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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執行天意的殘酷王子

  堂路易又轉向沃爾斯基說:
  「我們是一致的吧,夥計?我所說的這些是完全符合事實的吧?」
  沃爾斯基閉上眼睛,頭低垂著,他額頭上青筋暴起。為了阻止斯特凡說情,堂路易大聲說道:
  「你該說話了吧,夥計!嗯,真的痛得難受了吧?腦子開竅了嗎?想想……吹一支口哨曲子《媽媽,小船……》我的演講立即就完……你不願意嗎?你還沒有考慮成熟?那就活該。您,斯特凡,用不著為弗朗索瓦擔心,一切有我。可千萬不要可憐這個惡魔,我求您。啊!不要,千萬不要!我們不要忘了,他準備和策劃好了這一切,他是冷酷的、肆無忌憚的。千萬不要忘記……我可要動火了。千萬不要……」
  堂路易打開沃爾斯基的小本子上抄錄著預言的那頁,一邊看一邊說:
  「事情的總體情況已經介紹,剩下的就無關緊要了。不過,還有些具體的事情要搞清楚,要把沃爾斯基設計製造的鬼機器拆掉,最後還要談談那位德落伊老祭司扮演的角色……我們現在是六月份。這是定好了的殺害三十個人的時問。很明顯,這個時間是托馬斯修士為了與『該隱』和『命運』兩個詞押韻,而選擇了『六月』;同樣『十四加三年』是為了與『恐懼』和『十字架』押韻。同樣托馬斯使用了『三十』這個數字,是為了與島嶼周圍的暗礁和石桌墳的數字相一致。可沃爾斯基把它當成了聖旨。六月十七日這天,必須死三十個人。那麼就要有那麼多人……他會找到那麼多人,但前提是,島上的二十九個居民——我們待一會兒就要講到沃爾斯基手裡控制著第三十個受害者——都願意留在島上坐以待斃。然而,沃爾斯基忽然聽說,奧諾麗娜與馬格諾克離島了。奧諾麗娜到時會回來的。可馬格諾克呢?沃爾斯基毫不猶豫地派出艾爾弗麗德和孔拉跟蹤他,並下令把他殺死。他毫不猶豫,是因為他根據偷聽到的一些話,猜想馬格諾克會帶走那塊珍貴的石頭,神奇的寶石,那東西不能觸摸,而只能放在鉛盒裡。(這是馬格諾克說的。)
  「於是艾爾弗麗德和孔拉出發了。一天早晨,在旅店裡,艾爾弗麗德把毒藥放進了馬格諾克喝的咖啡裡(預言裡不是說有人被毒死嗎?)。馬格諾克又上路了。可是幾小時後,他腹痛難忍,差不多很快就死在山坡底下。艾爾弗麗德和孔拉跑過去,在他口袋裡搜了一遍,什麼也沒有,一無所獲。沒有什麼首飾,更沒有什麼寶石。沃爾斯基的希望沒有實現。而屍體還留在那裡。怎麼辦呢?他們暫時把他扔到了一個塌了一半的小屋裡。幾個月前沃爾斯基同他的同夥曾經過那裡。而韋蘿妮克·戴日蒙就在那裡發現了馬格諾克的屍體……可一小時以後,屍體不見了。原來艾爾弗麗德和孔拉在附近監視著,是他們把屍體抬走,並臨時把他藏在一座廢棄的小城堡的地窖裡。
  「這是其一。順便提一下,馬格諾克關於三十個受害者死的順序,從他開始的預言看,根本不存在。托馬斯預言中根本沒有談這一點。這種情況是沃爾斯基碰巧了。在薩萊克,他劫持了弗朗索瓦和斯特凡·馬魯,然後為了謹慎起見,使得在島上來往不引人注意,並為了更容易進入隱修院,他穿上斯特凡的衣服,而雷諾爾德則穿上弗朗索瓦的衣服。事情很容易辦到,在隱修院裡,只有一個老人戴日蒙先生和一個婦女瑪麗·勒戈夫。他們殺害了這兩個人以後,又搜遍了所有房間,而重點是馬格諾克的房問。『誰知道呢?』沃爾斯基心裡想他現在還不知道艾爾弗麗德執行任務的結果——『誰知道馬格諾克是不是把神奇的首飾留在了隱修院呢?』
  「沃爾斯基抓住第一個受害者廚娘瑪麗·勒戈夫,朝她脖子上刺了一刀。一股鮮血噴到這強盜的臉上,他害怕了,膽怯心虛了,他讓雷諾爾德殺了戴日蒙先生以後就逃跑了。
  「孩子與老人搏鬥了很久。穿過了房間,偶然間被韋蘿妮克發現。戴日蒙先生被殺害了。這時奧諾麗娜趕來,她也倒了下去,成了第四個受害者。
  「事情在急劇地變化。當天夜裡,一片恐怖。薩萊克的居民看到馬格諾克的預言成真,威脅著他們的如此漫長時間的災難即將來臨,大家都恐慌了,決定離開島嶼。這正是沃爾斯基父子所期盼的。他們守候在偷來的汽艇上,向逃亡者們衝過去,這就是托馬斯修士預言的罪大惡極的捕殺:
  
