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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19
  高知縣中村市下田町。
  這是祖父的長兄,原田作太郎——也就是原田家的先祖所在地。
  這是在四萬十川河口的一個臨海的小町。
  原田順便到了町役場,說明來意,希望能查查原田作太郎的戶籍。因為是小町,所以町役場的公務人員知道原田家。
  當然,原田作太郎已經死了。他的兒子原田保高現在是戶主。他現在過著半農半漁的生活。
  經公務人員的指點,原田向四萬十川旁的原田家走去。原田家的房屋是一座不大的建築,僅從外觀看去就可知道家境並不富裕。
  原田久久地佇立在水邊,心中充滿奇妙的感慨——這裡是父親的出生地,簡直做夢也沒想到;這裡就是原田家的發祥地,一代代的人從這裡出來,為謀生而遠走它鄉,租父就是其中之一。據說祖父遷到了濱松,晚年開了個做西裝的裁縫店,若不是戰爭的緣故,父親恐怕也成了做西裝的裁縫了吧。
  那些姑且不論。有一個從這裡出去,甚至還不知道這裡的存在的族人,僅僅為了查訪戶籍,才來到了這裡。原田一面凝視著原田家,一面沉浸在往昔的回憶中。
  一位手持漁網的老人出來了,是一位瘦小的老人。褐色的皮膚上佈滿皺紋。
  「是原田保高先生嗎?」
  原田問道。
  「是的……」
  老人將漁網放在路邊。
  「我是……」
  原田通報了自己的姓名。
  在原田說話的時候,老人的臉上並未氾濫出格外親切的表情,只是默默地聽著,不大看原田的臉,而轉向水面。
  在交談過程中,原田已知道自己不會受到歡迎,血緣關係已不存在。原田感慨萬分,而這些情緒對於老人,似乎毫無緣份。
  狗走了出來,蹲在老人的旁邊,它抬起頭看了看原田,覺得沒有興趣,頭轉向了一邊。
  「沒有什麼新鮮的……」
  剛一講完,老人就冒出一句。
  「嗯?」
  老人是什麼意思,原田不能立刻領會。
  「俺的同胞兄弟,也就是你的爺爺,確實在濱松當西服裁縫。這俺知道。」
  老人仍然望著水面。
  「是嗎?」
  來訪有何作用,原田也不清楚。可是老人插入的答話不盡興,而且乏味。雖說是一個遠道而來的家族一員,居然也不招呼進屋。
  「那個,俺見過你爹爹。」
  「爹爹,是嗎?」
  「見過。奇怪……」
  藝人歪著頭。
  「有什麼奇怪的,」
  「濱松被烈火饒成荒野的時候,離戰爭結束還有很久。俺去了濱松,聽說一家人都死光了的很多,而且光政一家確實也死了。這樣,俺到了市政府申報了他們的死亡後就回來了。」
  「嗯。這件事我也聽父親講過。但那時他成為俘虜在美國,幾年後才回國……」
  「不,」老人轉過身來,一個勁搖頭,打斷了原田的講話。「光政沒有去參加打仗。」
  「沒有去參加打仗?」
  「當然不會去。光政生下來,腳就不好,走遠路,左腳就不聽使喚,不用枴杖就不能動彈。」
  「怎麼?」
  突然,原田感到一陣寒意,這寒意中包含著無法形容的不安。
  ——父親用枴杖。
  「這個,不會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吧?父親當然參加過戰爭。枴杖?身體還好嘛。是和誰弄混了……」
  「沒那話。」
  老人搖搖頭。
  「老作次常常因為光政的腳而衰聲歎氣,我都見過好多次。光政不僅是腳,身體也很差勁。我以為他活不長的。」
  「真的嗎?」
  原田的血湧到了臉上。
  「當真是的,什麼都……」
  老人再次將視線返回汽水域了。
  「要是那樣……」
  原田沒話了。
  「你的父親不是原田光政。可能是這麼的,不是俺的血親原田光政,而是其他的人。」
  「但是,父親的戶籍上寫的是濱松市倉吉町514號,原田作次的次子……」
  「到底是什麼地方弄錯了,反正我也不清楚。在這以前,也有人來問過這事……」老人緩緩地搖搖頭。
  「以前?」
  「嗯。」老人。點點頭。「是我老婆把這些事告訴他的。」
  「是嗎……」
  原田小聲地答道。
  「我不知道這些。失禮了。」
  原田將實的土產禮品都送給老人。老人固執地回絕了。
  「不幸啊!不知道這些事,所以才來。」
  老人拿著漁網。
  狗跟在老人後面走了。
  原田目送著老人,隨後也離去了。走到一處無人家的地方,在河岸上坐下來。他把禮品扔到水而。那禮品很久很久地漂浮著。
  四萬十川的河口,氣魄宏大。河中沙洲到處有繁茂的蘆葦。秋天的艷陽在這裡如同夏日一般,明晃晃地映在水面上。
  父來不是原田光政——這一點已毫無疑義,老人未加思索地肯定了這一點。這樣一來,父親究竟是誰呢?戶籍又是怎樣弄到的呢?在此以前來進行調查的人又是誰呢?
