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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空蕩蕩的孤村

  眼前一片美麗景色,四面群峰聳立,海拔都在一千公尺以上。峽谷深邃,群山疊嶂,秀麗的林木遮掩著重巒,清湛的流水穿林繞樹。
  高原上一大片清一色的白樺樹,山坡上落葉松林蒙著一層淡淡的紫色。峽谷間現出一個小小的村落,有五、六戶人家。這裡,平坦的耕地極少,都是在山坡上開出的梯田,種著稗子、豆子。梯田越往上越陡,直到山頂才算是有了很小的一塊平地。
  那看上去富於詩情畫意的風景也好,爬山越嶺擔肥上山的種田人的辛苦也好,對於過路人來說,都無非是一種觸景生情的想像罷了。
  山坡過於陡峭,不從下面埋上樁子支撐住,梯田的土就會朝下流。耕種這種斜坡地需要熟練地使用鎬頭,要擺出一種獨特的姿勢,攥著短鎬頭的把兒,彎下腰。這看上去似乎算不了什麼,可是,讓不熟練的人去幹,土就會全部坍落下來。在這裡。只有會在梯田上掄鎬頭,才被看作是個夠格的農民。
  朝陽的好地都開成了田,住房全被擠到低窪背陰、或擺弄不好的賴地上去了。房屋幾乎全都是杉樹皮鋪頂,小窗戶。這樣開窗戶。似乎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采光。
  一條小溪從屋旁穿過,以這條溪流為動力的水動搗谷機啪嗒、啪嗒地重複著單調的聲音。
  村裡就像沒有人住似的了無聲息。不過,從杉樹皮屋頂上爿,起的一縷縷淡淡的輕煙來看,村裡似乎還是有人的。可是,村子四周看不到哪裡拉著電線。
  從全國來說,這一帶也是入口密度最低、人煙極其稀少的地區。年輕人對這麼個連電部沒有的村子,再也不抱什麼希望,不斷地離開這裡,因而入口過稀的趨勢一年年地嚴重下文曰
  年輕人沒有那種熱情——憑自己的力氣,把眼看就要荒廢了的故鄉維護一下,把它變成一個新村。
  村子太荒涼、太閉塞了,以至對它不能再抱幻想,也看不出有任何前途。實際上,一年之中,它有大半年埋在雪裡,既沒有電,也沒有姑狼嫁到這兒來。這樣的村子實際上已經不可救藥了。
  只要不死守著這塊貧瘠的上地,而是跑到城裡去,就能輕而易舉地賺到錢。在城市裡,可以得到物質文明的享受,還有女人、美酒,以及其它形形色色包裝精美的、陳列在櫥窗裡可以滿足慾望的商品。
  不管買得起買不起,總歸可以看看花樣。聞聞味道。於是他們就從那即將沉沒、空蕩蕩的廢船上,換乘到不知開往何處、擁擠不堪的「城市」這趟列車上去。
  鄉村中美麗的大自然、遼闊的曠野、新鮮的空氣,以及未被公害污染的水,這寸切的一切。都沒有挽留青年人的力量。
  年輕人流入了城市,村裡只剩下老人、孩子。這些孩子長大成人以後,也都會拋棄這個村莊。
  老年人幾乎都有病,不是高血壓,就是半身不遂、心臟病、腸胃病、肝炎等等。長年累月地過度勞累,以及惡劣的飲食條件,從內部摧殘著他們那成天土裡滾、太陽裡曬的軀體。
  儘管村裡人減少了,但只要這個村子還在,就得維持。修整堤壩、渠道、橋樑、道路,打掃公共建築上的積雪,在村道上耙雪開路等等,當地的這些官差全都落在留下人的肩上,多走一個,就得多攤一份。
  即使是拖著衰老多病的身子來勉強維持,也終歸有限,村子眼瞅著荒廢下去。
  耕種的面積,已經減到只能餬口的程度。為了節省燈油。天一黑,人們就早早人睡。
  這裡是個窮山窩,就連高度發達的現代物質文明也單單地繞開了這個地方。「就因為這一點,城裡人倒覺得此地很珍貴,因此,除了冬天交通斷絕的時期以外,時常有些旅行者,借「尋找日本原來的樣子」這股風;從城市闖到這裡來。
  這些旅行者並不瞭解這個村子面臨的嚴重事態。而且也沒有必要瞭解。城市的生活他們已經厭倦,只要能在清新的大自然中浸潤一下身心,就已心滿意足了。
  溪流上哼著單調曲子的打穀機,杉樹皮屋頂的農舍。層層的梯田,夜晚的油燈生活,這一切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嚴酷生活的寫用,而是被當作日本山村的優美田園詩來裝點這些旅行者的影集。
  楓樹葉大都落了,從山谷各處的樹林中,徐徐升起燒炭的淡紫色煙霧。這時,村裡來了一個年輕的單身女旅行者。
  她年齡在二十二、三歲,又像職員又像學生,是個城市派頭的女子。她用竹筒從溪流裡舀起水潤潤喉嚨。然後愜意地觀察起這幽靜的山村景象,在晴朗的秋陽照射下,這座山村內在的煩惱都淹沒在陰影之中了,沒有什麼明顯的荒涼感。毋寧說,在燦爛的陽光下,大自然的美反到更突出了。
  這個女旅行者似乎是獨身一人,沒有旅伴。她很像個慣於獨身旅行的人,那副肩背旅行袋、徒步旅行者的打扮,更說明了這一點。
  「多美的村子!」
  她瞇起眼來,看著杉樹皮頂的房屋上漂蕩著的淡淡的輕煙,把背著的旅行袋朝上顛了顛。照地圖來看,這個村子正好是在她旅行路線的中間地段。村子裡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的,女旅行者穿越村子時,一腳踩上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她只覺得腳下一軟,撲哧一聲,心裡感到一驚,忙朝腳下看去,原來是棵圓白菜扔在路上,菜葉子成了褐色,幫子已快爛了,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看樣子不像是自然腐爛。而是得了什麼病。地抬頭一看,周圍田裡種的圓白菜也都爛了,顏色顯得髒乎乎的,全部塌了秧。
  「這是怎麼扔的?」
  她驚詫地自言自語著,沒想到從不遠的地方傳來了話音。
  「軟腐病!得上這個病,圓白萊就全這麼爛掉!
