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黃昏時分紛紛擾擾地下了起來。此時的羅賓正由博輪森林公園往返。
他沒有在身邊攜帶著傘,只得將帽子拉得更低一些,將領子高高豎起,並將瘦長的身軀微微前傾,大步流星地趕路。
羅賓的大衣下擺向外鼓起一大塊,一雙穿著小紅襪的小腳丫露了出來,這是一個小孩與羅賓一起走。
就在這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後邊還跟著一隻白毛狗,一邊哈著白氣一邊緊緊跟隨他倆,白毛狗的細長毛已被淋透,粘在它的身上。
當他們行至塞納河畔時,天色已暗了下來,只有立在一旁的街火放射出微弱的光亮。
摩德派萊思火車站一帶的房屋都是高高大大的,遮擋著街上的光亮愈發顯得黑暗。羅賓便在這慘淡光亮的照射下前行。
時間不長,他們就到達了羅賓的住所前,一間低矮破舊的小屋與旁邊的豪門大宅相比起來,愈發不起眼。並且,與周圍的府邸是那樣地不協調,而襯出它的孤獨。
有一塊銘牌掛在鐵柵門旁,上寫:「B·博若雅尼」。顯然,這是羅賓的一個化名。 羅賓向裡走,邁上了台階,按響了門鈴後,便在外面靜候。
剛才還悄無聲息的房子,此時已傳來了輕慢的腳步聲,接下來,就是一陣拉門栓開門鎖的聲響。比克娣娃伸出了頭,她本是羅賓年幼時的奶娘,後來成為服侍羅賓的僕人,並且是惟一的,比克娣娃心慈面善,盡心盡責。
「呀,少爺,都把你淋濕了,快將外衣換下。」 「噢,天還沒黑就下起雪來。」
接下來,羅賓便把外面的大衣褪去,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就露了出來。 「呀,這是哪裡來的小女孩……她是誰呀?」
「剛才我到博輪森林公園閒逛時,在池塘邊遇上的。我見她一個人抱著白毛狗,痛哭流涕,便將她帶回家中。」
「別怕,這兒就是我的家,家裡只有這奶奶,你快進來吧!」
小女孩一點都沒有畏懼的神情,她還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她長得眉清目秀,衣著合身,一頭金髮,煞是可愛。
雖然她沒穿著什麼華貴靚麗的服裝,但還是蠻整潔的。剛才下雨時,她一直藏身在羅賓的大衣下,衣服一點也沒有濕。她正拿著自己的小手絹輕輕柔柔給白毛狗擦身子。
羅賓把小女孩及白毛狗領進了屋內,這是一間由臥室和餐廳合二為一的房間,顯得寬敞屋內的壁爐內燃著暖暖的火焰,讓人看見就感到暖和、舒暢。
白毛狗站到壁爐前的地毯上,撒歡似地晃身子搖尾巴。小女孩伸出她的小手烤火。紅潤的小臉燒得更紅了,一頭金髮也被火焰映得明亮起來。
「真是好俏麗的一個小姑娘,為何會一個人在公園裡哭呢?」比克娣娃悄聲問羅賓。
「哦,我剛才在公園見到她哭得好傷心,就收住腳步向她打聽情況。據她講,她在這裡等她的媽媽已等了很長時間了,媽媽卻遲遲不來。據我推想,她也許是個遺棄兒,心中非常地同情憐憫她,外邊的雨又非常大,便讓她躲在大衣下,領回家來。」
「也許是由於經濟蕭條,這段時間報紙上經常報道棄兒事件,真令人覺得可憐,多麼可愛活潑的小女孩……」 比克娣娃一邊說著,一邊準備晚飯。
功夫不大,晚飯就做好了。羅賓、比克娣娃和小女孩一邊用著晚飯,一邊和藹可親地問起小女孩的身世。 「小傢伙,你的名字是什麼?現在多大了?」
「我叫艾德華,6歲了。」 「是這樣的,你的名字真好聽,你母親今天怎麼沒有接你?」
「我媽媽常常把我帶出來,每次她都要我去一邊等她,等到事情辦完之後,她才來找我。我今天等了很長很長時間,她也沒有來找我,雨下得這樣厲害,我的心裡好怕,便把選戈……迭戈是白毛狗的名字。」
小女孩低下頭去,一邊注視著吃食物的選戈一邊往下說: 「我便抱著選戈痛哭,再後來就遇上了叔叔。」
「你爸爸哪裡去了?」羅賓邊放匙子邊問艾德華。 「我爸爸很早以前就去世了,那時我還很小。」
小女孩是個單親孩子,這情況與棄兒越來越相像,羅賓在心中暗自琢磨,他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艾德華的側面。
小女孩在嘰哩咕嚕地喝湯,看得出她早已飢腸轆轆。
時間不長,一頓簡樸的晚飯吃完了,艾德華與那只叫作選戈的白毛狗在壁爐前嬉戲。羅賓與比克娣娃注視著,一邊喝著晚飯後的咖啡,一邊小聲談論著。
「她是個棄兒,只得去警局報案了。」 「對呀,要她不是棄兒,她媽媽會著急死了,不如在報紙上登上啟事。」
「這樣吧!我先去博輪森林公園警局報案,完事後順路去報社登個啟事。」
羅賓向比克娣娃做了個手勢,告訴她不要弄出響聲來。小女孩艾德華已靠在選戈的身上,快要進入了夢鄉。 「也許她太累了。」
「你將她抱到床上去吧,替她把被子蓋好,別讓她著涼了。」
「好的。」比克娣娃輕手輕腳地把小女孩抱起來,迭戈被弄醒了,晃動它的耳朵。小女孩艾德華卻雙眼緊閉,一雙小手向下垂著,嘴裡還說著夢話:
「媽媽……」 「也許她夢到了她的媽媽正抱著她。」好心腸的比克娣娃熱淚盈眶地對羅賓講。
羅賓也悄悄地站起身來,躡手躡腳上了二樓,悄無聲息地將比克娣娃的臥室打開。
半個小時之後,羅賓正在房中草擬給報社的啟事,比克娣娃又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小女孩睡得真香啊,大概她在做夢,誤以為我是她的母親,緊緊地摟住了我。」 說這些話的時候,比克娣娃的眼神有種慈愛母性的光芒與淚水。
次日早晨,羅賓便來到博輪公園的警局報案。
「昨天黃昏時分,我從公園把一個6歲上下的小女孩帶回了家,因為她在那裡傷心哭泣而又無人照料。不知她的媽媽有沒有來這裡找過她?」
「噢,是有一個來找過。」一名警服威嚴的警察如此回答。 「艾德華原來並非是棄兒。」羅賓在心中暗自思忖。
「在昨天晚上8、9點鐘的時候,來過一位三十五六歲的女士,手裡還拿了盞油燈,向我們詢問是否見過一名6歲左右的女童,得知我們並未見過後,立刻顯出焦急萬分的樣子。接下來,她提著那盞油燈,在池塘邊的樹林裡找來找去。