  雖在烈日照射下佇立,可原田卻被冷冰的寂寥感包圍著。父親若不是原田光政,那自己也不是原田。在此以前,原田從未對自己的什麼血統、祖先這類的事表示過關心,而此刻得知父親過去的抹滅後,突然間一陣陣孤獨感朝他襲來。
  這感覺,就宛如在漠漠荒野上被放逐出來似的。
  原田紋絲不動地佇立著。
  從父親不是原田光政可以得知一點:父親抹除了原形而變成了原田光政。
  ——不過,那種事可能嗎?
  不存在可能不可能,現實就是父親冒名頂替。三十年來,一直使用他人的戶籍,不僅如此,還是用他人戶籍死亡的。
  究竟父親是誰?出生在何處?
  父親參加過戰爭,他本人也這麼說過,不會有錯。即使說戶籍上父親的年齡不可信,可根據實際年齡椎算,父親也一定被迫參加過戰爭。這麼說,從特尼安到科羅拉多州戰俘收容所一事是真的。
  父親是從科羅拉多州收容所回國的、當時的戰俘多半沒有用真名,這是因為當時的教育灌輸的是活著就不能接受虜囚的恥辱。在美軍一方,沒有戰俘名簿,作為接受一方的日本也沒有戰俘的名簿。戰俘與復員兵一樣,趁混亂之機用偽名回國。
  父親用偽名回國,所以回國後也不能用本名,於是打定主意在後半輩的生涯中使用偽名。當然,故鄉在哪兒並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回去。但是,沒有戶籍不能生活。
  父親便來到了濱松。
  濱松受到了戰火的猛烈襲擊,全市被野火燒成一片廢墟,全家死亡的比比皆是。以尋找血親為理由,翻閱了戶籍簿,自己便作為某全家死亡家族中的一員。這樣,便到了東京。
  原田突然想到。
  ——四個人都是這樣嗎?
  原田回想起已故父親的舊友們都分別用的濱松籍。
  關根廣一、北條正夫和武川惠吉。
  三人都是濱松人。確實是這麼聽說過。這麼說,從科羅拉多州收容所遣返的四位夥伴都是用的偽名?在濱松、廣島,全家死亡的家庭很多,現在仍有幽靈戶籍。這四人分別從全家死亡的家族中找出……
  「是這樣的嗎?」
  原田嘟噥著。
  沒有調查的必要了,大致可以肯定四個人都是頂用幽靈戶籍。父親是這樣,武川、北條、關根也是這樣,不對自己的孩子和妻子談及過去的事情,過去是絕對不能講的。
  是什麼樣的過去,必須要抹銷戶籍,埋名換姓呢?
