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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來自過去的特異功能

  朋子被害後,大約過了一個月,味澤被賴子的班主任叫到學校去,並對他說:「我想跟您談談賴子的事。」
  家長被老師叫到學校,這不是一件尋常的事,何況賴子又不是個一般的孩子,雖然上學沒什麼影響,但是,學校裡卻一直在風言風語他說賴子是個記憶不全的孩子。莫非是由於這種關係出了什麼問題不成?味澤是忐忑不安地來到學校的。
  「您是賴子的父親吧?在百忙中讓您跑一趟,很抱歉。」
  「這孩子讓老師費心了,由於工作忙,一直也沒能到學校來。賴子她發生什麼……」
  「不。這也許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不過,由於我一個人無從判斷,所以,想跟您談談。」
  老師以一種略帶困惑的表情說。
  「您說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最近,賴子在家有什麼變化嗎?
  要說變化嗎。她本來就是一個古怪的孩子,不過,就像已察覺到朋子遇害似的,最近,她的神經確實變得敏銳起來。味澤談到這裡,老師果然不出所料地點點頭:「最近賴子在家很用功嗎?」
  「您也知道,她沒有母親,我又不能整天守著她,學習嗎,跟以往似乎沒什麼兩樣。」
  「特別是在最近,她是否拚命地用功起來了?」
  「也沒見她怎麼特別用功。」
  「是嗎」
  老師點了點頭,然後把事先準備好的一疊紙片遞給了味澤。
  「這是什麼?」
  「這是賴子一年來的考試答卷。」
  「賴子的考試答卷!」
  「您看一下吧!最近的賴子的學習成績特別優異。尤其這一打兒,是最新學習單元的考試答卷,在六個科目裡,竟有四門是滿分,其它的也都在九十分以上。同上學期期末考試的平均分數六十二分相比,這是很大的進步。不用說,她是全班的尖子。剛轉到這所學校時,她的成績幾乎最次的,所以。她的進步簡直令人難以相信。」
  「尖子!」
  一聽說是尖子,味澤也吃了驚。賴子的直感能力雖然很敏銳。但她畢竟是一個對過去的一切已經忘卻、在意識的表面宛如蒙蓋著一層薄膜似的令人琢磨不透的孩子。即使在一般的情況下,從巖手縣人口過稀地區的學校轉到下縣最大的城市一一羽代市的學校,在學習能力上也難免要落後一大截。
  味澤雖然和她生活在一起,但是,賴子是怎樣學習的,又怎樣克服了本身的不利條件,從最次上升到尖子,他卻一點兒也不知道。
  「說實在的,最初看到她的答卷時,我也不相信。因為上課時,特別是在最近,並沒有看到她有明顯的進步。即使在講課時,她也老是沉浸在自己虛幻的主觀世界裡,如果不點她名的話,她從來不主動發言和舉手。」
  「那麼說,是不是作弊了?」
  「不!不!她不會作弊的。如果作弊的話,不會各個科目都取得這樣好的成績。」
  照理說。如果賴子作弊。老師是不會說出「也許是值得慶幸」那番話的。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問賴子時,她說是看見了答案。」
  「看見了答案?」
  「是啊,他說只要定睛仔細一看考題,在考題的下面就能看到答案,照著一抄,差不多沒錯。」
  「大概是記住習題的解答了吧!」
  「眼下只能這樣認為。不過,即使是押題,也不會全部押對的。如果把出題的範圍全都記住的話,那記憶力也實在太驚人了。何況算術還要出應用題,單憑記憶是答不上來的。」
  「賴子的學習成績有了進步,這是值得高興的,不過專為這個,倒也不必特意把您請來。因為最近,還有一些令人擔心的事。所以……」
  「還有什麼事?」
  老師似乎話裡有話,味澤聽起來有點惴惴不安了。
  「每一個月。班裡要舉行一次晚會,叫『遊藝會』,由學生主辦。在晚會上,每五六個要好的孩子組成一個小組,演些小節目。對啦!那叫小型文藝會。每個小組的劇情在開幕前都是保密的,為的是一開幕讓大家大吃一驚。現在的孩子思路開擴,連大人都想不出來的點子,他們偏能想出來。一個小學生竟能演出像諷刺洛克希德賄賂事件之類的小喜劇。不過。孩子們有點不喜歡賴子,因為賴子一在場,遊藝會就變得毫無意思了。」
  「那又是為什麼?」
  「在劇情剛一到高潮或有趣的場面時,賴子一個人又是拍於,又是哈哈大笑,過了一會兒,大家才鼓掌叫好。因為這樣的情況一再出現,所以,其他的學生覺得掃興透了。」
  「莫非賴子早已知道節日的情節了吧?」
  「大家起初似乎也都是這樣想,可是,各個小組的演出計劃絕對保密,決不會洩露出去的。我一問賴子,她說是在看戲的時候,一些有趣的場面,她事先就知道了。」
  「事先就知道?」
  「昨天,我想您也感覺到了吧,大概是在上午十一點鐘的時候,發生了一次人的身體有輕微感覺的地震。」
  「您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是有過一次地震。」
  「那時候,賴子在臨震前就鑽到課桌下面去了。當時。正好在講課,所以,我就責備她為什麼要鑽到課桌下面,她說地震要來啦。『什麼感覺也沒有,』我說,『快出來吧!上課時。不許搞那些捉迷藏之類的小動作。』正說著。地震發生了。
  「是賴子預先感到地震了嗎?」
  「是的,全班的同學誰都還沒有感覺到,可們偏只有賴子預先感覺到了。莫非是在賴子的身上有一種能預感未來的異平尋常的能力,也就是說好像是一種特異功能。而且,我覺得,最近這種能力出人意外地亢進起來了。聽說這孩子記憶有些缺陷,是不是這種缺陷與此有關呢?於是,我想也許和家長商量一下好,所以,把您給請來了。如果確實真有這種超人的能力。為了不引起社會的哄動,以致糟蹋這不可多得的罕見的能力,我想把它朝著正確的方向加以培養。」
  味澤在聽著班主任的話時,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師。這次考試是什麼時候進行的?」
  「九月中旬以後。」
  那是在朋子被害後的不久。那天晚上,賴子聽到了味澤沒有聽到的朋子的呼救聲。也許是從那天晚上起,賴子那特異功能有了異乎尋常的亢進。
  「您想到什麼線索了?」
  班主任機敏地察覺到味澤的臉色起了變化。
  「老師,您是不是認為賴子那孩子的特異功能與記憶力的障礙有關?」
  在味澤問話的弦聲深處,包含著另一種擔心。
  「關於這一點,我不是專家,所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假如這種功能是在記憶力喪失以後才亢進的話,也許是有某種什麼關係吧!」
  「老師。不會有相反的另一種可能性吧?」
  「相反的可能性?」
  「直感能力變得靈敏,那並不是對人去記憶的補償,而是記憶力恢復帶來的一種跡象……」
  「賴子的記憶恢復了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最近,我隱隱約約地發覺有這麼種跡象。」
  賴子時常注視味澤的面孔。她那目光雖然衝著味澤的臉,但那眼神卻像在他的臉部後面窺視另一張面孔。味澤一注視她,賴子便像還了魂似的把視線移開了。
  「啊,這麼說來……」
  班主任露出了彷彿想到什麼似的神情。
  「老師,您是不是也想起什麼來了?」
  「我倒不清楚這是不是她恢復記憶力的證據,不過,她的眼神最近倒是變了。」
  「眼神?」
  「以前,即使在上課時,她總是用焦點四散、朦朧無神的眼光凝觀看遠處。現在,眼神已經集中在一點上了,好像在努力想什麼事似的。」
  就是這種眼神。現在,賴子是想要從味澤的臉龐兒聯想出另外一個人的面孔。
  「她在學校有沒有過像想起了什麼事的舉動?」
  「如果想起來的話,她總會說些什麼吧!現在,還沒有看到有什麼恢復記憶的跡象。」
  「會不會是記憶正在一點一點地恢復著,而本人卻默不聲張呢?」
  「為什麼要沉默呢?如果忘卻的一切一旦重返腦際,那不正如大夢初醒嗎?電影和電視不是經常出現這種場面嗎?比如從懸崖掉下來。或者頭部撞在什麼東西上,在那一瞬間,好像睡夢方醒似地記憶突然恢復的那種場面。可是,一點一點地恢復,也許會有這種情況吧!不過,我不是專家。我也說不好。然而,味澤在想另一種可能性,即賴子的記憶已經恢復了,卻瞞著他。」
  「哦!我突然想起來了,正好有一個很合適的人。」
  老師接著又說了一句。
  「您說是……」
  「我說的是我母校的一位教授。現在,他正在研究記憶的殘缺和直覺的關係。假如向他請教一下,也許能弄清楚賴子的特異功能和記憶殘缺的關係。
  「有這樣的專家嗎?那您一定得給我介紹一下。」
  味澤從賴子的班主任那裡打聽到了一位研究記憶和直覺關係的專家。
  味澤開始用一種與往常不同的眼光來看待賴子了。她的記憶或許已經恢復。莫非已經恢復了記憶力,而又佯裝記憶力的障礙在持續著?是這種功能的亢進使她做出了如此這般的舉動。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那大概是因為記憶力的恢復一旦被味澤發覺。她的處境很尷尬吧!而尷尬的又是什麼呢?
