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拉斯讓人請來醫生,後者讓他不用為作為攻擊目標而受到驚嚇的維克圖瓦爾的健康擔心。傷勢一點兒也不嚴重。也沒有任何挫傷。為了使受刺激的神經鬆弛下來,她全休了三四天。然後又到鄉下去住了一段時問。
奧拉斯很愛他的老保姆。他盡一切所能要讓這位卓越的女人盡快地恢復健康。到了第二天,在看到下午的報紙後,他便在五點鐘前來到了一位公證員家,並當場買下了在芒特郊區的他最近看過的一處寬敞的產業紅房子。他是在剛才看到報紙時得到這房子要出售的消息的。
當天,他把一位建築師和一名掛毯帷幔安裝工人召到紅房子來。他們保證在四十八小時內一切都會安排好。韋爾蒙根本就等不到他的新居一切就緒,就派人找來了一批人,其中好幾個是經過認真挑選的,他舊時的追隨者。他知道他們是最可靠的,也是最警覺的。
就在這一天的晚上,即買了紅房子的第二天,奧拉斯回到了他在奧特耶的住所。晚飯後,他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摘下聽筒:
「是奧拉斯·韋爾蒙家。您是哪位?」
一個童稚的聲音回答道:
「我是羅多爾夫先生。」
「羅多爾夫先生?不認識。」奧拉斯就像一個性情暴躁的人一樣地說道,並且還準備掛上電話。
童稚的聲音馬上又響了起來:
「羅多爾夫先生,帕特裡希婭夫人的兒子。」
「啊!好呀……能為您做點什麼嗎,羅多爾夫先生?」
「我母親認為形勢非常嚴峻,她想讓我和您見一個面,為的是認真考慮一下對策。」
「好主意,」奧拉斯說,「我們認真研究一下,羅多爾夫先生。只要您有時間,我都方便。您選擇吧。還請告訴我地點。」他結束道,同時已經預見到了行動的方式。
「好吧,您同意我們見面……」
通話突然中斷了。奧拉斯憤怒地揮了一下手,站起身來,沿著從外面接到餐廳裡的電話機上的電話線查看著。於是他來到了隔壁的配膳室。檢查馬上有了結果。電話線正好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處被剪斷了。線的兩頭吊在那裡。那就是說,某個人躲在配膳室裡偷聽了通話,而且是在奧拉斯感興趣,又對對手構成危險的時候把它剪斷的。這個看不到的敵人是誰呢?他是為誰幹的呢?
奧拉斯·韋爾蒙沒有思索很久,他知道他的敵人……而且,兩天來,在瑪菲亞諾失蹤之後,緊接著是帕特裡希啞的失蹤,他從內心深處在指責帕特裡希婭背叛了他……帕特裡希婭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把強盜放跑了……帕特裡希婭為了獲取「羅多爾夫先生」的徹底自由,為了使其逃脫瑪菲亞諾的魔掌,成了西西里人的俘虜。
交易就是這樣地在她與瑪菲亞諾之間攤牌的。奧拉斯就像是親耳聽到地一樣明白:
「順從我,帕特裡希婭,我就把孩子還給你!」
帕特裡希婭順從了嗎?或者她已經準備屈服了?母親心裡的鬥爭是十分激烈的,它是如此地激烈,以致帕特裡希婭在背叛了韋爾蒙,放走了他的敵人之後,還要讓她的兒子做中間人來向韋爾蒙求救:「媽媽說形勢非常嚴峻……」孩子在見面時,肯定會告訴奧拉斯這一悲劇發生的地點的。
這一地點,如何才能知道呢?奧拉斯一面受著情感方面的煎熬,一面在想,這對他來說,還從來沒有過。怎麼可能阻止陷於困境之中,在慌亂異常的情況下得知自己的兒子處於危險之中的母親去獻身,去滿足這個魔鬼的慾望呢。
在奧拉斯·韋爾蒙那容易走極端的本性中,突然生出一股激情。他從一開始便達到了愛情的最高點。他不能容忍的是自己面對這合謀的卑鄙無恥的恐嚇而變得束手無策。
他很有經驗,同時也明白,他在未獲取事件的新情況時,是休想靠僥倖來採取某些行動的。他把自己關在家裡,研究行動的方式,隨後又放棄掉,繼續等消息。他疑慮重重,心緒不寧,焦躁不安。他還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
三天就這樣地過去了,十分地難熬又令人亢奮。第四天的早上,西貢大街的柵欄門上的鈴響了起來。韋爾蒙朝窗子跑過去。一個孩子又一次地按了鈴。韋爾蒙匆匆跑下台階,跑進了花園。大街上,一輛汽車全速開了過來。然後它猛地停在了樓前。一個男人跳下車,抓住小孩並把他塞進車裡,汽車隨即發動起來。整個事情持續了不到二十秒鐘。韋爾蒙根本就來不及介入。他打開柵欄門,看到了遠去的,隨後消失在空曠的大街上的桔黃色的敞篷汽車——這是瑪菲亞諾的汽車。