  
   20
  「麻煩事,那個東西。」
  峰岸五郎將視線落在杯子上。
  「父親是什麼人,若要調查,就只能在派往特尼安的各連隊名冊上,對每個人用排它法進行調查。可是,這麼能辦到嗎?」
  這樣的迂迴調查得需要多少月,不,得需要多少年呢?原田感到,這事實上是不可能的。倘若有時間,原田還是想進行調查的——父親的故鄉在何處?那兒還有父親的家人嗎?還有多少原田的堂兄弟姐妹?
  可是,時間不允許這樣。
  「也許不在特尼安。」
  峰岸以洞察一切的目光看著原田。
  「不在特尼安?」
  「對,可能是在庫拉西島。事到如今已很清楚了,可以斷定四個人被派往的是庫拉西島。」
  「是嗎?」
  「與島中有關連,這是可以理解的。你父親在臨終時說的是『庫拉西』。在此之後就是貝克。貝克聽說了『庫拉西』一句話,就把野麥涼子給隱藏起來了。也許,貝克正在調查庫拉西島上的什麼事情。這件事情,對於你父親在內的四人和島中大佐,都是同一件事情。可以推測,貝克可能知道你父親四人,也許還在暗中監視。我們可以假定:四人在庫拉西島被俘,因為庫拉西島有什麼重大秘密,中央情報局在收容所時就對四人進行了徹底調查;四個人並沒有交待,沒辦法只好放回國,但中央情報局並沒放棄自己的目的。要是這樣考慮,一切都是合理合情的。」
  「的確如此。」
  「然而,在特尼安也好,庫拉西也好,反正都一樣。在庫拉西,派遣部隊有五千人,並且是混合部隊。事到如今,一名一名地調查,再找出你父親等四人,這似乎是不可能的。」
  「嗯,」原田表示贊同。「可是,即使是這樣,也很奇怪呀?」
  「有什麼奇怪的?」
  「你試著想想,在庫拉西島駐紮了五千人,父親等四人也在其中,那為何島中大佐至今一定還要殺,並且僅僅是還要殺這四人呢?再說,連美國中央情報局……」
  「關於這點,我也沒弄清楚,這是謎的關鍵所在。這一點弄清了,事件就迎刃而解了。一定還有什麼!」
  「嗯,是的。」
  倘若沒有什麼,當然就不會消除自己的戶籍了。
  「我們調查的庫拉西島是『飢餓島』,但僅有防衛廳公佈的正式簡報,詳情尚不清楚。是誰?為何要搜尋殘生者以訊問詳情?庫拉西島上又有什麼呢……」
  「大概是這樣吧?」
  「可是,棘手啊!」
  峰岸的音調變了。
  「什麼棘手?」
  「搜查中止了。橫田這小子,向檢事自供了,又有紙幣作證,所以已經起訴了。如今什麼也不能做了。貝克這樣與本案有重要牽連的人物,也像是回美國了。你父親的身世即便是要調查,單憑你的力量也做不到。現在已找不到進攻的方法了,一切都處於停滯狀態。見鬼!」
  「總會有辦法的。確實,從橫田被定罪的情況可看出這是個難以應付的對手。但倘若有半點線索.我也要去追查。」
  「島中的情婦呢?」
  「是的,可以在那裡安裝竊聽器,若能得到點兒什麼情報,再打別的主意。」
  「可是,怎麼進行呢?」
  「裝扮成東電的檢查員。」
  「千萬不能被抓住呀!」
  除了此話之外,峰岸再沒有別話可說了。事件的全貌可以大致窺測,島中教授、中央情報局的貝克、再就是使用幽靈戶籍的四人能聯繫起來的過去,那南海的一個孤島——庫拉西。雖然知曉兇殺和陰謀都圍繞著庫拉西,可作為搜查員,卻無從下手。僅僅拋出了一個橫田,這事件就要被埋葬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原田已立志捨身復仇。然而原田一人,單槍匹馬,絕不是對手。峰岸雖然明白這一點,卻無能為力,心裡真憋氣。
  「我,到底是誰呢?」
  原田自言自語地嘟噥著。
  對於「原田」——這樣一個熟悉的姓,現在也日開始淡漠了。他的姓是從四萬十川汽水域的某位老人那兒盜來的,為此原田內。已很不平靜。
  島中教授的情婦住在武藏野市吉祥寺的公寓中。
  島中教授的家在獲窪。原田已探聽到島中每週去兩次。
  牧丘美都留——