  味澤思索到這兒,覺得脊樑骨冷颶颶的。可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果真會裝得那麼像嗎?味澤無從知道。總而言之。她是一個從悲劇中間過來的孩子,也不知這種經歷會把她那純潔幼小的心靈變得何等的狡黠。
  自從班主任跟他談話以後,味澤開始注意到賴子在注視他。賴子的目光有時盯著自己的脊背,在夜裡,或者又悄悄地俯視著熟睡的自己。等味澤意識到了。一回頭或睜眼一看,原來賴子是在漫不經心地望著另一個方向,或者是在他的身邊發出甜蜜的酣睡聲。
  一大早晨、味澤和賴子一起出門。離賴子上學時間雖然還稍微早一些。但是,那天早上。因為有位友人約定這麼早要見他,所以,他倆一同出了門。
  乍一看,賴子對味澤十分親呢,味澤和她說話,賴子也樂意回答。但是,味澤卻疑神疑鬼,總覺得在賴子的目光深處。隱藏著另一種冷光焰餾的眼睛,而這隻眼睛又在死死地盯看他。
  「賴子,近來你的成績很好呀!」
  味澤委婉地提出了個話題。因為這個孩子機靈得很。如果直撅撅地一問,會使她把心扉關上。
  「嗯!老師也覺得很驚訝!」
  賴子受到了讚揚。心裡美滋滋的。
  「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沒有什麼秘密啊!考試前,只要仔細看一看教科書和參考書,在答捲上就能看到考題的答案。」
  賴子的話,和班主任說的一模一樣。
  「那太好啦!爸爸怎麼讀書,也看不見答案呀!」
  「不是讀,是看!」
  「是看?」
  「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字。這樣一看,那個字就印在眼睛裡了。瞧!一看太陽什麼的。它就會永遠印在眼睛裡字也是那樣印在眼睛裡的。」
  「哦——那叫作殘像,不過。字的殘像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呀。」
  「殘像?」
  「殘像是停留在眼睛裡的一種光。不僅僅是光,在光亮的地方一看什麼東西,那個東西的形狀也就印在眼睛了。」
  賴子並沒有注意味澤的話。父女倆在人行道上走著。突然,賴子的目光被前方吸引住了。
  「賴子,你在看什麼?」
  味澤對賴子的視線有些放心不下。
  「爸爸,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到那輛卡車那邊去!」
  大約在十米開外的前方,是個十字路口。正當這時,紅色信號燈亮了,一輛大型卡車停在了一長串車輛的最前面。
  「卡車怎麼啦?」
  味澤覺得這話大有蹺蹊,但因腳下沒停步,轉眼就來到了十字路口。」
  「不能到那邊去!」
  賴子緊緊地拉住了味澤的手。
  「不過十字路口,怎麼到公司呀!」
  「不行!不行!」
  儘管賴子年幼力單,但是,由於她死死地拽著,味澤的腳步也就放慢了。就在這一瞬間,綠色信號燈亮了。卡車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向前猛一衝:突然向左來了個急轉彎。由於彎兒拐的太猛,方向盤一時轉不過來,卡車一下了滑上人行道。撞在路旁的石頭牆上。
  假如味澤不放慢腳步,一直向前走下去,他就會夾在卡車和石牆之間,被擠成肉餅了。
  味澤近在咫尺,被卡車撞碎的石頭片飛過了他的身邊。他的心臟哆哆直跳.果然站立在那兒.老半天動彈不得。人們一窩峰似地跑來問:
  「你不要緊吧?」
  「真是個十足的冒失鬼,如果再稍微靠近一點,人就被壓扁了!」
  「快叫輛救護車來,司機受傷啦!」
  跑上前來的過路人和看熱鬧的人七嘴八舌地亂嚷一氣。最初的震驚一消失,味澤馬上出了一身冷汗。
  好歹沒有受傷,味澤便把善後交給了那些趕來的過路人。自己匆忙趕路去了。自己本來沒有任何過錯,因此也根本無需再去過問違章開車造成的後果。由於自己差一點兒被輾死,莫如說,倒是很想發幾句牢騷。
  「賴子,方纔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當走到將要與她分手的十字路口時,味澤才想到這件非常重要的事自己卻忘記問了。他竟驚成了這個樣子。
  「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啦?」
  「卡車撞在石頭牆上。」
  「你、你拉爸爸的手時,卡車不是還停著嗎?」
  「反正我是看見了。」
  賴子堅持說。
  「那麼,你對未來……」話說了半句,味澤就沒再說下去。
  毫無疑問,賴子對未未的危險,在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爸爸,盡量早點回來,再見!」
  賴子站在分手的道上,衝著味澤天真地笑了一笑。這時。味澤可看清楚了,在賴子的笑顏裡,有一道沒有一絲笑意的日光正徑直地向他射來。
  由於賴子的特異功能好歹撿了一條命的味澤。在當天傍晚,又一次地體會到了賴子的特異功能對自己是如何重要。
  這一天各報刊的晚報,一齊報道了卡車撞牆的事故。因為受傷的只司機一個人,所以無論那,家報紙,報道的篇幅都很小,但是,味澤卻被這條消息給深深地吸引住了。
  撞牆的卡車是平安振興工業公司的。平安振興工業公司是中戶家的私自轉包的公司,也是站在正面,為一手包攬收買羽代河灘地而奔波的代理商。
  「狗奴才,把魔掌伸到老子身邊來了!」
  味澤覺得一股寒氣侵襲著自己的肌骨。不,魔掌早就伸出來了。前些時候,他們就威脅味澤,讓他撒手停止干預,現在,他們終於赤裸裸的暴露出了幹掉他的狼子野心。
  幸虧賴子的特異功能,使他暫且躲過了第一道衝擊波,但是,敵人是不會就此罷手的。
  第一次攻擊失敗了,以後的攻擊一定會越來越猛烈,越來越執拗。
  然而,從敵人這樣明目張膽地暴露他們的狼子野心看來,朋子的兇殺案,還是從大場那一條線上來的。
  總而言之,大場已經公開地向味澤宣戰了。在大場一手遮大的羽代市,如果遭到大場的挑戰,無論如何,他是毫無取勝的把握的。
  只要看一下大場一夥的第一次攻擊,就可以知道手段如何高明。假如味澤喪生於那次事端中的活,在誰看來都是一件交通事故。而那些調查現場的警察,又是大場的御林軍,把那次肇事鑒定為事故,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味澤正處在要作出重大選擇的岔路口。越智朋子也死了。再也沒有理由使他豁出命來繼續留在羽代市了。調查井崎照夫圖財害命的嫌疑案件,本來就是味澤提出來的,從一開始,公司就不感興趣。這樣的調查,即使中途停下來,也算不了什麼。自己單槍匹馬,硬逞強和社會上的邪惡與不正之風作鬥爭;那只不過是一種幼稚的英雄主義。
  現在不逃,更待何時!怎麼辦?味澤捫心自問。朋子慘死的淒楚景象浮現在了他的眼前。難道就這樣讓殺害朋子的罪犯消遙法外,自己卻夾著尾巴悄悄地溜之大吉嗎?難道調查井崎明美的死和羽代河灘地的不法行為,也就這樣半途而廢,而自己卻怯懦地表示妥協,跑到保全性命的小天地裡去避難嗎?
