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探的名字是杜倫和陳超,他們是來調查穎怡的死因的。
「我想你們弄錯了。」馬漢明帶點訝異地說,「我妻子的死因並無可疑,有醫
院簽署的文件作證。」
「死因有無可疑要看事件真相而定。」杜倫說,「郭穎怡的案子已交由死因研
究庭裁決,我們現在做的是聆訊前的調查。」
馬漢明說:「所有人都知道我妻子死於心臟衰竭,不是已經定了案嗎?」
「起初我們也和你的想法一樣,後來有人交來這件東西,推翻了原有的看法。」
杜倫說著,精明的眼睛看定了他,「你可認得上面的字跡?」
杜倫手上展示的,正是穎怡的求救字條!
「經專家鑒定,證實是你妻子郭穎怡的筆跡,警方根據她親筆對你的指控,要
求開庭裁定死因。」
馬漢明失笑說:「她的精神有些錯亂,一個精神錯亂的人的話,可以當真嗎?」
一直沒有發言的陳超此時開聲了。
「誰可證明郭穎怡的精神有問題?」陳超說。
「家裡的僕人,受聘照顧她的看護都可作證。」馬漢明神態自若地說,卻有意
略去丁正浩。他直覺地認為丁正浩的看法有問題,選擇對他有利的證人,是他在目
前處境中最需要的。
死因研究庭的裁決對他來說很重要,假若裁定的結果是死於謀殺,警方就要將
與案有關的人緝拿歸案。
那就是說,警方會拘捕他,落案檢控。
穎怡果然不放過他,即使死了也不放過他!
想到穎怡留下的證據——她的日記薄上被撕下的內頁——落到別人手中,馬漢
明心裡總是惶惑不安。他極力回想,猜揣她有可能留下證據的地方。
他把毒藥混在牛奶裡給穎怡飲用,那種藥破壞穎怡的心肌功能,使她因心臟衰
竭而死。
他逐步增加份量,使穎怡病情與心臟衰竭症狀極為相似,連醫生也無法發現出
來,當時丁正浩的診斷並非出於疏忽,而是藥的症狀與心臟衰竭的病徵根本沒有區
別。
連續不斷地用藥後,穎怡的心臟機能完全被破壞,即使停止服用也不能使之恢
復原狀,那時穎怡已經離死亡不遠了。
馬漢明密切注視穎怡身體的變化,在穎怡病重垂危的前兩天,他聰明地停止使
用混合藥物的牛奶,這樣,穎怡死時,醫院便查不出穎怡胃裡有那種物質的成分。
他輕易過關,佈置周密的計劃成功了。
豈料穎怡把他殺人的證據留下了!這怎麼可能,他不相信一個病重將死的人竟
可以在他嚴密監視下留下什麼東西來!
她不能走出房間,甚至下床也有困難,心臟衰竭引致她呼吸微弱,到最後她只
能躺在床上,連進食也有困難了。
那時她常嘔吐,把進食的東西都吐了出來。馬漢明就像還看到她嘔吐時的樣子,
汗水和頭髮貼在一起,喘著氣,伏在床邊,不斷地把嘔出來的牛奶抹擦……
「毛巾!」馬漢明腦裡靈光一閃,剎那間明白了!
穎怡就在那時,在他面前把證據留下來。
毛巾吸滿牛奶,牛奶留在毛巾裡,等於那種破壞心肌功能的物質留在毛巾上!
穎怡果然聰明,他設下毒計把穎怡一步步推向死亡,穎怡卻不動聲息地把死亡
圈索的另一邊套在他頭上。
馬漢明感到那個套索開始勒緊了。
他起初一味在穎怡的衣櫃裡找,妄圖找出她那塊黏有毒牛奶的白色毛巾,最後
不得不放棄——這又使他對自己的妻子有更深一層瞭解:穎怡對這類毛巾有偏好,
她的衣櫃裡有不下數十條相同的白色毛巾,他怎知原本有多少?怎樣去查證缺少了
多少條,又怎知缺少的正是黏有牛奶的一條?