  這是她的姓名。她現年二十四歲,以前是中央醫療中心的護土。這些情報是從護士平野高子那兒得到的。
  與平野高子同居了三次,以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了。原田也感到有必要再聯繫,保持一段時間的友好關係,但一想到這是在欺騙她,就於心不忍。
  在九月十二日的午後,原田裝扮成東電的檢查員走訪了牧丘美都留的住宅。原田記得在他的病員中,有一個是步行檢查東京地區漏電情況的青年檢查員。原田找到他,借了一套制服,並學會了要領.這位青年得知了原田家的悲慘遭遇,也瞭解到搜查的必要性,所以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牧丘美都留長得十分漂亮。島中就這麼一個情婦。她身材高而各部分勻稱,下半身修長,臀部隆起,豐滿的大腿將牛仔褲繃得緊緊的。
  牧丘美都留對檢查員沒有任何懷疑。
  這是座相當家華的公寓,帶廚房的三套間。原田開始檢查保險。雖然聽說一般都不檢查屋內的配線,但原田卻不能這樣照章辦事,他連屋內的電燈都查遍了。
  電話在會客室,不可能在電話附近安裝竊聽器。隔壁是臥室,就安在那牆上的油畫後。
  原田迅速地將竊聽器貼在了油畫後。
  「行了嗎?」
  美都留問道。
  「行了。」
  「電工師傅——」美都留對正向大門走去的原田叫道,「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原田收住了腳,沒有回頭,醫生和護士,都在同一系統的大醫院裡,見過面這完全有可能。
  「因為是電工,以前可能來打擾過吧。」
  「不,像是在什麼別的地方……」
  「記錯了吧?」
  原田依然背著身,走了出去。
  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雖然還不能說已被識破,可原田也確實感到在什麼地方見過面。
  當晚,監視的工作便開始了。
  在公寓對面,有一座兩層樓的公寓,原田在那裡租了一間房屋。這公寓一半是空的,因為預定要拆除,所以暫借十五天。
  若十五天內無收穫,就只好中止,屆時再想其它的辦法。
  翌晚九點過,島中教授來了,可以見到他下車進了公寓。原田打開調頻收音機的開關,把竊聽送話器插頭插入了調頻收音機。
  美都留的屋內一會兒是對話,一會兒又啞雀無聲。
  轉入高潮時,已是十點左右了。島中好像在會客室喝威士忌,發出杯子和器皿的聲響。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一直持續昔的都是男女間的家常話。在此期間,當然是美都留的聲音高。
  「常平!」
  意外的尖叫,震動得使原田的耳朵離開了機子。這是在怒吼。常平是島中教授的名。
  「在這兒跪下,常平!」
  「是是……」
  島中粗聲地說。
  「今晚,不准動,你懂嗎?」
  「是,知道了。美都留小姐。」
  聲音帶著顫抖。
  「喂!」
  美都留怒吼著。
  「是,美都留小姐。」
  「赫,你這小子!」
  響起了鞭聲,持續不斷的鞭聲.再也沒有高聲的喊叫,只有抽在肉上發出的輕微聲響,以及島中的悲鳴——那抑制的悲鳴。他在向美都留求饒。
  「美、都、留小姐!」
  彷彿是男子的聲音。
  原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聽到這裡,已可以知道兩人在幹什麼勾當了。與此同時,也就如自己的行為被人竊聽到似的,原田感到羞恥。島中赤身裸體,另一方美都國也一定是裸體,拿著鞭子在抽打,顯得盛氣凌人。
  原田又點燃支香煙。在一陣羞恥感之後,隨之出現的是對這種性變態行為的憤怒。島中剝去了那平日傲慢自大的面孔,發出被護士美都留苛待後喜悅的悲鳴。這種性變態雖也說不上什麼特別不好,然而表裡太不如一,就顯得卑鄙無恥。就如同粘上了污穢的東西而不能脫掉似的厭惡感纏繞著原田,一想到「美都留小姐」這種細聲細氣的聲音,不由一陣噁心。