「那時候,雨越下越猛,油燈微弱的光亮在草叢中快要消失了似的,我感到她是那樣的孤立無援,便幫她一起尋找,最後還是一無所獲,那位婦女便傷心失望地離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又領來七八個男子,他們幫她四處尋找,最終還是毫無結果,有人出主意講,也許掉進了池塘,於是便借了一隻小船,在池塘裡撈來撈去,池塘裡並不見那個小女孩的屍首。那位婦女講小女孩還帶著一隻狗,假若小女孩掉到水裡的話,狗也應當在池塘附近,那隻狗很是伶俐,肯定會找她的。
「那位婦女還講,小女孩非常招人喜愛,有可能被惡徒拐騙到什麼地方去了。一邊講著,那位婦女就落下了傷心的眼淚,我便寬解她的情緒說,下著這樣的大雨,肯定被好心腸地人領到家裡去了。那位婦女想到這種可能才不哭了。她寫了一張字條,一旦我有那小女孩的消息就立刻告知她。瞧,就是這張。」
那位警察打開了一冊工作日記,從中取出一張字條來。 羅賓將上面的地址抄錄下來,便領著艾德華及選戈去找她的媽媽。
那裡距羅賓的住所很是遙遠,大致在路德旦森林一帶。
剛上路的時候,羅賓一邊對照著市區交通圖,一邊向前走。過了不一會兒,迭戈到了它所熟悉的街道,便神氣十足地在前邊領路。
時間不長,他們一行便到達了紙條上所記的街道。一條狹長的小街,低矮的房屋排列在兩旁。 最後,羅賓來到了字條所錄的地址。
「怎麼搞的,這裡是間沒人住的空房子?」 羅賓向鄰居們打探,但無人知曉女孩的媽媽搬到什麼地方。
「『我不大清楚她搬到什麼地方去了,就在今天清晨,有七八個男人把所有的東西搬到車上開走了。」鄰居老人這樣講。
「真讓人匪夷所思!」羅賓極力想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有七八個男人……公園警局的人也是這樣講的,這七八個男人是何許人也?莫非……」
「那麼,她是幹什麼的?」 「你說的是她的職業?」鄰居老人反問了一句。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在這裡住的人都是老死不相往來的,誰也不清楚誰的世界。這個女子似乎是個寡婦,有個女兒,就是她。她常領著她的女兒去外面,每次都是一個男人找她後才上路,有的時候,好幾天也不回來。」
「蹊蹺……」羅賓的心中又起了疑問,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會的,這等聰明伶俐的孩子,她的媽媽難道會是……」
羅賓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屋子,只得領著難過地掉淚的艾德華往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羅賓去了兩家報社登了相關啟事。他在心中合計,一旦艾德華的媽媽見到啟事,肯定會找上門來。那時,我便可對她的身世打探一番。
就在這一天,羅賓前去警務辦公室拜訪老刑警蓋黎瑪耳。
此時的羅賓尚未破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案,所以沒有聲名顯赫。不過,一些小案他倒做了不少,並能毫髮無損地脫離危險,這引起了老刑警蓋黎瑪耳的關注。
儘管羅賓現在沒有犯下什麼案子,用不著害怕會被逮進去。然而,警方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把他下獄,因此,還是小心為妙。
特別像蓋黎瑪耳這等經驗老到的傑出刑警,無論做得怎樣巧妙的案子,他那雙犀利的眼睛也能看出來,一些心懷鬼胎的人見到他都會膽戰心驚,私下裡送他綽號「魔鬼刑警」。
即便羅賓這樣膽大心細,身手不凡的人,對待蓋黎瑪耳也要小心謹慎,警惕倍增。
因此他今日在會見「魔鬼刑警」前,作了精心的喬裝改扮。他將自己裝扮成一位老實巴交安守本分的蒼頭百姓,一切妥當之後才敢邁進警務辦公室。
辦公室內,老刑警蓋黎瑪耳正在翻閱罪犯的花名冊。老刑警已年過半百,一副老花鏡快要從鼻樑上掉下來。 羅賓上前送上自己的名片,只見上面印有:
艾特盧思公司 博挪尼·貝它
蓋黎瑪耳將老花鏡向上推了推,盯著羅賓瞧了一會兒,不禁笑著對羅賓講:
「羅賓老弟,好久不見了。」 這讓羅賓大吃一驚。 「您是怎樣認出我來的?」
「任憑你怎樣喬裝改扮,也休想騙過我這雙眸子。」 「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是特意精心改扮,因為見您。不想,您一下子便把我看透了。」
「我干警察這一行都干了快一輩子,畢竟你還很嫩,即便你的易容術更加高超一些,也騙不過我的眼睛。」
一邊說著,老刑警站起身來,將羅賓讓到沙發上。 「今日找我有何貴幹?近來你也沒犯什麼案子,莫非又作下什麼不成?」
「沒有,此次前來是為了尋人!」 「尋人?你打算讓我替你找個肥化,你再痛宰一頓?我決不會讓你美夢成真。」
「我懇求你幫一個孩子尋找她失散的媽媽。」 「咦?這樣行事可不是往日的你嗎?你講得這樣言辭懇切,是不是打算矇騙我,而後從中漁利?」
「不,這是真的,你聽我講事情的……」 羅賓便將他是如何在公園遇到女童,及以後發生的事完完全全地講給老刑警。
「我在當天按著所抄錄下來的地址到她的家,那裡卻是空空如也,小女孩的媽媽在那一天清晨就搬得無影無蹤。」 蓋黎瑪耳也是眉頭緊鎖,冥思苦想。
「很是令人費解,你不清楚她往哪搬了?」
「一點線索也沒有,我感到小女孩的媽媽辦事辦得令人感到蹊蹺。」接下來,羅賓又向蓋黎瑪耳講述了那七八個男子與她在一起的事。
「哦,這越來越撲朔迷離。這樣吧,我吩咐下面的警員去摸摸情況。一旦有什麼情況會盡快電話通知你。可是,你這樣行蹤不定,神出鬼沒的人,找你不一定在吧!」
「那沒什麼,即便找不到我,肯定能找到比克娣娃,她經常呆在家中。」 「比克娣娃還在服侍你嗎?」
「她不會離開我的,除非我死了。儘管,有時她講一些讓人感到尷尬的話語。不過我心裡很清楚,她在關心愛護我,因此才這樣不忌言辭。每當她在教育批評我時,我就一向認真地聽她講。」
羅賓說完這些話,打算告辭。 「羅賓,先不要著急走,我要和你談談。」 蓋黎瑪耳目不轉眼地盯著羅賓,開言講道:
「羅賓,我認為你是個世間罕有的青年,思維敏捷、膽大心細。如果你棄暗投明,做光明磊落的工作,不出我所料的話,你的事業肯定能蒸蒸日上,威名顯赫。你是如此地心地善良,譬如這次,幫助一個與媽媽失散的小女孩,前來懇求我幫助。你這樣的心腸,怎麼會從事雞鳴狗盜之業?你為別人稱你一聲「俠盜羅賓」而感到洋洋得意,這既讓人感到痛心又感到惋惜。現在是你進行抉擇的大好良機,你應當痛改前非,不知你意下如何?」
與他人打交道時,讓人感到心驚肉跳的蓋黎瑪耳,與羅賓這次的談話竟是這樣的言辭懇切,語重心長,真是出人意外。
這讓羅賓倍受感動,不過,他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領承老刑警的美意。
「您的諄諄教導我將銘記在心,也讓我倍受感動。然而,這一切絕沒有改變的可能,從我6歲那年,我便是個竊賊。」
這讓蓋黎瑪耳感到萬分驚詫,他的目光透過老花鏡又將羅賓打量了一番。 羅賓又在位子上坐下,述說他的歷史。
「在我6歲的時候,我和我的媽媽寄居在一個伯爵的籬下。我的媽媽生在一個富貴之家,過著衣食不愁的生活。她的婚後生活也美滿幸福。然而,花無百日紅,我5歲那年,我父親不幸慘遭破產,萬貫家財一夜逝去,這種強烈的刺激逼迫他自殺身亡。
「我們母子二人的生活喪失了經濟來源,流浪在大街上,恰被媽媽上學時的密友,就是那個伯爵的夫人,收留在她的家中。她讓我的媽媽作她的管家。伯爵夫人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她之所以要收留我們母子,就是為了宣揚她是個扶危濟困的慈善家。因而即便我的媽媽盡心盡責,也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另外,我的媽媽一旦稍有差錯,她便在眾多僕人之前厲聲斥責我的媽媽,而且常在背後挖苦譏諷我的媽媽。這讓我的媽媽感到痛不欲生,常常在夜半時分,抱著我痛哭流涕。因而,我對這個伯爵夫人仇深似海。
「我自己發下誓言,總有一天我要讓她知道知道我的厲害,好讓我的媽媽出出心中的惡氣。那個伯爵夫人擁有一串珍貴瑰麗的項鏈,她常以此為炫耀的資本,每逢酒宴舞會,她總要戴著那串項鏈出席。每次入睡前,她總要將那串項鏈謹慎有加地放入臥室緊鄰的小屋內。我打算將那串項鏈偷到手,那個小屋有道上鎖的門,再沒有其他的門了,只有一個天窗恰能容我瘦小的身軀鑽進去。」
「是嗎?這都是你6歲時的作為嗎?」蓋黎瑪耳驚詫地將雙眼瞪大,很顯然可以看出,他對所說的事表示懷疑。
「沒錯,後來,我把項鏈拿到首飾店裡去變賣。毫無疑問,一個如此年幼的孩子拿著如此價值不菲的項鏈,不能不讓人起疑心。因而我謊稱是家中大人遣派。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我很小的時候腦子就很好使。」
羅賓的語調一降再降,很明顯,他對自己劣跡斑斑的歷史羞於再提。 老刑警看著他,不禁長歎一聲。 「是這個樣子。」
「項鏈到底變賣成了嗎?」
「頭幾家的店員,對我都起了疑心,但等我到了第四家時,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們不加詳查就買下了。到現在再想想,那家店主也許知道這是偷來的,竊賊指使小孩來換賣。因而,他們出的價奇低。」
「那傢伙肯定一貫收售贓物。」
「我偷取項鏈的目的並不在於錢,我是痛恨伯爵夫人虐待我的媽媽和自我感覺良好的虛榮。我把那幾顆以低廉的價格出售了,所得錢悉數寄給我的媽媽,貼補家資;剩下比較貴重的鑽石及金錠,仍完好地留著。」
「哦,確實該是『俠盜羅賓』幼年時發生的事,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老刑警蓋黎瑪耳聽得有些瞠目結舌。
「然而,在我竊取項鏈的翌日,伯爵打算將項鏈放入銀行妥善保管時,卻發現那串項鏈不翼而飛了,於是追查此事。伯爵夫人嚴查每位僕人,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伯爵夫人在案發伊始便疑心是我的媽媽干的,她簡單粗暴地斷定我的媽媽竊取了那串項鏈。她將我們怒斥後,便將我們母子二人掃地出門。我的媽媽羞愧難當,本是清白無辜卻含冤受屈。因而,我們被迫返鄉,過著一貧如洗的日子。就在這個時候,比克娣娃來到了我們的家裡,一聞聽我們回來了,她便從旁邊的村子趕了過來,來看望我們母子二人。她看見我們生活得那樣清貧,感到驚詫萬分:「我在給少爺作奶娘時,你們過著富裕美滿的生活。讓我意想不到的是,老爺不在人世之後,你們母子過得如此艱辛清貧。』再後來,她便留在我們家裡,悉心照料我們母子二人。當我的媽媽想給她一點點工資以示酬謝,不料,比克娣娃卻嚴辭拒絕了這番心意。
「當我媽媽臥病在床時,比克娣娃沒日沒夜地看護我媽媽。我媽媽去世後,比克娣娃把我領到她的家中,是比克娣娃繼續撫養我,並供我上學。」
「在你上學時及在村中,是否再行過竊?」
「村中的人個個心地善良,他們可憐我的遭遇,對我也是十分愛護,我從沒對他們下手。」羅賓斬釘截鐵地說。
「是這樣的,如果是一個為富不仁的人,你便對他大肆行竊;假若是位好人,你決不會打她的主意,這與『俠盜』之名很是相符的。」
「沒錯,儘管我很小就從事雞鳴狗盜,但我決不會對心腸好的人行竊。因為我是V·G·P。」 「V·G·P是什麼意思?」
「是我自封的縮稱。」 Voleur Gene'reax envers lea les Pourse(俠盜)
「我一貫信奉V·G·P為宗旨。」 「哦,是這樣。」蓋黎瑪耳不由得點頭稱是。
「比克娣娃非常愛護我,她從來都稱呼我為『臘非少爺」,因為我的小名叫作臘非。以後的日子,聞聽別人稱呼我為『俠盜羅賓』,她便要教育我說:「臘非少爺,你不要再為非作歹啦。』然而,我要改變自己不作竊賊卻是無能為力。不過,我並非是人家叫我一聲俠盜就飄飄然,只不過面對自己積習難返而無計可施,歲數越大,閱歷的增多,我也變得詭計多端起來,作案時,也更加膽大妄為。最後竟獲取了「俠盜」的薄名。
「不過,對我略微有所認識的人,都會明白我與一般的盜賊泅異,有的人認同我為V·G·P,便在竊賊之後又添上俠士之意。可是,在我的內心深處也不願作一名竊賊,我對自己不光明磊落的職業也憎惡至深。然而,我卻是秉性難移,一旦我想起這些,心中就開始自責不已,夜不成寐之時,我對於這種頑劣習性追悔莫及。目前,V·G·P這種稱號讓我略微感到心安理得。我的生活目標就是將惡人的非法錢財竊取過來,再去扶危濟困,再去幫助窮苦人。」