韋爾蒙回到房內,看到了維克圖瓦爾,她已經恢復過來了,而且是聽到鈴聲跑下來的。
「趕緊去紅房子。」他命令道,「給我召三十個人,要最好的。把那邊安排成一個真正的設防點,讓任何人都進不去。夜裡,我們的三隻牧羊犬,要最凶狠的那三隻,值勤守夜。要有口令,有夜間巡邏、監視。總之,要有鐵的紀律。你要做好應付各種情況的準備。我可能會給你帶個人去,你要一刻不眨眼地看好他。
「再見。迂迴過去,自己去想辦法吧。不,沒有意見,沒有問題,沒有討論。我的生命處在了危機之中。而你知道我是如何看重它的!去吧!」
他本人又走進了奧特耶的家中,奧拉斯·韋爾蒙為自己的安全採取了所有必要的措施……
無用的小心謹慎,至少在開頭的十二天裡是這樣的。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所有這些只是向韋爾蒙表明,儘管他的警惕性很高,他們不分晝夜,始終執勤守衛著,但任何時候敵人都可能到他家中來的。而且是來去隨便的。他們可以搜查他、掌握有關他的細節和他的一切情況。他感到在自己的周圍有飄浮遊蕩的、看不見的鬼怪。有時他會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絕不是的:「有人」到他家來了。房子裡好像經常有鬼怪出沒……他查看了一個遍,沒有一點用。他埋伏著,手裡握著手槍……沒有人……可是在他呆的隔壁房間裡,有窸窸的響聲、喘氣聲,有時還有地板條的咯咯聲在告訴他那裡有人……他跑過去……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影子……沒有一點聲音……有時他又隱約聽到令他心驚膽戰的腳步聲。隨後又是死一般的寂靜。他發怒了,他被這些惡毒的把戲攪得狼狽不堪。秘密通道的出入口其實早就鎖起來了。這些人是怎麼進了他的家的呢?這是他的家呀,亞森·羅平的家!
但是到了第十三天的夜裡,在寂靜之中,一陣輕輕的擦刮聲從與凹室隔開的秘密通道裡傳了出來。
正在床上看書的奧拉斯豎起耳朵在聽著。這種擦刮聲很清晰,同時還伴有奇怪的刺耳的響聲。他以為是一隻迷路的小貓在抱怨,便從床上跳下地,一邊開燈,一邊把遮板抽了起來。
在秘密樓梯的平台上,在陰影處,站著一個小男孩。他等在那裡,眉目清秀,很英俊,梳著金色卷髮,穿著小女孩的衣服。
「你是誰?你在這兒幹什麼?」韋爾蒙惡狠狠地問道。但是他在小孩開口回答前就馬上知道他是誰了。
「是我,羅多爾夫。」
他打著哆嗦,好像已經精疲力竭了。
奧拉斯抓住他的手,把他帶進房間,十分急切地問著他:
「她在哪兒?是她派你來的?她沒有什麼事吧?你從哪兒來?說呀,快一點!」
小孩掙脫出來。他好像恢復過來了,鼓起自己的勇氣,還有他母親的勇氣:
「是的,是她派我來的……我逃出來是為了找您的。但是我們別說這麼多了!還是趕緊行動吧。來吧!」
「到哪兒去?」
「去找媽媽,那個男人不願意讓她出來!而我,我知道該怎麼做!聽我的吧。」
儘管形勢很嚴峻,而且帕特裡希婭又處在危險之中,但奧拉斯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好。」他笑著說,「既然羅多爾夫先生知道該怎麼辦,那麼我也就只好服從了……走吧,羅多爾夫王子。」
「您為什麼叫我王子?」孩子問道。
「因為在一本著名的小說裡,有一位王子叫羅多爾夫,他戰勝了一切困難救出了他的朋友們,讓他的敵人們上當受騙。你就是這種類型的人。我,我擔心……」
「不是我!」孩子說,「走吧!」
羅多爾夫在奧拉斯的前面,走進了秘密通道,他手裡還拿著一隻手電筒。他那金黃色的卷髮在風中搖晃著。他走過樓梯平台,在黑暗中用他那敏銳的目光窺視著。
當他走到樓梯轉彎處時,奧拉斯拉住了他。
「等一會兒。我要告訴你:我擔心這條路的盡頭會有人把守。他們認識這條通道。」
羅多爾夫聳了聳肩。
「今天夜裡,它沒被人把守。」
「你是怎麼知道的?」
「如果有人把守它,我就不可能進來了。」