  「好,我要隨心所欲地處置你。不准動!」
  美都留的聲音。
  「啊,美都留小姐,饒恕我吧!」
  島中發出的聲音。
  「混蛋小子!」
  原田嚷道。
  隨後,他關掉了開關。
  
   21
  原田義之出了公寓。
  公寓前面有座公共電話亭,他走了進去。
  安裝竊聽器的目的是竊聽電話,當然不是想聽到島中和美都留談論這事件的本身。要是打一個脅迫性的電話給這公寓中的島中,他會有什麼反應呢?原田想達到的目的是:島中感到受到威脅,就一定會打電話給在某地的殺人組織,以討論一個妥善的對策。
  打開收音機的開關。
  「怎麼樣,被姦污後,感覺還好嗎?」
  美都留說,聲音軒昂。
  「你、你、你——」
  島中發出的聲音簡直無法想像,主客完全本末倒置。
  原田拔著轉號盤。
  收音機內傳出了電話鈴聲。啞雀無聲了。
  「是誰?在這個時候。」
  傳來島中不高興的聲音。
  一會兒,美都留出來了。
  「島中,出來。」
  原田無造作地說。
  「你,是誰?……」
  「是誰都沒關係。你是島中教授嗎?出來接電話的。」
  「不過,你……」
  「我是原田。有與你性命相關的話要告訴你,傢伙!」
  傳話筒被塞住了。可是,兩人的悄悄匿語又原封不動地從收音機中傳出。
  島中的聲音又出現在電話中。
  原田打開了裝在收音機裡的微型錄音機。
  「你這討厭的傢伙!」
  島中發出了怒吼。
  「行,好好聽著!」原田壓住了島中怒吼的聲音。「大部分證據尚未找到。不過,你們妄圖加罪於橫田,以平息這一事件,辦不到!我已調查了父親等被你們殺害的四人的身世。父親雖曾說過他們被派往特尼安,可這是謊言。並且,父親等四人從科羅拉多州收容所以偽名歸國,以後又冒用濱松他人的幽靈戶籍。三十年來,就這樣匿名隱姓地苟活著。當然,一次故鄉也沒歸,因為早已是戰死的人了。他們為何這樣做——這,你是很清楚的。然而,運氣不佳,武川惠吉偏偏碰上了你的麻醉分析。哦,你在聽嗎?」
  「無稽之談。可你若感到這樣做才稱心如意,那就說吧。妄想狂!」
  「好吧。父親和他的夥伴,不是被派往特尼安,而是庫拉西島。這一點只要一清楚,謎就解開了一大半。因為你不知道,所以轉告你一聲。還有一個極其秘密的事,父親臨死之際,曾對野麥涼子說過『找警察,庫拉西』這樣的話。不是有被外國人的車搭救的公告發表嗎?在車裡乘坐有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要員。野麥涼子情緒激昂地對他們講述了事件的經過。然而,就在那個叫貝克的中央情報局要員聽到『庫拉西』這句話之後,將野麥涼子帶走了。他為何如此關切這個,你是明白的。」
  「……」
  「一切都指向『庫拉西』。那個島上究竟有什麼?從即日起,我就要去找庫拉西島上活著的士兵,做徹底地調查。無論你如何隱匿,敗局終歸會展現在你的面前。你們可能會向警萬施加壓力,但我要把事件的全貌在報上披露。苦惱了吧?對不起,無論如何,我要在近期間內,把你殺死。明白嗎?」
  「對於我,這無論如何也是不明白的。你這個精神失常的人。」
  「是嗎?下次見面時,我一定要殺死你。記住!」
  原田放下電話。
  出了電話亭,迅速趕回公寓,走進房屋還不到一分鐘。
  「怎麼了,那個人?」
  美都留問,聲調顯得很擔心。
  情慾早已蕩然無存,她看見島中國不轉睛地盯著漆黑的夜空。
  「沒什麼,那個男子是個妄想狂。」
  「不過,你臉色不好。」
  「別擔心。」
  「哦,這樣,就好了——嗯,我們繼續好嗎?」
  「不。今晚作罷吧。」島中的聲音有氣無力,「哦,一會兒到外面叫輛車來好嗎?若找到了,把司機叫進來。」
  「不再繼續了嗎?再……」
  「事完後再來吧。」
  「好。」
  ——開始掛電話了!