  將有沉船、死人和殺害。
  「奧諾麗娜目睹了這場慘劇,她那本來受到很大刺激的神經,便完全崩潰了,她從懸崖上跳進了深淵。
  「這以後平靜了幾天,韋蘿妮克·戴日蒙未受到襲擾,她探察了隱修院與薩萊克島。實際上,沃爾斯基父子在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捕殺之後,把奧托一人留在島上,奧托整日在地下小屋裡喝酒,而他們父子則乘汽艇去找艾爾弗麗德和孔拉,把馬格諾克的屍體拉了回來,投進薩萊克島附近的海裡。因為馬格諾克有指定的冥宅,他必須去填那三十口棺材。
  「到這時為止,也就是沃爾斯基回到薩萊克島之時,沃爾斯基已經有了二十四具屍體了。斯特凡和弗朗索瓦由奧托看守著,已是甕中之鱉。剩下的四個受極刑的女人,阿爾希納三姐妹已被鎖在食物貯藏室。現在該輪到處理她們了。韋蘿妮克試圖解救她們,可是已經晚了。她們被那幫匪徒發現,百發百中的雷諾爾德瞄準了她們,阿爾希納姐妹中箭落入敵手(利箭也是預言中注定的),當晚她們就被捆在了三棵橡樹上,在捆綁之前,沃爾斯基從她們身上搜得了五十張一千法郎的鈔票。結果,死人總數已達二十九人,誰是第三十個呢?第四個女人是誰?」
  堂路易停了一下,又說:
  「對這個問題,預言說得很明確,有兩處提到,互為補充:
  
  亞伯在母親面前殺死該隱。
  「隔了幾行又說:
  
  在六月的一個夜晚……殺死自己的妻子。
  「沃爾斯基從他獲悉這份資料起,他就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這兩句詩。實際上當時他找遍了全法國也沒有找到韋蘿妮克,他無法控制住她,只好曲解命運的旨意。第四個受極刑的肯定將是他的一個妻子,而且是第一個妻子艾爾弗麗德。這絕不違背預言,因為迫不得已時,可以是該隱的母親,也可以是亞伯的母親。這裡順便提一下,以前專為他而作的那個預言並沒有特別指定是哪個:『沃爾斯基的妻子將死在十字架上。』哪個妻子呢?只有艾爾弗麗德了。
  「因此,那個親愛的、忠實的同謀妻子將遭厄運。沃爾斯基真是心如刀絞!沃爾斯基不是要服從莫洛克神1的旨意嗎?既然沃爾斯基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決心獻出自己的兒子雷諾爾德,那麼如果不獻出自己的妻子艾爾弗麗德,那是不能饒恕的。獻出她來就萬事大吉了。
  
  1莫洛克神是《聖經》中提到的一個惡神,祭奠時,先把孩子殺死,再用火燒。——譯注
  「孰料,突然之間,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當他追蹤阿爾希納三姐妹的時候,他發現並認出了韋蘿妮克·戴日蒙。
  「沃爾斯基這種人怎麼會不把這看成是上蒼的恩賜呢?這個他一刻也未曾忘卻的妻子,在這幕大戲中應該出場的時候,及時地送上門來了。上蒼把一個神奇的獵物賜給他,供他殺戮……或征服。這有多妙啊!真是無異於天空大放異彩!沃爾斯基利令智昏,他儼然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上帝的選民、使者和『執行命運旨意』的人。他自詡為守護天主寶石的大祭司。他就是德落伊教祭司,大祭司。因此,在韋蘿妮克燒橋的那天夜晚——月圓後的第六天——他就學著大祭司那樣用金斧去採聖槲寄生。
  「對隱修院的圍困開始了。這點我就不講了。韋蘿妮克·戴日蒙已經都向您說了,斯特凡,我們都瞭解她所受的折磨,可愛的『杜瓦邊』所起的作用,地道和地下小屋室的發現,為了解救弗朗索瓦和被沃爾斯基關在刑訊室、預言中稱為死囚的您,她進行了努力。您和戴日蒙夫人被發現。小惡魔雷諾爾德將您拋進大海。弗朗索瓦和他母親逃了出來。不幸的是沃爾斯基和他那幫人又追到了隱修院,弗朗索瓦被抓住了,他的母親也……然後,接著就是那些悲慘的場面,我不多講了,沃爾斯基與韋蘿妮克之間的會晤,兩兄弟亞伯和該隱在韋蘿妮克·戴日蒙面前的決鬥。預言裡不是有嗎?