「也許是由於疏忽大意,他們把你放進來了……也許是為了把我和你引到外面去。算啦,隨它去吧,咱們還是走吧!到時候再說吧!」
孩子以十分堅定的神情搖了搖頭。
「什麼也看不見。我跟您說沒有人,那就肯定沒有人。」
「很好。」奧拉斯說,同時他又笑了起來,「不過讓我走在前面。」
「只要您願意。」羅多爾夫說,「不過我認識路,我是從那兒進來的。出口通到臨街的一間小屋,就在您的車庫邊上。房子裡沒有人,大街上也是空蕩蕩的。我都看過了。媽媽也跟我講過。我們可以朝那兒走。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此外,我注意了一下您的車庫。有人把您的車開出去了。車在等著我們,沒有一個人。」
「哪一部車?」
「八個汽缸的。」
「天呀!是你開的?」
「不。是您的人。」
他們沒有碰到一個人,來到了街上,確實有輛汽車等在那兒。他們跳上車,奧拉斯坐到了汽車方向盤的後面。羅多爾夫站在擋風玻璃的後面,沒戴帽子,在那裡指揮著:
「向右!……向左!……朝前開!走快一點呀!媽媽還在等著呢。」
「哪條街?」
「博姆街,跟奧斯曼大街平行。」
汽車全速前進著。奧拉斯從來沒開過這麼猛的車。他急速地轉著彎。好幾次他都應該為自己沒有碰車、沒有翻車和衝上人行道而感到驚訝。
但是瑪菲亞諾粗暴地威脅帕特裡希婭的情景,以及小傢伙的鼓勁使他變得瘋狂起來。他在繼續加速。
「向右拐!」小孩十分鎮定地喊道,「往右拐!博姆街在左邊的第一個路口……加速!現在可以叫了。用喇叭叫……好!再來!」
奧拉斯看到一個奇怪的住宅,它的底層非常矮。在中二樓的窗戶前面,有一塊草坪。在汽車喇叭的召喚下,中二樓的一扇窗子打開了,一個女人在草坪上跑著,一直跑到了石頭欄杆處,然後翻身越過,消失在黑影之中。
「是你嗎,羅多爾夫?」
「是我,韋爾蒙。」
奧拉斯走下汽車。他認出了帕特裡希婭。
「啊!一切順利。」她高興地叫道。
但是她又轉過身去。因為另外一扇窗戶打開了。一個男人跳到了草坪上,憤怒地大叫著。
「你真的要回去嗎?」
「您滑下來吧。」韋爾蒙指示著,同時朝她伸出了雙手。
帕特裡希婭沒有一點猶豫,她跨過石欄杆,投入了他那堅實的懷抱中。在把她放到地上之前,有一秒鐘,他高興得都要發瘋了。
「媽媽!好媽媽!」羅多爾夫喃喃著,朝他母親跑了過去。
在高處,氣得大發雷霆的瑪菲亞諾在威脅著。他也跨了上來。
「請你住嘴,瑪菲亞諾,你幹什麼大喊大叫!」奧拉斯譏諷著,「可事實上,你給我提供了一次最理想的瞄準機會,我的小傢伙!多麼圓的屁股呀!笨蛋!為了對稱,還是右邊一下左邊一下吧。」
他從汽車裡取出了無聲長槍。就在瑪菲亞諾轉過身去,用雙手勾著欄杆準備往下跳時,他開了兩槍。瑪菲亞諾每邊挨了一下,他重重地滾到了街上。
「救命呀,抓殺人兇手呀!」他撕破喉嚨地喊叫著。
「沒有必要這麼叫。只是擦破了一點皮,不會要命的。我真想好好整一整你這位巴黎先生!」奧拉斯在離去時丟下了這句話。
於是汽車在博姆街的拐角轉彎了。
清晨兩點鐘,在交換過口令之後,汽車駛進了紅房子的燈火通明的院子。二十名衛士在維克圖瓦爾的指揮下向新來的人們發出了歡呼聲。狗們也在他們的周圍歡蹦跳躍著。奧拉斯把年輕女人和孩子帶進了一間飾滿鮮花的房問。
「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離開這裡,帕特裡希婭。你也一樣,羅多爾夫。」他命令道。
房間的窗前只有兩三米的花園。下面,三個衛士甚至被安排在草坪上日夜值勤。
奧拉斯把雙手放到了年輕女人的肩上,在不讓羅多爾夫聽到的情況下,他急切地問她:
「我沒去得太晚吧,帕特裡希婭?」
「沒有。」她的雙眼緊盯著他的眼睛在看,「沒有,不過正是時候。這個惡魔給我的時限是到中午結束。」
「那您已經下了決心啦?……」
「去死,是的。」
「那羅多爾夫呢?」
「羅多爾夫會去奧特耶尋求您的庇護的。可是當我能夠把他給您派去時,我就已經平靜下來了……我滿懷信心地等待著……我堅信您會救出我來的!」
「是羅多爾夫救的您,帕特裡希婭。多麼勇敢的小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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