  順著聲音望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正彎腰站在那裡。她背上背著柴禾,拄著枴杖,勉強站著,那腰彎得就像要跟下身疊在一起,讓人感到似乎柴禾的重量直接由枴杖支撐著。看樣子她是上山撿柴回來的,連這麼大年紀的老大婆都得上山幹活兒,這表明村子的實際情況是多麼糟糕。
  可是,女旅行者只關心老太婆說的話。
  「軟腐病?那是什麼病呀?」
  「是圓白菜、大蔥、白萊得的病。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禍害的。好不容易種的菜,一得這個病,村裡就沒得吃了!」
  老婆婆滿頭的白髮顫動起來,可是,她那悲哀的神情,卻被久經風霜的皺紋掩蓋住了。不很分明。
  「啊!那太可惜了!不能撒點農藥預防一下嗎?」
  從生活優裕的大城市來的這位女族行者;對老太婆的話儘管同情,卻沒有深切的感受。飢餓這類字眼兒,在她的詞彙中恐怕是沒有助。
  「等一發現就晚了。」
  老太婆似乎覺得跟一個過路的遊客講這些話毫無意義。就把柴禾朝上顛了顛,走進最靠近路邊的一所棚子似的房子裡去了。兩人只交談了這麼幾句便分了手,這位女旅行者心裡想的已不是村子裡圓白菜、大自菜的病害,而是自己的後半部旅程了。
  一直到中午,天氣依然晴朗朗的,絲毫不必擔心變天。高空中飄著的幾片雲,像刷子刷出來似的,預示看好天氣將持續下去。
  出了村,沿著小溪是一片亂樹林。四週一片寂靜,空中似乎有點鳳,吹得材梢沙沙作響,流水的聲音讓風一吹,有時聽起來像是人在談笑。
  路,沿著一條慢坡兒一點點地高上去。使人覺得天空有些狹窄了,這大概是由於已來到了溪谷的盡頭,兩側山嶺齊上齊下地夾著的緣故。沿著這條路再走上一段,不久就來到一個小山包上。
  女旅行者的腳不時在落葉堆裡踩空。這一帶樹上還有楓葉,在午後陽光的暉映下,紅黃相間的樹葉。襯著背後的藍天浮現在眼前,光彩奪目。由於她在林中穿行,渾身上下沾滿了落葉。
  她身上冒出汗來,稍微有點喘,心裡很暢快。一個青年女子單獨在這樣的山裡旅行,絲毫也沒有不安的感覺。
  她身邊的許多人都勸過她說:太危險,還是不要自個兒去徒步旅行吧!可是她相信山裡人。她很樂觀,認為城裡人就是跑到山裡來,山裡人也不會起歹心。
  到山裡來一趟,人的本性當然下會改變。她到山裡來。是為了清洗一下在城市裡污染了的身心。她認為,任何人一來到山裡就能夠沖刷掉身心上的污垢,哪怕是片刻功夫也好。
  過去,她從來沒有經歷過危險和不安,這也助長了她的樂觀情緒。偶爾樹梢、草叢刷拉一響,她也感到驚嚇,不過,大都是些山鳩或別的小動物:有時也遇到過樵夫、炭夫、獵人,這些人都很熱情,愛跟她打招呼。倒是跟她一樣的那些旅行者,在瞭解到她只是單獨一人時。就會用毫無禮貌的好奇目光看著她。
  可是。這也未曾使她感到不安。
  水聲一下子聽得清楚起來,因為風突然止住了。水聲使四周更顯得沉寂。就在這時,前面樹林時「刷拉」響了一下,可能是兔子或猴子跳動發出的聲音吧,她這麼想著,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心裡猛然一驚,彷彿心臟被淬然抓住似的:林子裡竟站出一個奇形怪物來。
  那怪物全身發綠,烏黑的臉上兩隻白眼像刀劍一樣閃閃發光。手裡好像拿著一條大棒,兩眼直勾勾地死盯著她。雙方正好打個照面;躲也躲不及了。
  她想跑,可是由於恐怖,全身就像套上了緊箍,動彈不得,連喊都喊下出來了。那怪物猛然看見她,似乎也吃了一驚。
  怪物搖搖晃晃地朝她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伸出手來說。
  「有什麼吃的。給我點兒!
  原來那怪物是個人,不過跟她以前在山裡見過的所有的人都不同,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殘暴的殺氣,聽那怪物說出了人話,女旅行者身上恐怖的緊箍才鬆脫開,恢復了活動能力,只是恐怖還在持續著。
  「救命啊一一」
  聲帶的功能也恢復了,她本能地尖叫了一聲。這意外的反應,使怪物吃了一驚。
  「別喊!
  怪物惶遲地朝她撲過來。她扭頭就跑,心想能跑到剛才穿過的村莊就會得救。
  「站住!」身後,怪物在喊。她覺得好像追上來了。
  讓它抓住就沒命了!恐怖和拚死保命的本能。給她兩腿增添了平時想像不到的速度。沿著溪水,穿過亂樹林就是村子!