  這樣確實很安全,不會再有人威脅生命。對一個放棄了抵抗,已經逃離這個王國的懦夫,大場也不會跟蹤追來。
  不過,拿元條件投降換取安全,難道不是俘虜的安傘嗎?倒不是大場的俘虜,而是人生的俘虜。從大場的勢力範圍逃出後,無論走到哪裡,只要是怯懦地表示妥協而得到的安全。就會被貼上怯懦的烙印,一輩子也摘不掉人生俘虜的這條鎖鏈。
  味澤正在苦於抉斷的時候,有人從F市給他打來了一個電話。
  「喂!你是味澤嗎?上次你留下的那個茄子,又查明了一些新的情況,所以,跟你聯繫一下。」
  耳機裡傳來了一個熟悉的溫和的聲音,是農業技術研究所的酒田博士。
  「這點事,您還特意打電後來,太過意不去啦!」
  味澤的注意力集中在賴子的問題和卡車的撞牆事件上。茄子的事,雖然是由他親自拜託博士的,但現在卻忘得一乾二淨了。
  「後來,我仔細觀察那個茄子,發現了新的附著物。」
  「新的附著物?」
  「是啊。是一種很小很小的蚜蟲。」
  「蚜蟲是經常寄生在植物上吧?」
  「蚜蟲從各種植物攝取營養,又在各植物之間傳播病毒。可是,這個茄子並沒有沾染上病毒,只不過是有某些別的物質和蚜蟲一起粘在這茄子上了。」
  「是些什麼物質?」
  「是重酸鈉、重碳酸鈉和黑色火藥。」
  「那些物質是化學肥料嗎?」
  「不,不是化學肥料。重□本來是屬於鹽類的,在植物中。它分佈的極為廣泛。可是,在前子上發現的重酸鈉和重碳酸鈉,是經過分離後粘上去的。而且,在蚜蟲的身上,同樣也粘著大量的重酸鈉和重碳酸鈉。毋寧說是沾滿了似的。」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飛到田裡有翅的、也就是帶翅膀的蚜蟲,是有一種受黃色吸引性質的。現在正在研究利用這種喜歡黃色的特性,用黃色水盤來捕捉蚜蟲。不過,這不是我的專行。鈉在空中經過燃燒,冒出黃色火焰後。就變成了過氧化鈉。」
  「那麼說,蚜蟲是朝著空中燃燒的鈉飛來,落到這個茄子上的吧?」
  「和黑色火藥聯繫起來看,有這種可能。如果闖入火中,那它就簡直成了俗話所說的飛蛾投入了。不過。這些蚜蟲大概是在臨飛進火焰之前,失去了繼續飛翔的力氣,落到茄子上了。」
  「大概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鈉和黑色火藥才在空中燃燒?」
  「這不是我的專業.所以,當時我也沒有弄明白。我詢問過這方面的專家,據說重酸鈉和重碳酸鈉是用於煙花髮色的,而黑色火藥則是用於煙火爆發火花的。」
  「是煙火嗎?」
  「要說羽代河的煙火大會嗎,是在每年的八月下旬舉行一次。我雖然沒去觀賞過,但它作為這一地區規模最大的煙火大會。是遐爾聞名的。」
  正如酒田博士說得那樣,羽代的煙火大會,是這一地區夏季舉行的首屈一指的具有傳統性的活動。當天夜裡,竟有多達十幾萬的人前來觀光,不僅從鄰近的縣、市,而且也有打東京來的。今年的煙火大會是在八月三十日舉行的。
  「酒田先生,照這麼說,這個茄子是長在煙火發射場附近的了?」
  「若是發射到空中的煙火,火藥的殘硝會飛散到相當廣泛的區域,但是,在塑料溫室內的一個茄子上竟密密麻麻落了那麼厚的一層,那是不可能的。要是煙火的材料一部分未經燃燒就飛散在周圍一帶的話,是可以集中落在附近的作物上的。不過,這種鈉鹽究竟是不是煙火的材料,我還不能肯定,可是,把茄子和蚜蟲結合起來看,我想有這種可能性。蚜蟲在夜間是不大出來活動的。也許是蚜蟲產生了錯覺,把煙火當成了白天、受到黃色的火光引誘,才向火光飛去的。或許是煙人從白天起就開始發射了。不管怎麼說,如果找一找煙火發射場附近的塑料溫室,也許能瞭解到茄子的出處。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告訴你一下。」
  柿樹村殺人大慘案的搜查本部,一直在半死不活地維持著。開始,因為是件從未有過的大慘案,縣警察本部也投入了大批人馬,拉開了一個熱衷於搜查的架式。然而。時間白白地流逝,搜查絲毫不見進展,於是,他們只抽出少數的幾個人來應付搜查。現在的搜查本部,可以說是一絲游氣,徒具形骸而已。
  然而,它並非是徹底的行屍走肉,實際上還執拗地活著。雖然沒有什麼生命力。
  在生存部分的核心內。就有那位名叫北野的探員。搜查本部初建時,陣容龐大,後來又大幅度地縮編。在這樣一個過程中,他是作為專職探員被留下的。他之所以被留下,這也是因為他在這次搜查過程中表現出卓爾不群的熱情而受到了上級賞識。
  北野執拗地盯著出現在嫌疑線上的味澤。
  這是一場拼耐性的偵查。即使是那些犯罪行為得手的成功者,隨著漫長的時光的流逝。也必然會疏忽大意。所以,儘管作案作得不漏一絲馬腳,由於時過境遷,罪犯也會感到罪行與己已經無關了,從而安下心來。這時候,罪犯就會自然而然地暴露出犯罪的證據。也就是只有作案者才會有的那種言行就會被抓住。
  北野設下圈套,虎視眈眈地等待著獵物上鉤。這要讓罪犯絲毫也覺事不出來。這種搜查要花費幾年暗中監視的工夫。等罪犯坦然地認為已無人選蹤自己時,抓住他犯罪的破
  味澤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在被監視著。他開始了自己單獨的行動。他接近朋子,好不容易剛剛得到了她的歡心,便同心協力,開始調查起羽代市區發生的交通事故來了。後來又似乎發展到對羽代河童津一帶進行搜索,在此期間。朋子不知被誰殺害了。
  當時,北野十分痛惜地以為這下子可糟啦。他認為罪犯一定是味澤。他雖然估計味澤所以接近朋子,也一定是和她的姐姐越智美佐子的被害有某種關係,但是,萬沒想到就連朋子也給殺死了。
  看來味澤和朋子是彼此傾心相愛的。假若味澤是罪犯的話,那他為什麼要殺死朋子呢?莫非殺害姐姐的證據被妹妹抓住了不成?可是,接近朋子是味澤採取主動的、他只要不接近她的話,朋子不會知道世上還有味澤這麼一個人。自己主動亮相。暴露自己是罪犯.然後又反手把被害者的妹妹給幹掉,這未免太離奇了。
  北野懵然不解。朋子兇殺案發生在羽代署轄區內,所以。北野對此無法過問。假如味澤有殺朋子的嫌疑,北野也還是可以以聯合搜查的方式參加搜查工作的。不過,他還是索性躲在背後,密切注視著羽代署搜查罪犯的做法。他內心對羽代署總是有一種無法擺脫的不信任感,羽代署的行徑有些可疑,在他巧設圈套盯梢的時候,這種可疑跡象越來越多了。
  現在,北野把羽代署也列為早晚要落網的獵物了。這決不能讓他們有半點覺察。
  也不知是福還是禍,味澤從殺害朋子的嫌疑對像中被排除了。從這件事的本身來看,他沒有感到羽代署有什麼失誤。不過,看樣子,羽代署多半是在敵視味澤,對羽代署來說,也許是想把味澤搞成罪犯。
  可是,若是搜查一樁殺人案件,縣警也要參加的。羽代署的恣意妄為是行不通的。從嫌疑人的行列中姑且解脫出來的味澤開始了詭異的行動,似乎他自己開始搜查起殺害朋子的兇手來了。
  一個殺人案的嫌疑人,被捲進另一個殺人案中,並搜查那個殺人犯,這事確乎罕見,就連北野也沒有經歷過。
  味澤並非在遮人耳目,他好像是在認真地追查罪犯。首先,味澤根本沒有意識到北野正在追蹤自己,所以,也沒有必要擺這種迷魂陣。
  北野毫不含糊地盯著味澤的一舉一動。他拜訪了《羽代新報》的浦川,瞭解到朋子和味澤在調查中戶家的大頭目為領取保險金而殺人的嫌疑案中,發現了羽代河灘地的不法行為。他還從F市農業技術研究所的酒田博士那兒瞭解到有一個「來自煙火基地附近的塑料溫室茄子」,一個意想不到的龐然大物正在落進北野設下的圈套裡。
  這些人知道北野不是羽代署的探員,便好心好意地協助了他。長時間地盯梢,對監視的對象反倒產生了感情,這是一種奇妙的心理上的倒錯。
  他對風道屯殺人慘案罪犯的憎恨絲毫沒有消失。正因為這樣。他才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盯梢的嫌疑人是「自己的獵物」。在自己親手把他牢年地抓住以前,他不希望第三者從中插手。現在。他倒想把味澤從敵視他的中戶家和羽代署,也就是從大場的勢力下保護起來。
  也許是因為北野探員把這種心情坦率地告訴了浦川和酒田博士,所以,對味澤懷有好感的浦川和酒田二人才對北野探員給與了協助。
  不管怎麼說,一時銷聲匿跡的味澤又漸漸地活躍起來。他追查殺害朋子的罪犯和北野要搜查的案件究竟有什麼關係,現時還弄不清楚,但是確有跡象表明,味澤潛伏不動時所沒有的局面正在出現。