  
  亞伯在母親面前殺死該隱。
  「預言中還要她遭受極殘酷的痛苦和讓沃爾斯基無所不用其極。這位『殘酷王子』讓兩個決鬥者戴上面具,當亞伯快要被打敗的時候,他便親手把該隱刺傷以便讓這個所謂的亞伯殺死他。
  「這個惡魔瘋了。他瘋了,醉了。目的就要達到了,他喝呀,喝呀,因為那天晚上,韋蘿妮克·戴日蒙就要受極刑了。
  
  在六月的一個夜晚,用千倍的折磨和痛苦,慢慢地殺死自己的妻子。
  「千倍的折磨,韋蘿妮克受過了,她將是慢慢地死去。時間到了,吃過晚飯,送葬隊伍出發了。一切準備就緒,梯子豎起,繩子弄好,然後……然後,就是老祭司上場了!」
  堂路易還沒把祭司兩個字說完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啊!這下可就滑稽了。從這時起,悲劇近似喜劇,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劇變得滑稽可笑。啊!這位德落伊老祭司多怪啊!對於您斯特凡,對於您帕特裡斯,你們都在幕後,這故事已索然乏味了。可是對於沃爾斯基……是多麼引人入勝的情節啊!……我說,奧托,把梯子靠在樹幹上,讓你的主子把腳踏在最上一級。好。嗯,這樣輕鬆一點吧,沃爾斯基?注意,我的關心不是出於荒唐的同情。不是的。我是怕你嚥了氣,此外,我想讓你舒服一點,好聽完老祭司的懺悔詞。」
  又是一陣大笑。肯定是德落伊老祭司引起他發笑。
  「老祭司的到來,」他說,「使事情有條有理。雜亂無章的事情變得緊湊起來。犯罪時缺乏條理,懲罰時卻符合邏輯。現在不再需要托馬斯修士的韻腳,而需要良知,由一個懂得應該怎麼辦、而沒有時間可浪費的人,按嚴厲的方式進行。老祭司真值得我們欽佩。
  「這位老祭司,我們還可以稱他——你大概猜到了吧,是嗎?——堂路易·佩雷納,或者亞森·羅平,昨天中午時分,他通過潛艇『水晶瓶塞』的潛望鏡看見了薩萊克海岸,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什麼事?」斯特凡·馬魯情不自禁地喊道。
  「真是一無所知,」堂路易肯定地說。
  「怎麼!你不是知道沃爾斯基過去的一切,不是知道他在薩萊克的一切所作所為,不是知道他的計劃,艾爾弗麗德起的作用以及馬格諾克被毒死等等的情況嗎?」
  「這一切,」堂路易說,「都是我從昨天起在這兒聽說的。」
  「那是通過誰?我們可沒離開過您。」
  「請相信我吧,我同你們說,老祭司昨天在薩萊克上岸的時候,還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老祭司自信受到神明的厚愛,不比你沃爾斯基差。果然,他一上岸就很快發現我們的朋友在一個孤零零的小海灘上,他很幸運墜落在一個很深的湖中,因此逃脫了你和你兒子為他安排的命運。接下來是營救和談話,只半個小時,老祭司就對情況瞭如指掌。接下來是立即進行搜尋……最後找到地下小屋,在你,沃爾斯基的房裡,找到一件很有用的白袍子,又找到一張紙上抄錄的那個預言。好極了,老祭司知道了敵人的計劃。
  「他首先沿著弗朗索瓦和他母親逃跑時經過的地道,但由於洞口坍塌過不去,又折回來從黑色荒原洞口出來。他對島嶼進行探察,遇上了奧托和孔拉。敵人燒了天橋。當時已是晚上六點鐘,怎麼到隱修院去呢?斯特凡說,『走暗道上去。』老祭司又回到『水晶瓶塞』上。按照斯特凡指引的航路——他熟悉所有的航道——繞過小島,這裡說明一下,我親愛的沃爾斯基,『水晶瓶塞』是一艘很聽話的潛艇,它是根據老祭司的設計製造的,可以在任何地方行駛。最後我們在弗朗索瓦掛船的地方上了岸。在那裡碰上了『杜瓦邊』,它在船下面睡著了。老祭司作了自我介紹,很快就產生了好感。大家又一起上路。可是走到半道上,『杜瓦邊』忽然向叉道上拐去,那個地方的崖壁好像是用碎石均勻地補過。在這些碎石中間,有一個洞,老祭司早就料到這是馬格諾克挖的,是為了從那裡進入地下墓穴和祭室去。因此老祭司一下就深入到了整個問題的核心,上上下下的情況都掌握了。這還不過是晚上八點半鐘的事。