  只要跑到那裡,只要堅持到那裡就會得救……
  她和死神之間殊死的競賽相持了一陣,萬幸的是,那怪物動作遲緩。似乎身上什麼地方受了傷。
  剛剛路過的村莊已經在望了。然而,在她眼裡卻是一段絕望的距離。怪物已經追上來了,甚至後脊樑上都感到了那怪物急促的喘息……
  「來人哪!救命呀!」
  她拚命朝村裡呼救,然而,村裡連個人影也沒有。這個村子,好像壓根兒就沒有人,在秋天明淨的陽光下與人間的喧鬧隔絕開來,自成一個安穩的世外機源。
          ☆          ☆          ☆
  十一月十一日上午十一點左右,巖手縣警察本部宮古警察署收到一份駭人聽聞的報告。報告說;巖手縣下閉伊郡柿樹村。有個叫」風道」的小屯子,住著五戶人家。屯裡居民全被人殺死了。
  發現人是個女巡迴保健員。
  當時,她看到屯裡有成群的野狗、還有大群的烏鴉在上空盤旋,便起了疑心,進屯一看,果然發現出了事。
  風道屯沒有電,當然更不會有電話,年邁的女巡迴保健員嚇得快要癱了,硬挺著身子跑了二十里路,到柿樹村派出所報了案。
  柿樹村派出所的警察立即上報警察署,然後又取得消防隊和青年隊的支援,火速奔赴風道屯進行現場調查。
  女保健員只知道出了人命,詳細情況一概不知。鳳道屯現有居民十二名,如果他們全部被殺,那就成了無頭巨案。
  這一帶是北上山區的中央高地,素稱日本的西藏。在全國入口密度最低的巖手縣裡,也算是人煙最為稀少的地區,每平方公里只有幾戶人家。
  特別是近年來,風道屯的居民不斷全家外遷,所以,入口過稀的趨勢與日俱增。
  由於這個屯幹農活累人,生活艱苦,根本沒有姑娘嫁進來,屯子裡的年輕姑娘都往城裡跑。
  年輕人都擔心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風道屯就會完全荒廢。於是,他們部想暫時離開屯子,到城市裡找個工作,搞個對象。有些人家的大兒子跟父親商量說,進了城就吉易找對象,婚後生個一男半女,女人就會死心塌地地回到屯裡同丈大過日子。他們就是抱看這種打算進城的。
  然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他們一旦順利地找到對象,就在城市裡安頓下來,不再回屯了。
  城裡是個花花世界,而故鄉至今仍是一個缺少娛樂、生活單調的地方,在那塊貧瘠的土地上,只能過填不飽肚子的日子,一個人過慣了舒適的城市生活,就再也不想回故鄉了。於是,全家人也就去投奔進城的大兒子,離開了村莊。
  入口越來越少,屯裡的經濟本來就很困難,現在更加拮据了。醫療衛生、福利事業、文化教育、防災、修路、築堤等等,都無法維持。眼下,風道屯的居民連自個兒的健康管理和生命安全都難以保障了。
  作為應急的醫療措施,女保健員每月去風道屯巡迴醫療一兩次,所以這個事件就被她發現了。
  過去,這一帶出現的案子,無非是些偷雞摸狗的事,其餘的也只不過是些城裡來的腳夫或遊客們的打架鬥毆罷了。
  人一少,案件自然也少,性質也比較簡單。然而,這次卻是全屯人遇害,這種案子即使不發生在這入口極其稀少的地區,也會是件駭人聽聞的巨案。
  宮古警察署非常重視這一案件。他們一邊與縣警察本部取得聯繫,一邊動員署長以下可以出動的人員,全部開赴現場。
  他們到達現場時,已是下午兩點多了。柿樹村派出所的警察、消防隊以及青年隊一行十人,已經提前來到,正在保護著現場。
  「你們辛苦啦!
  村派出所的警察舉手行禮,表示歡迎。從警察個個嚴肅的面孔上,署長看出報告是真實的。
  「還有活的嗎?」
  署長至今還寄托著一線希望。
  「都死了。
  「小孩兒也被殺了?」
  「您親自查看一下吧!
  村派出所的警察們垂下眼簾。
  風道屯變成了一個人屠場。根據村公所的戶店記載。這裡居住著五戶人家,共十三口人。
  戶籍的記載是這樣的:
  長井孫市(五十三歲)、長井吉(五十一歲),農民兼獵戶;
  長井正枝(十五歲).中學三年級;長井賴子(八歲)。
  小學二年級。
  內山增三郎(六十六歲)、內山千代(六十二歲),農民。
  大澤麻佐(七十二歲).農民。
  瀨川寅男(五十九歲)、瀨川渡根子(五十八歲),農民:瀨
  川留男(十歲).小學五年級。
  手患新平(六十五歲)、手壕須惠(六十五歲).農民、燒炭;
  手琢未子(九歲).小學四年級。
  從前,這個屯子有三十戶人家、八十多口人。由於入口不斷外流,目前就剩下這麼多了。而且,現在的這五戶人家,成年的孩子也都跑到城裡去了,留在家裡的,僅僅是些年老力衰的長輩和年幼的兒童。
  風道屯從北往南數是長井家、內山家、大澤家、澈川家、手壕家。從屯中的小河上游往下數,左岸是內山家和大澤家、右岸是長井家、瀨川家和手壕家。有一條一米寬、南北走向的道路從屯中穿過,和小河交錯穿插著。由鳳道屯出來往北走,直到山梁那邊都沒有人家。
  長井家的兩個女人、內山夫婦、瀨川渡根子、瀨川留男、手壇新平共七人是在屋子裡遇害的;長井孫市和正枝則橫臥在房屋與小河之間的田地裡;大澤麻佐倒在自己房子背後的小河邊,半拉腦袋在水裡;瀨川寅男死在自己家門口:手壕須惠娘兒倆在小河與房屋之間野生的柿子樹下喪生。
  他們的臉上、頭上、背上、腹部傷痕纍纍,好像有錘子、柴刀、斧子、砍刀一類的厚刃凶器胡亂砍傷的。一群飢餓的野狗把屍體撕咬得越發不像樣了。
  看樣子,長井家、內山家和瀨川家正在吃飯,飯桌四腳朝天,屋裡滿地是稗子飯、蘿蔔湯、養麥丸子等一些粗劣的食品。
  從飯食來看,估計他們正在進晚餐。如果是中午,孩子們都會到學校去,而且屯裡的人也不去全在家裡。還有,除了大洋麻佐一家外,其餘四家還掌著燈。
  看來是窮苦的人們勞動了一天之後,正團聚在一起吃晚飯。突然間,一個凶神惡煞的人旋風般地偷襲了這個山村。全屯人幾乎沒有抵抗,就像蟲似地被殺光了。這些屍體表明這場飛來的橫禍是多麼淒慘!
