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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海中

  1
  寶井洋美就這樣沒有了消息。在她離家七天之後,搜查指揮部認定在她身邊發生了變故。
  會議決定的以與並原小奈老太婆被殺事件有牽連的嫌疑提出對洋美進行搜索、拘留的申請獲得了批准。
  拿著搜索證,對洋美的居室進行了搜查。房間裡有約三十萬元的現金、餘額為六百三十萬元的存折一個、寶石、服飾品、衣服、皮大衣等,沒有出去長途旅行的跡象。
  而且,廚房的水池子裡,還有失蹤前晚飯用過的沒有刷洗的餐具。
  看房間裡的情況,像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的樣子。門上貼的紙條也是寫的「因急事出去一下」。
  搜查的結果,發現了一件重要物品。在衣櫃的最裡邊珍藏著一把用維尼綸布包了好幾層的登山刀。一檢查,刀子上明顯沾著血液。經過鑒定,血型和宮下克司的血型完全相同。遺憾的是,有許多指紋和血跡重疊在一起,採取不到可以用以對照的完整指紋。
  搜查指揮部活躍起來了。在這裡發現了寶井洋美與強盜犯人一夥有聯繫的明顯物證。
  寶井洋美在提出將貓交還失主的問題上與其一夥產生了矛盾,但凶器的發現,使洋美作為最重要的嫌疑人被推到了搜查線上。警方立即以殺害井原小奈的嫌疑和殺害宮下克司並遺棄屍體的嫌疑,向全國發出了對寶井洋美的第一類指名通緝令。
  另外,通過搜查住宅得到的名片、便條、郵件、日記等物,發現了盧瓦爾咖啡館的存在。通過對盧瓦爾咖啡館的調查,瞭解到洋美曾在該店從事過一個時期(約十個月)的色情陪客女郎的事實。搜查中發現的六十八張名片,推斷是她在盧瓦爾咖啡館陪過的客人的名片。
  在這些名片中,有有名的演員、文化人、運動員等。在盧瓦爾咖啡館時期的前後,像是在其他各同類店舖呆過,但目前還沒有調查清楚。搜查指揮部對這些名片上的人全部進行了調查。
  這些人的反應大體上都是一種模式,裝模作樣地說:
  「我沒給過那種女人名片,大概是別人亂用了我的名片。」
  其中也有痛痛快快承認的:
  「那只是玩玩而已,對方的容貌現在都記不得了。」
  但是,他們都是有名有姓的正派人,不是殺死老太婆搶錢的那種人。沒有那種必要,也沒有那種條件。
  牛腸在名片中尋找從宮下由季那裡聽到的「諸橋」這個名字,但是沒有這個人。也去新宿的密紐伊小吃店詳細詢問過,但沒有得到比由季談的更多的情況。
  其他的渠道,只有去瞭解採用「自由勤務制」的公司這條線了。但是,這類公司特別多,從服裝業到家電、食品、玩具、化妝品、傢具、辦公用具、服裝加工、住宅等各種服務性行業,五花八門,只知道「諸橋」這個名字,是沒法去調查的。
  
  2
  在偵查工作難以進展的時候,出現了一線光明。在逐個調查名片主人,碰到一位大汽車銷售公司的職員時,他撓著頭說道:
  「有一次朋友拉我到黃色咖啡館去玩,陪客女郎要我的名片,我就隨便給了她一張,真糟糕。可是,後來我又見過她一次。」
  「噢,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偵查員抓住機會緊追不捨地問道。他是從搜查一科來的那須班的草場刑警。
  「在六本木的外星人迪斯科舞廳。四月中旬我參加一次晚會時和別人一起去那裡,看到她坐在貴賓席裡。」
  「有同伴嗎?」
  「有一個年輕男子。因為光線暗淡沒看清他的容貌,是一個很瀟灑的男子。我一和她打招呼,她表現出吃驚的樣子,不大工夫,她就強拉著對方走出了舞廳。一定是在她和其他客人在一起的時候向她打招呼使她感到尷尬。當時我還覺得裝作不認識她才符合『武士風度』而進行了自我反省呢!」
  「當時和她在一起的那個男子有什麼特徵嗎?」
  「當時光線很暗,他可能去廁所了,等他一回來,兩人馬上走出了舞廳。啊,我想起來了……」