當羅賓講到最後一句時,不自覺地挺胸抬頭,目不轉睛地望著老刑警。 蓋黎瑪耳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羅賓從座位上站起,對著老刑警深鞠了一躬,說道: 「我實不應講那些不足掛齒的歷史,懇求你幫忙為那個女童尋母,多有勞累。」
羅賓講完這些,就告辭了。
日曆又翻過幾頁。某日清晨,羅賓起來正在剃鬚時,電話鈴聲大作,羅賓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他的腮上儘是白泡沫。
「比克娣娃,請先接電話,我現在正刮著鬍子,不能走開。」 於是,在二樓打掃羅賓臥室的比克娣娃下樓去接電話。
「喂,請問哪裡?您要找誰?怎麼?是警察局……噢,警務辦公室,是刑警蓋黎瑪耳,你請等一下。」
比克娣娃面無血色地將話筒擱到一邊,飛奔到洗手間。
「少爺,大事不好,有警務辦公室的蓋黎瑪耳先生找你,少爺……你這段是不是又犯了案子,他怎麼會找上門來呢?」
「奶娘,您不必如此驚慌,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樣,他是為艾德華尋母而給我打電話。」
「是這樣子,讓我心驚肉跳的。清晨就有警察把電話打到家,讓我以為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您可別這樣說,這段日子我一直安分守己。」羅賓自嘲似地笑著,一邊用毛巾擦了擦泡沫,一邊將聽筒拿起。 「喂,請問找我有何事?我是羅賓。」
「我是蓋黎瑪耳,我們已掌握了艾德華母親的底細,不過,不是什麼佳訊。」 「是嗎?我已猜個八九不離十。」
「是這樣的,沒有出乎你的所料。那個女童的媽媽是個聲名遠揚的女盜賊。那一日你把小女孩領回家之前的一段時間,也就是下午6點的樣子,公園不遠處的一處豪宅遭賊洗劫。昨夜,那一家森林公園的警局局長向我們警務辦公室匯報。被竊豪宅的宅主名叫包博達,是個事業有成的企業家,兒女都已成家立業,他也便賦閒在家享天倫之樂了。那日下午案發當時,夫婦二人前去參加大兒子的宴會。家中只剩下一位男僕人及一位女廚子,包博達仔細叮嚀僕人看好家門後,便興高采烈地去赴宴了。當他們興盡而歸,卻發現臥室被翻個底朝天,這讓他們大吃一驚,點查一番後發現鑽石、金銀珠寶等被一掃而空。
「案發時,兩位僕人各自呆在房中,都在二樓,據他們所言,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包博達迅速向警局報警,局長派員到案發現場勘察,然而,卻發現不了竊賊潛入的蛛絲馬跡。一番縝密細緻的查看之後,終於在護欄外,找到一處翻牆而入的腳印。然而,其他的門窗完好無損,搞不清楚竊賊是如何潛入房間的。
「他們又進行了縝密的偵查,由一位年富力強的干警,你也許聞聽過這位能幹的刑警的名號,他名叫布特若爾,他判斷出竊賊使用萬能鑰匙將保險櫃打開。另外,他還從地毯上搜索到一隻女鞋的印跡,並在印跡處,找到了兩三根白色長毛。布特若爾將其收集起來,送到警察局進行鑒定,鑒定表明系狗毛。」
「噢,是狗毛?」
「對,是狗的毛。發現伊始,人們誤以為是貓毛。然而,女僕人對他們講,住所裡從來沒出現過貓的蹤影,因為這裡的主人對貓很是憎惡。布特若爾認為此事很是蹊蹺,因此把那幾根毛取回化驗,化驗鑒定表明是條白狗的毛。並且,狗毛就在鞋印旁。
「布特若爾冥思苦想一番,最終搞明啟了來龍去脈。在群賊之中,必定有一個女賊。女賊酷愛犬類,常常與狗一同打鬧嬉戲,因而狗毛會粘在她的衣服上。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是,狗與竊賊一同潛入案發現場。而那一天5點左右天便降起雨來,假若竊賊攜狗潛入的話,狗身肯定被雨淋得濕漉漉的。這樣的話,狗的腳印應當留在地毯上。然而根本沒有發現狗的腳印,因此布特若爾斷定竊賊沒有攜狗潛入,是那些粘在女竊賊身上的狗毛脫落。羅賓,布特若爾的思維是否也是很敏捷,你可要好自為之!」
爽朗的笑聲從聽筒那端傳過來,羅賓也不禁笑著說: 「多謝你的提醒,往後我會多加小心的。」
「還有,我所要講的尚未講完。警局局長出警在現場後,便來到了公園的警局,向那裡的警員打探是否見過可疑分子,未承想他們卻獲取了意想不到的成果。
「據公園警局的人講,有位女子在找尋一個6歲女童,女童身邊有只白狗,這與那次你對我所述的徵狀十分吻合。那位女子歇斯底里地找尋那個女童,還叫來七八名男子幫她尋找,把水池都翻找了一遍。可以斷言,那名女子便是對包博達住所進行作案的竊賊之一,接下來警局局長對那位女子的容貌體態進行了詳細的詢查,據公園警局的人描述,年齡在三十五六歲,膚色略黑,眼珠黑亮,頭髮也是黑的。」
「也許是喬裝改扮所致,她的女兒艾德華卻是一頭耀眼的金髮。」 羅賓拿手摩挲剛剛刮過的臉頰,剛才的泡沫已經晾乾了,斷須之處有些痛楚。
「警局局長抄錄下女竊賊所留的地址,派人去抓捕。誰料,到那之後,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房子,鄰居對於她的蹤跡去向一無所知。」
「那麼,女竊賊的原名查出沒有?」 「這已經搞清楚了。她便是赫赫有名的女飛賊卡諾及爾,你也許也早有耳聞吧?」
「那倒沒有,我對女賊沒特別的關注。」
「真的嗎?卡諾及爾的丈夫死於三年前,他生前也是讓警方感到棘手難辦的江洋大盜。在他去世之後,卡諾及爾便成為丈夫手下嘍囉的新首領。儘管目前沒有將她抓獲,然而我們已獲取了準確的情報,不日便能將她一舉抓獲。你所要打聽的有關女童媽媽的情況就是我所講述的。待她歸案後,再與你聯繫。」
講完這些,老刑警就掛上了電話。
日曆又翻過了將近10頁,蓋黎瑪耳又給羅賓打來電話。 「卡諾及爾已被抓捕歸案。」
「是嗎?真的被抓住了嗎?」 「確實如此。她企圖從馬賽逃往意大利,不過,在她即將登船之時,被警方抓獲。」
「那麼,她的唆uP也與她一同被捕了嗎?」