  原田緊張了。美都留走後,島中開始打電話了。
  ——往哪兒打?
  倘若弄清了打電話的對方,甚至於內容,那一定會有突破性的發現。大概,島中是在給殺人兇手掛電話吧?父親、妹妹、還有父親那三個夥伴,都慘死在這個殘酷的兇犯手裡。原田恨不能催促他快說,以好盡早懲辦兇手。
  島中握著電話。
  原田的全部神經都縮緊了。
  撥號盤轉了。是七次。
  「喂、喂,」島中輕聲地呼叫。「我是島中。來了嗎?」
  聽不見對方的聲音。
  「是嗎?……」
  要我的人似乎不在。
  「聯繫?」
  對方在回答什麼。
  「不。好,就這麼。」
  島中放下了電話。
  原田喘了口氣。
  ——打完了。
  恐怕……,不會錯,島中為了打電話才把美都留差走。這是一個危險而事關重大的電話,可對方偏巧不在。從瞬間的對話氣氛中,可以感覺到對方接電話的是個女性。島中問
  「來了嗎?」電話是掛到對方要去的一個女人的家中。
  「你……」遠處傳來了聲音。「哎,車沒來。」
  是美都留。
  「是嘛?那……好。」
  可以聽出,島中的回苦心不在焉。
  「嗯,怎麼這麼早就回去呢?不干、不幹。」
  美都留似乎是坐在膝上。
  「下來吧,我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應該立即辦理。」
  「不,要是不陸續完成的話。」
  「唉,又不是說不清楚的事。」
  聽到此刻,原田關了收音機,把錄音機從裡邊取出來,放進了口袋裡。
  出了公寓。
  他向大街走去。在事隔許久之後,鬥志又重新高漲起來了。這一事件陷入了越黑的泥潭,迷失方向,但如今又漸漸地望到了曙光,這曙光雖然微弱——這是原田此刻的感受。從島中撥號時的長短音可以得知電話號碼。對一般人說來這是難以辦到的,可峰岸能解讀。哪怕全日本僅有一台號碼解讀機,從峰岸那兒也能知道它放在哪個機關。
  ——如果是殺人兇手。
  由於過份緊張,原田顫抖起來。
  要為父親和妹妹算仇,索還血債!