  也許人們還沒有來得及感到害怕就遭到了浩劫,還來不及弄清楚橫禍為何降臨就置身子刀斧之下了。
  任何人連作夢也不去想到,一個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搶奪、窮得叮噹響的屯子,竟然遭到如此慘絕人寰的襲擊。屍體分佈的情況如實地表明,一向深信這屯子是日本最貧窮、最安全的屯民們在遭到襲擊時出現的驚慌與混亂狀態。從傷口上分析。用的像是同一種凶器。因此,估計這場大屠殺是一個人幹的。
  據現場情況推測,兇手首先闖進了長井家和內山家。一轉眼工夫就砍死了正在吃飯的兩個女人:孫市和正枝勉強逃出門外,結果還是在門前被追上了;在襲擊大澤麻佐家時,大澤麻佐很快察覺到危險,便跑了出去,可是兇手趕上前去,在屋後結果了她的性命。
  接著。兇手襲擊瀨川家。戶生寅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剛一出門馬上就被砍倒了。然後,正在屋子裡吃飯的瀨川母子也慘遭毒手。兇手最後轉向手壕家。
  這時,手壕一家終於發覺情況不妙,手壕新平讓妻子先逃,自己同犯人進行了殊死的搏鬥。他的傷口幾乎都在胳膊上和臉上,這就是他反抗的痕跡。可是,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由於事先毫無準備,赤手空拳,所以,經不起兩三個回合,就被兇手制服了。
  手壕母子逃出屋外.在柿子樹下雙雙喪命。
  這就是整個案情。
  這是一場空前的大屠殺事件。在案情飛報警察本部的同時,現場一帶也開始授尋凶器和犯人造留的物品。
  縣警察本部搜查第一科及機動搜查班、宣傳報道組陸續趕到風道屯。這塊被人遺忘了的窮鄉僻壤頓時不合時宜地熱鬧起來。
  負責偵查這件兇殺案的搜查一科的警察,面對這慘絕入寰的作案現場,也不忍正視。
  圍在死屍周圍的野狗被趕跑了,可是,死屍上已經爬滿了蛆蟲,臭氣籠罩著整個屯子。屍臭拓來的烏鴉,有的振著雙翅。讓那不祥的黑色身影在天空中盤旋,有的落在附近的樹權上,窺視著地上的情景。
  「好臭!
  搜查員背過臉去,抽動著鼻翼。
  「死屍成堆嘛!
  「不,不!不光是死屍的惡臭,還有一股怪味,一種植物腐爛的怪味。
  「噢!怪味兒原來在這兒哪!
  一名搜查員指著旁邊的菜他說。
  「那是白菜嗎?
  「是白菜,還是圓白萊。
  「白菜怎麼啦?
  「是啊!顏色跟普通的圓白菜有點不一樣,這叫軟腐病,是白菜和圓白菜特有的一種病。只要一染上這種病。葉子就變色,出窟窿,實際上是爛掉了。聽說這是一種什麼埃爾維尼亞的黴菌搞的鬼。我有個親戚種高原萊,他的菜鬧過這種病,因而我略知一二。這麼個窮村子種點菜居然也鬧起了軟腐病,可真是雪上加霜啊!
  「什麼!一個全村人被殺害的村子,還有軟腐病?」
  搜查員們面對著這個為日本遺忘了的山村所遭受的雙重打擊,不禁黯然相覷。
  縣警察本部和宮古警察署聯合調查的結果,斷定受害者大約已經死去十七——二十二個小時。也就是說,兇手是在昨天下午五點到晚上十點左右作的案。
  在長井家和內山家之間的那座橋下的小河中發現了凶器,是把斧子,可能是當地人使用的一種農具,斧柄上沾滿了血跡,辨別不出可以對照的指紋。
  在查勘屍體和現場時,又發現了新情況。
  「隊長,真怪!少了一具屍體。
  搜查員向警察本部擔任現場搜查指揮的村長警長提出一個奇怪的報告。
  「屍體少了?人數不是正好嗎?」
  村長警長一時茫然。顯出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這位管長對待工作歷來都很嚴肅認真。他為人質樸、沉默寡言。但於起破案工作,卻有一種超人的毅力。在搜查科內大家都稱他「村長」民
  「屍體確實是十三具。和屯裡的居民數相符。不過其中一具死屍不是本屯人。
  「不是本屯人?這麼說。還有外來的?」
  「對!因為數目相符就一時疏忽了,有一具屍體的服裝顯然與村裡人不同。
  「我看看!
  村長跟著手下的搜查員來到那具屍體跟前。剛才只是大致看了一下。由於現場太淒慘,目不忍睹,所以沒有注意死者身上的服裝。
  那是具女屍,倒在長井家附近的田地裡。最初搜查人員認為是長井正枝。鑒別小組正圍在那裡驗屍。
  「由於屍體沾滿了腥臭的泥血,我們滿以為她是本地人,後來才弄清楚,她是外地來的。
  經過仔細查驗,發現她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子。
  她穿著白毛衣、棕色夾克和喇叭褲。
  看樣子是在逃跑時,被人從背後砍死的,後腦勺已被打碎,肩膀和背上裂著幾道血口子,凝聚著血漿。屍體臉朝下倒在地上,身上沾滿了血和泥土,正因為這樣,才一時沒辨別出她不是屯裡人。
  「好像是來徒步旅行的。
  「莫非旅行者也被一股腦兒幹掉啦?」
  「如果真是個旅行者的話,也該帶點行裝吧!