「沒有,只抓到了她一人。她喬裝打扮成一名貴婦人,據說是滿頭金髮,一襲華美流行的服裝。近日,她便會轉移到此地關押。假若你打算讓艾德華母女見面的話,那天可以安排一下她們的會面。」
羅賓認真的思索了一番,說道: 「不要見面了。假若孩子見到雙手被銬的媽媽,對幼小的心靈刺激太大。」
「言之有理,那樣的話,我們就要對她的女兒隱瞞實情。」 「真的很感謝你。」說完羅賓輕柔地將電話掛上。
就在羅賓的身旁,小女孩艾德華正與選戈嬉戲。 時間又過去了10天,老刑警蓋黎瑪耳又給羅賓打去電話。「速來警務辦公室,我有詳情要對你講。」
羅賓刻不容緩地飛奔到警務辦公室。 「你到了,法庭要對女飛賊卡諾及爾進行判決審理了。」
蓋黎瑪耳一邊對著羅賓這樣講,一邊把玩著手邊的鉛筆。 「預計判決的結果如何?」
「不會少於10年有期徒刑,甚至會判到15年。鑒於她長期以來就是江洋大盜,總是竊取價值不菲的珍寶首飾,因而會對她作從重處理。」
「那麼宣佈最後判決結果的時候,請你務必稟告我一聲。」 「莫非你來聽判決結果?」 「對,我對這個結果特別關注。」
羅賓從警務辦公室返回家中,艾德華與選戈在嬉戲。一見到羅賓進來了,艾德華馬上跑上前去。 「爸爸,你去了什麼地方?」
這段日子以來,艾德華已對羅賓改了稱呼,由先前的叔叔轉為現在的爸爸,稱呼比克娣娃為奶奶。 「我工作去了。」
「爸爸,你是什麼工作呀?」 艾德華仰視著羅賓,一雙澄藍的眼睛睜大了問。
這讓羅賓心中不由得一緊,心中暗想,自己終日無所事事呆在家中,莫非讓這樣的小女孩起了疑心? 羅賓絕對不想讓艾德華清楚自己真正的面目是什麼。
另外,他不打算讓艾德華知曉她媽媽的事情,孩子幼小的心靈必須在絕對保護中健康成長。儘管她的媽媽外出作案之時,也要帶她出去,但絕不會讓她在一旁親眼目睹。女飛賊絕不會想要女承母業,羅賓更有責任替她的媽媽隱瞞這一切。
羅賓摸著艾德華的頭,用腳去與選戈玩耍,隨後一聲不吭回到自己的房中。
法院對女大盜卡諾及爾的判決三天後進行宣佈。
沒有案子時空空蕩蕩的旁聽席,被一些好奇的人們及受害者擠得滿滿當當。 羅賓也混雜在其中。
卡諾及爾雙手被銬站在那被告席上,垂頭而立。蓬亂的金髮頗具魅力。 「真是個靚麗標緻的的女人。」羅賓在心中暗自想到。
艾德華一頭耀眼的金髮,也得自她媽媽的遺傳。不過,這段日子卡諾及爾一直被羈押在牢,顯露出蒼白憔悴。
審判長對卡諾及爾的犯罪事實一一舉證,接下來,被告人卡諾及爾進行自我陳述,她將一些法庭並未掌握的案件也一一道出,她已決定認罪伏法了。
審理到了最後階段,審判長宣佈了判決結果為有期徒刑十五年。這引起了旁聽席上一片嘩然,人們未料到刑期是如此的長。
「倘若被告不服本院的判決結果,可在與律師協商之後,辦理提請上訴的有關文件。」審判長莊嚴肅穆的聲音迴盪在法庭上。 卡諾及爾垂頭陳說道:
「非常感謝您,我不打算提請上訴,我的罪孽如此地深重,理所應當受到法律的最嚴厲制裁。」
卡諾及爾的雙目緊閉,似乎要將混亂的大腦理出個頭緒來,又過了一會兒,卡諾及爾往下接著說:
「我已是罪行纍纍,並且,一再逃脫了法律的嚴懲。直到如今,我方領悟到自己犯下的罪行的後果是那樣地嚴重,也是首次感悟到上蒼對我的懲治——那就是我在大肆行竊的那一晚丟失了在公園裡等我的愛女。
「作案得手的晚上,我攜帶著珠寶首飾之物,去公園尋找在那裡等我的愛女,然而,卻不見她的蹤影。不知她是迷了路,還是讓人哄騙走了,或者墜入池塘溺水而亡?至今我仍不清楚。在我漫長的尋找過程中,我最終意識到這是上蒼對我的懲治,我驚懼萬分,難道說是上蒼動了怒。我祈求上蒼對我的寬恕,然而我的女兒仍是毫無蹤影,我方悟到自己做下的罪行有多麼深重。我是被上蒼所唾棄的人,我現在坦白地講出我所犯下的罪,以求上蒼能夠寬恕我這個罪孽深重的人。
「我對自己的刑期有多長並不關心,無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這對我來說都已不重要。我惟一的渴望是當我刑滿釋放時,我那天真活潑的女兒能從監獄門口接我回去,這我就無怨無悔了。我把自己所犯下的全部罪行都已坦白出來。假若上蒼能夠寬恕我,讓我的愛女重回我的懷抱,即便我會立刻死去,我也感到死而無憾。在這刑期十五年內,我便以母女重逢作為活下去的支柱。審判長,對於一個做媽媽的心情你肯定能理解,你即便對我加重處罰,只要我能再看艾德華一眼,讓我去死也不會抱怨什麼。她叫艾德華,已經6歲了,滿頭金髮,是個天真活潑的女孩。也許她正在與那條狗流落到街頭。法庭內的先生們,紳士們,假若你們見到她,請告訴我,我祈求你們的幫助。」
講完這些,卡諾及爾就面對著審判長在法庭上跪下,用被銬的雙手支住身子,淚如雨下,像個淚人似的。
卡諾及爾入獄的第二年,羅賓把艾德華送進不遠處的小學就讀。 那所學校是教會開辦的,和那所聖夢黎加女子學院的淵源頗深。
羅賓把艾德華送入教會學校的目的,就是要培養艾德華對上帝忠誠的信仰,讓她做一個心地善良的人。
「雖然她的媽媽身為女江洋大盜,然而,女兒並非就一定會繼承母業。況且她媽媽如今已是十分忠誠的教徒,因而艾德華以後必會成長為一個好心腸、忠誠上帝的人。
「希望艾德華像我似的,有天生的頑冥不化的壞習慣,我要盡量不使她走錯路。」 羅賓的心中是如此這般打算,這真是一個做父母的苦心。
這讓比克娣娃感到很是欣慰,便說酸話挖苦羅賓: 「臘非少爺,你可辦了一件值得好好記錄一筆的善事。這樣的話,艾德華便不會墜入罪惡的泥潭中。」
比克娣娃如此這般挖苦羅賓後,兩個人把目光投到正在學習的艾德華身上。 時光又流逝了四五年,艾德華已成為聖夢黎加女子學院的學生,並住校學習。
她已出落成一名漂亮又活潑的少女,一頭靚麗耀眼的金髮,一雙碧眼中射出睿智的光束。 每當艾德華從學校宿舍返回羅賓家的路上,總有人會好奇地問:
「咦,這是誰家的小姐呀?」 不僅如此,那些已從艾德華身旁走過的人也不禁要回過頭來,呆呆地望著她。
艾德華的學習成績十分優異,讓她的同學艷羨不已。她待人隨和大方,大家都喜歡和她交往。每當學校要排演話劇時,一般由她來飾演女主角。
然而,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在艾德華讀高年級時,那是她稱作「爸爸」的羅賓發生的事情。