  
   22
  與峰岸聯繫上,已是翌日十四號了。
  晚上,九點以前峰岸來到了旅館。
  「知道了嗎?」
  原田義之抑制著內心的激動。
  「幹得好。」
  峰岸喜形於色,昔日緊鎖的愁眉已舒展開來。
  「我們不能搜查的,你能夠。越是無視刑訴法,越可以走得遠,從而越逼近事件的核心。真羨慕你!」
  若是搜查員,竊聽敗露了,是會賠腦袋的。
  「開場日就免了吧。」
  「現僅僅明白了電話號碼。不,是電話所有者。島中掛電話的對方,是一個叫芝樹葉子的女人。」
  「是什麼人?」
  「目前不清楚。家在代代木,是租借的。以後,再進行深入調查。」
  「懂了。」
  「已秘密派去了一名搜查員,一切都佈置好了。有關那個女人何時、在何處、與什麼人會見,以及生平來歷,都有必要進行徹底地調查。僅根據電話情況推斷,大概與牧丘美都留都同屬情婦吧。島中將美都留差出去再掛電話,這說明蓄乏村葉子的那個男人一定不是個尋常的人物。你的威脅使島中驚厥懼怕,掛電話是想商量對策。那男子的身份,只要調查芝村葉子的活動範圍就清楚了。我總預感會有什麼重要收穫。這不能性急,不要讓對手警覺,縝密地反覆調查、積累證據。或許能從這個芝村葉子的周圍尋覓到島中的破綻吧。」
  「嗯,我也有同樣預感。那傢伙,已開始走向滅亡的道路了。」
  原田腦中又浮現出昨晚島中的狂態。剝去尊嚴的面孔,肥碩的軀體,赤裸裸地爬在美都留的面前,雖是哭泣地接受美都留的鞭斥,可卻體驗到喜悅的快感。美都留裸體地站在島中前面,一手叉腰、一手握鞭的姿態也似覺可見。美都留是凶暴的男子,而島中是被姦淫的女人,無論誰都是性變態。這種現象不僅是人類,在一定的條件下,動物界中也存在。
  然而,在原田眼中,昨晚島中的狂態,即是走向滅亡的前奏。島中暗懷著不除掉這四人,自身就要遭滅頂之災的隱密,設法搜尋以偽名歸國、冒用幽靈戶轄的四人。可以想像,從軍醫大佐返回醫學界,逕直爬到醫學界巨頭的帝國大學醫學部教授,這不是尋同一般的努力的結果。
  島中在朝巨頭的努力過程中,儘管在陞遷,可仍不斷地遭到「庫拉西」恐怖的襲擊,無論怎樣陞遷,恐懼也無法根除。四人倘若出現,一什麼教授等等,都會轉瞬即逝。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得知了四人的住址,一因而決意要除掉他們。
  而且,除掉了。
  原田認為,島中的性變態,也許是由於不斷的夢幻壓迫所致,那遙遠昔日的恐懼,扭曲、摧毀了他的本性。
  原田看見,島中的狂態令人作嘔,在受到美都留鞭笞、奸辱而感到喜悅的島中身上,儒肉似地膽怯和寧願殺死所有的人也要保全自己的殘忍性已溶為一體。
  這個男人不能饒恕!
  「謹慎地幹。你若願意的話,我們還可能再次搜查。」
  峰岸有強烈的願望。
  「聽憑你了。」
  原田一直看著峰岸,點點頭。
  在旅館走廊上與峰岸告別後,原田出去了。
  代代木很近,原田到達被告知的地點,走路也用不了十分鐘。那座建築就在南新宿站附近,不大,但略帶洋味而又結實,並有一個約十坪1左右的院子。
  1坪為日本的一種面積單位,一坪為3.30579平方米。
  原田走訪了那座建築物對面的一座兩層樓的小房子。一位頗有風度的老太太走了出來。
  由老太太領著上了二樓。
  屋裡已有一位半老的男子,是搜查員相良。
  「這家只有老兩口,正好。」
  相良介紹了情況。他臉上已浮現皺紋,僅從外貌看,一點不像是搜查課的刑事。
  窗戶開了一個縫,從那兒可以看見芝村葉子的家。
  「是你的功勞。」
  相良面部浮現出溫和的笑容。
  「托你們的福!」
  「這是哪兒的話呢。哦,要是能從這女人那兒得到些什麼的話——決不能放跑真正的兇手。」
  「是的。誰也沒來過嗎?」
  「從黃昏時起是這樣。」
  相良點燃了一支煙。
  「換換吧。」
  「好吧。」
  相良換了席位,」這是一項需要耐心的工作呀。有可能,今天就來,但也可能三天、四天,甚至半個月也不來。」
  「不論等到何時,也要在這兒監視。」
  「哦,按照一般常識,是在深夜兩點左右。」
  「是這樣?」
  監視任務是嚴峻的。
  直到深夜兩點鐘,誰也沒來過。
  「睡吧?」
  相良關了窗戶。