  北野把在羽代的搜查經過一一報告了村長警長。雖說自己負責搜查的殺人案件牽連到其它縣警管轄的情況並不希奇,但是要是和警察本身的腐敗絞在一起,就不太好辦了,村長也採取了慎重的態度。
  現在,羽代署和中戶家的勾結已是明擺的事。可以這麼說,羽代暑是中戶家的靠山、大場一成的僱傭軍。
  不過,警察內部的醜聞,即使在警察廳,也作為保密處理。發生的件數等對外也不公佈。大場在下縣的影響很大。F縣的縣警也沒有警察內部監督人員——監察官。可是,監察官室長只是一時把警視提升為警視正而已,但室長升任署長一調職,警視正就又恢復成警視了。這也可以說是縣警本身並不太重視監察制度的一個證據。
  還有,經監察官調查,即使抓住了同僚的醜事,只要案情不那麼嚴重,其處理也還是極為寬大的。監察本來是同僚監視同僚的」內部間諜」,所以,在警察內部也以白眼看待,如果正經八百地進行監視的話,那就更要遭到大家的厭惡了。監察室是在這種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所以,人們挖苦它是「遮羞室」。
  警察內部的醜事本來牽涉到一些棘手的問題,唯其如此,外縣的警察對此幾乎是毫無辦法。
  「這可是件撓頭的事啊!」
  村長警長抱著腦袋說。
  「這是我的猜測,情況似乎是味澤對井崎明美的交通事故有所懷疑,在尋找她的屍體時,發現了羽代河灘地的不法行為。這事從附近的農民豐原浩三郎那裡也得到了證實。這就間接地證明了井崎明美的屍體埋藏在羽代河童津附近。」
  「不過,即使是找出井崎明美的屍體,可它和風道屯的案件有什麼關係?」
  「沒有直接的關係,不過,我認為越智朋子是想在報紙上披露羽代河灘地的不法行為而被殺害的。那麼,單槍匹馬追查罪犯的味澤,對大場一派來說,不正是一個十分討厭的眼中釘嗎?味澤本來就是發現不法行為的禍酋,是朋子的夥伴。」
  「你是說大場對味澤想使什麼壞嗎?」
  「嗯!現在,他們正在使著呢!」
  「啊!已經動手幹了?」
  「中戶家叫作平安振興工業公司的轉包公司的卡車,想偽造一場交能事故把味澤壓死。味澤搶先一步察覺到了,才倖免於難。」
  「那肯定是大場指使的嗎?」
  「雖然不能肯定,但和周圍的情況對照起來看,即使說是大場出的壞點,我看也無妨。」
  「這可不得了!」
  「頭一次失敗了,免不了要來第二次,第三次。不能指望和大場、中戶家串通一氣的羽代署會把味澤保護起來。毋寧說,羽代署正在一馬當先,想把味澤幹掉。」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讓自己負責搜查的殺人案的重點嫌疑人逍遙法外時,該嫌疑人卻以一個受害者身份捲進外縣警察署所負責擅查的另一樁殺人案件以及跟警察糾纏在一起的醜聞中去,而外縣的警察正想把他收拾掉,像這樣的案件,真是從未聽說過。這時候,假如味澤遭到殺害,那麼,長時間悄悄尾隨到現在的意義就蕩然無存。要是在通常的情況下,往往是和外縣的警察署聯合起來,共同搜查,但是,由於羽代香察署站在敵對一方,所以。是不能冒然行動的。
  像村長那樣的老手。竟也感到棘手了。
  「等還是沒有白等,味澤又慢慢地開始活動了。在讓味澤繼續活動的期間,他和越智美佐子的關係肯定會弄清楚。」
  「在此期間,假如味澤被大場幹掉,那我們不就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嗎?
  「所以,我們把他保護起來怎麼樣?」
  「保護味澤?」
  「對,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從來沒有聽說過警察把嫌疑人從其他警察的手中保護起來呀!」
  「這當然是暗中行事。我們的行動要是讓味澤知道的話。那就沒有尾隨的意義了。當然,也不能讓羽代署知道。」
  「可是,能保護住嗎?我們又不能多派人。」
  「當然嘍,如果人多的話,就讓他察覺到了,我打算就由我一個人來追蹤。」
  「能行嗎?」
  「那只好試試看吧。由於警察本部也派來了警察。所以。即使是羽代署,對搜查殺害朋子的案件。大概也不會太冷淡吧。我們不妨借味澤之手,揭露羽代河灘地的不法行為。」
  「請不要扯的離本案太遠了。」
  「不,那件事應該搞它個水落石出。」佐竹探員從一旁插後了。
  大家的目光一齊落在了佐竹的身上。
  「如果從羽代河的河壩掘出一具叫什麼井崎明美的女屍的話,天下的耳目都會集中在這具女屍上,《羽代新報》前任社長越智派的編輯手裡,也許還會保存著越智朋子交給他的新聞材料。在現階段,這份材料雖然起不了大作用,但是,假如和發現女屍結合起來,輾轉登在其它報上的話,人們肯定會搶著看,而且也有說服力。河灘地脅不法行為,一旦真相大白,殺害朋子的罪犯也一定會自我暴露。味澤將成為羽代的英雄。這就是我們奮鬥的目標。」佐竹用他的那雙翻白眼的眼睛,向大家環視了一周。
  「這不是兜了個圈子嗎?」村長心平氣和地反駁說。
  「北野君雖然那麼說,可是,我不認為僅僅北野君一個人就能把味澤從始到終保護起來,但是在事實上,我們又不可能派出大量的保衛人員。可是,此刻,如果從羽代河的堤壩找出一具女屍來,社會上的注意力就都會集中在這具屍體上,那麼敵人恐怕也就來不及去陷害味澤了。還有,他們之所以想把味澤幹掉,其目的也是為了掩蓋羽代河的不法行為,因此,等女屍出現以後,再去把他幹掉,那就沒有什麼意義了。這對我們的搜查工作,固然沒有直接關係,但是。我認為眼下這樣做。是保護味澤最好的辦法。
  「的確是呀。村長讚賞地點了點頭,「女屍能那麼容易地找到嗎?」
  「關於這個,我倒有一個好辦法。佐竹捂著嘴微微笑了。
  「什麼辦法?
  村長和全體人員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落在了佐竹的身上。
  「我們親自來搜索羽代河的河堤。如果是把屍體隱藏起來了的話,那一定是在井崎明美失蹤前後施工的那一段堤壩中。我們就重點挖掘這一段。
  佐竹滿不在乎他說。
  「挖開看?!你……」
  村長張開大嘴,由於驚愕,後面的話沒能說出來。
  要是在本管轄地區,倒還可說,這是在外縣警察所管轄的地區,又是為了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嫌疑案,那是不能隨便挖掘的。
  「要裝得好像是與我們搜查的嫌疑案件有聯繫似的。
  佐竹補充說,彷彿是在回答村長的疑問。
  「不過。要是搜索,必須得拿到證件啊!
  搜查和驗證是搜查工作中的一種強制的手段,在採取這種手段時,必須要有法官簽發的證件。
  這種證件對於人權有著重大的關係,搜查罪犯時必須要有這麼一個證件,因此,條文嚴格地規定這種證件只有在認為嫌疑人確實具有犯罪的嫌疑,或在搜查嫌疑人之外的人、物。住宅及其它場所時,充分認定在這個人和這個地方藏有應該沒收的物件的情況下方可簽發。此外,還規定對應該搜查、驗證的對象,最好盡量具體地指出來。
  可是,井崎明美的屍體隱藏在羽代河堤壩的推測,只不過是從味澤的行動中引出來的入口使在河堤裡發現了屍體,這對他們的搜查也根本沒有任何關係。這麼說來,縱然在管轄地區,也不會發給證件。
  「不需要什麼證件。」
  佐竹滿不在乎他說。
  「不需要證件?」
  村長瞪圓了眼睛。
  「以前,不是沒有證件也搜索、驗證過嗎?」
  「那呀,那是在深山荒野搜索。是曾有過沒有證件的時候。不過……」
  最近,殺人埋屍、把碎屍亂拋的「隱蔽屍體案」正在急劇增加。
  「沒有屍體的殺人案「是不能成立的。發現被害者的屍體,是檢舉罪犯最大的關鍵,所以。警察廳還規定「強化搜查月」,各部、道、府、縣的警察,也分別組織專業搜查班,徹底搜查眼下認為被殺的嫌疑十分強烈的失蹤者。
  「眼下,剛好是『強化搜查失蹤者月』,咱們管區裡也有幾個很有可能是被殺而下落不明的人,我們要拿這個作為幌子進行搜查。記得山梨具的警察為了挖掘被暴力集團殺害的保險人員的屍體,不是把收費道路也給挖掘了嗎?」
  「不過,那不是在我們的管區呀!」
  「我們就說嫌疑人供認把屍體埋在羽代河堤壩了,不就行了嗎?」
  「沒有這類的嫌疑人呀!」
  「沒有的話,我們就編它一個。」