羅賓在那個時候,表面上看來無所事事地呆在家中賦閒,然而在他的心中卻是那樣的心急如焚。 因為他已難以維持生活,家資就要一乾二淨了。
以致有時比克娣娃打算出去買些菜吃,卻又不得不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因為她的皮包內已沒有幾個錢了。
比克娣娃常在背地裡不讓羅賓知道,把自己的首飾典成錢。儘管羅賓對這些一言不發,然而他心明眼亮,一切都看在了眼中。自從艾德華成為羅賓家的一員後,他便再也沒有去行竊偷盜。
媽媽是江洋大盜的艾德華,也許以她的直覺,也許早已知道她媽媽的底細,而她媽媽對此一無所知。
最讓羅賓擔心的是,艾德華會識破自己的真面目,倘若艾德華知曉了自己最可敬最可親的人居然是個盜賊,不知她會作何感想。那她不僅僅會吃驚,最寵愛自己,像父親一樣照料自己的羅賓,卻是個貨真價實的江洋大盜,艾德華會大失所望。
一個江洋大盜的世家裡出生了艾德華,也許她的骨子裡也有著江洋大盜的秉賦。
「因而不管怎麼樣,我也不能讓艾德華看出我的真面目。」羅賓暗下決心。 某次羅賓拜訪老刑警蓋黎瑪耳回來後,艾德華便問他:
「爸爸,你去幹什麼啦?」 羅賓對她講「外出做工作去了」,艾德華接著問他: 「爸爸,你的工作是什麼?」
儘管羅賓一聲不吭,支應過去了,但他卻對艾德華有所察覺的神情搞得心驚肉跳。 艾德華對他的發問,羅賓心虛得很,似乎艾德華已識破這是謊言。
更何況純潔活潑的小女生,以她的第六感,早就看破別人的幕後活動。
還有一次,羅賓去警務辦公室找蓋黎瑪耳商談有關艾德華媽媽的事,回到家中之後,艾德華也追問了他的行蹤。
「這個小女孩的目光一直關注著我。我決不能粗心大意。」
每當想到這些的時候,羅賓便更加審慎自己的一舉一動,防著讓艾德華有所懷疑,因而羅賓從不輕易出去。
然而,到現在窘迫的生活讓他必須外出重操舊業。
這一次羅賓重新出山了。艾德華在學校住宿後,羅賓可以隨意自由外出。不過,瞞著艾德華去為非作歹,羅賓的心中十分不好受,也沒太多的熱情。
在外行的路上,羅賓先來到貧民區的一間小屋,這裡是他租下用作易容改扮的地方。
大約半個小時後,從小屋中走出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窮困潦倒的男子,與往日那個西裝革履的羅賓判若兩人。
他漫步在大街上,像一個無業遊民。過了一會兒,他轉進了博輪森林公園。 森林公園裡有起伏不絕的森林,常有學校組織學生來此地開展課外活動。
「倘若艾德華所在的學校也到此地開展課外活動的話,沒準會與她相逢。」 他意識到這一點,便將帽子低扣,高度警覺地走路。
沒過多久,他對自己如此地緊張過度而感到自愚,畢竟他已經過一番喬裝打扮,沒人能認出他是誰。
他從森林公園穿了過去,途經塞納河畔,這條著名的河流從巴黎市區曲折流過,平添了幾分秀麗的景色。
最終他走到了勝捷滿森林,這處森林在巴黎的西部,有不少人來此處散步。羅賓打算從中尋找作案的目標。
他已喬裝打扮成一位面黃肌瘦的城市失業者,緩慢地在森林中行走。 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名看似日本青年人從森林深處走出。
他們的周圍並無其他的人,因而兩人一邊漫步,一邊在交談著,但嘰哩咕嚕的語言讓羅賓不明所以。 「可能是日本使館的武官。」
也許是由於常常佩劍的緣故,他們兩人左肩略顯高聳,羅賓由此來推斷這兩位日本青年人的身份。 「要是武官的話,也許沒有太多的錢。」
不過,這附近沒有別的什麼人,是個行竊作案的絕妙機會。
羅賓漸漸向那兩人靠近,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羅賓趁機將手伸人其中一個略微老一些的男人口袋。 與此同時,羅賓卻遭到狠命地一擊。
羅賓還沒有來得及慘叫一聲,劇痛便使得他暈倒在地,一栽倒在地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幾分鐘後,當他甦醒過來,睜開雙眼再看周圍時,那兩個日本武官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羅賓用手拄地站了起來。然而,肚子上的疼痛不已使得他難以站起。 「真倒霉,偷雞不成還挨了一拳。」
羅賓自怨自艾地把頭抬起來,卻發現前胸有白乎乎的東西。 羅賓低眼仔細一瞅,發覺那是兩張10法郎面額的鈔票。這讓他大吃一驚。
羅賓把兩張鈔票拿起,發現其中一張寫有:
救濟。
「天吶!」這大大出乎羅賓的預料,羅賓再環視四周,哪裡還有那兩個日本武官的影子,他不由得熱淚盈眶。
「我的穿著如此地狼狽潦倒,所以那日本武官對我進行救濟幫助。」羅賓思忖到這裡,淚水從眼中滑落。
「那個日本人對我致命的一擊,讓我昏迷在地,他隨即翻撿了我的身上,卻看到我的身上一貧如洗,因而救濟了我20法郎。他倆料到我一會兒就能甦醒,因而將那兩張鈔票放到我的胸前,便走得無影無蹤,為了避免我醒後再給予我,會使我難堪。」
羅賓馬上悟出了那兩人的良苦用心。他一邊摩挲著自己的肚子,一瘸一拐地在森林中行走,心中卻充滿了感動。
「我的肚子遭此重創,他所使用的並非拳擊的拳法。那麼是什麼拳術呢?我定要好好研習一下那樣的拳術。」 在艾德華的心中時常充滿了孤寂。
「不曉得媽媽現在怎麼樣,不知她去了什麼地方,不知她何時能夠回來,莫非她真的就這樣一去不返了嗎?」
儘管她的爸爸死去之時,她還年幼尚不記事,不過,與媽媽分手的那一幕卻牢牢銘刻在她的心中。她回憶得出與媽媽在公園裡分手的情形,那次分手後再也未與媽媽見過面。
「媽媽還不回來找我?每當她要外出辦事時,總是讓我在附近等她回來。每次和我分別時,總要先與我訂好回來的時間,隨後準時返回,就算是遲到,也決不會拖延到一個小時。可是,那一次,媽媽遲到了一個小時也沒回來。不久天空下開雨了,我那時好冷。萬幸之中爸爸來到我的身旁將我領到家裡。不過,他並非我的生身父親。天吶!真不清楚媽媽現在會在什麼地方?我真的十分思念她,我真的渴望能夠在她的懷中痛快地哭泣。天響!媽媽!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呢?