  「至於弗朗索瓦,不必太著急。預言裡是說:『亞伯在母親面前殺死該隱。』可是,韋蘿妮克·戴日蒙,她是不是就在『六月的一個夜晚』,遭受了可怕的酷刑呢?是不是救她為時已晚呢?」
  堂路易轉向斯特凡:
  「您還記得,斯特凡,您和老祭司所經歷過的焦慮不安,以及您看到那棵寫著V.d』H.簽名的大樹時的喜悅心情嗎?這棵樹上還沒有受害者,韋蘿妮克會得救。果然,從隱修院那邊傳來了說話聲。這是送葬隊伍。在漆黑中,沿著草坪走得很慢。燈一搖一晃的,中途停了一會兒。沃爾斯基一路上誇誇其談。目標臨近了,進攻就要開始了,韋蘿妮克就要得救了。
  「可是,就在這時,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你會開心的,沃爾斯基……是的,我們,我和我的朋友們發現了一件怪事……一個女人在石桌墳附近轉來轉去,看到我們就躲了起來。我們抓住了她。斯特凡用手電一照認出了她。你知道她是誰嗎,沃爾斯基?你萬萬想不到,她是艾爾弗麗德!對,艾爾弗麗德,你的同夥,你最先想要把她釘到十字架上的女人!這很奇怪,是嗎?她非常激動,都快瘋了,她告訴我們,她同意讓兩個孩子決鬥,但必須答應讓她的兒子取勝,把韋蘿妮克的兒子殺死。可是你一早就把她關在屋裡,晚上她逃出來一看,原來是她兒子雷諾爾德的屍體。她當時是要去看她的情敵受酷刑,然後向你報仇,她要殺死你,我的老夥計。
  「好!老祭司贊成。當你朝石桌墳走來的時候,斯特凡注視著你,老祭司繼續審問艾爾弗麗德。突然,沒想到她聽見了你的聲音,就開始反抗。態度發生了出人意料的變化!王子的聲音使她變得無限的溫情起來。她要見你,要提醒你注意危險,要救你。她手裡拿著匕首朝老祭司撲去。老祭司為了自衛,只好把她打暈,面對這個垂死的女人,他很快想出了一個利用她的主意。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這個可惡的女人捆好了。將由你,沃爾斯基去懲罰她,讓她去遭受你原先為她安排的命運。於是老祭司把袍子給了斯特凡穿,囑咐了幾句。等你一到,老祭司就朝你那邊射了一箭,當你去追那個穿白袍子人的時候,他就變戲法,把韋蘿妮克換成了艾爾弗麗德,也就是說用你的第一個妻子換了韋蘿妮克。怎麼樣換的!那就與你無關了。總之戲法變完了,而且你看是多麼成功!」
  堂路易喘了一口氣。語氣親熱、懇切,真像在給沃爾斯基講笑話故事,應當使沃爾斯基第一個發笑的好笑話。
  「這還沒完,」他繼續說,「帕特裡斯·貝爾瓦和幾個摩洛哥人——為了收拾你,船上還有十八個——在地下墓室進行了工作。預言裡不是說了嗎?一旦那位妻子嚥了氣,
  
  在寶石藏匿的地方,
  將放出煙火和巨響。
  「當然,托馬斯修士根本不知道寶石藏在什麼地方,世界上也沒人知道。而老祭司卻猜到了,他想讓沃爾斯基得到信號,然後自投羅網。為此,必須在仙女石桌墳附近找一個出口。貝爾瓦上尉找到了這個出口,馬格諾克早就在這方面下過功夫。他們清理出一個舊階梯。並把那棵枯樹裡面也清掃了一下。從潛艇裡取來了炸藥和信號煙火放在那裡。當你從樹上像傳令官一樣呼喊:『她死了!第四個女人死在十字架上了!』的時候,『砰!砰!』雷鳴般的巨響,又是煙,又是火,真是地動山搖……這可好了,你越來越覺得自己是神的寵兒,命運的驕子了,你燃燒著貴族的慾望,恨不得鑽進火裡,把天主寶石吞掉。第二天,你從燒酒和朗姆酒中清醒過來以後,嘴邊掛著發自內心的微笑回來了。你執行托馬斯修土的預言,殺死了三十個人。
  
