字。許多謀殺不是預謀的,而是一時衝動。這一類兇手經常受到法律的懲罰。但是,更多的殺人犯成功地逃過了法律的懲罰,那些殺人犯事先經過精心的準備。大量未破的謀殺案都屬於這一種。在兇手和警察的較量中,前者佔優勢。雖然統計數字有不同,但都指出,大部分謀殺案都沒有偵破。大部分殺人犯都能逍遙法外,安度晚年,享受他們犯罪的成果。」
保羅2473讀完那本書後,沉思了很久。他意識到,他的處境更加危險了。新的文明決不會允許傳播這種書,不會讓人類意識到,在不遠的過去,它是多麼的野蠻。他閱讀這本書,本身就是犯罪,而且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不允許讀這種書。如果他被發現,那就一定會受到斥責、降級甚至公開的羞辱。
但是他沒有毀掉那本書。相反,他把它藏在床墊裡。謀殺這一概念很讓他著迷,他所有的空閒時間都在考慮這事。
他甚至想向卡洛爾7427提起此事。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娛樂中心見到卡洛爾7427,並且經常與她走進愛撫小屋,其頻繁程度,超過了與其他任何一位姑娘。他正在接受與卡洛爾7427的和諧性試驗,希望能把她配給他三年,如果能五年,那就更好。
他讀完那本書的第一個晚上,他差點把這事告訴她。她仍然穿著她的工作服走進娛樂中心,但那工作服非常合身,顯出她迷人的身材。他凝視著她的金髮,凝視著她明亮的藍眼睛和雪白的皮膚,他想到了配對一事。能夠跟她共住在一個雙人間,談談心裡話,討論一些像謀殺這類新奇、有趣的話題,那真是太好了。
他把她拉到一個角落,遠離輻射農業的談話小組。「你想知道一個真正的秘密嗎,卡洛爾?」他問她。
她眨眨長長的睫毛,臉紅了。「一個秘密,保羅?」她輕聲說。 「什麼樣的秘密?」 「我違反了一條規則。」 「真的!」
「一條重要的規則。」 「真的!」她非常興奮。 「我發現了非常有趣的東西。」
「告訴我!」她探過身。她吃了香水片,她呼出的氣息讓他陶醉。 「如果我告訴你,你要麼去告發我,要麼就處在和我一樣危險的境地。」
「我不會告發你的,保羅。」 「但我不想讓你陷入危險中。」
她很失望,撅起嘴巴。但她的反應讓他很高興。他們倆都很有冒險精神和好奇心。他現在不能告訴她。但是,當下個星期配對結果公佈後,當他們同住一間屋時,他就會把那本書給她,讓她讀讀,他們可以連續幾個小時地討論兇殺。
就在那天,保羅2473認定,他與卡洛爾7427非常和諧,他還相信,那非常科學的配對試驗也能證明這一點。
但是,試驗沒有證明。星期四,當他訓練回來時,看到了結果。
巨大的佈告幾乎蓋滿了公告欄,上面寫著:「55區成員五年配對表。」他很自信地走到佈告前。但是,他驚恐地發現了兩件事。卡洛爾7427與理查德3833配成對,他則與勞拉6356。
跟勞拉6356過五年!她是一個矮胖的姑娘,一臉傻笑,一頭深灰色頭髮。他們認為他能跟她和諧相處?而理查德3833居然獨佔卡洛爾五年,他是一個傲慢的、裝腔作勢的畜生。
保羅憤怒地考慮他的未來。他現在的年齡,已經不允許去愛撫屋了。當局認為,一個人到了這個年齡,如果他安定下來,過著有規律的生活,對社會更有好處。因此,配對意味著他只能和勞拉6356在一起,而卡洛爾則只能被理查德3833獨佔。
他和卡洛爾將再也不能見面了!他們將沒有溫馨的雙人房,不能連續幾小時地討論他那本神奇的書。 那本書!!!