  汽車銷售公司的職員顯出回想往事的樣子。
  「想起什麼來啦?」
  「他們兩人走了以後,有一個男子向我問起了她的情況。」
  「問她的情況?」
  「那男子說想請她做公司的廣告模特兒,我還勸告他不要用她。」
  「那個男子的身份你知道嗎?」
  「他給了我一張名片,也許還能找到。」
  「請你務必找一下。」
  請陪客女郎做廣告模特兒也不足為奇,但他為什麼不去問女郎本人呢?不大工夫,汽車銷售公司職員拿著一張名片回來了。
  「找到了,是馬裡恩公司的諸橋。馬裡恩公司是最近發展起來的辦公器具製造公司。」
  「諸橋!馬裡恩。」
  草場不由得大聲說道。汽車銷售公司職員為之一驚。
  「啊,失禮了。對不起,這張名片能借給我們用一下嗎?」
  「好,你拿走吧。我要它也沒有用。」
  
  3
  諸橋意外地出現了。
  「諸橋向汽車銷售公司的人打聽寶井洋美的情況,可以說明諸橋不知道洋美的來歷吧?」
  牛腸根據草場得到情報分析說。
  「啊,是這樣吧!」
  草場更加拉長了他那本來就長的臉說。他們二人是曾經幾次在一起搞過偵查的熟人。
  「看來,他們二人好像不是強盜一夥的人。」
  「也不一定。不認識的人在一起搞犯罪活動的情況也是有的。」
  「那種情況不是沒有,但這個案件像是經過事先調查策劃,完全互不瞭解的人臨時組成夥伴不大可能吧!」
  「比方說是一對姘頭,互相不知對方的身世而進行共同犯罪活動,也沒什麼奇怪的。」
  「那樣的話,諸橋為什麼不自己和對方打招呼呢?汽車銷售公司的人可以打招呼,他自己打招呼不可以嗎?」
  「可能是諸橋自己不願意讓洋美看到他吧!」
  「也許是那樣。可是諸橋是一流辦公器具製造公司的職員,名片上的頭銜是開發總部商品企劃科股長。這樣的人物不像是殺人強盜一夥的人;而且還有一點對不上茬兒。」
  「哪一點?」
  「汽車銷售公司職員說他見到寶井洋美和諸橋是四月中旬的事,而諸橋和宮下克司從新宿的密紐伊小吃店銷聲匿跡是在那兩個月以前的事。諸橋不在密紐伊露面和宮下的失蹤的時間一致,也許是巧合。諸橋的不露面也許是有別的原因。」
  「諸橋為什麼不在密紐伊小吃店露面了呢?」
  「突然不到某個店舖去了,也沒什麼奇怪的。也許是去膩煩了,也許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草場「嗯」地哼了一聲。牛腸接著說道:
  「總之,調查一下諸橋吧!」
  搜查會議採納了牛腸的意見,決定作為參考人調查一下諸橋。
  到練馬區諸橋家裡去走訪的牛腸和草場發現了意外的事態。
  諸橋從大約十天以前就沒有了消息。
  諸橋的妻子以非常不安和擔心的表情說:
  「丈夫從一年以前接受了自由勤務的工作任務,每天到街上去。從家裡出去的時間也不一定,有時白天出去,有時傍晚出去。
  「過去也有過在外邊過夜的事情,但這麼多天不回家,還從來沒有過。」
  「他沒說過到什麼地方去旅行的話嗎?」
  「沒說過。」
  「公司裡是怎麼說的呢,你一定去問過公司吧?」
  「公司的人也說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只是說自由勤務這種工作,有時遇到好材料不告訴公司也不告訴家裡,一個人暗中去跟蹤調查。叫我不必那麼擔心。」
  她像是對公司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有所不滿的樣子。
  「你對丈夫的生活方式不加干預,他過去有過十天也不回家的情況嗎?」
  「沒有過。這次公司雖說叫我不必擔心,但我不放心,正想提出搜索申請的時候,刑警先生來了。」
  「很冒昧,請問你聽到你丈夫談到過井原小奈、寶井洋美、宮下克司這些名字嗎?」
  牛腸在筆記本上寫了這三個名字給對方看。
  「沒聽他說過。」
  「夫人對這三個名字有印象嗎?」
  「完全沒有印象,這些人是什麼人呀?」
  「是與我們負責的案件有關的人們。」
  「我丈夫和你們負責的案件有關係嗎?」