艾德華每次從學校宿舍往羅賓家中去的時候,目睹別人的母女相見,不由得思念起自己的媽媽來。
那條白狗迭戈,在聖夢黎加院長的特許之下,可以在宿舍內生活。迭戈在艾德華同學的照料下,已是頗得人們喜愛的寵兒。
惟獨這一點使得艾德華快樂無比。不過母親的毫無消息,不免讓她有些傷悲孤寂。
每當她的同學談論自己的母親時,她便迅速躲到一旁去。後來同學們察覺到這一點,一旦有她在場時,她們絕不會提各自的媽媽。
艾德華自然感覺到了大家的善解人意,她便暗自落淚。 這個學期就要過去時,卡梅會的會長來到學校,隨她而行的是位三四十歲的修女。
那位會長領著修女去觀看上課教學的情況。
觀看到艾德華所在的班時,那位修女見到艾德華不由得尖叫出聲。不過她很快平靜下來一言不發地跟在會長後出去了。
然而,艾德華已發現了那位修女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心裡不由慌亂起來。
鈴聲響了昭示了課已上完,有個女學生受院長的派遣到艾德華所在的教室,只見那個女學生與老師說了些什麼,接下來,老師便注視著艾德華說道:
「艾德華,有人來找你,你跟她走吧!」 艾德華感到很是迷惑不解,她無聲地從座位上起立,隨那位女生而去。
艾德華感到往日的長廊今天竟增長了好幾倍。
她們來到了院長辦公室門前,那女學生對艾德華一點頭,表示讓她進去。『艾德華的心不禁一陣狂跳,用發抖的手敲響了門。
「請進!」裡面院長的聲音響起。 艾德華心懷畏懼地走了進去。 有三個女人圍坐在圓桌旁,她們分別是院長、會長及那位修女。
「艾德華,請坐到這裡。」院長輕柔地示意艾德華坐在她所指的那個空位上。 艾德華身體發硬坐在那裡,她這是首次來到院長辦公室。
與艾德華面對面的是那個修女,她全神貫注地看著艾德華的臉,眼中閃著晶瑩的淚花。 「你名叫什麼?」修女用發顫的聲音問她。
「艾德華。」就這樣短促的回答;也是用著顫聲。 「真的讓我猜想……你是不是10年之前,在博輪公園走失了?」
「是的!一個雨中的黃昏。」 「身邊有一隻白毛狗嗎?」 「有的,名叫選戈。」
那個修女激動地站了起來,將艾德華一下摟在懷裡,哽咽地喊叫: 「女兒,我的孩子……」
「媽媽……」艾德華也發出了一聲,就什麼也說不下去了。她在媽媽的懷裡痛哭流涕。 院長一邊在前胸劃著十字,一邊口中唸唸有詞:
「阿門,天主保佑,阿門,天主保佑。」 時光又溜走幾日,一身白帽黑衣修女打扮的人造訪羅賓家。 「我就是艾德華的媽媽。」
「啊?你……」 事情突然而至,讓羅賓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那就你就是前……」
羅賓的口中沒有冒出「江洋大盜」一詞。 「對。」那修女面露難得一見的笑。
「我便是從前的女江洋大盜卡諾及爾,說來真讓人不堪回首。」
羅賓還是怔住了,不知該說些什麼。回憶法庭宣判之時的情景,女大盜卡諾及爾發自肺腑的陳述,再瞅瞅近在眼前的修女,並非有什麼不可能。
「那麼,你已痛改前非,棄暗投明了……」 「確實如此,在卡梅會長的關懷下,我確已棄惡從善了,她賜我教名為貝譜黎加。」
「這真是太棒了,倘若艾德華獲悉此事,不知該有多高興。我馬上打電話把她從宿舍找來見你。」
「不用麻煩了,我們已在學校見過面了。她對我講,你把她從飢寒交迫之中領到家中,非常感激你。倘若那時我平安找到艾德華,也許仍對自己的罪行執迷不悔,而接著為非作歹幹壞事。
「我的女兒承蒙你的搭救,我在那時到處尋找她,但她是音信全無。直到有一天,我才幡然悔悟。這是上蒼對我的懲治,法庭宣判了我有期徒刑15年,在我服刑到了第10個年頭時,因我表現頗佳,便被提前釋放。我從監獄出來後,便馬上去了卡梅會,成為了一名修女,在泛藍前思會長的諄諄教導下修行,您對我們母女二人的大恩大德,我們永世不忘。」
卡諾及爾的一番話語,讓羅賓激動不已。 「這我都能理解,我很高興艾德華能夠重回到你的懷裡,你們母女二人過一種甜美幸福的生活。」
「情況是這樣,我已下定決心將餘生為上帝而活,因而懇求你繼續收養艾德華,讓她成長為一位誠實有用的女孩。」
「你想錯了,我並非你所想像的那種正人君子,我是被稱作俠盜的亞森·羅賓。」 「你說什麼?你是……」 這回輪到卡諾及爾大吃一驚。
「我也是個罪行深重的人,純潔無瑕的艾德華不要生活在我的周圍,還是讓她回到你的懷抱,過一種祥和美滿的生活。」
卡諾及爾被驚得無話可說,她萬萬沒想到母女倆的大恩人是盜賊。 這樣的事實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接受。
「待到艾德華學院的學業完成後,可以繼續深造上大學,留在母校教學也好。」
「不管艾德華是繼續深造還是去當老師,我還是懇求你能把她繼續收養,以便讓她回報您的恩情,我這個想法已獲得卡梅會會長的許可認同了。」
「這讓我感到棘手難辦了,一位純真無暇的女孩,怎麼能夠在賊窩裡生活呢?」羅賓發自肺腑地講,他的心情很是孤寂無援。
「真是沒有想到父女二人孤苦相依的生活就行將完結了。」
禮拜日,艾德華返回爸爸家中,聽羅賓講述了媽媽上門拜訪的事,心中大吃一驚。
「那就意味著,我完成在女子學院的學業後,便從爸爸的身邊消失了?」 「我這樣決定也是為你打算。」
「你真是那個俠盜羅賓嗎?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沒錯,我還有一幫手下呢。」
「我怎麼也不能相信這一點,你不要讓我離開你,我要永遠守在你身旁。」 「這絕對不可以!」
一向慈愛有加的羅賓,換了一副認真嚴肅的態度對艾德華講。