  毛巾和枕頭已備好了。
  相良一倒下便入睡了。
  天已快亮了,原田仍然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剛要睡著,就浮現出父親和妹妹那慘死的遺體。眼看就要搜尋到能揭開這犯罪之謎的人物,原田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父親和妹妹。
  原田盯著眼前這一片漆黑。為什麼父親在暗中切齒咬牙也憤懣,卻一聲不吭,不對自己講明真情呢?倘若說明了就不會遭害,至少不會出現把妹妹捲入事件這樣一種結局。
  缺少決斷力而怯懦的父親,真令人詛咒。
  然而,在詛咒之餘,隨之又產失對怯懦的父親這苦惱一生的惻隱之心。一想到父親從戰場上回國後,甚至連家鄉也不能歸,而只敢頂用他人的幽靈戶籍慘度餘生,原田就心如刀鉸。
  這種矛盾心情一直留在原田的心裡。不僅是父親,大概其他三人也是幽靈戶籍吧。在黑暗中,有一種巨大的力量緊緊地壓迫著四人,迫使他們頂用幽靈戶籍……
  白日來臨了。
  原田和相良還沒起床,老太太就已送來了早點。她將外面買來的麵包和牛奶放在這兒,叫他們吃。原田對她的好意表示感謝。從事件發生以來,對他人表示感謝的心緒,這還是第一次出現。
  原田突然想到,在事件揭曉之際,可能會知道自己的如同這對慈祥的老兩口那樣的祖父母,還在何處活著的吧。
  芝村葉子沒有動靜,僅去過漿洗房和酒店。漫長的白日漸漸過去,夜暮又已降臨。
  「要是裝上竊聽器……」
  原田焦急了。
  「我也這麼想,可是不行啊。」
  相良笑了。
  仍無動靜。又是夜深了。
  「今晚又告吹了……」
  近零辰了,原田歎了口氣。可能要等待多日的感覺,隨著夜色的加深而逐漸變得強烈。
  行人、車輛,都絕跡了。因為是住宅區,九點鐘一過,就鴉雀無聲了。
  零辰已過了。
  「換班吧。」
  相良站起來。
  「等等。」
  站起來的原田,看見了車頭燈。從拐角處的路面上傳來兩道光柱。一輛小汽車徐徐駛來。
  「來了。」
  相良的音調都變了,顯得有些顫抖。
  小汽車緩緩地滑過來,在芝村家前面停住,車上下來兩個男子,若無其事地站在車的兩端。
  「那……」
  相良帶著殺機的聲音嘟噥著,感到驚詫。
  隨後下來的是一個男子,看上去已過中年,胖胖的軀體,大腹便便地進了芝村家,從容地開了門,消失在裡面。
  兩個男子進了車。車慢慢地後退,開走了。
  「這是一夥的,是經濟流氓集團嗎?」
  瞧見兩個男子站在前後警戒,原田這樣想。這兩個男子雖然作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樣,可卻一點也不敢疏忽。
  「不對。」
  相良很肯定地搖搖頭。
  「那兩個,是警官。」
  「警官?絕不……」
  「那個,還不是尋常的警官,是SP。」
  「SP?」
  今人難以置信。要是SP,那就是特別警察,是重要人物的護衛,精通射擊和武術……。
  是SP?究竟?為什麼?在這種地方?要是SP也登場了,那進芝村家的男子……
  「你沒注意到嗎?」
  相良聲音嘶啞,包含著嚴重的不安。
  「是什麼?」
  「那個進去的男子,僅從背影著,大概是保守黨幹事長中岡亮介。」
  「幹事長?」
  原田盯著相良。是開玩笑吧?但是,又不像。相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芝村家。
  窗簾的縫隙中,透出一絲光亮。
  ——絕不會!幹事長。
  原田打消了這種想法。政府和黨的幹事長,是一國政治的執牛耳者。深更半夜,悄悄潛入女人的家,這實在令人無法置信。再說幹事長納妾,不可思議。但是,進入芝村家的倘若無容置疑地就是幹事長呢……
  島中電話的對方——幹事長。
  ——究竟,這個?
  原田感到戰慄了。
  「事態的發展真是瞬息萬變、錯綜複雜。」
  相良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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