  「編一個?!」
  村長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對!有時我們上嫌疑人花言巧語的當,不是也要左一次,右一次搞些毫無收穫的搜查嗎?有時嫌疑人自己竟把埋藏的地點忘得一乾二淨。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一次一次都去領證件的話,那就沒法工作了。我們要是以這樣的嫌疑人為幌子前去搜查,羽代署是絕對不會說出請你們拿出證件之類的話的,羽代署根本不知道我們搜查的內容,從互相搜查這一方針來看,它也不能拒絕。假如法官在公審日進行驗證,也不需要證件,而我們就扮演成驗證的配角。」
  「這樣子,可未免有點粗暴啊!」
  「要是弄好了,或許連搜查都不需要。」
  「那是為什麼?」
  「假如羽代署和井崎坑窪一一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一一從羽代河的河堤找出一具女屍、他們是要大丟面子的。由於他們已簽發了事故證據,這不但是丟面子的問題,或許被認為他們狼狽為好。總之,假如井崎明美的屍體從堤壩搞出來,這對羽代署來說,處境非常難堪。他們也許要和罪犯取得聯繫,在我們來搜索之前,把屍體轉移走,我們要是抓住這個的話……」
  「可不是嗎,這種可能性大得很哪!」
  村長拍了一下膝蓋說。
  「要是用這一天能把屍體搞出來,那可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呀!」
  「那我們就這麼幹吧!」
  村長終於作出了讓步。
  他們秘密地調查了井崎明美五月二十三日失蹤前後施工的那一段羽代河堤壩工程,由於已經有了味澤曾在河童津下游轉來轉去的目標。所以。這次的調查純粹是走走形式。
  搜索地點已經定好了,可是,他們還是給羽代署發了一道公函,內稱:在貴管區羽代河堤壩水窪區砂田附近。很有可能埋著一具被害者的屍體,擬搜查之。羽代署認為這不過是外縣的警察在向他們「打招呼」,做夢也沒有想到「柿樹村殺人大慘案」的搜查本部竟找上門來搜查井崎明美的屍體了。
  而且,羽代署一直還在相信井崎明美已隨車掉進花魁潭裡一命鳴呼了。
  然而,此刻卻有一個大驚失色的人。羽代署搜查科長竹村立即把他的部下字野探員叫到了跟前。
  「喂。這下子可糟啦!」
  「不過。井崎萬萬不會在那裡……」「不對,你去嚇唬一下井崎,說眼前要搜索河童津,看一下他的反應。那傢伙在那兒準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要是這樣的話,情況可不妙啊!」「不妙?太不妙了!試想,要是外縣的警察真的挖出了井崎夫人的屍體來,簽發事故證明的我們就沒有立身的地方啦!」「能不能想個辦法阻止他們搜索?」「那怎麼成啊!他們說有一具失蹤者的屍體很可能埋在那兒啦。再說,眼下又是強化搜查月。」「奇怪,為什麼偏要埋在那個地方呢?以前可從來沒聽過兩樁毫無風葛的案子的屍體。竟偏巧埋在了一個地方。」「事到如今,說也白費。」「一旦決定挖掘堤壩。那工程可浩大呀!」「只要是埋著屍體,不管是堤壩還是道路,就非挖開不可。據說對方懷疑的對象是在堤壩動工前埋進去的。」「當然是那樣嘍,那我們該怎麼辦?」「這樣一來,問題就涉及到我們的飯碗了。現在,只有讓井崎轉移屍體這條路可走了。」「那個蠢貨是不是真的把老婆埋在了那兒?」「不管怎樣,我們必須得粑搜索堤壩這件事告訴那個蠢貨。假如那傢伙真的把屍體埋在那兒的話,在搜索之前,他會設法把它弄走。」「什麼時候開始搜索?」「聽他們的口氣,好像是從明天就開始。」「那,不趕快的話……」他倆感到火燒眉毛,大禍臨頭了。井崎照夫聽了竹村的話,不禁大吃一驚。「為、為什麼巖手縣的警察要挖羽代河的堤壩?「我不是已經對你說過了嗎?那是為了搜查屍體。據說他們逮住的那個罪犯已經供認,把被害者埋在堤壩裡了。「借口犯人招供,外地的警察就能跑到我們的管區來搜索?」「可以的,負責搜查案件的警察要處理案子的全部過程。而我們只不過是協助而已。」「那道堤壩是用巨額資金剛剛築成的,難道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讓他們給毀掉?」「他們說是埋著一具屍體嘛。為了找到一具屍體,有時竟要耗費一千萬元以上。」「這些話,都是對方一面之詞。」「井崎!」竹村的怒喝聲,猶如響雷,猛擊耳鼓。井崎的身子嚇得縮成了一團。「你為什麼那樣討厭搜索羽代河的堤壩?」井崎緊咬著吃唇。「老婆到底還是你殺的呀!」「不,我……並沒有……」「事到如今,再裝瘋賣傻也沒用了。為了不讓巖手縣的警察抓住尾巴,你要趕快動手。那幫傢伙從明天起就要開始搜索了,快想辦法吧。為了不致了讓人看出痕跡,還要把挖的地方修復成原來的樣子。」「竹村先生。你能放我過去嗎?」「我什麼也不知道,只相信你的老婆像事故證明所說的那樣死於車禍。」「對不起,這個恩情我是不會忘的。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已經麻煩得夠受了,趕快去,一分鐘也不能耽擱。但是可得悄悄地去搞。」竹村雖然趕走了井崎,但是,他那內心的不安。猶如籠罩天空的一片烏雲,翻捲蔓延,難以抑制。他以一種動物似的直覺感到,這件事可能和無法挽救的失敗已經糾結在一起了。四一個沒有月色的深夜,颼颼的冷風掠過河面。迎面吹來。山國——羽代市的秋天來得較早,冰冷的寒風宛如一把凶器凜凜逼人。時針剛過凌晨兩點,遠處稀稀落落的燈火已經消失,在一片黑暗的夜幕裡,只有流水孱孱作響。黑暗中,有幾個似乎消溶在夜色中的人影,他們從夜幕降臨後就不聲不響地伏在那兒.已經等待了好長時間了。他們已經習慣於暗中監視,耐寒也有過鍛煉。但是。今天晚上的暗中監視,他們總覺得與往日有些不同。獵物縱然上了鉤,但這對他們負責搜查的案子並沒有任何關係。正因為是為了保護自己搜查的獵物,才想出這個轉移敵人視線的招來,所以,探員們在埋伏期間,一時竟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什麼。「那傢伙真的會來嗎?」黑暗深處,一個人竊竊低語,這說明有人在這兒埋伏著。「他們要是動手的話,肯定就在今天晚上,因為我們已經告訴了羽代署從明天起開始搜查。「不過,即使羽代署和中戶家坑窪一氣,警察也不會夥同別人去殺人吧?」「今天不來的話,明天,我們就要開始搜查啦。「話雖這樣說,但是,我們是不是對另一樁案子插手插得太深了。」在探員們壓低的聲音裡,帶有一種疑惑和畏縮。「沒有辦法呀!因為是這樣決定的。甭管怎麼著,要來就來吧!一個人抽了一下稀鼻涕。這時,從遠方傳來了一陣低沉的馬達聲。「喂。來車了!「是那個傢伙嗎?」「不知道,看看再說。探員們屏氣凝神,注視著那輛從對面黑暗中駛來的汽車。這是一輛小型卡車。卡車的加速器被控制著,順著堤壩頂上的道路緩緩駛來,然後,在緊靠探員埋伏的草叢前停了下來。關了車燈後,從駕駛室鑽出兩個人影。「好啦,就在附近。」一個人影悄悄他說。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由於四周恬靜,聽起來非常清楚。「混凝土好剝掉嗎?」另一個人影問。從聲音和人影的輪廓來判斷,好像是一個女人。「沒問題,因為白天已經灌進去那麼多腐蝕劑,它會變得像沙子一樣鬆散。難辦的倒是把挖掘的痕跡恢復成原來的那樣。「打一開頭我就料到會弄成這樣,所以,我是一直反對弄死她。」「完了,沒有其它的好辦法了,事到如今再說也白費。不過。只要把屍體弄走就沒關係了,因為他們本來是為另一樁案件來的。」男的彷彿再三安慰那個女人。他們倆走下堤壩斜坡,來到了修在堤壩內側河水上漲時就淹沒在水中的平台上。「我害怕!」「挖掘的活兒,由我一個人來幹,你到堤上給我張望張望。」他倆分手後,男人的身影開始在平台的一角用鎬頭挖掘起來。似乎不大一會兒.他就挖到了想要我的東西。男人的身影把鎬放下,蹲在了地上。「好,現在行動!」
  佐竹在草叢中說。屏息埋伏著的探員霍地站了起來。把手電的光束衝著身影射了過去。
  「在這兒於什麼?!」
  北野的怒喝聲猶如一支利箭射了出去。夜幕突然揭去。幾道手電的光柱集中起來照了過去。那個男的「啊」了一聲,木然呆立在那兒一動不動了。