  他終將找到那塊從北方蠻族手中盜走的石頭,
  天主寶石賜生或賜死。
  「老祭司只管干,只管把天堂的鑰匙交給你就行了。不過,當然首先還有一段插曲,來點蹦跳和旋轉,說句玩笑。然後就到睡美人守護的天主寶石那兒去!」
  堂路易又蹦跳了好幾下,他好像偏愛這種舞蹈。然後他對沃爾斯基說:
  「我的老夥計,我似乎覺得你已經聽膩了,你寧願馬上告訴我弗朗索瓦在哪裡,而不願聽我再說下去。遺憾得很!你還必須清楚睡美人和韋蘿妮克·戴日蒙的出現是怎麼回事。兩分鐘就夠了。請原諒。」
  堂路易不再以老祭司的身份說話了,而是以第一人稱說:
  「是的,我為什麼把韋蘿妮克救出來後,又抬到這個地方呢?我的回答很簡單:你讓我把她抬到哪裡去呢?抬到潛艇裡去嗎?那你的意見有點荒唐。那天夜裡風浪很大,韋蘿妮克需要休息。抬到隱修院去嗎?絕對不行。那兒離『劇場』太遠,我不放心。事實上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躲避風浪,又可防止你的襲擊,那就是地下祭室。因此我把她放在那裡,當你見到她時,她在麻醉劑的作用下安靜地睡著了。我承認,想讓你看到這場小戲是我下定了決心的。我的決心得到了報償!不過,你回想一下,你當時的那副嘴臉!真可怕呀!韋蘿妮克又復活了!一具活死屍!這場面實在可怕,你拔腿就跑。下面我簡單點說。你發現出口被堵住了,你又改變了主意。讓孔拉回來偷襲我,當時我正忙於把韋蘿妮克抬到潛艇上去。孔拉遭到我手下的一個摩洛哥人的致命一擊。因而又演出了第二出幕間喜劇。給孔拉穿上老祭司的白袍子,躺在一間墓室裡。你當然是首先衝上去打他。當你發現艾爾弗麗德的屍體取代了韋蘿妮克·戴日蒙躺在祭桌上時,快……你又衝了過去,把那個已被你釘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剁成了肉醬。你總干蠢事!那麼,結局也帶著喜劇色彩。你被吊在樹上,而我送給你長篇大論的演說是給你最後一擊,我的結論是,如果說你是以三十條人命作代價奪取天主寶石的話,那麼我則是以我的德行贏得了它。這就是全部的故事,我的乖乖沃爾斯基。除了一些細小的次要的事情或者你無須知道的重要事情外,你知道得和我差不多了。你呆著很舒眼,你有時間考慮問題。我等待著你對弗朗索瓦問題的答覆,我完全相信你。來吧,唱一曲你的歌吧——『媽媽,在水上走的小船有腿嗎?……』怎麼樣?說吧?」
  堂路易爬上幾級梯子,斯特凡和帕特裡斯也不安地走過去聽。這下沃爾斯基肯定要開口了。他睜開眼睛,看了堂路易一眼,目光中充滿著仇恨和恐懼。在他眼裡與這個非凡的人物作對是徒勞的,乞求他憐憫也是無用的。堂路易代表著勝利,在這個強者面前,他只有屈服和忍受。再說,他已經抵抗到精疲力盡了。懲罰已變得難以忍受了。
  「你大聲一點,」堂路易說,「我聽不見。弗朗索瓦·戴日蒙在哪兒?」
  他又上了一級梯子。沃爾斯基含糊不清地說:
  「我能獲得自由嗎?」
  「用我的名譽擔保。我們都將離開這兒,留下奧托,他會放開你的。」
  「馬上嗎?」
  「馬上。」
  「那麼……」
  「那麼?」
  「喏……弗朗索瓦還活著。」
  「廢話,我從不懷疑這點。可他在哪兒?」
  「被捆在船裡……」