只怕那毛巾早已被取得穎怡日記薄內頁的那個人取走了!
他發出一聲呻吟,被擊中要害般癱坐地上。他現時在家裡,「困獸人窮巷」,
恰好是他那時的寫照。
一經發現自己處於末路途窮,日常不被注意的小節均浮現上來。是誰知道穎怡
留下字條,並把它交給警方?知道內幕的毫無疑問一定是別墅的人,這個人就在暗
處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死因研究庭開庭聆訊穎怡的死因,所有證供都對他不利,他幾乎可以預知裁決
結果——郭穎怡死於謀殺,被她枕邊的丈夫謀殺!
馬漢明臉色灰敗地抬起頭來,原本英挺瀟灑,今年輕女孩著迷的翩翩外貌疲態
畢現,眼睛裡透出極度恐懼。
太可怕了。他不能讓人審判,他要走,現在就離開這個地方!
有了這個決定,他立即一躍而起,先要等周圍的人睡熟了,他才好離開別墅。
但很快的,他就像被重物擊倒般驟然退後——別墅下面有兩輛陌生的車子,車
子附近人影憧憧,他被監視,走不成了!
冷靜下來,他發覺即使別墅下面沒有人監視,他也走不脫,莫先生不會放過他,
他真的無路可走,只能險中求生了。
第二天是死因研究庭開庭聆訊的日子,馬漢明出席聆訊。
向警方舉報的人竟是瑞叔——別墅那個身體傴僂、乾瘦的老僕人。穎怡病後,
他和另一些較老資格的僕人被禁止進入她的房間,直到穎怡死後他們進去打掃消毒,
在床褥下發現那張字條,然後立即報警。
馬漢明辯稱:「我的妻子郭穎怡患病後期極為憂鬱,患有迫害妄想症,總想著
有人謀害她,對身邊的人都不信任,因此我換過很多照顧她的看護和貼身女傭,這
都是事實,她們可以#證。」
曾在穎怡身邊照顧她的人都出庭作證,他們的供詞與馬漢明的相同。
聆訊庭圍繞死者有否迫害妄想症展開辯論。病人若然有迫害妄想證,便會很容
易想像身邊的人謀害她,這些人包括僕人、醫生、看護,甚至是她的丈夫。
假若真是這樣,那麼她那張「救我,馬漢明是兇手!」的求救字條就令人懷疑
是否存在謀殺。
現在,最關鍵的一個證人——負責診治病人的丁正浩醫生出庭接受聆訊,丁正
浩的供詞令馬漢明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丁正浩說:「根據我為病人診治的觀察
所得,病人精神極度緊張,確實有嚴重的迫害妄想症!」
馬漢明倒坐在聆訊庭的長椅上,所有的力氣彷彿一下子都飛出體外,只有騰雲
駕霧的感覺,四週一切混亂得仿似失去真實感。
旁聽席上聽眾離座的聲音,庭警法官退庭的聲音,議論,感歎,各種各樣的聲
音,紛紛在空氣中飄浮,最後消失於寧靜。
整個庭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腳步虛浮,證明他當時是多麼緊張!
在死因研究庭裡,丁正浩證實死者患有心臟衰竭,一直由他負責診治,治療期
間,病人情緒極不平衡,有嚴重的迫害妄想症。
他的證詞對馬漢明很有利,法庭判決死者死於不幸而非謀殺。
從與穎怡結婚那天開始,馬漢明處心積慮地營造深愛妻子、彬彬有禮、果斷有
為的年輕丈夫形象,精神上處於高度戒備,連睡夢中也不敢鬆懈。現在一切終於過
去了,一剎間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經過法庭的判決,穎怡的財產是他的了,現在只有一個人需要對付,那就是國
艷。
他知道該怎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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