  由於絲毫也沒有預料到有人埋伏著,他一時不知所措,連逃跑也嚇忘了。這時候。另一名埋伏的人把卡車的退路給擋住了。
  「聯枝快逃!」當他向他的同伴呼喊時。為時已經晚了。
  井崎照夫和奈良岡映枝在從羽代河的堤壩挖出井崎明美的屍體時,雙雙被巖手縣警的埋伏人員給逮捕了,支吾的遁詞已經失去了效應。
  並崎頑固地沉默不語,但奈良岡聯枝卻供認了。據聯枝供認,由於井崎明美從中打攪,妨礙他倆結婚,所以他們經過策劃,幹起了通過加入人壽保險,從而來個財色雙收的殺人勾當。
  「最初,打算連人帶車一起扔進花魁潭裡,由於明美中途起了疑心。拚命掙扎.不得已才把她給掐死了。由於明美的屍體留下了明顯的掐死的痕跡。所以便把她的屍體埋在了正在動工的河童津附近的堤壩裡。扔到花魁潭的,僅是輛空車。
  「那時候。你(奈良岡聯枝)也在場嗎?」
  「明美知道我和井崎的關係後,闖入我的寓所,破口大罵,所以,那天晚上,我們撒謊說,三個人一起談一下吧,於是,把她給引出來了。」
  「是你和井崎合謀把她殺死的吧?」
  「殺人是井崎一個人幹的,我幫他埋過屍體,並幫他把車子扔進花魁潭裡了,井崎把車子扔到花魁潭裡以後,坐著我的車子回到了市區。為了避免人們的猜疑,我們暫時沒有會面。」
  沒有找到被保險人的屍體就輕率地簽發了交通事故證明的羽代署的面子丟得一乾二淨。指揮事故調查的竹村警長和井崎照夫的關係雖然沒有得到證實,但他們彼此串通一氣之事,在任何人看來都已昭然若揭了。
  村長對預料之外的「副產品「——實際上,從一開始就是衝著它來的——雖然盡力克制了對羽代署調查事故馬虎草率的批評,但是,假如他們再認真調查的話。將會牽涉到整個羽代署的存亡問題。
  然而,對這一事件比羽代署更要吃驚的,還另有人在。這個人就是大場一成。他立即召集手下骨幹,仔細商量對策。
  「井崎這個王八蛋,不知喝了什麼迷魂湯,把老婆的屍體埋在了羽代河的堤壩!」
  大場氣得渾身發抖,在全體幹部會上破口大罵。如果激起了他的怒火,即使他們這些人都是一方面的頭閂,也休想在這個市鎮再活下去。中戶家掌帥印的中戶多助(中戶多平之孫)感到特別惶恐不安。
  本應保衛大場的御林軍,卻在主人的腳下放起火來,御林軍隊長的責任十分重大。
  「現在,對我們說來,羽代河有多麼重要,你們知道嗎?」
  大場的心情非常不痛快。
  「實在抱歉的很,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中戶一個勁幾地低下頭來謝罪。
  「這難道不是為了區區六千萬元的保險金,竟利令智昏。把社會上的注意力統統集中到羽代河的河灘地上了嗎!如果這種事把收買河灘地也給張揚出去的話,將會葬送我的一生。」
  「不過,只是埋了一具女人的屍體,我想這也許涉及不到收買河灘地的問題……」
  「混帳!」
  大場咆哮如雷。在座的人縮起了脖頸。
  「收買羽代河的河灘地,它牽涉著我們全族的榮盛和衰落。所以,那怕是稍稍惹起社會上的注意、也必須盡量避免才是。羽代市裡有的是掩埋屍體的地方,你的部下想把老婆弄死,還是想讓她活著,這與我無關,可是,選來選去,卻把屍體埋在了羽代河的堤壩裡,簡直荒唐透頂!要是羽代署警察發現了,那還有的可說。偏偏讓別處的警察發現,根本無法挽救!」
  「由於發現了屍體,我倒有件事很擔心。」
  《羽代新報》的社長島岡良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插話的機會。
  「你擔心什麼?」
  「據說巖手縣的警察提出搜索,是因為他們懷疑另一案件中一名失蹤者的屍體埋在羽代河的堤壩裡,但是,當他們抓井崎時。是埋伏在那裡的。」
  「埋伏?!這是怎麼回事?」
  「既然為了搜查另一案件的失蹤者的屍體,他們又何需埋伏呢?他們伏擊井崎,難道不是從一開始就衝著他來的嗎?」
  「巖手縣的警察為什麼盯上了井崎呢?」
  「不知道。不過,假如他們為了另一樁案件搜索屍體的話,根本無須什麼埋伏,乾脆搜查不就行了嗎。」
  「怎麼知道他們盯上了井崎?難道井崎不是偶然掉進他們想捕獲其它獵物的網裡嗎?」
  「一逮住井崎,他們就不再搜索了。假如井崎是偶然撞在岡上的獵物,在逮住井崎以後,他們理應繼續進行原來的搜查才是。
  「再說,時間也太巧合了。他們向羽代署提出明天開始搜索的那天晚上,井崎落網了。」
  「那麼說。是巖手縣警察設下的圈套?」
  「是不是圈套,我不知道。假如是個圈套的話,八桿子都打不著一點關係的巖手縣警為什麼要盯上井崎呢?這簡直琢磨不透。但是,他們在通知羽代署的當天晚上就打了埋伏,這裡有問題。」
  「要是說巖手縣的警察為井崎設下圈套的話,那就是巖手縣的警察由於某種原因瞭解到井崎老婆的屍體埋在羽代河的堤壩裡。而把他引誘出來的。」
  「是這麼回事。」
  「羽代署給井崎老婆的保險金簽發了事故證明。這樣一來,巖手縣的警察就要懷疑羽代署和井崎狼狽為好,否則,即便把搜索堤壩事先通知給羽代署,那也不去引誘井崎上鉤呀!」
  大場一成的目光越來越咄咄逼人了。
  「羽代署嗎,井崎提出老婆死於車禍事故的報告後,出於平素的交情,調查時,只是走了走過場就簽發了事故證明。」
  「井崎老婆的屍體埋在羽代河的堤壩裡,羽代署大概是知道的,要不然,巖手縣的警察設圈套是沒有意義的。」
  「要是一一開始就知道是殺害的話,即使是羽代署,恐怕也不會簽發事故證明。我想羽代署是後來才知道的。」
  「怎麼知道的?」
  「因為調查是經他們的手干的。事故證明下發之後,由於看到井崎的態度有點可疑,於是,就秘密進行調查或者是追問井崎,然後瞭解到屍體埋在了堤壩裡。這時,事故證明已經簽發了,所以,這事也不能張揚出去。而在這時,外縣的警察提出要搜索堤壩,他們就慌了手腳,命令井崎把屍體轉移到其它地方去,不是嗎?如果在那個地方弄出一具已經簽發事故證明的屍體,羽代署的信譽和威信將會完全喪失掉。」
  「這是可能的呀!不過,巖手縣的警察怎麼會知道這些內幕的呢?」」
  「這可真奇怪。巖手縣的警察是經過埋伏才抓住井崎的。所以。他們是盯上了井崎,這大致不會有錯的。」
  「巖手縣的警察抓住井崎,他們會有什麼好處呢?這伙八桿子都打不著半點關係的警察,是從哪條線上竄到這兒來的呢?」
  「這我們可一點兒也不知道!」
  「羽代署為什麼要允許這幫外縣的警察來搜索羽代河呢?」
  「那恐怕是不得已吧!從共同搜查的這條原則來說,如對方請求協助,表面上是不能拒絕的。何況羽代署又不知道羽代河灘地上玩的把戲。說起來。他們好像是我們的御用警察。不過,他們畢竟還是警察,要是他們知道我們搞的把戲的話。也許他們是不能完全置若罔聞的。」
  「連你也說槁什麼把戲,不許這麼說!」
  「是,我無意中說走嘴了。」
  島岡慌忙閉上了嘴。
  「真令人擔心哪!」
  大場一成眼望著天花板。
  「您是說巖手縣警察的一舉一動嗎?」
  「是,買河灘地的事,莫非讓這幫傢伙從側面給注意到了不成?」
  「不會的吧!」
  「前些日子,險些讓人給登上《羽代新報》。在那刻不容緩的緊急關頭,只好停機扣下了那篇稿子。」
  「對不起。這是我的疏忽。」
  「那篇稿子的出處大概調查過了吧!」
  「稿子是越智茂吉一手培養的部下、社會部的編輯浦川發的,這倒弄清楚了。但是,他到底是從哪兒搞來的,浦川一直閉口不言。不過,最近,我們一定會查出稿子的出處。」
  「越智的這個部下會不會給外界捅出去?」
  島岡的臉上掠過了一道突然受到責問的狼狽相。
  「現在,已勒令他停止上班。我想他個人捅到哪裡去也沒有人會理睬他。」
  「是這樣嗎?巖手縣的警察可能對那小子的話倒挺感興趣。」
  「買河灘地和井崎的車禍事件,是不會有什麼關係的。」
  「正因為是我們,才說沒有關係,可是,在第三者看來,理所當然認為是有關係的。如果巖手縣的警察認為此事與買河灘地有關係而出面干預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巖手縣的警察為什麼對和他們毫不相干的羽代河的堤壩感興趣呢?」
  「那我怎麼會知道!」
  質問的對象顛倒過來了,整個會場籠罩著一種抑鬱的氣氛。
          ☆          ☆          ☆