  「有這麼個玩藝兒,掉在河邊發現凶器的田裡了。
  一個搜查員拿來一個滿是泥污的旅行袋,裡面塞著盥洗用具,還有一團換洗的內衣。
  「看來已經被翻弄過了,包口開著。
  「好像光把吃的拿走了。沒有什麼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褲兜兒裡裝著錢包和月票。
  「那就滿可以把死者身份查明。趕快發個通報,如果是來旅行的,怎麼連個伴兒也沒有?」
  「是一個人來的。
  「如果連累了一個外來的旅行者,那麼,屯裡的人就少了一個,這個人士是誰呢?」
  「剛才查看了一下,沒有發現那個名叫長井賴子的八歲小女孩。
  昨天從學校回來了嗎?」
  「正在和學校聯繫,馬上就會知道的。」
  「哪怕有一個活著的也好辦些。
  風道屯距柿樹村有二十里路,村裡的學齡兒童每天到柿樹村本村的學校走讀。眼下。柿樹村學校的學生也減少了。按標準學級已經不好編班。風道屯一帶的道路很壞,學校的班車開不進來。孩子們上學,不得不步行往返口十里崎嶇的山路。冬季雪厚,走讀更是困難,即使不是冬天,有時颱風一來,刮起大風,山崩樹倒,道路也會堵塞。
  孩子們上學有時遇上變天,就回不了家,只好在柿樹村本村的親戚和朋友家裡住上一宿。最近這一星期,天氣一直很好,道路也沒有堵塞,賴子或許是由於身體不舒服住在本村了罷。
  如果長井賴子確實由於這種情況昨晚沒有回村,那可真是「塞翁失馬」,僥倖撿了一條小命。
  不管什麼原因,少死一個人總是好事。村長心裡在默默地祈禱。
  這個兇手確實殘忍至極,簡直是個惡魔。他不管婦女小孩,一概下斧子。如果長井賴子在場的活,也決免不了慘遭這個惡魔的毒手。
  但是,與柿樹村學校聯繫的結果,說是長井賴子昨天下午兩點左右,和風道屯走讀的瀨川留男、手壕未子兩個孩子一起放學回家了。他們三個人的年級、班次雖然不同,但是由於路途遙遠,不論上學下學,三人總在一塊兒。
  可是,瀨川留男和手壕未子已經死於非命,唯有長井賴子杏無蹤跡。
  作為一種假設,也許是賴子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與夥伴們分手,到別的地方去了,或者兇手單單把她拐走了。
  三十孩子中,長井賴子的年齡最小,很難想像在放學回家的途中獨自一人到別的地方去,看來被兇手拐走的可能性最大。
  那麼,為什麼只把長井賴子拐走,這還是個謎。只要沒有發現她的屍體,總歸還有一線活著的希望。
  屍體檢查過後,為了進行解剖便統統運走了。消防隊和青年團先把屍體運到柿樹村本村,然後用警察署的運輸車拉到盛崗。
  由宮古署、搜查一科、機動搜查班、現場驗屍班混合組成的這支隊伍深入搜查了現場,結果又發現了另一個可憐的受株連者——一條秋田混血狗。狗的頭蓋骨被打得粉碎,死在村北大約五百米遠的亂樹林裡,看來凶器笨重,和屠殺屯裡人所用的鈍器一樣。
  情況可能是這樣,這條狗勇敢地追逐殺人犯到了此地,但未能復仇反遭其害。
  驗屍科的工作人員詳細檢查了狗的死骸,從血肉模糊的狗嘴裡發現了人的指甲,其形狀很像是食指或中指的。指甲根上粘著肉皮,呈現出撕咬的痕跡。
  指甲根上還有清晰的白月牙,指甲厚實堅硬,看來是狗追上罪犯後,在被殺死之前咬住了罪犯的手指,把這塊指甲咬了下來。這塊指甲是罪犯唯一的遺留物,也確確實實是件難得的遺留物,它是忠誠的家犬為報主人慘遭殺害之仇而拚死咬下來的。罪犯屠殺了十二人之後,又被狗咬掉了指甲,渾身必定己是血跡斑斑了。
  搜查員為這條狗的殉難而大為感動,他們珍重地保存起指甲,心中暗暗發誓,決不辜負它用性命換來的這件寶貴資料。
  由於這一帶出現了空前的大屠殺案件,全縣同時布下了搜查網,但事件已經過了整整一天,罪犯完全有時間遠走高飛。
  第二天,十一月十二日夜裡十一點半,縣警察本部的搜查一科由偵探部長掛帥,挑選了六十一名幹練人員,組織了「柿樹村大屠殺案件」搜查本部。儘管己是深更半夜,還是立即召開了第一次搜查會議。偵探部長講話之後,立即討論了日後的搜查方針。討論的焦點集中在罪犯的動機上。
  襲擊一個毫無價值的窮村,犯人什麼也下去撈到,事實上,屋內也沒有被翻弄過的痕跡,唯有那位慘遭株連的徒步旅行者例外。她的旅行袋裡的東西。倒還有被搶劫的可能性。
  那也是因為她是來徒步旅行的,想必會帶些食品、至於實際上袋裡是否裝著食品就不得而知了。袋裡的東西雖說有翻弄過的跡象,但不能就此斷定有東西被搶。旅行者的錢包裡裝有大約一萬八千日元的現款,原封未動地放在那裡,由此可以判斷出,罪犯的目的並不是搶奪錢財。
  受害者中,年輕的女子只有旅行者和十五歲的長井正枝,屍體上沒有被強姦的痕跡。其餘死者都是些老人和孩子。殺人的方式極為殘忍,所有的屍體都令人慘不忍睹,但是根本沒有姦污和凌辱的痕跡。
  所以,也不能認為罪犯是由於性慾衝動而殺人。於是,有人提出這樣一個見解,莫非受牽連的不是旅行者,而是村裡人?也就是說,罪犯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殺這個旅行者,偏巧行兇時被屯裡人看到,所以就把全屯人幹掉了。不過。這個說法也未免有些牽強。
  如果說要殺的是旅行者,那麼,周圍杳無人煙的山地有的是,為什麼偏偏在有人的地方行兇呢?真是令人百思莫解,況且,為了殺一個人竟把十二個無辜的人一股腦兒幹掉,這也太不現實了。
  這樣一來,就要考慮神經病患者由於突然發作而殺人行兇的可能性了。
  討論完行兇的動機和長井賴子的去向之後,基層警察署參加搜查本部的年輕探員北野提出了新的意見。
  「我有一疑點。
  他在本部的上司面前提心吊膽他說。在這種場合,下級年輕探員是很難發表意見的。一看到眾人都在注視自己,他越發有點慌亂。
  「你說嘛。什麼意見都可以談麼!