保羅毫不猶豫地作出了一個決定:他要進行謀殺。 這是解決難題的唯一辦法。他馬上依據那本書,考慮起動機、方法和風險。
動機是有的。他被配給了一個與他不匹配的人,而與他匹配的人卻被配給了別人。他又查閱了那本書,尋找在他這種情況下。
可能採取的方法。他發現,一個非常情緒化的兇手,可能選擇殺掉卡洛爾,以阻止理查德得到她。但這樣做,並不能使他自己得到卡洛爾,而且還是要跟勞拉在一起。
那麼,必須進行兩次謀殺。殺掉理查德和勞拉。執行起來有點複雜,但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滿意的結果。
詳細的執行辦法他放到以後考慮。但他卻選好了武器,或者說,現實情況使他只能選擇那個武器。他沒有槍,也沒有辦法搞到。他不懂毒藥,也弄不到。理查德3833比他高大強壯,勞拉6356也不是一個嬌小的人,所以對他來講,用扼殺之類純粹的暴力是行不通的。但他可以弄到一把刀,還可以把它磨得很鋒利。
他還有些生理學的知識,知道用刀捅人的哪個部位。最後,他嘗試計算一下風險。他們會抓住他嗎?如果他們抓住他了,會把他怎麼樣?
就在這時,他意識到一件讓他吃驚的事。就他所知,法律中沒有被稱為謀殺的罪行,如果有的話,他應該早就知道了。他們從小就被教育應該幹什麼和不應該幹什麼。當然,在不應該幹的事情中,列在首位的就是叛國罪。這包括破壞、暴動和各種各樣的顛覆活動。叛國罪下面的是懶惰罪,包括不完成額定工作量、不參加會議、不保持精神和肉體健康。
罪行就是這些。謀殺沒有列在上面,其它與謀殺相關的罪行也沒有列在上面,諸如偽造、搶劫。保羅意識到他生活在一個理想的文明中,那裡沒有犯罪的動機,除了他現在發現的,即:某些官員在進行和諧性實驗時犯了錯誤。
讓他吃驚的就是這事。國家在法律中連謀殺罪都沒有提到、那它就沒有對付它的工具。沒有專門的組織,沒有者練的偵探,沒有受過反謀殺的科學家,那本書上說的存在於古老文明中的那些相應機構,這裡都沒有。只要精心籌劃,這個新的文明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對付謀殺案。他進行謀殺是絕對安全的!
意識到這一點,保羅心跳加速,開始認真籌劃。只要一公佈住房,配對計劃就要實施了,他知道,這需要一個星期。他有足夠的時間。他準備在兩天內開始行動。
他的工作給他提供了方便。作為一個空氣過濾工程師,他可以在55區裡隨便走。沒有人會問他為什麼在這裡或不在那裡。
他只需要一個工作路線,使他能夠先接近第一個受害者,然後再接近第二個受害者。
星期四來了,他不得不整個下午進行長跑訓練。但是,星期五他交了好運。他看了一眼空氣過濾有問題地點的名單,就知道機會來了。
他把鋒利的刀子塞進襯衫後的皮帶裡。他穿著柔軟的絕緣鞋,悄無聲息地走過乾淨的走廊。他的工作安排得很緊,但是路線非常好。他可以抽出一兩分鐘時間。
他先來到理查德3833附近。理查德在病毒化驗室工作,有一個自己的角落,可以不受別人的打擾。保羅在那裡找到他,他正著迷地趴在顯微鏡上。「理查德,」保羅輕聲地跟他打招呼。「祝賀你的配對。卡洛爾是個好姑娘。」
當然,總有那種可能,就是話筒會在偷聽,或者牆上的監視器突然打開。但是,理查德和勞拉從來沒有惹過麻煩,所以他們不會受到特別的監視。在工作時間,衛兵也很少會監視誰。他必須冒那小小的風險。他必須盡快完事。
「謝謝,」理查德說。但他的心思不在卡洛爾身上。「你來了,快來看看這個小東西。」他從凳子上下來,讓保羅上去看。
保羅敷衍地看了一眼,故意轉了一下顯微鏡。「我什麼也看不見,」他說。
理查德耐心地過去重新調整顯微鏡。他寬寬的背對著保羅,注意力全在顯微鏡上。 保羅從襯衫下抽出刀子,看準了,一刀捅進去。
理查德吃驚地哼了一聲。他雙手抓住桌子。保羅抽出刀子,站到一邊,看著他的受害者倒在地上不動了。然後他仔細地在理查德襯衫上擦乾淨刀子,迅速離開化驗室。沒有人看見他離開。