  味澤領著賴子來到闊別已久的東京。東京的市容飛速變化,使味澤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變成「浦島太郎」了。
  這次來東京的目的是為了讓賴子的小學教師相澤介紹的大學教授診斷一下賴子的特異功能。
  賴子雖然瞠目注視著高高聳立的超高層建築群和街道上洪水般的汽車,但是,她跟著味澤,並沒覺得不知所措。
  「要留點神,這兒可不比羽代。」
  味澤剛一說完,倒想起了在羽代自己險些彼卡車壓死,多虧賴子救了他一事。
  賴子初次來東京,步履坦然,鎮定自若,這也許是她的特異功能在作怪,毋寧說,需要留神的倒是自己。味澤暗自苦笑著。
  相澤介紹給他的大學位於都下三鷹市。他倆從新宿乘中央線電車來到三鷹,在車站前叫了輛出租車。隨著汽車的奔馳,透過車窗,沿途看到了許許多多武藏野的當年痕跡。東京畸形發展的機械化使味澤感到快要窒息般的憋悶,來到這兒才總算透了一口氣。
  大學的校園座落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樹叢中。在學校正門的傳達室裡一提教授的名字,傳達室馬上就給了他一張通行證,告訴他說請到西側的七號樓。
  校內的學生寥寥無幾。可能是受到學潮的影響吧,局外人走進校園,空氣顯得特別陰森。
  出現在眼前的西七號樓,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西式樓房,位於校園的最西端。在這座磚砌的二層樓的牆壁上,爬滿了常春籐。與其說是大學的宿舍,倒不如說是遁世者的隱居之所。
  經相澤介紹過的古橋圭介教授,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教授請他們進入的那個房間,與古香古色的外表很不相稱,是一問近代化的西式廳堂。用鋼材做的寫字檯、書櫥、拒櫥,都十分講究地擺在非常適當的位置,使人感到是一間佈置得極為方便的辦公室。牆壁上貼著五花八門的圖表和圖解。看上去,就好像是商品銷售表和月份定額表似的。
  「你們好!聽相澤說了。我正在等著你們哩。」
  古橋教授滿面春風地走了出來。以前,味澤曾想像這是位脫離現實,埋頭研究,不易接近的學者,但是,見面一看,原來這位教授像一位銀行董事那樣稟性醇厚,和顏悅色,他感到出乎意外,內心頓時坦然了。
  教授年紀在六十上下。滿頭銀髮,但肢澤光潤,顯得分外年輕。
  「是您的孩子嗎?」
  初次見面的寒暄過後。教授便用一雙溫和的眼睛望著賴子。大致的情況似乎已經聽相澤介紹過了。古橋教授的目光藹然慈祥,但在深處卻蘊藏著探求真理的熱情。那是學者獨具的眼神。
  古橋教授再一次聽了味澤的詳細介紹,簡單地問了賴子幾個問題,然後說:
  「那麼,檢查一下看看吧!說著,教授領著賴子。向房間一角的屏風走去。」
  賴子不安地凝視了味澤一眼,味澤點了點頭,表示沒啥關係,去吧!於是,賴子便老老實實地跟在教授後面去了。
  看上去像屏鳳的那個東西。原來是塊屏幕,拉去罩簾,裡面是一幅畫,上有一隻狗在離食槽不遠的地方蹲著。
  「賴子,請看這幅畫,上面畫的是什麼?」
  教授指著畫問賴子。
  賴子露出驚訝的神色說:畫的是條狗。
  「不錯,畫的就是條狗,那麼,你仔細看看這幅畫,要目不轉睛地看,直到我說好了為止。對!就這個樣子,好了!這條狗餓極了,在離它不遠的地方放著狗食。好,請你再看一下。這回。你看見什麼啦?」
  經教授一說,重新注視屏幕的賴子,啊地驚叫一聲,猛地向後退了兩、三步。
  「怎麼啦?」
  教授問,賴子用一隻顫抖的手指著屏幕說:「那條狗站起來,走到食槽旁邊,正在吃食。」
  這一回,味澤大吃一驚。按理說,畫面上的狗是不會動彈的,然而,賴子卻真的感到很驚訝。味澤想,莫非這孩子得了瘋病,產生了幻覺?
  古橋教授以沉著冷靜的表情翻過了畫。下面是一幅海水浴風景畫。
  「喂,這幅畫畫的是什麼?」
  「是海,人們正在游泳。」
  「對!那麼你仔細看看這個人。」
  教授用手指著一個正在海面上游泳的人。
  「這個人其實不會游泳,你瞧,這回怎麼啦?」
  凝視著畫面的賴子臉色頓時大變。
  「啊!那個人要淹死了,不趕快救的話,他會淹死的,哪位趕快去救救他!可不得了。怎麼辦啊!」
  賴子開始驚慌起來,好像眼看就要淹死的人就在她的眼前。教授任其自然地聽著賴子的講述,把海水浴的畫翻了過去。下面是一張什麼也沒有畫的白色屏幕,但賴子依然像看畫似地口若懸河,喋喋不休。
  「他好像痛苦極了,濺起的白色的浪花。啊!又喝了一口水。已經不行了,頭沉在水裡,只有兩隻手還在水面上苦苦掙扎。哎呀!這回又游來了一條大魚,不趕快救,魚會吃掉他的。這條魚滿嘴鋸齒似的尖牙,張著大嘴,嘴裡通紅通紅的呀!」
  賴子宛如在屏幕上看見了魚吃人一般,把細微的特徵描繪的有聲有色。味澤只是在一旁茫然注視著這種光景。
  教授領著賴子離開了屏幕。如果不拉開她,也許會無止無休他講述「虛幻的動畫」。
  賴子離開畫面後,臉上露出了非常遺憾的神色。教授叫來一位像是助手的人:「我們有幾句話要商量一下,請你領著這個女孩子到研究室去看一下。說著,把賴子交給了他。房間只剩他倆後,古橋教授一邊喝著另一位助手新沏的茶,一邊說。
  「大體上已經明白了。」
  「先生,方才看畫的幻覺,也是特異功能?」
  味澤親眼看到孩子講述神秘的「連環畫」,一時還不能從驚愕中解脫出來。
  「那不是幻覺或者幻視。」
  古橋教授把茶杯放回辦公桌上說。
  「那麼說……」
  「因為只是泛泛地檢查一下,還不能肯定,不過,我認為。賴子預測未來的功能可能是一種直觀像。」
  「直觀像?」
  味澤對這個陌生的字眼感到很驚訝。
  「就是重現以前見過的某一事物的現象,連微節都能絲毫不差地回憶起來,鮮明地出現在眼前。直觀像跟幻覺一樣鮮明,但是,它當然沒有實在的意識,所以,也不同於幻覺。」
  「那麼說,賴子看到的,並不是未來的像。而是以前看到的殘像之類的東西吧?」
  古橋教授的話裡夾帶著好多學術用語,不太好懂,味澤把它理解成殘像了。
  「雖說和殘像不一樣,但是,它們卻有著極大的相似性,不論是殘像還是直觀像,在原刺激物剛一消除就立刻出現這點上,可以設想它們之間的有相似性。但是,直觀像不僅僅是視網膜受刺激發生的直接殘留效應,它很像是長期的記憶,在數周或數月後,還可能再次出現。而且,這是比較罕見的現象。在極少數、具有直觀像素質的人身上才會出現,並不是在每個人身上都會出現,所以,它也就是一種特異功能吧!」
  「賴子是不是一個具有直觀像素質的孩子?」
  「在兒童時期,雖有強弱之別,大部分兒童都會看到直觀像。直觀像的原刺激物對本人來說,必須是有趣的,歡樂的,希奇的,傷感的,恐懼的東西等。它是一種隨著年齡的增長,經過高等學校的學習和日常的生活,抽像思維一旦豐富,就會迅速減退的現象。究竟是因為直觀像的消失才能進行抽像的思維。還是抽像的思維使直觀像衰退,這個問題還沒有弄清楚。但是,也有些學者認為,這種現象更多地見於概念和語言形成遲緩的精神發育較晚的兒童。這種學術上的假設,根據從腦損傷的兒童中檢查出許多這類現象的報告而得到確認。接受這種觀點的生理學家赫普,他提出了這樣的理論,即直觀像的出現,是由腦損傷抑制皮質制止神經活動而引起的。」
  「就像事前告訴您的那樣,這個孩子有親眼目睹雙親遭到殺害的悲慘遭遇,打那以後,便失去了記憶。這事是不是與直觀像有關係?」
  「把這事當作原因,還不免為時過早。一般認為記憶障礙有各式各樣的類型和原因。據您說來,我認為賴子的情況是一種不能想起原有記憶的逆行性健忘症,特別是對某種事喪失了記憶的選擇性健忘症。後來又有人提出研究報告說,在腦損傷的兒童中,並不見得都經常看到直觀像,而且在學術上也還沒有確定下來。大體說來,由於損傷部位的不同,會出現種種症狀,只要沒有特別明顯的症狀,是不能輕易確定腦損傷的。為了作出確切的結論,必須在確定腦損傷部位之後再進行檢查。」
  「可是。我剛才已經講過,賴子可以預知測驗的試題,地震,並預先告訴我卡車要行兇肇事,救了我一命。這些也是過去看到的事物的直觀像嗎?」
  像或殘像,毋寧說它已經轉化成具有與想像心像相同特性的東西了。
  「想像心像?」
  味澤對教授又一次講出的新術語感到借然。