「你應當留在媽媽的身旁對上帝持虔誠的態度,走人間的正途。你絕沒有可能一直生活在我家這樣的環境中。在你學業完成之前,你可留在學校宿舍,日後上了大學便與你媽媽在一起過一種對他人有用的生活。」
雖然羅賓在口中對艾德華作著教導,但心中卻是異常孤寂。
艾德華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在她的心目中羅賓就是慈愛的親生父親。可她一想到永遠要與羅賓分別了,一陣陣傷楚向她襲來,她的淚水也就不停地掉下來。
窗外卻是雪花飛揚。 羅賓與艾德華一同走上街頭,皚皚白雪落滿了街上的路,街口的等車處有三兩個人站在那裡,他們的身上已落滿雪花,成了雪人。
羅賓與艾德華肅立在一輛馬車前,馬車的車廂頂部也自成了一塊。 羅賓把艾德華攙扶上車,馬車緩緩起程,羅賓在雪中揮手送別。
艾德華也緊握著馬車護欄,目不轉眼地看著羅賓。 羅賓並未打傘,皚皚白雪飄落在他的頭上,他的身上。 「永別了,艾德華。」
羅賓在心裡暗自呼喊,淚水從眼裡流下。 「我跟我心愛的艾德華分別了,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她了。」
一種悲憤、淒涼的心情佔據了羅賓的心,他眼睜睜地看艾德華離去,直到那輛馬車成為一個黑點消逝在雪中。
羅賓將衣領豎了起來,低著頭,默默地回家去。 他按響了門鈴,前來開門的是比克娣娃。 「少爺,一定把你凍壞了。爐火我已生著了。」
比克娣娃如同照料一個小孩似地對羅賓講並幫他脫去外套。羅賓對她說: 「比克娣娃,我們快要搬走了。」
「你說什麼,為何要這樣匆忙搬家呢?」 「由於我再也不見艾德華了。」 「出了什麼事,你們之間?」
「沒什麼,她快要上大學了,會非常忙。」 「不過,上大學後還可回家看看呀?」 「不,她永不回來了,她要到她媽媽那裡。」
「噢,艾德華找到了她的媽媽!這簡直太棒了,她的媽媽現在哪裡?」 「她媽媽是卡梅會的修女,因而艾德華去和她的媽媽作伴。」
比克娣娃與羅賓生活了這麼多年,對羅賓秉性是一清二楚,每當有這種情形出現後,不管與她談什麼問題,他都置之不理,因而她無可奈何地回到自己的房中。
「天響!艾德華就這樣永別了?」 一種難以名狀的孤苦襲上羅賓的心頭。他發現自己是如此地孤寂。
日子又過了幾天,巴黎香榭區的當鋪被盜賊洗劫,共有300萬放在保險櫃內全部不翼而飛。
那家當鋪的經理是個貪婪成性的人,一旦典當東西的人第一天沒將東西贖回,他便馬上售出。
另外,他放高利貸給急需錢的人,窮苦人都恐懼他,也痛恨他,有人忿忿地講: 「他哪裡是一個人,他分明是披著人皮的禽獸。」
還有人講: 「藏在保險櫃內的巨款,是窮苦人的血汗。」 如今,這家當鋪被洗劫一空。
警方派員勘察現場,卻是無功而返。 蓋黎瑪耳也率部前來,最終,也是毫無任何頭緒。 「一定是他幹的!」
蓋黎瑪耳卻是心明如鏡,他很清楚案犯是哪一個。
門戶再怎麼警備嚴謹也起不了作用,保險櫃是被人用萬能鑰匙打開的,裝滿著300萬法郎的錢袋子不翼而飛,只剩下一個印有A·L的空袋,裡面還裝有一隻甲殼蟲,在不停地爬動,爬動。
「這小子,向我示威呀!」 蓋黎瑪耳發佈了緊急命令,對羅賓進行嚴密地搜索。
然而,羅賓與比克娣娃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警方在竭盡全力進行搜索之後,依然找不到任何頭緒。
又過了幾天,有300萬法郎的現金放入了卡梅會的慈善箱內,上面並未寫著名字,施主也就無從知道了。
卡梅會四處打探施主的名姓,最終卻是一無所獲。因此,他們將這筆巨款融入救貧扶困基金中。
艾德華也成為卡梅會的一員,她的教名為蒙麗加。 艾德華在每天的早中晚,都會她媽媽貝諾黎加的房中,一起做禱告,一起閱覽經文。
母女二人憑著上帝耶穌為橋樑,從而能長久地生活在一起。
某一日的黃昏時分,貝諾黎加在專心致志地作禱告,以致於蒙麗加進到了她的房中,她都毫無察覺。
蒙麗加悄無聲息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著媽媽禱告的完成。過了一會兒,貝諾黎加做完了禱告,站起身來,滿含著淚水注視著蒙麗加。
「媽媽,你在禱告什麼?」蒙麗加向母親發問。 「一個不幸者的善良靈魂。」
貝諾黎加發出輕柔的聲音,然而,卻掩飾不住她內心的悲傷。 「不幸者……那他是誰?」
「就是你稱他為爸爸,善良慈愛的博若雅尼先生。」 「噢,他就是……」
蒙麗加只講到一半就不往下說了,她很不想講出羅賓是以「B·博若雅尼」為化名。 「對,是他的靈魂。」
講這句話時,貝諾黎加顯得平淡而悲傷,她接著往下講:
「他的心腸那樣的好卻又十分孤寂,他認為自己命中注定就是竊賊。然而,他所作的一切卻又是那樣的光明磊落,即便是紳士君子也比不上他,他對惡人進行懲治和打擊,劫取他們的錢財來扶危濟困。
「他的所作所為被社會道德,視為是江洋大盜。然而,他那心地善良的秉性足以站到上帝之前,任由上帝的稱頌與讚歎。不過,他這麼去做也許進不了天堂。我感到既令人同情又令人可歎,我不願他下地獄,因此我才這樣不休止地替他禱告。禱告他能棄惡從善,替他向上帝祈禱,保佑他平安,饒恕他的罪行。」
貝諾黎加講完這些,凝視著女兒。 蒙麗加像是明白似地點了點頭,說道: 「媽媽,我要為這個爸爸做禱告。」
「好的,媽媽與你再做一次。」 母女二人跪下身來,雙手交叉在前胸,閉目,一聲不吭地禱告,直至夜深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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