在他捅死理查德3833後四分鐘裡,他來到數學計算中心,勞拉6356正在擺弄那些巨大的機器。和理查德的情況一樣,勞拉力是一個人工作,與做同樣工作的姑娘們不在一起。
勞拉從眼角看到她的訪問者,但她繼續向機器內輸入指令。 她是一個非常勤奮的工人。
「你好,保羅,」她咯咯笑著說。在配對方案公佈之前,她幾乎沒有注意過他,但是從那以後,她變得非常女性化。「別告訴我房子已經準備好,可以搬進去了!」
她認為他來這裡,就是要告訴她這個消息嗎?他走到她身後,伸手到襯衫下摸刀。
也許她以為他要撫摸她,雖然在工作時間,這種行為是嚴格禁止的。她胖胖的肩膀期待地顫動著,等待著他的撫摸。他使勁把刀捅進去。
她沒有像理查德那樣倒在地上,而是向前撲倒在控制盤上。 當勞拉壓到盤面上時,機器繼續嗡嗡地響,燈繼續閃爍。
保羅拔出刀,在勞拉的上衣上擦乾淨,高興地想:機器可能會給出不正確的回答。
他離開繼續做他的工作,這時,他高興地想:卡洛爾7427和保羅2473現在都沒有伴侶了。合乎邏輯的作法就是,委員會讓他們兩人住進同一間房子。他們可以一起過五年,到時候還可以延續。
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不知道55區的統治者們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在這方面,那本書沒有用,它談的只是古老文明中的謀殺現象。
書上說,謀殺總會引起人們興趣的。特別當受害者是知名人物,或者牽扯到什麼醜聞時,更是如此。報紙會對謀殺進行詳盡的報道,還會隨著案情的發展進行追蹤報道,最後,當兇手被抓到時,還會報道審判。整個事件可能拖幾個星期、幾個月,甚至幾年。
但是,在55區,當天下午出版的《進步新聞報》根本沒有提這件事。那天晚上在娛樂中心,除了理查德3833和勞拉6365不見了之外,也沒有什麼異樣。
保羅在那裡看到卡洛爾,意識到自從公佈配對後,他還沒有跟她說過話。他想法把她從她的同伴那裡帶開,小心地問她:「理查德在哪兒?」 她聳聳肩。
「我不知道。我沒有看見他。」
他對她的態度感到很高興。理查德失蹤了,她一點兒也不關心,好像她根本不知道配對這回事一樣。也許她根本不在乎他。
當這件事結束後,她會很樂於接受新的安排。
他幾乎整個晚上都和她在一起,感到非常幸福。他甚至開始相信,當局碰到這種棘手的事,可能不知所措,寧願不談這事,裝成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這樣就免得一般人知道有謀殺這種事。
那天晚上睡覺時,保羅相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確的。
星期六早晨的起床號打破了他的幻覺。實際上,當尖利的號聲響起時,他都不敢肯定是起床號。那號聲似乎越來越響。他的單人房間外,還是一片漆黑。
他迅速穿上衣服,隨著其他人一起跑進走廊。他們都像他一樣驚訝,有點搖搖擺擺。 「向前齊步走!」
他們排著長隊,向走廊盡頭走去,走下樓梯,來到院子。那裡燈光明亮,屋頂和高牆上的探照燈都突然打開,在刺眼的燈光中,各個排和各個連都排成隊列,站得直挺挺的,隊伍裡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抱怨這麼早就被趕起來,整個院子裡籠罩著恐懼和壓抑的氣氛。
保羅也感到恐懼和壓抑,雖然他知道沒有必要害怕,但是其他人的恐懼傳染給了他。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他們會做什麼呢?可能會宣佈兩個人被殺了。接著會做什麼呢?他們可能會要求罪犯坦白嗎?或者要求知情者提供情報?