  「就像方才賴子從狗和海水浴的畫中,循序漸進而想像的那樣。直觀像和殘像還起到進而誘發想像心像的作用。這已經弄明白了。在變化型中,直觀像和想像心像是很難區別的。話雖然這麼講,但也不能說日常生活中形成的所有的想像心像都是直觀像和殘像的發展。賴子的情況好像是在日常生括中實際產生的,所以,它在什麼條件下不出現。在日常生活中又將起到什麼作用,都還必須進一步進行詳細探討。而。已還必須弄清它同具有直觀像素質的人的性格關係。變化型的直觀像,屬於這種類型,在原刺激或刺激所觸發的想像和實物之間,反饋頻繁進行,想像發展變化得豐富多彩。想像力非常卓越,但是,它卻有一種在自我陶醉的世界中想入非非.把某一事物同其它事物聯繫起來加以理解的傾向。賴子就是屬於這個類型的。
  「是通過隨便的空想,預先知道了未來的地震和危險?」
  「賴子是一個直觀像素質極強的人,想像力非常豐富。預知地震也許是因為她比其他人更害怕地震。正因為這樣。儘管平日沒有震動,她也總覺得地面和房屋在搖動,所以,在真的地震到來前,她已經感到要地震了。這大概是直觀像又引出了某種異常的功能吧!」
  「卡車交通事故是怎麼回事呢?」
  「那也許是老早就害怕自己被卡車壓死,還有……」
  古橋教授突然把話停下來。
  「還有什麼?」
  味澤對教授欲言又止深感不安。
  「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不過,我認為在賴子的心靈深處,隱藏著一種對你的憎恨,內心暗自希望卡車把你壓死才好呢。這種潛在的願望,形成了引出直觀像的動機。
  「賴子憎恨我?……」
  味澤的話卡殼了。
  「我想她不會憎恨她的保護人,但是,這樣的前例確曾有過,不過,賴子確實發出警告,救了你。所以,假如這種潛在的願望即使有過,可能她立刻感到懊悔的。」
  教授的話變成一種安慰的口氣。然而,當教授點破在賴子的內心裡可能有一種潛在的願望時,味澤大力震驚。假如有一天,這種願望發展起來,賴子不發出警告,自己就……當他想到這兒時,頓時覺得一股寒氣向他襲來。
  「根據一些前例來看,用直觀像觀察事物的人、與其說是預知地震和危險,莫如說對音響和氣味尤為敏感,這種敏感是一般人所沒有的。總之,我認為諸如恐怖、不安、緊張、憎惡等,它們起到了促使直觀像出現的作用。而這個誘因有一種刺激的敏感性。這種敏感性可以說是具有直觀像素質的人所固有的一種傾向。賴子對聲音和氣味有沒有特別敏感的地方?」
  經教授一說,味澤想起了越智朋子被害的那個晚上。那天夜裡,味澤的耳朵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響,而賴子卻聽到離味澤家三百米開外灌木林深處傳來的朋子的呼救聲。味澤的聽覺是正常的。關於賴子的嗅覺也有過這樣的事情,即從同一所公寓的老遠的地方嗅到了另一個房間裡香煙的火星掉在蓆子上面開始燃燒的煙味,從而避免了一場火災。受到了人們的稱讚。
  「似乎有這種情況吧。」
  古橋教授對味澤的反應滿意地點了點頭,「總而言之,即使是直觀像,這種類型也是極為罕見的。大體上說,她的直觀像屬於變化型,但多少也帶有一些靜止型的因素。另外。如果說與記憶的障礙有關係的話。那是在原刺激已經消失的數年之後才出現的。這種現象作為直觀像,直到原刺激消失後它出現為止,要經過一段非常漫長的時間,或者也許還有其它的原刺激。」
  「還有。說她最近出現了恢復記憶的徵兆。在學習方面。她的記憶沒有障礙。對學校生活也沒有不適應的地方。按說經過學校的生活而灌輸到腦子裡的抽像的思考。理應使她的直觀像會衰退下去,但是,賴子的情況卻向相反的方向發展。直觀像的內容也因人而異。並不是雷同的。根據看到的東西面加以區分的各種直觀像的存在狀態,與產生直觀像素質者的種種原因是有聯繫的。賴子的情況就是這樣,假如不把這些原因一一檢查出來,就弄不清楚她的直觀像。在學術上。這還是一個充滿未知數的領域,但是,我認為賴子的特異功能是直觀像,而且是極為奇特的直觀像素質者所看到的影像。」
  「那麼,先生,賴子的直觀像是不是也總有一天會消失呢?」
  「所謂的直觀,是對僵在眼前的具體對象的直感思考。隨著年齡的增長,拍象的思考由外部世界灌輸進大腦。直觀像會逐步消失,也有的人等長大成人後,直觀像的素質也不會消失。這種現象往往多見於出類拔蘋的藝術家等。」
  古橋教授避開了對賴子的判斷。
  在羽代市的大場公館裡,以大場一成為中心,繼續召開著會議。
  「我想這也許是我胡亂猜測。」
  中戶多助又開了腔。大場一成點了點頭,似乎在說你說說看。
  「前些天,越智茂吉的女兒遭到姦污後,被人給殺害了。」
  「是不是你手下的那些餓狼干的?」
  大場面泛譏諷地訕笑。
  「沒有的事!我的門徒,不,是部下,決沒有這種瘋狗似的傢伙。」
  中戶板著面孔表示抗議。
  「知道了,知道了,幹嗎這麼認真呢。那麼,越智的女兒怎麼啦?」
  「那個姑娘的被殺,是不是與巖手縣警察的活動有關係?」
  「越智的女兒怎麼會跟巖手縣的警察有關係?」
  「您忘記了嗎?越智有兩個女兒.前些天被殺的是妹妹。她的姐姐大概是在兩三年之前,在巖手縣的山區被人殺害的。」
  「你,你說什麼?」
  大場和在座的人大為愕然。
  「在巖手縣山區的一個人煙稀少的村子裡,發生過一件整村子人被殺的案件,當時,報界曾大肆渲染過,您還記的吧!她的姐姐碰巧到那兒徒步旅行,當路過這個村子時,受到連累,作了刀下冤鬼。」
  「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她的姐姐是在巖手縣杖人殺死的。那麼,你是說巖手縣的警察是因此才宋詞查的嗎?」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巖手縣的警察和越智的女兒有聯繫的線索了。」
  「那麼說,是因為巖手縣的警察追捕殺害姐姐的兇手,才使妹妹招風顯眼;致使妹妹也被殺害了。」
  「也許因為妹妹由於某種原因知道殺害姐姐的兇手,於是,兇手便滅了她的口。」
  「即使殺害姐姐的兇手又殺死了妹妹,可是,這事又怎麼能和巖手縣的警察給井崎巧設圈套一事聯繫起來呢?」
  「雖然我覺得這並不是件大不了的事,而且,也沒有向您報告,但是,勸誘井崎老婆加入保險的外勤員是一個名叫味澤的男人。」
  「味澤?」
  「是啊!從行道上來看,這個外勤員好像是越智小女兒的男朋友。而調查井崎老婆的交通事故。也好像是她和味澤合作干的。」
  「混蛋!」
  大場又一次暴跳如雷。在座的人一齊把頭縮進脖子裡。是什麼事觸犯了大場的肝火。他們也不知道。
  「你們這些蠢貨,腦袋是為什麼長的?難道只為了戴頂帽了才安在脖子上的嗎?」
  「是!是!」
  在大場面前,大家只是一味地縮成一團,一動也不動。
  「聽著。一個竟使人壽保險花費六千萬元保險金的女人。如果她死得不明不白,而且又找不到她的屍體,作為保險公司,當然要調查嘍。因為是羽代署的警察,他們才簽發了事故證明。要是碰上別處的警察,肯定會把他當成殺人嫌疑人關起來不可。當新聞記者的越智的女兒和這個保險公司的人勾搭上了,這你們還不明白嗎?」
  「那……那麼說來,前些天揭露買河灘地問題的也……」
  島岡這時才露出了知道各個人所扮演的角色的神情。
  「當然是嘍!保險公司的人和越智的女兒聯合起來調查井崎老婆的屍體,而且瞭解到屍體埋在羽代河的堤壩裡,與此同時,新聞記者、越智的女兒知道了河灘地的收買問題。稿子的出處就在這裡。保險公司的人在暗中操縱著她。」
  「是誰殺死了越智的女兒?」
  「那樣的事我怎麼能知道,總之,對保險公司的那個叫味什麼的傢伙,要盯著他,不要讓他給溜掉!」
  「叫味澤岳史。可是,味澤和越智的女兒在尋找井崎老婆屍體的過程中,即使是嗅到了收買河灘地的事,然而巖手縣的警察是怎麼知道的呀?」
  「大概是他們告訴的唄!」
  「巖手縣的警察對與他們毫不相干的井崎老婆的被殺和收買河灘地的事,按理是不去感興趣的。」
  「也許是在什麼地方與起智大女兒的被殺有聯繫,不管怎樣,我們要牢牢地監視味澤和巖手縣的警察的行蹤。」
  大場一成的一句話,成了這天會議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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