  「是掛在懸崖腳下的那隻小船嗎?」
  「是的。」
  堂路易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真是個大傻瓜!……請別介意,我是說我自己。是的,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杜瓦邊』不是安靜地睡在這隻船下面嗎,就像一隻乖狗伴著它的主人睡覺一樣!當把它放出去追蹤弗朗索瓦的蹤跡時,它不是把斯特凡領到了這隻船跟前嗎?真是!有時最聰明的人會笨得像頭驢!那麼你,沃爾斯基,你知道那裡有暗道和小船囉?」
  「昨天才知道的。」
  「那麼你,狡猾的傢伙,你打算乘這隻船溜走囉?」
  「是的。」
  「好吧!你可以和奧托乘它走,沃爾斯基。我把它留給你,斯特凡!」
  可是斯特凡·馬魯同「杜瓦邊」一道已經朝懸崖跑去。
  「把弗朗索瓦解開,斯特凡,」堂路易喊道。
  然後他又向著摩洛哥人說:
  「你們去幫幫他,然後把潛艇發動起來。十分鐘後就出發。」
  他轉過臉來朝沃爾斯基說:
  「再見,親愛的朋友。啊!還有一句話。在所有井然有序的故事中,都貫穿有愛情的情節。而我們的故事好像沒有,因為我不敢把你對那個姓你的姓的聖潔女人的感情稱為愛。然而,我要向你指出一種十分純潔而高尚的愛。他剛才看到了斯特凡跑去救弗朗索瓦的急切心情了吧?很明顯,他很愛自己的學生,他也更愛學生的母親。既然韋蘿妮克·戴日蒙感到高興的事,也會使你感到高興,那麼我願意向你承認,她對斯特凡並非無動於衷,這種令人讚美的愛,打動了這個女人的心,她今天早晨見到斯特凡時,是那樣由衷的喜悅,這樣他們終將結合……當然要等她成為寡婦以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們的幸福還有一個障礙,那就是你。你是一個完美的紳士,你肯定不願……我不必多說了。我希望你懂得人情世故,希望你盡早死去。再見,夥計。我不同你握手了,但是我的心意留在這兒!奧托,十分鐘以後,如果你沒有相反的意見,就請放了你的主子,到懸崖底下找小船。祝你們好運,朋友們。」
  這事就算了結了。堂路易和沃爾斯基之間的這場戰鬥是早成定局了的。從交手開始,一個對手就壓倒了另一個對手,儘管這另一個對手渾身是膽,具有犯罪經驗,也不過像一個散了架的木偶一樣,變得滑稽可笑而荒唐。沃爾斯基眼看完成了自己的計劃,就要達到甚至超越自己的目的了,成為勝利者和控制事件的主人了。可是一下子被吊在了樹上,呆在那裡,活像只小蟲被針釘在了軟木塞上,喘不過氣來。
  堂路易沒再理睬他的受刑者,拉著帕特裡斯·貝爾瓦就走,貝爾瓦忍不住對他說:
  「就這樣,太便宜了這些無恥之徒。」
  「唔!他們不要好久就會在別的地方被抓到,」堂路易譏笑著說,「您想他們還會幹什麼?」
  「他們首先會去拿天主寶石。」
  「不可能!得有二十個人才能拿動它,還要腳手架、器具什麼的。我自己暫時都放棄了。等戰後我再回來。」
  「可是,堂路易,這塊神奇的石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您真是好奇,」堂路易卻沒有回答。
  他們走了,堂路易一邊搓著手,一邊說:
  「我幹得不錯。從我們登上薩萊克島開始,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便已解開存在了二十四個世紀的謎,一個小時等於一個世紀。祝賀你羅平1。」
  
  1此處又用的是第三人稱。——譯注