非常奇怪的是,他感到非常鎮靜。如果他們把所有的人都帶到這裡,那就意味著他們不知道是誰殺的人,對不對?這使他感到鼓舞,當然,現在看起來是在進行調查,會問各種問題,核查你在什麼地方。他必須小心謹慎,但最重要的是,要記住當局不知道兇手是誰,如果他保持鎮靜的話,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
但是喇叭並沒有說什麼,這一大群人被扔在這裡,品嚐恐懼的滋味。也許這是當局的一種辦法,用恐懼來使兇手屈服。
半個小時過去了,天還沒有亮,但誰也不敢離開隊伍,沒有一個人咳嗽或者倒腳,唯一的聲音就是寒風的呼嘯。
最讓保羅不舒服的是探照燈,它們似乎直射進他的眼睛。他可以在刺眼的強光中眨眨眼睛,但是他發現,如果他閉上一會兒眼睛的話,他的身體就會晃動,他不想摔倒或晃動,這樣會引起人們的注意,所以他盡力忍受著,努力去想這個折磨結束後可能發生的好事。
這種折磨總會結束的,整個55區的幾萬個成員不能只因為兩個人被殺,就永遠站在這裡。每天都有人死去,他們的位置被年青人農場的人填補,會有一些興奮和緊張,但一切遲早會恢復正常的。
正常……與卡洛爾住在一個房間……有人說話了……可以說悄悄話……結束了可怕的孤獨……甚至沒有了話筒和監視器,他知道,配對的兩人可以有一定的隱私。
「一連!向右轉!齊步走!」 整齊的腳步聲,一百個人離開了院子。
聽著口令,保羅可以猜出他們去哪兒了。去宿舍旁的娛樂中心。不管他們發生什麼事,不管他們要接受什麼樣的檢查,都是在娛樂中心進行的。這聽上去並不可怕。如果他們走出大門,他可能會更不安。
幾分鐘過去了,也許十幾分鐘過去了,燈光變得難以忍受,天還沒有亮。保羅是在二連,他覺得兩腿非常疼,有點頭暈,燈光在他眼前閃動。他緊緊地閉上眼睛,但是仍然擋不住那些燈光。
「二連!」 他向前走去,很高興又可以走動了。是的,他們是去娛樂中心,兩個衛兵拉開門,整個連隊走進空曠的娛樂中心。
還是有很多燈光,但已經不那麼痛苦了,裡面有嗡嗡的人聲,連隊被帶到最頂頭,排成單列,他們不用再立正了,但他們仍然無法放鬆,他們忍受了太長時間的恐懼,只能保持沉默,不願說話。
最後,單列變成了一排,開始穿過一個小門。保羅排在二十名的位置,他覺得前面的人是三十秒左右一個通過那扇門,他等著輪到自己,仍然很鎮靜,他相信,這麼大規模的行為表明了當局的絕望和無助。
然後,他從前面人的肩膀看到那扇門通向一個房間,那裡頭只有一個護士和滿滿一桌針頭。他鬆了口氣,差點要哭或者笑起來。
他們只是在接受注射,可能是注射什麼疫苗吧。跟他微不足道的兩次謀殺毫無關係。
當輪到他打針時,他對針扎進去時的疼痛毫不在意。經過院調子裡漫長的折磨和不安的猜測後,這根本不算什麼了。
打了針後的感覺很奇怪,他的手臂不疼了,但是腦袋卻輕飄飄的,他可不想在這勝利的時刻暈倒。但是這時,他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感覺,他按衛兵的命令行事,他走進下一間房間,屋裡有一個穿白大褂的人,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他。
「你昨天捅死了兩個人嗎?」那個人問。 他似乎別無選擇,只能說真話,也許這是打針的原因。 「是的,」他說。
他受到了公開審判,但這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教育55區的所有成員。
過後,他們把他放到院子一頭的一個玻璃籠裡,他被直立地綁在那裡,有一百條電線插在他身體的不同部位,那些電線都通到外面的一個控制板上,每根電線都有一個按鈕,他的拷打者就是55區的成員,為了表示他們熱愛他們的文明,他們一有空就來到籠子前按幾下按鈕。這會使保羅疼得尖叫起來,但卻不是致命的。
當然,每天一次,廣播會提醒他和其他人,他為什麼在那裡。
「保羅2473,」廣播抑揚頓挫地宣佈。「肆無忌憚地破壞了兩個國家財產,理查德3833和勞拉6356,犯下了破壞國家財產罪,成為國家的叛徒。」
但是,他的估計錯誤不僅於此。最經常到籠子前來、並且最喜歡按按鈕的,是卡洛爾7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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