  村長故意用濃厚的地方口音說。北野受到這一親切語調的鼓勵,便繼續講了下去。
  「那狗是在村北五百米遠的亂樹林裡被殺死的吧?
  「是呀!
  「這麼說,犯人殺了村民之後逃向北邊的亂樹林,在那裡被狗攆上,他就把狗殺死。大家認為殺狗和殺人所用的凶器一樣,而凶器又是在橋下的小溪裡發現的。這麼一來,情況就成了這個樣子:犯人殺了村民之後曾一度逃到村北的亂樹林。在那裡把狗殺死又回到村裡,把凶器扔到橋下。我覺得這種行動費解。
  「反過來考慮一下如何?」
  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說話的是搜查一科的搜查員佐竹,他是個面目冷酷的人,部裡數他精明能幹,人們在背後稱他是「鬼竹」。
  「反過來?」
  北野戰戰兢兢地反問這位在本部赫赫有名的探員。
  「我們不能草率地認為是先殺人後殺狗,說不定先喪命的還是狗吶!
  這確實是個新的看法,由於狗是後來才發現的。因而作案順序也就按發現順序的先後考慮了,這可能是來自先入為主的偏見。
  「那麼,那隻狗不是為了報仇……」
  「這也可能是先入為主的臆斷吧!咱們並未弄清那條狗是不是家犬呀!說不定還是山裡的野狗襲擊了犯人,被犯人殺死的哩!在連人都填不飽肚子的窮屯子裡,哪會有餘力養狗?而且屯子裡不是哪兒也沒有狗窩之類的東西嗎?」
  「那麼,殺狗的凶器又該如何解釋呢?凶器是斧子,是屯裡人的農具。這豈不成了犯人先進村拿出斧子。砍死狗之後再去襲擊村裡人了嗎?」
  「你怎麼能斷言狗是用斧子砍死的?
  佐竹翻著白眼珠子看了看北野,這種時候,他的神情變得極為冷酷,不但是個「鬼竹」。
  「那,你是說……」
  佐竹在部裡被稱為頭號干將,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北野漸漸地失去了自信。
  「咱們只是推測狗身上的傷和村民身上的傷是用同樣的凶器砍的,並未斷定就是同一種凶器。那種傷,即使不用斧子。用砍柴刀、鐵棍或是帶稜角的石頭也能造成。況且,如果假定狗是先彼殺死的,不也可以設想,犯人是一怒之下襲擊了屯子嗎?」
  「您不是說是條野狗嗎?
  「你認為是村裡養的狗嘍?也許真的是村裡養的狗。可現在還沒弄清究竟是野狗還是家犬。」
  北野不作聲了,雖說並沒有心悅誠服地同意佐竹的說法,但又沒有足以駁倒對方的有力論據。而且。佐竹的論據雖然不充分,但總算揭示了一個殺人動機的可能性,分析出這個動機,比什麼動機也沒琢磨出來無疑是前進了一步。
  「要是被狗活生生地咬掉指甲。負了那樣的傷,還能有力氣殺死十三個人嗎?