  這位妻子不安的神情更加濃重了。
  「這還不清楚。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你,你知道二月十三日深夜十二點到兩點你丈夫在什麼地方嗎?準確地說是十四日凌晨。」
  這個時間是井原小奈被殺害的推定時間。
  「二月十三日夜裡嗎?自從搞自由勤務以來,週末也不休息,丈夫的行動我在日曆上都有記錄,我查一下吧!」
  「你有記錄,太好啦。」
  不大工夫,她手裡拿著日曆回來了。
  「那天,他傍晚六點左右離家,午夜零點三十分左右回來的。他說去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廳了。」
  「舞廳的名字寫下來了嗎?」
  「沒有。可是,我聽他談到過女妖、外星人、馬德拉斯這些個名字。」
  午前零點三十分的話,在推定死亡時間的開始時刻作案,然後趕回位於練馬區邊緣的諸橋的家裡,是相當困難的。
  「當時你丈夫的表現有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嗎?」
  「我沒有感到。我丈夫幹什麼壞事了嗎?」
  刑警躲閃開她的不安的問話,說道:
  「可是,在我們看來,自由勤務是一種好工作,你丈夫實際上做些什麼事情呀?」
  「在街上尋找開發新商品的點子。公司命令他在街上尋找坐在辦公室絕對發現不了的開發新商品的點子。」
  「這是最尖端的工作呀!」
  刑警顯露出羨慕的表情。
  「我丈夫最初幹勁十足,後來逐漸產生了疏遠感和孤獨感而苦惱起來。因為那是脫離了公司而單獨工作,於是產生了一種被公司排擠了出來的感覺。丈夫把自己比作盧幫島上的小野田,說自己是『留置間諜』而發出苦笑。」
  「這和外表可很不一樣啊。」
  「我丈夫向他的上司提出了盡快恢復正常工作的要求,但得到的回答是,根據公司的情況要他再繼續搞一段自由勤務。」
  「那是不是因為你丈夫在自由勤務中搞出成績來了呢?」
  「那樣倒有工作意義,可是丈夫為自己寫的報告不被採納而悲歎。在公司遲遲不作決定的當兒,別的公司卻採用了同樣的點子。」
  「那會後悔吧!」
  「丈夫說是被體面地解雇了。」
  「有被解雇的跡像嗎?」
  即使是一流公司的職員,一被解雇就變成了「一般的失業者」。這時刑警的腦子裡描繪出了一幅失業者與強盜勾結在一起的圖畫。
  「公司內部的詳細情況我不知道,在公司外邊像是發生了什麼糾葛。」
  「你丈夫在最後離家的時候,說過到什麼地方去嗎?」
  「在傍晚六點左右開車出去的。」
  「他經常開車出去嗎?」
  「不,因為晚上常常喝酒,一般都是走著出去。一般都是白天出去就開著車去,晚上出去就走著去。」
  「有沒有和別人有約會的跡象呢?」
  「沒有。」
  「有人來過電話嗎?」
  「電話都是定期向公司打。」
  「定期聯繫的時間有一定嗎?」
  「沒有固定的時間,一般都是在上午打。除書面匯報外,也作口頭匯報。公司方面也來電話聯繫或作指示。」
  「都是和誰聯繫呢?」
  「科長或部長,也有別人接電話的時候。也有時是不認識的新人接電話,使丈夫很不高興。」
  諸橋消息斷絕的日子是四月十七日,和寶井洋美失蹤的日子相一致。在時間上,前者是傍晚六點左右從家裡出去的,後者是下午七點到九點之間出去的。二人的失蹤,像是互有關係。
  
  4
  超高層大樓的燈光映照著海面。大都市的夜景將醜惡的東西全部隱藏在黑暗之中,人工美的景色達到了極致。特別是海水和都市的夜景組合在一起,形成絕妙的景觀。
  燦爛奪目的燈綵投影到水中,不僅使美感倍增,而且為夜景增添了幻想的深度。
  人們曾經將這一帶稱做「東京的海邊」(water front)。這個詞本來是灣岸或海岸線的意思。但「東京的海邊」有濃重的陸地的邊緣的意思,即「東京陸地的邊緣」。
  可是,岸本常來休息的豐海碼頭,已經不是海邊了。因為大海十三號地和中央防波堤內外側填海造地工程陸續不斷地向海中延伸。