  「我也祝賀你,堂路易,」帕特裡斯·貝爾瓦說,「不過對於您這樣的行家來說,我的祝賀是無足輕重的。」
  當他們來到海邊那塊小沙灘上時,弗朗索瓦的船已經卸下來了,裡面沒人。在右邊的不遠處,「水晶瓶塞」靜靜地漂浮在海上。
  弗朗索瓦朝他們跑來,跑到離堂路易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睜大眼睛打量著他。
  「那麼,」他小聲地說,「是您?……我所期盼的人就是您嗎?……」
  「是的,」堂路易笑著說,「我可不知道你在等我……不過,我肯定是我……」
  「您……您……堂路易·佩雷納……也就是……」
  「噓!用不著稱名……叫佩雷納就行了……還有,不要談論我,好嗎?我,我不過是偶然路過此地,正巧碰上。可你……我的孩子,唉呀,你好不容易脫離危險啊!……你就這樣在船裡過夜了?」
  「是的,有防雨布蓋著,把我牢牢地捆在底下,嘴被堵住了。」
  「著急了嗎?」
  「一點都沒有。我來這兒不到一刻鐘,『杜瓦邊』就來了。因此……」
  「那麼那個人……那個強盜……他用什麼威脅你了嗎?」
  「沒有。決鬥以後,人家都忙著料理我的對手去了,他把我領到這地方,說準備帶我去看媽媽,讓我們兩個都到船上。然後就到了這隻船邊,他什麼也沒說,一把抓住我。」
  「你知道這人是誰嗎?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關於他,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迫害我和媽媽。」
  「他迫害你們的原因,我會告訴你,我的小弗朗索瓦。但現在你不用怕他了。」
  「啊!您把他殺死了嗎?」
  「沒有,但我使他不能反擊了。所有這些我都會向你說明的。而我認為眼下最迫切的事是去找你的母親。」
  「斯特凡告訴我,她在潛艇裡休息,她也是您救出來的。她在等我是嗎?」
  「是的,昨天夜裡,我和她進行了交談,我答應她要找到你。我感到她很信任我。那麼,斯特凡,您最好先走一步,您讓她有點準備……」
  在右邊,由一道岩石組成的天然防波堤的盡頭,「水晶瓶塞」漂浮在平靜的水面上。有十來個摩洛哥人在潛艇上忙活著。他們中兩個人扶著舷梯,堂路易和弗朗索瓦從上面走了過去。
  在一間當作客廳的船艙裡,韋蘿妮克躺在一條長椅上。她蒼白的臉上仍留有她飽受痛苦折磨的痕跡。她顯得很虛弱,很疲倦。但是滿含淚水的雙眼閃耀著喜悅的光芒。
  弗朗索瓦撲進她的懷抱。她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
  「杜瓦邊」在他們對面坐下,趴著兩隻前爪,望著他們,頭側向一邊。
  「媽媽,」弗朗索瓦說,「堂路易在那兒……」
  她拉著堂路易的手,長時間地親吻著;弗朗索瓦喃喃地說:
  「你救了媽媽……您救了我們……」
  「你想讓我高興嗎?小弗朗索瓦?那好,就不要道謝了。如果你一定要謝的話,那你就謝謝你的朋友『杜瓦邊』好了。在這場悲劇中,它好像沒有起重要作用。可是同那個迫害你們的壞蛋比起來,它卻是一個謹慎、機靈、謙虛而默不作聲的善良的神明。」
  「您也是。」
  「噢!我呀,我既不謙虛,也不沉默,因此我稱讚『杜瓦邊』。走,『杜瓦邊』,跟著我,別做鬼臉了。要不,你就得在這裡過夜了,因為他們,母親和兒子會一起哭上幾個小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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