  村長提出這樣一個疑問。由於年輕探員好不容易琢磨出來的設想被佐竹無情地壓服下去,村長想多少照顧他一下面子。
  「咬掉一個指甲算得了什麼!我想這對激起犯人的怒火反倒起了很大的作用。
  佐竹用冷冰冰的口吻一口咬定他說。
  1調查旅行者的身份。
  2搜查長井賴子的去向,特別要注意帶著七、八歲小女孩、食指或中指受傷的人。
  3化驗被狗咬下來的那塊指甲。
  4解剖遇害者的屍體。
  5調查精神病患者、神經異常者、行為不端者。
  6調查現場附近的跡象。
  7調查現場附近的小販、旅行者、登山者、工程人員、郵遞員、送奶員、送報員等定期來往人員。
  8調查遇害者的人事關係。
  9調查風道屯的外流人員。
  由於案槽重大,對東北管區偵探科、臨近各縣都作了佈署。
  另一方面,在東北大學法醫學教室裡解剖了遇害者的屍體,驗屍的初步印象全部得到了證實。還有,化驗了狗咬掉的那塊指甲,斷定出是右手中指的指甲,血型為AB,很可能是三十至五十歲、身體健壯的男性的指甲。
  年青的女旅行者身上帶著從下縣羽代市到下市的國有鐵路的月票,以及下市本町通五區住江通商公司的職工身份證,她名叫越智美佐子,二十三歲。
  警察嚮往江通商公司詢問了一下,瞭解到越智美佐子是該公司的電話接線員。從十一月十日起請假三天,外出旅行了。她在公司工作認真負責。人緣也好,受到上司和同事們的信賴。
  不過,她不喜歡和人來往,不愛和人深交,休息時,總喜歡一個人悄悄地抱本書看或打毛衣。
  她喜歡旅遊或徒步旅行,而且總是獨自悄悄行動,很少和人搭伴出去。她也不參加公司的文藝小組活動,要是邀她參加,她也應酬一番。除此以外,她總是離群索居,因此,在公司裡,無論是男是女,都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
  男人中。有的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去接近她,但是,畢竟還無人攻下這個堡壘。她在本市內當地的短期大學畢業後,就進了公司,現在已經三年了,作為接線員,也算是個老手了。
  這些就是越智美佐子在公司工作的大致情況。
  越智美佐子住在位於羽代市西南區的材木叮,和老母、妹妹生活在一起。父親是個記者,創辦了該市唯一的革新報《羽代新報》,在國內也頗有名氣。不幸的是,他去年因車禍離開的人間。
  妹妹朋子去年從姐姐上過的那一所短期大學畢業後,進入了父親創辦的《羽代新報》報社。據說,她比姐姐小兩歲,和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宛如雙胞胎似的。可是,妹妹性格比姐姐剛強。她和別人一樣,通過考試才進入了這所父親的報社,這就足以表現出她性格的一個側面。
  警察決定讓越智美佐子的妹妹朋子從羽代市趕來認領姐姐的屍體。
  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十一月十二日上午八點左右,巖手縣巖手郡黑平村的蟹澤屯。有位農民發現了一個六、八歲的女孩呆呆地站在村邊。蟹澤在風道北邊。離風道有六十里,也屬於北上山地,是個只有三十幾戶人家的小屯子。雖說還不像風道那樣入口稀少,但也是一個為入口過稀而犯愁的地方。
  那個小女孩渾身上下都是污垢,身體相當贏弱,問她從哪兒來,女孩只是緊閉雙唇一聲不響。
  那個農民把她領進家,給她東西吃,她便狼吞虎嚥吃個不停,好像餓壞了。等到吃飽以後,小女孩才斷斷續續地開口說起話來。把她說的那些斷斷續續的話總括起來,好像是說「一個穿綠西服的男人」領著她,在山裡走了幾天之後,把她丟在這裡走了。
  問她叫什麼,住在哪裡,她根本說不清。這時,發現女孩的那個農民的妻子猛然想到風道屯大屠殺事件,就對丈夫說。
  「你說,這個小傻瓜會不會是從風道屯來的?」
  「你說什麼?
  丈夫怔怔地瞪大眼睛。
  「好像報上說過,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女孩子被罪犯拐走,至今下落不明。
  蟹澤屯和風道屯不屬於一個行政區。雖然相距很近,卻很少往來。風道屯大屠殺事件發生後,屯裡人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生伯襲擊風道屯的殺人魔鬼再來襲擊自己這個屯子,夜裡有的人連覺都睡不踏實。
  小女孩連自己的名字和住處都記不起來,除了記得一個「穿綠衣服的人」帶她來的以外,什麼都忘記了。
  黑平村村公所立即向搜查本部報告,說發現一名女孩,很像長井賴子,面容和身體特徵都和長井賴子一模一樣。長井賴子的班主任從柿樹村小學校趕來,同搜查員一起到了黑干村,認出這女孩確是長井賴子。
  長井賴子雖然身上沒有掛一點傷,但顯得極為虛弱,因而,決定讓她先到黑平村診療所治療一下,然後再領回柿樹村。但即使回柿樹村,父母和姐姐也已被殺害了。
  於是,警察決定把賴子暫且安置在柿樹村長井家的遠房親戚家裡,但是,將來究竟怎樣安置她卻完全心中無數。
  長井賴子漸漸恢復了體力,搜查員想從她那裡瞭解一些情況。
  可是,賴子對搜查員的回答只是一個勁他說,自己被一個「穿綠衣服的男人」領來,此外的具體情況仍然一無所知。
  「晚上你在哪兒睡覺呀?
  搜查員耐著性子誘導她。事件發生後的三個夜晚,她是和那個「穿綠衣服的人」在山裡度過的。
  「在樹林裡睡,冷極了。」
  「你們吃什麼?」
  「我餓得不得了,穿綠衣服的人給我摘野果子和柿子吃。」
  「你幹嘛跟那個穿綠衣服的人走哇?」
  「嗯——我也不知道,也不知什麼時候就和他在一起了。」
  「那你爸爸媽媽和你姐姐怎麼啦?」
  一問到親人,小女孩刷地繃起臉,再也不作聲了。診療所的醫生說,可能是由於親眼看到親人慘遭殺害的恐怖情景,造成了她心靈上的創傷,使她暫時失去了記憶。
  最後,從長井賴子的話星只能瞭解到罪犯是穿綠衣服的的男人。至於他為會麼殺害鳳道屯全村的人,為什麼只留下長井賴子一人,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賴子在盛崗國立醫院神經科進一步作了周密的檢查,診斷結果說是由於極度恐怖造成了心理上的創傷,抑制了記憶。因而失去了對過去全部的記憶,患了健忘症。不過,據說即使失去對過去生活經歷的記憶,卻仍能保持自己的習慣和脾氣。
  親眼看到父母慘遭殺害,這對一個年幼而純潔的心靈來說,無疑是一個難以想像的打擊,如果說這個打擊奪走了這個女孩的記憶。難道就不能再恢復了嗎?只有這個女孩親眼見過殺人場面和犯人呀!搜查員一個勁兒地詢問醫生,醫生說,通過治療。記憶力會一點一點地恢復過來,要是有某種巧合,記憶力也許會一下子全部得到恢復。不過,醫生也不敢斷言肯定會恢復。
  檢查了神經後,又檢查4了全身,賴子只是多少有點虛弱,並沒有什麼疾病,而且根本沒有受到姦污。看來犯人帶她走也不是為了發洩性慾。總括賴子的話,那個穿綠衣服的人對她似乎一直很體貼。
  雖說發現了長井賴子,但是,搜查工作仍無進展,另一方面。越智美佐子的遺體已被她妹妹朋子認出來了。
  「我姐姐性格孤僻,節假日總是獨自呆在自己的屋裡,看看書,聽聽音樂,除此以外,一年單獨出去旅行三四次,這也就算是她的愛好了。我勸過她多次,說年青女子單獨旅行太危險。可她毫不介意,笑著說,和男子一起人,那才危險呢!這次旅行也是她老早就計劃燈的,所以,姐姐興致高極了。到底是誰慘無人道地殺害了誰也不招不惹、老老實實、小心謹慎地生活的姐姐呢?