  從十三號地到大井碼頭之間,有首都高速灣岸鐵路線像一條大蛇般地纏繞著東京。它們現在佔據著東京的海邊,作為東京展望台,岸本認為自己休息的地方是最高點。特別是晚上從八點到十點東京的夜景最為輝煌的這段時間的情趣,是難以用語言表達的。
  巨大的不夜城、鱗次櫛比的燈光燦爛的林立大樓在水中的投影,宛如水中本身具有的景觀。
  而且,這種壯觀的景色,被他們幾個人壟斷或獨佔了。最近大型卡車多了起來,出租車的車位被擠占,難以壟斷下去了。
  五月十日晚十點左右,岸本又來到了他經常休息的地方。休息大約一個小時以後去銀座的話,正是出租車拉店舖關門最後離去的客人的黃金時刻。運氣好的話,可以遇到京葉、東中(東名和中央高速公路)線的長途客人。
  岸本將車開到常去的碼頭處,一邊欣賞東京的夜景一邊吸煙。今天晚上沒有其他出租車,可以獨享壯麗景色了。
  但是,碼頭有一個通向海裡的斜坡,若是漫不經心地忘記拉手剎車的話,很容易陷入連車一起滾進海裡的困境。
  過去有過這種先例。
  最近一個時期,岸本在山手方面開車營業,十好幾天沒來這裡了。因為連休日客人減少、收入很少,現在必須挽回損失。他走下汽車,做輕度的柔軟體操,來到碼頭岸邊。岸邊沒有護欄等防止汽車墜海的設施。
  岸本輕鬆地吸了一隻煙,將煙蒂扔到海裡。這時,他「啊」了一聲,眼睛注視著水面。在剛才扔掉的煙蒂的周圍漂浮著一層油膜。
  本來海水就受到東京排泄物的污染,漂浮著油膜並不奇怪,但眼前只有那一個地方聚積著油膜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遠處燈光的照耀下,一層厚厚的油膜在水面上晃動。岸本將視線移到岸邊時臉色為之一變。剛才沒有注意到,在碼頭的地面上有汽車的轍印兒。這轍印一直延伸到碼頭的岸邊,但沒有折回的痕跡。
  就是說,海上的油膜,可能是來自那輛留下轍印的汽車。
  岸本透過黑色的水面向水下邊窺視,但什麼也沒有看到。
  晴海警察署接到個體出租車司機的豐海碼頭有汽車墜海跡象的報告之後,對中央區豐海十五——XX豐海碼頭進行勘查的結果,證實確有一直延伸到碼頭岸邊的汽車車轍痕跡和那裡海面上有浮游的油膜。於是請求東京消防廳的潛水部隊和民間的打撈公司對現場水域進行搜索。
  結果在該水域發現了一輛五五OCC級國產輕型汽車沉在海中,打撈上來以後,發現車內司機坐位和副司機坐位上有一男一女兩具屍體。男的駕駛證上寫的是,諸橋直之三十二歲、公司職員、練馬區西大泉五——XX,立即通知了他的家屬。
  從身體特徵判明,女的是作為前些日子殺害、搶劫新宿區獨居老婦案的嫌疑人指名通緝的寶井洋美,立即通知該案件的搜查指揮部進行了屍體認證。
  死因鑒定為肺泡內大量積水溺死。即和車一起墜入海中無法脫離車箱而溺死。死後已經過二十——三十天,即失蹤後立即墜海死亡。
  過去在這個地方也發生過出租車司機在車中假寐,車子滑下斜坡墜入海中溺死的事件。
  但是,這次的汽車墜海,有重大不同之處。過去溺死的那個出租車司機忘了拉手剎車了,但諸橋的車的手剎車拉得好好的。
  拉好了手剎車的,不施加「不自然的外力」,車子是不會向前移動的。
  是什麼不自然的外力呢?警察對現場進行了仔細調查,發現除了墜海汽車的車轍以外,還有另一輛車的車轍,這個轍印到中途就停止了。因為現場地面乾燥,車胎的痕跡不明顯,推定是車體比墜海車大的二六OOCC級的汽車。
  隨著墜海原因的發現,搜查指揮部緊張起來了。是被害男女二人在面向大海的汽車裡進行密談的時候,犯人的大型汽車從背後悄悄地開過來,靠著車的重量將前面的汽車推到海裡去了。
  犯人的目標是女的呢,還是男女二人呢?男女二人(在殺害搶劫老太婆事件中)的關係還不清楚,看樣子像是男的把女的叫到豐海碼頭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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