  和越智美佐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一邊抽搭著一邊訴說。通過妹妹的話,弄清了美佐子確實連個特別親密的男朋友也沒有。
  這樣。大體可以確定下來,越智美佐子確實是受牽連的人。
  越智美佐子的這條線索也沒有打開新局面。
  事件發生後「第一階段」的二十天轉眼之間就過去了。儘管搜查員東奔西忙,案情仍無明顯進展。
  罪犯旋風般地突然襲擊了村莊,屠殺了全屯人之後,安今鑽出了全縣及臨近各縣布下的法網,消失得無影無蹤。
  搜查完全陷入了僵局。
          ☆          ☆          ☆
  柿樹村大屠殺案件成了一個謎。儘管搜查本部作了極大的努力,可是仍然沒有發現明顯的嫌疑人。雖說也有幾個可疑的人,不過一追查,全都清白無辜,與案件無關。
  因為是件空前的大屠殺案件:搜查本部依然保留,但人員已大大減少。輿論攻擊警方笨拙無能,挖苦他們是「只會指揮交通的巖手縣警察」,市民中間對警方的不信任感也與日增強。
  專門留下來的搜查員在四面楚歌聲中繼續頑強地搜索罪犯的線索,像螞蟻似地四處奔忙。罪犯肯定與風道屯有某種關係,根據這一設想,警方對風道屯的外流入員逐個地、毫不放鬆地進行了追查。外流人員中,有的已音信皆無,那就追查他們的親戚、朋友或有關人員,只要發現了哪怕只有一線希望的線索,也要從那裡摳出點材料來。有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追查到了,可那個人早已病死他鄉,還有的淪為流浪漢。有的成了殘廢。留在荒廢了的故鄉里的人慘遭殺害,背井離鄉的人也極少有人才運。
  他們雖然逃離了貧窮的故鄉,看來仍然處在永遠無法擺脫的窮苦命運之中,就像掉進了貧困的深淵,高鄉徒為元益的掙扎。這種追查簡直無法再搞下去了。
  在搜查員當中,有當地警察署的北野。北野一直在不懈地繼續著毫無收效的搜查,不過他最近感到有個輪廓在心中慢慢地形成著。
  總的說來,東北管區的警察動作不算敏捷,但有不屈不撓的韌性,即使是茫無頭緒的案件,有時也會堅韌不拔地追查下去。
  北野就是這種典型的東北偵探。儘管他沒作出什麼突出的成績,卻一直在那些旁人不注意的細節上扎扎實實地追查犯人。他這個偵探給人以這種感覺:犯人在自鳴得意、滿以為犯罪活動已無人知曉時,猛一回頭,就會看見北野已跟蹤而來。
  北野心裡暗暗堅定起來的想法,就是在第一次搜查會議上提出的「殺害越智美佐子為犯罪目的」的說法,也就是當時提出的那個假設:罪犯的本來目的是想殺死趙智美佐子,結果牽連了風道屯的農民。不過這一假設曾被否定了。
  北野雖然也一時接受了否定的意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假設又浮現在腦海裡。
  那個重又抬頭的想法逐漸在他心裡佔了上風。一天,他把頭腦裡形成的想法告訴了村長警長,因為他覺得,要是在搜查會議上說出來,還會像上次那樣受到「鬼竹」的譏笑。
  「能不能再改變一下越智美佐子是受牽連的推斷呢?」
  「我並不輕視對越智美佐子的追查。不過,從越智這條線上,恐怕是不會有收穫的。
  「的確,從越智美佐子的身上沒有發現任何與案情有關的情況。可是,是否可以設想犯人殺錯了人呢?
  「殺錯了人?他要殺的到底是誰?
  「她妹妹。越智美佐子有個比她小兩歲的妹妹。在她來認領屍體的時候,我見過一面,簡直像一對雙胞胎。
  「你是說犯人把她和她妹妹搞錯了嗎?
  村長幾乎要跳起來,這可是個不著邊際的設想,如果這個設想對頭,那以前的搜查全部成了捕風捉影了。風道屯的人既然是屬於受牽連的,追查風道屯的外流人員簡單直毫無意義。
  由於搜查方向上有重大分歧,對越智美佐子進行了特別謹慎的調查,不過,姐姐成了妹妹替身的這種說法,從前誰也沒有想到過。
  「我最近在琢磨,我們應當設想一下,可能是罪犯企圖殺她妹妹,結果把一模一樣的姐姐當作妹妹給誤殺了。而咱們壓根兒沒有調查過她妹妹,這恐怕是個漏洞哩!
  「就算是殺錯了人,也沒有為殺一個而把全村人都殺光的道理。即使是這樣,村裡人究竟是否看見了他行兇,這還是個未解之謎。
  「有的地方還無法解釋清,不過,忽略了越智美佐子妹妹的這條線索,我認為也是一個漏洞。警官,請允許我來調查一下越智朋子吧!
  北野抱著一線希望看著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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